张屠夫和城南人坐如针毡,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地数米粒吃。李家三位真正的主人目不斜视,食不下咽,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张清妍倒是自得其乐。这一桌席面极为丰盛,是张清妍穿越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她当然要大快朵颐。
许溯抢了张清妍身边的位置,这会儿见张清妍吃得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还学着这两天被丫鬟伺候的样子,给张清妍夹菜,“大仙,你尝尝这个。”
许夫人神情尴尬,想要制止许溯,可看他这些天来头一次笑得那么灿烂,就不忍心了,只好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张清妍冷淡地道了声谢,让许溯一下子垂头丧气,仔细观察了张清妍一阵,又夹了另一盘菜给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张清妍。
张清妍开口说道:“我不习惯别人这样。”
这是实话。张清妍会拿筷子自己吃饭开始,就没有人再为她夹过菜。这当然和培养小朋友独立自主的能力毫无关系,是张家人的天性使然,在这种生活小细节上一向大大咧咧,且性子清冷,就算是热恋之中也不会做出什么亲密举动,更别提这种外人的热络和客套了。
许溯“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自己扒饭吃,脑袋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许夫人看了,又是几分不忍。
谭夫人看场面难堪,就打破了大户人家“食不言”的规矩,说道:“大仙可曾听说了王、林两家的后续”
张清妍摇头。
谭夫人兴致勃勃地说道:“那位方大老爷可真是被林晓晓说中了,大义灭亲,连老弱妇孺都一个没跑地被押进了大牢,吃足了苦头。只有那位吴妈妈,死得干脆,衙差上门捉拿的时候,她就已经咽气了。”
张屠夫听到这话,抬头张了张嘴,见说话的是位夫人,又立刻将嘴闭上。
谭老爷便问道:“可是我家打听到的情形不对”
张屠夫拘束地回答:“不是、不是。就是那位吴妈妈不是死得干脆,而是死得更惨,是活活饿死的。”
谭夫人惊讶地看了过去,“不是说她女儿在照看她吗”
“她女儿吴花是死得干脆的那一个。她照顾吴妈妈的时候,分了些点心给其他留在王府的下人,那点心似乎有什么问题,吃了的人都病倒了,他们就在王府内打了起来,其中一人失手打死了吴花。打死人了,他们就跑了个没影。还是那位官老爷去捉拿吴妈妈的时候才发现了吴花的尸体。吴花死了那么多天,吴妈妈没人照顾,就给饿死了。”张屠夫说得详细,“现在宣城衙门就在查这个案件。吴花的老子和哥哥跑来婆家要拿回吴花的嫁妆,两家人家还打起来了,桌椅板凳都打得稀巴烂。后来听说嫁妆里头少了点贵重的东西,吴花婆家就又跑去吴家闹,说他们那日偷了嫁妆”
李大郎和李芳听到这话,都恍然如梦。这才刚搬家,城西的鸡飞狗跳似乎就离他们很远了。
谭家人则是想到了那日林晓晓说的点心,想必是翠竹送过去之后,又被吴花给分了旁人,阴差阳错,反而是要了吴花和吴妈妈两条人命。
第四十九章 启程
人死如灯灭,这整件事情的当事者,除了那位有嫌疑的方大老爷,都死的死,关的关,接下来就是京城的三司会审,王、林二家在宣城已是烟消云灭了。
谭老爷有心问问张清妍那日所提到的“龙气”一事,可现在人多口杂,实为不便。
没多久,坐立不安的客人们就告辞了,留下李家和谭、许两家。
谭老爷斟酌着想要开口和张清妍单独谈谈。
张清妍看人走了大半,就问道:“人都走了,差不多该散席了吧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李大郎,明日还有一事麻烦你。”
李大郎正经危坐,洗耳恭听。
“我的盘缠凑得差不多了,该出发去京城了。这路上是不是要找一家镖局什么的护送一下”
张清妍不可能上网订机票,倏地就飞到了京城。怎么上京,得问问“当地人”。
李大郎踌躇地说道:“是该如此,只是,我有一事向大仙请求。”
张清妍眉一挑,“什么事情”
旁边的李成挠了挠头,说道:“大仙,其实是我有事相求。我东家是通德钱庄,前些时日把各城的分铺掌柜都叫去了京城对账,查下来全部三十九家分铺都出了差错,送去总铺的银子不见了一些,就连总铺的银子也莫名其地少了,而且是每天都在减少。”
“这是招了贼了”谭夫人疑惑地问道。
“通德钱庄可是大胤数一数二的钱庄,护卫精明强悍,怎么可能会遭贼”谭老爷摇头。
李成点头应是,“东家一直派人值守,换了几批护卫、搬了几次库房都没用,银两就是凭空不见了,就猜这是被人五鬼运财了。”
窃财的法阵法术在凡人中很受欢迎,所以学这类法术的修士很多,五鬼运财是其中名头最大的,风水阵和符纸随处可见,真能运财的万中无一,且窃的是别家财运,并非真金白银。
通德钱庄一开始以为是出了内贼,大张旗鼓地搜查、报官,表明绝不姑息的强硬立场,等到发现事情不对想要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京城中人都已知晓此事,赶忙从通德钱庄中兑换银票,消息尚未传到其他城镇,通德钱庄还能应付一二,但等到人尽皆知的时候,发生挤兑,通德钱庄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即使没有发生挤兑,这问题要是不解决,日积月累下来,换成是国库都吃不消,更何况一个私人经营的钱庄
如今通德钱庄已经顾不上封锁消息了,一边搜索钱庄的角角落落,想要靠自己能力找到些厌胜物,一边则命人四处拜访神仙高人,寻求帮助。
京城边上的天灵寺首当其冲,香油钱比往日里翻了几倍,有点名头的僧人都被通德钱庄的几位当家扰得烦不胜烦,皱着眉头下山做法,茫茫然回山上冥思苦想通德钱庄本身就有摆风水阵,把十根手指头掐了个遍,算出来的都是财运亨通之势,也没找到旁人做法施术的痕迹。
这并非天灵寺浪得虚名,而是僧人道士不同于其他修士,他们是要守戒的,盗取财物是十恶之一,他们不能为,也不会为他人为,这方面的法术只懂个皮毛。
可这其中的门道,普通人未必知晓,他们只看到了首屈一指的天灵寺都束手无策的结果。
这境况就和王家请来大成寺一样,问题没解决,反倒加剧了恐慌情绪,掀起了舆论哗然,没有半点儿正面影响。
李成一个通德钱庄宣城分铺的小小账房,和这事情本来是毫不相干的。通德钱庄能解决了这麻烦,他继续当他的账房先生,通德钱庄束手无策,他就等着找下家。谁知道他追星逐日地回来奔丧,家里面多了个张大仙。作为钱庄的一份子,李成觉得自己应该请张清妍去钱庄看一看,能成最好,他立了大功,张清妍也能得到一份丰厚的报酬,扬名立万;不能成也无妨,他还是前面那两条路走,张清妍也没有损失。
张清妍淡定地说道:“哦,那到了京城就去你家的钱庄看看好了。”
“不是我家的钱庄”李成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直接转了话题,“镖师的事情,大仙不必操心,我明日就去安排。”
张清妍满意地点头。
“大仙若是要上京城,也不必请镖师,直接坐我家的马车,拿了我大哥的帖子走官道就成。”谭老爷提议道。
“大仙若是担心安全,我府上有几位从军中退伍回来的护卫,可护送大仙一路上京。”许夫人说道。
张清妍想都没想地拒绝了两人:“谭老爷、许夫人不必客气,这事情请镖局就行了。”
两人并不强求。
张清妍连衣袖都不挥一下就要离开。众人回忆张清妍在宣城的种种经历,心中免不了一番波澜起伏。许溯更是垂着脑袋心情低落。在座的只有姚容希神色平静无波了。
谭老爷这会儿顾不上旁人目光了,抓紧机会,直接拉了张清妍避开众人,问道:“大仙先前说方家的龙气不是同一道,那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就是我自己的推测。”张清妍解释道,“最常见的,皇位更迭交替时期,龙气是不止一道的,现任皇帝和继任的皇帝都会显示出龙气来。还有些时候,皇子们竞争激烈或诸侯割据,会出现好几道龙气并存的情况。当今圣上年龄不小了吧”
张清妍有此推测是因为听谭夫人说先帝爷末年皇子争斗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能参与斗争的皇子想必都已成家立业,至少要二三十了,如此一推算,再加上古人平均寿命低,便觉得现在这时期正好又是一个皇帝的末年。而方家,在皇帝继位前偷偷挖他的墙脚,受龙气反噬,毁了至宝佛珠,这要是下一秒就让他们抱上了皇帝的大腿而因此免于灾祸老天爷这是要改朝换代,让方家上位吗
谭老爷沉默着摇头。
张清妍猜错了,也不觉得尴尬,坦然地继续说道:“所以说,之前那句话就是我的一个猜测,只是种可能性罢了。”
谭老爷继续摇头,说道:“皇上虽然正值壮年,但身体并不大好。”
“嗯,这倒也是。”张清妍点点头,“龙气正冲至宝佛珠,佛珠大伤,皇上也不会安然无恙。而且这两者会正好遇上看来现在这位帝王的紫薇星不够亮啊。”
张清妍这番感慨的依据还是方家。
偷偷撬皇帝墙角的方家能在机缘巧合下获得佛珠,这便是天道冥冥之中的安排。即使是应天道而生的帝王,自称天子,也未必各个真龙护体,不然也不会有亡国之君的存在了。一箭数雕,这是天道的习惯,三界六道也只有天道有这样的本事,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佛珠和崔家,再顺手削弱了帝王气运。
谭老爷面色僵硬地说道:“当年天灵寺高僧曾为先帝的几位皇子看命,点了皇上和当年的七皇子,说此二子皆有龙气。”
“这样啊那不是篡位,就是兄终弟及了。”张清妍无所谓地说道。
谭老爷闭了闭眼睛,叹出一口气来,“多谢大仙解惑。”
“也不算是解惑。这是我一家之言,且我也没见过皇上和那位七皇子再者说,这世间运势昼夜变换,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张清妍笑了笑。
谭老爷轻松地点点头,又露出了往日憨厚的微笑。
李成是个能干的,第三日就安排好了出行事宜,张清妍坐上镖局的马车,离开了宣城。
张清妍提前拒绝了谭家和许家的送行,走时也只有李、谭、许三家知晓,宣城人津津乐道的新话题是方家以及方大老爷到底是忠是奸,全然不知掀起轩然大波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第五十章 番外 崔颖(一)
我叫崔颖,是江南大商贾崔家的幺女,父母兄长爱,生活富庶悠然。在十四岁之前,我碰到的最大的伤心事,就是失手摔碎了一支心爱的白玉簪子,我难过了三日,长兄替我寻来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才让我破涕为笑,重新快乐了起来。
十四岁那年春,母亲将我叫到了跟前,郑重地同我说,下个月要去参加谭府的赏花宴,她特地请了一个嬷嬷来教导我规矩。
自小长在宣城,我听说过帝师谭府不下上百次。那是整个宣城的骄傲,我作为宣城人同样崇拜帝师家族。但等那位嬷嬷来了之后,我就厌烦透了那位谭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从京城回宣城呢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开赏花宴,还请了我们崔家呢
我哭哭啼啼地去找母亲,母亲却是别开脸。我又偷偷摸摸地去寻父亲,父亲只是摸着我的头,让我好好跟着嬷嬷学习。
赏花宴成了比白玉簪子更叫我难过的事情,还整整难受了一个月。这一回,长兄根本就没出现,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似的,整日里躲着我。
等到要去赏花宴的当天我才知道,不是谭夫人请了我家,而是父亲百般周折,才替母亲和我求来了一张赏花帖。满座官宦夫人、小姐,我都不认得,而我好像成了一只鬼魂,她们都看不见我。
幸好在场的,还有李家的五姑娘和七姑娘。
李家是同我家一样的商贾,我们两家平日里就经常来往。他家的五姑娘和我一样年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母亲说,五姑娘是要嫁给官老爷做妻子的,李家费尽心思将她往大家闺秀里培养。五姑娘说的很多东西,我都听不懂。七姑娘则比我小两岁,和我一样喜欢漂亮的衣裳首饰,不会念那些月啊、风啊的诗词,可惜她的眼光和我的喜好背道而驰,我们每次见面最后总会争执起来。
我同七姑娘更要好一些,但对五姑娘很是羡慕,也想着自己能出口成章,可拿了两天书本,就头晕眼花,只能作罢。
在赏花宴之前,我觉得五姑娘就是最厉害的闺小姐了,没有人比她更有才情的了。到了赏花宴之后,我才发现,五姑娘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那些官家小姐从用正眼看过五姑娘,五姑娘好似和我一样成了鬼魂。她们玩诗词接龙的时候,五姑娘涨红着脸,垂头无视她们轻蔑的目光,硬生生挤了进去,却是结结巴巴,每一轮都接不上。
我觉得难受。和我坐一块儿的七姑娘也觉得难受。往日里我们碰到一起,总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还被五姑娘嫌弃,如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五姑娘又一次接不上诗句时,有位官家小姐笑着说了一句:“李姑娘不如坐到那边的座位喝喝茶。”
其他人都掩嘴轻笑起来,还有人同那位小姐打趣了几句。
五姑娘眼眶含泪,拿袖子遮掩着往凉亭外跑,七姑娘急匆匆追了出去。
我坐立不安,既想着离开这儿,又不知道该去哪儿。
回到母亲身边去吗但母亲让我好好同这些官家小姐玩耍。
去追李家小姐吗可她们是姐妹俩,这时候我一个外人不好插足进去。
幸好那些官家小姐还是把我当鬼魂,继续玩她们的游戏。这让我松了口气。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凉亭的角落,四处张望着,看到了池塘边上坐着的一位小姐。她也是一个人。我偷偷瞧了瞧那些官家小姐,期间没有人看过她一眼。
似是找到了同伴,我的心情好了起来。想了想,我出了凉亭,走到了她身边。
在凉亭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等走到她身边了,我才发现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外乎如是。
她注意到了我,有些受惊地站起身,小心谨慎地看着我。
那模样,很像我养的小玉小玉是只雪白的兔子,红玛瑙一样的眼睛经常这样盯着陌生人。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想到了嬷嬷板着脸的模样,慌忙收敛了笑容,道歉道:“我不是在笑你。我就是想到我家的小玉,是只白兔,我二哥给我带回来的,说是”
大概是在凉亭里憋得久了,我一开口就住不了嘴。
她则从原本的防备,变成了惊讶,继而从嘴角泄露出一丝笑容来。
我停止了关于小玉的话题,说道:“你长得可真漂亮。我叫崔颖,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笑容消失了,轻声答道:“我叫林晓晓。”
“那我叫你晓晓好不好”我笑了起来。
她怔了怔,盯了我半晌。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她笑了起来,笑容灿烂,眼睛发亮。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我和她很快相熟了起来,我们有说不尽的话题,直到赏花宴结束,还意犹未尽。
我同母亲说了林晓晓的事情,母亲沉默地听着,不发一言。我那会儿兴高采烈,觉得结识了一个好朋友,还像母亲交代的和官家小姐亲近了,但母亲似乎并不满意。也许是母亲累了吧。李家夫人就一脸疲惫的模样,不同的是李夫人的精神很亢奋,即使走在她后头的五姑娘和七姑娘眼圈泛红,都影响不了她眼中的喜色。
过了几日,林晓晓就给我下了帖子,我期待不已。
母亲欲言又止,最终陪我一块儿去的林府,像是我去李家做客时一样,只叮嘱我不要耍性子,不要同林晓晓闹别扭。
我不耐烦地点头。
我怎么会同林晓晓耍性子、闹别扭呢我们不知道有多好我说的东西,她都能津津有味地倾听,还时不时说两句让我刮目相看的话:
我同她说起悦容斋的首饰,连我原本最佩服的五姑娘都说悦容斋的金饰做得好,七姑娘更是满头悦容斋的金钗。我喜欢它家的玉簪、玉镯,过去常被其他商贾家的姑娘嘲笑没眼光。林晓晓说,悦容斋做金饰出名,但在宣城的这家悦容斋里头,有位年迈的玉器大师坐镇,偶尔才有一两件灵巧的玉饰被摆上架子。用的玉石原料算不得极品,那位大师年岁大了,做不了太过劳神费心的精细活,雕刻工艺因此有些粗糙,但论意境和趣味却不是平常的首饰能比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笑着看向我头上的玉簪。那是长兄替我找来的簪子。
我那会儿别提多兴奋了。加上原本那支一模一样的玉簪,我带着这簪子不知道多久了,可只有林晓晓看出这簪子的好来。
我脑袋里就冒出了一个词知己。
但是,我和林晓晓没有成为知己。
我们成为了姐妹,无话不谈的那种。
至少我那时是这么认为的。
第五十一章 番外 崔颖(二)
认识了八年,当了八年的姐妹,林晓晓最初那种光彩照人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到最后,我都记不清她多久没笑过了。
我自己呢
又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或许她是懒得再迎合我了吧,而我也没了笑的理由。
我这么想的时候,正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继而想到了桃红说的话。
桃红是我后来的大丫鬟,她到王府来自自身,小小的年纪,却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她是来报恩的,来保护我的。
我那时候非常诧异,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忍住笑容,点头告诉她,我就靠她保护了。
她严肃地点头。
我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来。
那时候,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我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崔颖,而是嫁做人妇的王夫人。
我知道,婆母并不喜欢我,确切来说,婆母除了相公,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
相公则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想要光宗耀祖,恢复王家盛名,对我,只是面上的情谊。
但我不介意。
参加过谭夫人的赏花宴,我已知晓,父亲想要和读书人家搭上线。我从小到大只享受父母爱,没有半点儿能帮上忙的地方。如果我的婚事能帮上父亲,我心甘情愿。何况,我还有父母和兄长在,有林晓晓这个妹妹,现在又多了桃红这个好玩的丫头。
我不难过,不委屈。
我是这么告诉我自己的。
出嫁的头一年,我依旧是快乐的崔颖,虽然不再无忧无虑,不再放肆大笑。
出嫁第二年,我就不再那么快乐。
即使家人瞒着我,我也知道家族生意碰到了麻烦,而且是因为我的嫁妆。我想把嫁妆还给家里面,却生平头一次被父亲喝斥,两位兄长也板起了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家里,去找了林晓晓。林晓晓虽然比我聪慧,但对于生意场上的事情同样半点儿不懂。想了许久,她让我去求谭夫人。
谭夫人不知为何常来王府,还曾同我道过谦,说那日赏花宴没有邀请过林夫人和林晓晓,是她们硬跟着林二夫人的娘家来的。我不懂她这么说的意思,但对于她提到林晓晓时的语气很是愤慨,想要替林晓晓说话,可一对上她的吊梢眼,我就不敢说了。后来,即使谭夫人时常来王府,每次都要把我叫去作陪,还时不时地到我院子里坐一会儿,我同她都没有熟稔起来。
为了父母兄长,那天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要向谭夫人开口,却被婆母给打断。看着婆母凌厉的目光,我泄了气,事后被婆母教训了一顿,才恍然惊觉:清贵的帝师家族怎么会管我家的生意
婆母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把嫁妆和王家家产合并,这样就不会给我家惹来非议了。婆母怕因此伤了相公的脸面,说此事要徐徐图之,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听。能甩掉这块烫手山芋,我求之不得,立刻就同意了。
出嫁第三年,娘家的生意就这样不好不坏地维持着,我则一直没有怀孕,婆母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加掩饰,满满的鄙夷厌恶。相公也有所不满,他在我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多。下人们说,相公与其在我这个不下蛋的母鸡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多用功念书。
我偷偷哭了。
桃红那会儿只是个小丫鬟,因为这件事情,打了婆母院子里的一个大丫鬟,差点儿被婆母打死扔出府。我当着下人们的面,给婆母跪地磕头,她才放了桃红,只打了十几下板子。就这样,桃红也在上躺了半年。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咬牙切齿说要帮我讨回公道,要保护我。
可这事情有什么公道呢
我的确是没有怀孕,婆母相公甚至可以以七出之条顺理成章地休了我。
谭夫人来看我,让我不用怕婆母,提及了我的嫁妆,我唯唯诺诺地应了,却不敢当真三年前,我的嫁妆光是摆在那儿就给家里带来麻烦,那会儿我都自顾不暇了,怎么敢旧事重提况且我早就将嫁妆交给婆母打理了。
出嫁第四年,某日,婆母把我叫了过去,阴冷地通知我,下个月初九抬林晓晓进府做妾。
我知道这一日终会到来的,听到婆母说要让林晓晓做妾,我又是难过,又是高兴。看着婆母阴鸷的眼神,我鼓足勇气说道:“这样的话,不如从其他良家挑选妾室。妹妹林姑娘她到底是官家小姐,给人做妾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