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姒说这话时心惊肉跳,待得说完,就觉周围都静了。
她抬起头,看到姐姐僵在那里。透过那煞白的面孔,她似乎能听到姐姐同样发慌的心跳。
是真的。
她深吸了口气:“姐姐你当真……”
“阿姒……”夏云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住摇头,“阿姒你……”
对视了半晌,夏云姒蓦地哭了。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不止是重逢的激动,更有一份别样的振奋填在其中。
那么多年里,她都一边紧咬着牙关帮姐姐讨公道,一边又怅然于姐姐终究是看不到这一切了。
现下她终于得知,姐姐原来都看到了。
所以姐姐如她一样撤换了宫人,如她一样学会了争宠固宠,甚至如她一样,开始“温柔体贴”地给皇帝奉汤。
“姐姐你怎么学我呢!”她又哭又笑地说了这么句话,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么一句。
视线透过迷蒙泪眼再看清姐姐时,就发现姐姐也在抹眼泪。
“不哭了。”夏云妁边拭泪边哄她,伸手攥住她的手,蓦地笑一声,“真没想到。”
是啊,这谁想得到。
夏云姒心情复杂之至,自顾自地抽噎了半晌,便又瞪她:“你不要在我和明义之间添乱!”
“怎么是添乱?”夏云妁锁着眉头,有点委屈,“我想让你好好嫁给他。”
“那也是以后的事啊。”夏云姒一脸地不快,“你过年时还给他备个压岁钱……他都傻了,我也不知如何解释。他如今还不是你妹夫呢,这些事你缓一缓,行不行?”
“行行行,听你的。你当过太妃你本事大了。”夏云妁一味地笑,眼眶还红着,一股宠溺倒已漫了出来。
夏云姒瞪她一眼,复又低头看看宁沅,同她说:“你看,宁沅可爱吧?”
夏云妁失笑:“刚生下他这会儿我还活着呢,我见过。”
“哦……”夏云姒恍悟,笑出声来,想了一想,又忽然提起,“你给我备的嫁妆我拿走了,你知道吗?”
夏云妁绷住脸:“我知道。你还在我灵前埋怨备得太多,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那本来就多嘛……”夏云姒小声嗫嚅。
那可是百余抬的嫁妆,还都用红漆木箱装着,若大大方方从宫里抬出来,百姓肯定要好奇这是谁从宫里出嫁。饶是她把它们都用布盖上了,也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个个都好奇这是哪一出。
“这回不让你用布盖着了。”夏云妁伸手帮她理了理鬓发,“这回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嫁进徐府当夫人去。”
夏云姒没脸没皮地又说:“现在可还没个徐府呢。”
“你这孩子……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夏云妁在她脸上一捏,“你放心吧,我一准儿都给你安排好。许氏、含玉,咱们一个都不委屈。还有在你身边跟了多年的那个小禄子,我查了查已然进宫了,便也着人寻了来。”
“还是姐姐心细。”夏云姒抿笑,把宁沅往挪到了枕头另一边,自己坐到床上,靠到了姐姐怀里。
无声了半晌,她一声长叹:“唉,真好啊……”
一切竟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肯定是老天觉得姐姐走那么早太可惜了。”她说。
夏云妁却摇头:“我倒觉得是老天觉得委屈你了。若没有我这些事,你怎么都该好好嫁人的。”
夏云姒便又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浑不在意地摇摇头:“我才没什么委屈的,我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可值了。断气之时毫无遗憾,重来一次倒也不怕。”
不管不顾,有什么聊什么——上一辈子整整几十年,能让夏云姒这样的也不过就两个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徐明义。
重生回来,她和徐明义的感情暂且还没发展到那个份儿上,眼下能让她这样的也就只有姐姐了。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一聊就是一下午。聊得口干舌燥,还是没能把迟了几十年的家常话补完。
是以傍晚用膳时二人也没叫宫人进来侍奉,有的没的又说了好些。
夏云姒突然想起来:“哎……”
夏云妁:“嗯?”
“你给姐夫喝的那个汤……”她嘴角扯了扯,“肯定有问题吧?”
夏云妁冷笑一声:“不然呢,你觉得我还会有心思给他好好炖汤?”
“可你现在不能弄死他啊!”夏云姒道,“宁沅才刚出生,他现在驾崩了江山怎么办?总还得为百姓想想。”
还没说完,便见夏云妁抬起头来,一脸好笑地看她。
夏云姒梗了梗脖子:“干什么……”
“到底是当过太妃的人,都会顾全大局了。”夏云妁一脸的欣慰。
当年她在世的时候,阿姒还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呢。什么大局跟她都没关系,她不高兴了敢爬书上朝傅母扔鞋。
眼下听她这么说,她还一本正经地给她讲起了道理:“本来就是啊。姐,咱必须得让江山后继有人,不然一不小心就是千万条人命搭进去,这血债你我都背不起。”
“吃菜吃菜。”夏云妁从鱼腹上撕了块肉塞进她碗里,看她面色愈发着急,又笑,“好了。我现在给他做的那汤里,没添要他命的东西。”
夏云姒微怔:“那是……”
“姑且多拴着他一点罢了。”夏云妁的笑容有些发寒,“他的爱靠不住,我却又不得不多忍些时候,只好这样拴着他。”
“哦……”夏云姒放了心。
看来姐姐用的东西跟从前叶氏制的酒差不多,这倒也不错,总归是能让他念着她便是了。
若不然就算如今收拾了昭妃、日后收拾了贵妃又如何?总还会有新人填进来。她们还要等宁沅十几年,变数太多了。
夏云妁没再多言,又给她夹了个蛋饺过去。
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那样说,阿姒必定会往叶氏那里想,觉得她添的是什么让人动情的东西,又把握好了剂量,只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她。
但其实并不是的。
阿姒不会知道,其实这几十年过下来,她比临终之时恨得更深了。
临终之时她只恨自己那一世过得不值,这几十年飘在天上看了那么多事之后,这恨变得愈发浓烈了些。
她现下不止是恨自己过得不值,更恨他的存在耽误了阿姒十几年。
那样的恨意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不知哪天就会化作怨鬼,谁知一转眼,竟又变回了人。
所以她觉得,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就得把这些都讨回来,亲手讨一遍才能解恨。
否则再到咽气之时,她一定会真变成怨鬼的。
那汤,让他好好喝着吧。
三五载之内不会对他有太多损伤,十载八载里他也还可以接着当明君。日子再长她就说不准了。
她会等宁沅长大一些,长到一个可以登基为帝的岁数,但未必会等到上一世那么久。
只是这一切,阿姒都不必再操心了。
她该好好过一遍十二到二十七岁的大好光阴,去和徐明义花前月下,细品这个年纪才会有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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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过了足足近两载,夏云姒才算完全适应这个年纪。
——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很想帮姐姐做点什么,然而十一二岁实在是太小了,她真是什么也插不上手。
乾安四年四月,贵妃周氏有了身孕。
在过去的两年里,或许是皇帝专宠皇后太过的缘故,皇后与贵妃间起了些微妙的变化。贵妃在许多时候不再那样敬着皇后了,总会有无可抑制的妒意流露,最终渐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此番贵妃有孕,两边一下就更有了剑拔弩张的势头。谁也不当面招惹对方,合不来却是明摆着的。
六月,贵妃将身边的婢子举荐给了皇帝,皇帝给了她面子,也按规矩封了个侍巾。
这边是有贵妃捧着,那边自有皇后的人要踩上一脚,以表忠心。
于是在七夕佳节时,侍巾含玉奉贵妃之命去给太妃们送东西时被发了难。原本人都快回到贵妃那儿了,又被宫人截回,叫回太妃跟前,硬说她送来的镯子是坏的,是她恃宠而骄给太妃脸色看,当即就要拉出去杖责。
夏云妁在椒房宫中听到这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这样的手段……其实都称不上是手段,就是成心打压人罢了,是打贵妃的脸给她看的。
上一世不管是后宫还是太妃们,从不会有人用这样的法子向她表明心迹,因为她一碗水惯是端得很平,谁也不必紧张什么。
如今,她们到底也要在意她的想法了。
倒也正好。
夏云妁淡声开口:“思太妃是吧?现下如何了,当真打了她?”
“是。”来禀话的宫女欠着身,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其实奴婢觉得这种事不该劳烦您。只是……后头还有贵妃,万一贵妃动了胎气总也不好,便不得不来回您一句。您看……”
“本宫去瞧瞧。”夏云妁起身便往外走,宫女一应,忙去备了步辇来。又听皇后笑说,“着人去府里传个话,请四小姐进来坐坐,就说本宫有事找她。”
第168章 番外·妁姒双重生⑤
夏云妁赶到思太妃的住处的时候,就看到廊下好大的阵仗。板子早打完了,贵妃也已赶至,同在的还有燕贵姬。
这位燕贵姬,就是后来成了燕妃、抚养贵妃留下的皇次子的那位。夏云妁心里对她的野心有数,但她现下还算老实,她便也不曾找过她的麻烦。
今儿这么一看,借着含玉表忠心的大概也是她了。走到近处定睛一瞧,果见贵妃瞪着燕贵姬,面色铁青。燕贵姬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见皇后来了,看也不再多看贵妃一眼,恭肃地上前见礼:“皇后娘娘万福。”
“免了。”夏云妁淡声开口,行上前向思太妃福了一福,就看向正被宦官押过来的人。
含玉面色已惨白如纸,腰后一片血迹,三十板子活活打掉了她半条命。
知道皇后就在跟前,她也使不上力,两名宦官按着她跪下磕头,她拼尽力气才道出一句:“娘娘,奴婢送来的东西……是好的。”
“听听,你听听。”思太妃乐得与燕贵姬一起向皇后示个好,听言就指着含玉讥嘲,“皇帝宠了你几天,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送来的东西是好的,那还能是我平白诬赖你不成?”
含玉惊慌失措,连连摇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贵妃微锁着眉头:“这点事都办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说罢又朝夏云妁福身,口吻缓和了些:“含玉也不是故意的,左不过手脚毛躁了些。太妃罚也罚过了,臣妾就先将人带回去,必定好好管教。”
夏云妁淡看着她:“贵妃妹妹有着身孕,手脚毛躁的人,怕是也不便在跟前侍奉了吧。”
贵妃一听,皇后这是不肯轻易放了人,要与她硬碰硬。
略作忖度,贵妃沉下一口气,觉得还是不值当为这事与皇后起冲突。
后牙一咬,贵妃强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娘娘说的是,臣妾现下确没工夫为这些闲事烦心。”
说着又接了思太妃的话:“让太妃见笑了,皇上也不算多么宠她。没管教好皆是臣妾的不是,太妃别怪皇上。”
思太妃淡淡的:“皇帝日理万机,你又是安胎要紧,我谁也不怪。”
“谢太妃。”贵妃乖顺地福了福,美眸再扫过含玉,眼中很有些失望,但也多了几许冷意,“打发去浣衣局吧。”
“贵妃娘娘……”含玉顿显惶恐,“娘娘您救救奴婢……”
她嘴上求着贵妃,夏云妁却已从她眼底看到了绝望。
绝望了就好,她到底是跟了贵妃多年的人,若不让她觉得贵妃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她弃了不用,她还真不敢让她到自己身边。
她便任由这份绝望蔓延得更深了些,由着含玉哭求挣扎,由着宫人将她拖开。眼瞧着已拖开两丈远了,她才又开口一喝:“行了。”
周遭都是一静,贵妃冷眼看向她,她只做不理:“太妃跟前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把人带到本宫那儿去,本宫替贵妃管她。”
“皇……”贵妃刚开口,皇后已不由分说地往外去了,一个字也不愿听她多说的模样。
宫人们自也不会多理会贵妃,按皇后所言将含玉一架就走。含玉怕极了,哭又不敢哭,生怕惹得皇后更加烦心,自己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只得紧咬着牙关任由宫人将她架走,疼也得忍着。
一行人回到椒房宫时,夏云姒也已经到了。她原不知有什么事,只道是寻常喊她进宫说说话,见到含玉时,不由眼睛一亮:“玉……”
“姐姐”两个字还没出来,夏云妁及时道:“这是皇上新封的玉侍巾。”
说罢就吩咐身边的宫人:“收拾个屋子出来个给她,传太医过来瞧瞧。”
又一睃含玉:“你去歇着吧,不必怕,本宫知道近来找你麻烦的人不少,这才想把你要过来。过些日子本宫自会给你个正经位份,不再让旁人轻易欺负你。”
含玉受宠若惊。她知道贵妃将她举荐给皇上是为什么,也知道在贵妃那里决计混不到个正经位份。只道这辈子这样凑凑合合地过去便罢了,谁知皇后竟肯出手拉她一把。
是以含玉即便身上带着伤,也还是毕恭毕敬地施了大礼谢恩。夏云姒笑笑,上前拉住她的手:“我看这位玉姐姐也合眼缘。姐姐您等一会儿,我送玉姐姐一道回住处去。”
夏云妁自然摆一摆手由着她去。夏云姒扶着含玉的宫人一道往外走,送含玉回房。
这个过程真让人舒心。含玉上一世受了不少苦,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被人磋磨了好几年,如今没了那些记忆,能顺顺当当地活一世也不错。
她便与含玉说:“夏家刚得了些上好的南珠。等玉姐姐得封的时候,我挑两颗成色好的,给玉姐姐当贺礼。”
含玉惊恐不安:“四小姐说笑了,奴婢如何用得了那样贵重的东西……”
“总用得上的。”夏云姒笑道。
上一世她想给含玉南珠的时候,含玉也不敢收。可后来苦尽甘来,到了封太妃的时候还不是都一颗颗用上了?而且还不够用呢,又让尚工局另外挑了好几枚一并镶上。
再回到寝殿,夏云姒就见房里没了外人,姐姐正闲闲地又将册子上列的事项划掉一笔。
她大抵知道这上面都记了什么,但想细看,姐姐却总不肯给她看。
好奇了两次她便也作罢了,目下只倚在桌边,悠悠地跟夏云妁说:“等到了年底,贵妃可就该生了呢。”
夏云妁眼帘不抬,笑了一声:“我知道。”
“听说姐姐已经拿到一些贵妃的罪证了?”她问。
她听姐姐跟前亲近的宫人说,贵妃买通金太医的罪证、串通昭妃意欲毒害皇后的罪证,姐姐都拿到了些。
夏云妁点点头:“拿到了。但那是出现意外是用来自保的,不是用来扳倒她的。”
夏云姒不解地蹙眉:“那姐姐想怎么办?生宁汜的时候可就是最方便动手的时候。若错过了,便还要另找机会。”
夏云妁抬起头,不满地睃着她:“说了多少遍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我知道我知道!”夏云姒边翻白眼边念叨姐姐已经重复了很多遍的话,“我才十三岁,我该好好过一下十三岁的日子!”
夏云妁满意地正点头,她话锋一转:“可我又不是真的只懂十三岁的事,我能不管吗?”
“反正你别管。”夏云妁轻笑,就是不肯跟她说。
这不是为让阿姒过一遍这个年纪该过的日子,更因为她也想好好地为自己报一遍仇,将曾经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都讨回来。
于是年末,贵妃周氏在诞育皇次子时伤了身子。
两个多月后,皇次子尚不满百日,贵妃香消玉殒。
帝后皆大恸,一语不发地一起看了贵妃近来的脉案,最后却也只得接受这“虚不受补”的事实。
“皇上节哀。”夏云姒叹息着劝慰皇后,又失魂落魄地将宁汜抱起来,轻声承诺,“臣妾会好好照顾宁汜。”
上一世,她们之间的恩怨让这孩子郁郁一生。这一世这些恩怨也没能免去,但她不会再让孩子无辜受累了。
宁汜会与宁沅一起好好长大,阿姒上辈子是如何照顾采苓所生的宁汣的,她就如何照顾贵妃所生的宁汜。
而后,大约是贵妃与昭妃都折了的缘故,覃西王跳出来得也早了些。
他这样早地冒出来时,夏云妁还有些头疼,因为她并不想让皇帝这么早就办了覃西王,毕竟几年后大肃与洛斯还会有一战,到时还得靠覃西王平乱。她不想因为这点子算计,白白搭上百姓的性命。
但覃西王直接将毒下在了她碗里,让她想跟皇帝开口说情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有如此愚昧的人啊……”与夏云姒说起这事的时候,夏云妁苦恼得倚在贵妃榻上,直揉太阳穴,“唉!”
“姐姐别生气。”夏云姒堆着笑小跑过去,帮她揉太阳穴,“车到山前必有路呗。原本那一仗是他打赢的不假,但大肃从来不是只有他一个将领,他亦不算多厉害的一个,到时自有人能赢那一战。”
“……但愿吧。”夏云妁说罢,又是叹气。
也只能这样认命了,她总不能去跟皇帝说几年后会开战的事。
这一场风波渐渐过去的同时,夏云妁也终于欣慰地等到徐明义春心萌动了。
她先前还担心阿姒的变化会不会让他出现变数呢,如今照旧动了心就好,她认可他这个妹夫!
再翻过一道年关,夏云姒终于到了及笄之年。
加笄那天,夏云妁自是亲自到了,皇后凤驾让这一场笄礼变得万众瞩目。
夏云姒坐在妆台前,又一次耐心地让姐姐帮她梳了半晌的头。梳着梳着,她突然自己对着镜子笑起来:“及笄大的事,上辈子是怎么办的,我倒都忘了呢。”
小时候夸下海口说要在及笄是给她寻一支最漂亮的钗子的姐姐不在,让她觉得那场笄礼可有可无,办完了也就忘了。
夏云妁却笑道:“我记得。母亲给你办的,亲朋好友请了不少,倒是你,竟然睡过了头。”
最疼爱的妹妹的笄礼,她怎么能不看着呢。
眼见着日上三竿时她还不起床,她急得恨不能托梦叫她。
言罢她唤了宫女进屋,递了个眼色,那宫女便又会意地告退,不多时捧了个匣子再度进来。
夏云妁将匣子放在妆台上:“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钗子吗?”夏云姒满怀欣喜地打开,只一瞬间,眼睛就亮了。
确是只极美的簪子,用极通透的玉石片做成了莲花形。
而且是两朵莲花,一左一右,以簪杆为蒂。
并蒂生两枝。
第169章 番外·妁姒双重生⑥
笄礼忙忙碌碌地热闹了大半日,待得礼成,众人不免都累了。
宾客们各自回了府,皇后凤驾也回了宫,夏云姒到屋里歇下,莺时边挑帘进来边笑:“今儿个笄礼这样热闹,估计过不了多少时日,便是小姐的婚礼了呢。”
“什么婚礼。”夏云姒锁起眉头。这个词于她而言是陌生的,上一世纵使身份那样尊贵,她与徐明义也终是不能有一场正经的婚礼,两个人只偷偷在房里喝了一杯合卺酒。
就听莺时笑道:“咱们夏家女儿哪个不是满京里的达官显贵争着抢着要的?更何况皇后娘娘又与您格外亲近。奴婢方才听着好几家的夫人都想与咱们夫人攀个亲,话里话外瞧上都是四小姐您呢。”
夏云姒只当听个热闹,笑了两声,懒洋洋地翻身抱住枕头:“随她们吧,反正我不急。”
这件事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徐明义那边,她只消等他建功立业就是。旁的人家,姐姐自会替她挡住。
是以在之后的一年里,夏家四小姐的婚事几是京城权贵间最要紧的话题之一。谁都说娶了夏四小姐堪比娶位皇公主过门,人人趋之若鹜,无奈却无人有这福气。
于公于私,夏蓼也都并不会在这门婚事上让夏云姒吃亏。只是没想到,一个个精挑细选的与夏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也都皆被拒绝了。
夏蓼觉得恼火,可将此拒绝了个干净的不是夏云姒,是已经当了皇后的长女,让他有火都没处发。于是在当朝丞相亲自上门为幼子提亲后,夏蓼终是亲自进了一趟宫。
“不行。”一块纱屏隔着父女二人,却挡不住纱屏后那个风轻云淡的声音里的断然。
“……皇后娘娘。”夏蓼无奈地看着纱屏后长女模糊的身影,“臣知道娘娘心疼四妹,但这丞相幼子,怎么也该够了。娘娘若还满意,这普天之下也没几户人家了。”
能与当朝丞相一较高下的,也就是各位皇亲。可自夏云姒及笄至今,上门提亲的亲王也已不是一位两位,皇后也一个都没答应啊。
夏蓼小声道:“娘娘这样一桩桩地挡下去,是为了阿姒好,可别反倒将阿姒熬成了老姑娘。”
“不会。”屏风后头笑一声,“但反正这桩婚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