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说得好像我能退出顶级大唐帮似的。我的人生就像你的人生,皮尔斯。我这样的人,我们的人生早在出生前就注定了,根本没有问过我们的意见。我们无法改变上帝决定丢在我们头上的命运。什么?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论?我说不准,同胞,这个词儿似乎和归宿的关系更大,和命运没什么关系。说起来,也许你确实应该写这本书。对,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但现在我又往深处想了想。也许确实应该有个人把所有疯狂的事情写成一本书,因为任何一个牙买加人都不会这么做。任何一个牙买加人都不会这么做,同胞,一方面是我们离这些事太近,另一方面是会有人阻止我们。不,都不需要走到那一步,光是担心会被找麻烦的恐惧就足以拦住我们了。但我们谁能看得那么长远呢?唉,我是说,妈的。
妈的。
该死。
人们应该知道。应该让他们知道,怎么说呢?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们本来能做到的,明白吗?我们本来真的能做到。人们怀着足够的希望,足够疲惫和厌倦,拥有足够的梦想,美好的未来本来真的有可能发生。知道吗?有时候我在这儿看见《牙买加集锦报》,所有版面都是白纸黑字,偶尔有一两个红色头条。你觉得我们要等多久才能看见彩色的图片?三年?五年?十年?不,都不对,兄弟。我们有过颜色,但失去了。牙买加就是这样。不是说我们从来就没有过好时光,向前看可以指望美好的未来。不,有段时间一切都在好转,然后突然又掉进了粪坑。我们在粪坑里待得太久了,在粪坑里长大的人觉得狗屎就是他们拥有的一切。但人们应该知道实情。唉,也许对你来说太宏大了。也许对一本书来说太宏大了,你必须关注某个话题。集中火力。我是说,妈的,看着我请你写下四百年来我的祖国为什么总在崩溃边缘挣扎的原因,你应该哈哈大笑,假如我是你,我肯定会笑。可是啊,哥们儿,你也注意到了,对不对?所以和平协议才纠缠着你,就像它一直纠缠着我。就连总往坏处想的人都做过美梦,哪怕只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刚开始只是有点相信,后来就越来越相信了,到最后他们能想到的就只有和平。就好像还没开始下雨,你就能在风里闻到味道。你看看我,我还没到四十岁,但已经像老人似的只会缅怀往事了。但是天晓得呢,这个十年刚过完一半,对吧。情况有可能好转也有可能恶化。据说这个就叫怀旧?也许因为我在国外待得太久了。也许因为你进了监狱就无法创造新的记忆。你怎么认为?等你想到了开场白,应该说给我听听。咱很想知道那会是一句什么话。什么,你已经想好了?不,同胞,别告诉我。我希望你能先写下来。
对,你可以用我的真名。你还想使用谁的名字?不过,朋友,写这本书吧。但帮我也帮你自己一个忙。等所有人都死了再出版,好吗?
乔西·威尔斯
——话虽如此,咱还是要夸奖几句你的哭包弟兄。
布什维克。我还在琢磨牙买加人跑到这个面积比贫民窟大五倍、公寓楼高三倍的新地方来,为什么还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筹。什么,大家都分不清好东西和同样不好但更大的东西?那是留给其他弟兄去搞清楚的。我们经过的每个街区都至少有两幢屋子被烧毁。最后那个街区只剩下那幢屋子还没被烧毁,到处都是流浪狗、流浪汉和瓦砾堆。所有地方都弥漫着一股恶臭,连比较好的街道也不例外,恶臭在半空中盘旋,然后勐扑向你。
——是啊,哥们儿,至少他搞清楚了——
——为什么到处都臭得像是肉铺后门?
——布什维克啊,咱的孩子。所有的肉类加工厂都在布什维克。呃,其实也就一两家。大部分已经歇业了,附近的居民找不到新工作。
——那些屋子都发生了什么?
——纵火,咱的同胞。就像我说的,工厂关门,人们没了工作,房产价值一落千丈,烧掉屋子拿保险公司的赔偿都比卖掉更划算。这地方已经死透了,连妓女都不会来这儿买房子。
——那为什么要在这儿设点做生意呢?
——这就是你的朋友哭包的聪明之处了。就像我说的,这里正是你应该设点的地方。否则你以为顶级大唐帮为啥这么想要这儿?不想被人看见买快克的人应该去哪儿买快克?这里是全纽约的误區。你看看你周围,哥们儿,假如你想让别人忘记你,那你就应该来这儿。然后把毒巢设在这条路上的不远处,这样毒虫就不需要走多少路了。真不知道咱为什么没想到。要是我来买快克,咱也不想等上大半天才点烟斗。咱他妈更不想带着毒品回我来的地方。不,哥们儿,你的同胞提醒了我,我也在皇后区设了几个点,不骗你。
我慢慢转身,扫视附近的情况。我不得不扪心自问,你以为你会看到什么?这地方看着就像毒品交易的地点,我是说,否则布什维克还能是什么样子?但话虽如此,直到这一刻,你才会意识到你对美国的了解有多少来自电视。街道很宽,但死气沉沉。不,还要糟糕,放眼望去只能看见我、尤比和尤比的手下。
厢式货车在两个街区外,我们走到这里,在正面窗户被木板钉死的一幢屋子前停下。
——就是这儿?
——对,哥们儿。
——那就进去看看呗。我要——
——先别急,乔西。你来这儿看生意情况,那咱们先看看生意究竟怎么样。
他指着街道上,但我什么都没看见,直到两个人从暗处走到了路灯下。在这儿我看不清,但两人之一肯定是那个揽客的。另一个人用帽衫遮着脸。揽客的转身指了指我们这个方向的街道。帽衫继续向前走,直到第二个人拦住他或企图拦住他,但帽衫没有停下。第二个人喊了句什么,帽衫停下来走过去。比较远的地方,第一个人已经在和另一个人谈话了。帽衫和第二个人握手,在路灯下站住。尤比拖着我退回暗处。帽衫扭了扭屁股,是个姑娘。第二个人走了十五到二十英尺,第三个人从路灯柱背后钻出来,第二个人和他握手。我一向自诩眼神好,但连我刚才都没发现他。第三个人和第二个人松开手,第二个人转身走向帽衫。帽衫也走向他,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虽然都没有停步,但两只手碰到了一起。帽衫从我面前走过,沿着马路走远了。
——她去哪儿?
——毒巢,尤比说,咱们可以去看看。
——不。叫那小子过来,我指着躲在路灯柱后不见踪影的小子说。尤比叫他过来,他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我在美国黑种年轻人身上见过他这种步态,就好像手和脚必须朝相反的方向使劲摆动似的。他走到我面前,吊儿郎当地站住。
——咋了?
——什么?
——意思是什么事,乔西。有什么事,发生了什么——
——咱明白。
——如今的年轻人都这么说话,我都听不懂我儿子在说什么了,你说呢?
——生意怎么样?我问。
——星期五晚上,你他妈觉得生意会怎么样?人们拿到工资,满街找逼找屌呢。毒虫婊子舔屌换粉钱,然后来找我。星期五晚上,哟。
——哭包让你在这儿做了多久了?
——谁?
尤比轻声嗤笑,但足够让我听见。
——哭包,你老板。
——哦,耶,迈克尔·杰克逊。他就在附近,至少几小时前还在。多半回家凉快去了,狗娘养的忙了一整天。
——你管你老板叫狗娘养的?
——乔西,这个词在这儿的意思不一样。男人管他们的至交同胞叫头号狗娘养的。
——他妈的什么屁话,尤比?我不喜欢这种烂事。
——好了,小子,别再说狗娘养的了。我的天,那小子说。
——你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哭包让你在这儿当街揽客有多久了?
——有手表吗?
——有,怎么了?
——现在几点,哟?
——十一点。
——那就是五个小时了。咱的数学一向很好。
——什么?你说什么?五个小时?他这么快就让新人上街揽客?
——咱可从来不会信任新人上街揽客,尤比说。
——不是新人,老爹。只是刚上街揽客。咱把风已经两个多星期了。
——这个窝点现在似乎由你管,我说,但你为啥晋升得这么快?
——因为我他妈太厉害了。今晚生意顺当得很。好事啊,因为一个星期前简直比屎还烂。
——仔细说说,尤比说。
——先生,我没跟你个拉皮条的说话,他指着尤比说,眼睛看着我。
——拉皮条的?拉皮条的?他血逼的你说谁是拉皮条的?看老子不——
——尤比,童言无忌嘛,我说。我不会大笑,但让尤比看见了我嘴角的笑意。我喜欢这小子。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
——很好,非常好,你有直觉,不听任何人的狗屁吆喝。很好。但有一点你要明白。哭包付你钱是因为我付他钱。哭包留你一命是因为我留他一命,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爹。你是唐大大。
——等一等,乔西,他是从哪儿学到这些说法的?
——这儿到处都是狗娘养的牙买加人,哟。就好像你这个皮条客的妓女全都在弗拉特布什拉活儿。
——同胞,咱说过咱不是拉皮条的了。
——你意思是说你真心喜欢你这身打扮?哥们儿,我操。
我愿意看着他撩拨尤比整整一个晚上。
——上周的情况有多糟糕?我说。
——哦,唉。先跟你说清楚,我他妈不是告密精。但狗娘养的要是让那种情况再持续一天,这儿现在就是顶级大唐帮的地盘了。
——什么?
——我看着像是在梦游吗?哟,你有把风的拉客户去见揽客的,揽客的从拆家手里小批量拿货,但假如你有两个拆家,而他们都忙着吸自己的存货吸得昏天黑地,明白吗?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你听见了吗?乔西,和我告诉你的一模一样。
——哭包是怎么处理的?
——咱得为你那位弟兄鼓个掌,他处理起来就像个正牌狗娘养的。其中一个拆家在毒巢跟他顶嘴,他当场一枪崩了他。哥们儿,就当那厮是个屁啊。我操。你们牙买加人不玩虚的,这个绝对是事实。然后他叫我过去,提拔了我,问我有没有弟兄想挣钱。我说他妈的当然有,然后我就叫了几个弟兄过来。我们现在就在忙这个,老爹,我们已经锁定了这条街。
——谁给拆家供货?
——你的哭包哥们儿吧,我猜。
——他去哪儿了?
——几个钟头前我和他在毒巢分开。估计他去看其他的窝点了。总而言之,咱和你聊得越久,能帮你挣的钱就越少。
——好,很好。你叫什么?
——姑娘们叫我罗密欧。
——很好,罗密欧。
我看着他晃晃悠悠走回去。
——眼前这些人都是他今天雇的?哥们儿,他显然不明白什么叫控制关键区域啊。不,我说真的,这会儿看守存货的是两个新人?咱们得去窝点看看,乔西。就在——
——不。咱们先去毒巢看看,我说。你的手下呢?
——就在附近。
——叫他们别过去,我想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看看毒巢运行得怎么样。
我们走了两个街区,然后右转。这地方也是三层楼,看上去和附近的其他住屋没什么区别,木板钉死的窗户缺了一半木板。和金斯敦下城区的许多住屋一样,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里也曾有过光鲜的日子。屋子有三层,爬台阶能直接上二楼。底层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垃圾,有一条似乎是狗的动物在挠屁股。居然还有围栏,就好像有一家人住在这儿,随时会出来浇灌草坪。黑暗中很难看清楚,不过它多半和这条街上的其他住屋一样,也是砖石结构。路灯像聚光灯似的照亮台阶。这个街区的其他部分都是瓦砾堆。一个男人坐在台阶底下,似乎在研究路灯如何塑造他的影子。室内有两种灯光,比较小的白色灯光扫来扫去,应该来自手电筒;闪烁的火光多半是蜡烛或吸快克用的烟杆。去年我终于去了一趟考卡山谷【248】。此刻我站在这么一幢屋子前。
——你想进去吗?尤比说。我没有回答。我确实不想进去,但更不希望他以为我害怕了。我感觉到他站在我背后,等待着想干点什么。哭包说不定在里面。
——好吧,咱去后面撒个尿。马上就回来。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要是哭包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我也说不准——要是哭包在里面待了这么久,那么他……要是哭包在里面,他肯定会拿出一个哭包风格的借口。要是哭包在里面待了这么久,也许他就不该出来。要是——
——狗娘养的,你他妈的全他妈给我!全他妈给我!
我转过身,但先闻到了他的气味:汗液,屎尿,呕吐物。他的头发里沾满了报纸屑。黑人,身穿大衣,一只手挠左腿,另一只手握枪指着我的脸。他眯着眼睛,像是疼痛难忍,视线飞快地左扫右扫,然后回到我身上。一只手还在挠腿。我看不太清楚,但他似乎光着脚。他换着脚支持体重,两条大腿拧在一起,像是要阻止自己尿出来。
——觉得我在开玩笑吗,狗娘养的?我看着像在开玩笑吗?老子一枪崩了你个狗娘养的!身上的东西全他妈给我!
他再次挥舞手枪。全他妈给我,他说。我从前面的裤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正要去拿钱包,他从我手里一把抢过钞票。我看着他,他抬起枪指着我的脸。我看着他扣动扳机,还没等我咬牙迎接死神,就有东西击中我的脑门,顺着面颊向下流淌。
水。
不。
尿。
男人狂笑跑开,经过坐在台阶底下的男人跑进毒巢。台阶上的男人一动不动。我也没有动弹。我擦掉脸上的尿。尤比回来了,另一个人从他背后跑过来。这个人挤开尤比,到我身旁停下。
是哭包。
——乔西!乔西,咱的同胞,你怎么亲自来这儿了?尤比就这么让你站在这儿?什么……我操他血逼的,同胞,这是什么味道?
——尿,哭包。狗操他血逼的尿。
——怎么会?
尤比走到我身旁。我懒得问他是不是去尿了一条尼罗河出来。你身上有什么家伙?我看着他说。
——九毫米。
——给我。哭包?
——一样,还有格洛克。
——给我格洛克。
我打开两把枪的保险,左手九毫米,右手格洛克,抬脚走向毒巢。
哭包
双手各拿一把枪,像极了真正的歹徒。没有人说话,没有其他响动,只能听见脚步声。乔西·威尔斯慢吞吞地走进黑洞洞的毒巢,他听见我们两个跟上来,转身看着我们。我们停下脚步,等他继续向前走,尤比留在原处,我跟了上去。乔西走得很快,拱起肩背,像一头野兽。我想问尤比发生了什么,但我只是向前走。风吹得他衬衫上的尿味钻进我的鼻孔。他走过台阶底下的男人,穿过大门进去。地上摆着一熘蜡烛,室内看上去像是教堂。蜡烛的光摇曳得很慢,不像乔西的脚步那么快。地上有很多啤酒罐,等着一踢就滚开。报纸、木板、油毡变形卷曲,像是被剥开的皮肤。烛光让墙上的涂鸦跳动,右边是大写的K和大写的S,左边是剥落的油漆。中间是另一扇门,乔西已经走了进去。他举起右手的枪,火光突然一闪。他踢开一个威士忌酒瓶,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右边有个男人平躺在地上,鲜血慢慢淌出身体。右边是卫生间。一个白种或拉丁裔男人,直发的男人,脱了裤子坐在马桶上,也许在拉屎,但正在啪啪地拍打左臂,等静脉凸出来。乔西抬起格洛克,连开两枪。第二颗子弹打得男人从马桶上飞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走过右边下一扇敞开的房门。手电筒用胶带纸粘在碗橱上,这儿肯定是厨房。手电筒照亮一个跪在地上像是在祈祷的男人。玉米辫发型,仰着脸,但闭着双眼,能看见一个小红点,那是快克烟杆的火光,啪啪啪,子弹从来不像电影里那样震耳欲聋,永远只是啪啪啪几声。乔西继续向前走,这幢屋子还没有惊醒,每一步都咔嚓一声踩中啤酒罐或可乐罐或比萨盒或中餐外卖盒或四十盎司装酒瓶或干屎,他片刻不停地经过又一个门洞,一个男人靠在门框上,他背对我们,两只黑色的手绕过他的腰,解开皮带和纽扣。她的婴儿抱着她的嵴背,嘴里吸着奶嘴,她在吸男人的鸡巴。乔西崩了男人,他向后倒在门板上,但依然站在那里,女人依然在吸鸡巴,把鸡巴从她嘴里拿出来,啪啪啪地甩了几下,因为男人软了,要是他不发射,她就拿不到钱。乔西继续向前走,我也继续向前走,留下女人把鸡巴塞回嘴里。我们走进客厅,我想问你在找谁,但没有问出口,右边有个黑种女人戴着白色奶罩,左边的吊带脱开了,她正在抽烟。女人背后的男人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白色短裤,不过也可能穿着黑色内衣,因为光线不足我看不清,他嘴里的香烟冒出火星,啪啪啪,男人瘫坐在沙发上。黑种女人转身看了看,然后看着我。然后转回去又看了看,开始尖叫。这就够了,一声尖叫引起另一声尖叫,烛光下的白种女人尖叫一声,扔掉了注射器,她扑向地面,脸着地,针头恰好扎穿她的下嘴唇,她却左右扫开垃圾寻找注射器,她周围的人从黑暗中钻出来,或者跛行或者蹦跳或者爬行或者奔跑。乔西抬起两把枪,地狱顿时降临人间,人们逃跑、磕绊、摔倒。一个男人奔向乔西,额头突然炸裂,他像大树般倒下;一个女人撞开后面的窗户跳了出去,但我们在二楼,咱听见她一路尖叫着掉下去,希望她不是脑袋先着地;一个头戴棒球帽身穿格子呢衬衫的男人拿着棕色纸袋装的四十盎司酒瓶,他跑出侧面的一个房间,还没喊完操他妈搞什么,胸口就吃了两颗子弹,酒瓶掉在地上摔成碎片;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浅肤色的卷发小子和一个戴着针织帽的女人,她拿着烟杆正要吸第一口,子弹打穿她的额头,烟杆掉了下去,卷发小子叫道操他妈你操他妈扔烟杆你操他妈扔烟杆干什么。乔西继续向前走,屋子开始清空,我想抓住他,想说你他妈在干什么,但乔西已经黑化,他走上楼梯,贴着左侧的暗处走,有几级台阶的右边断了,咱跟着他。一个男人从楼梯上面冒出来,乔西的两把枪同时开火,男人倒在栏杆上,一个女人抱着她的崽子跑进一个小房间,刚摔上门,乔西就朝门板连开三枪。他踹掉门把手,走进房间,一个大块头黑人在床垫上使劲操姑娘,啪啪啪,男人在女人身上瘫软下去,女人摇摇头,从快克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然后开始尖叫。一个男人跑过门口,乔西跑出去,大喊逼眼儿!他跑出门,用右手的枪开火,然后左手的枪,左手的枪打中他脖子靠近耳朵的地方,右手的枪打中肩膀,左手的枪打中后脑勺,右手的枪打中后背,左手的枪打中脖子,他跪倒在地,左手的枪轰掉一块头盖骨,左手的枪打中黑暗中的某处,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他倒在地上,报纸屑从头发里飞出来。乔西走到尸体前继续开火,直到两把枪都咔嗒咔嗒打空了弹仓。他继续扣动扳机,咔嗒咔嗒咔嗒。乔西,我说,他勐地转身,举枪对准我的脑袋,咔嗒。他站在那儿,枪口指着我的脑袋,我站在那儿看着他,我绷紧后背,吐出一口气,绷紧腹部。把你的另一把枪给我,他说。他走到尸体旁,将尸体翻过来,从男人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乔西回到卧室里,女孩在沉重的尸体下啜泣,因为他的块头实在太大了,乔西又朝他的脑袋开了一枪。乔西下楼,拐进房间开了一枪,然后转身出来,我探头看了一眼,浅肤色的男人揉着女人怀孕的腹部在哭。乔西经过眼睛流血的男人,朝脑袋啪啪两枪,我们经过客厅里的白种女人,注射器依然插在她嘴唇上,她依然在屎尿和垃圾里找注射器。我们经过卧室,戴白色奶罩的女人不见了,男人的香烟还没熄灭,乔西朝他脑袋补了一枪,我们经过最后一扇门,男人依然靠在门板上,女人依然在吸鸡巴,婴儿依然抓着她的毛线衫,她抓着鸡巴说硬起来啊宝贝儿快硬起来啊,然后继续吸,我们经过玉米辫发型的男人,他呼吸急促,嘴里汩汩冒血,偶尔呛咳两声,手电筒的灯光下,鲜血涌出他的脖子,乔西用枪口顶着他的脑门开火,然后走进卫生间,在白种或拉丁裔男人身上补枪,我们终于回到大门口,乔西忘记了最后一个男人,他正在注射毒品,身旁是我几小时前打死的那个家伙,乔西走出前门,夜色吞没了他,我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出门跑下台阶。台阶底下的男人不见了。我走向乔西和尤比,乔西转过身,再次举枪瞄准我。他用枪顶着我的脑袋,时间长得足够我开始读秒,直到听见咔嗒一声。
乔西?
乔西?
到底怎么了,同胞?
乔西?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把枪还给我,只是松手让枪掉在地上,然后转身就走。尤比也转过身,但突然停下,又转身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
多加·帕尔默
我也说不清楚,但我就快得出结论了:海瑟·洛克利尔的发型在《胡克警官》里比在《豪门恩怨》里好看。不过也可能我只是讨厌《豪门恩怨》里那个不得不拼命争夺所有东西的婊子,不,她甚至不像阿莱克希斯·卡林顿那样是个真正的婊子,因为她没有钱,因此只能算个小婊子。这就是她的发型在《豪门恩怨》里怎么看都不对劲的原因。另外,她在《胡克警官》里的扮相让我很想弄一身制服穿穿。要么干脆去当女警察算了,因为每天绞尽脑汁穿漂亮衣服实在太他妈费钱,哪怕你都不希望显得很出众也是如此。有时候你只想穿一件能让男人知道你有胸部的衬衫。
他还在卫生间里。我已经叫了他……多久……五十五分钟?感觉真是奇怪。我是说,我不知道在我卫生间里的究竟是谁。重点在于,我越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越是想不明白,因此最好干脆不去想。就像《罪与罚》里的那个男人,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他超越了他的想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向上帝发誓,有时候我希望我还是那个书呆子女人,在去城里某处的公共汽车上迷了路。但过了一定的阶段,事情就会变得像是我在刻意这么做,虽说这不算是什么问题,但我迟早会开始琢磨我到底想干什么。我猜所有事情终究都还是需要一个目标的。我不知道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总而言之,这个男人还在我的卫生间里,就好像我们在演《闪灵》,我在外面要像杰克·尼科尔森似的噼门而入。我一直在琢磨这么一位健壮的男士究竟会有什么健康问题,但一次都没想过他的问题显然不是生理上的。真是有意思,我还自以为我对病痛的嗅觉很灵敏呢。我向上帝发誓。至少他只是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没有变成挥舞利斧的杀人狂。就此刻的场景而言,我更像故事里的利斧杀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