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晋升超乎寻常,配得上王亲国戚。康沃尔伯爵是金雀花王朝最显赫的头衔之一,曾保有这个头衔的最著名的贵族便是亨利三世的弟弟理查,他在当年是欧洲最高级的贵族之一,曾享有德意志国王和普瓦图伯爵的地位。与这个头衔一同封赏的不仅有英格兰西南部的土地,还有伯克郡、牛津郡和约克郡的大片领土,其年收入高达约4000镑。它既是王亲国戚的头衔,也具有极大权力和深远影响。将如此高贵的头衔赐给加韦斯顿这样一名内廷骑士,不仅过分慷慨,在政治上也是非常危险的。
加韦斯顿的荣升激怒了很多人。其中主要的反对者是太后——法兰西的玛格丽特,已故的老国王曾告诉她,会把康沃尔伯爵领地封给她的两个儿子(布拉泽顿的托马斯和伍德斯托克的埃德蒙,也就是爱德华二世的异母弟)之一。这两个小王子尽管年幼,但爱德华二世在1308年去法兰西迎娶腓力四世之女伊莎贝拉的时候,他们有可能会被指定为英格兰政府的名义摄政。但他们没有得到这个任命,这项荣誉又被赐给加韦斯顿。
根据传统,摄政的职位一般被交给一位王室重臣、王族成员或者王后。爱德华二世对此漫不经心,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大感警醒。加韦斯顿绝对不是金雀花王族的成员。他也不是一位首席政法官、大法官或者大主教。“昨天还是流亡者和丧家之犬,今天却成了国家的摄政和守护者,”《爱德华二世传》的作者震惊地写道。但国王的加冕礼表明,摄政还不是加韦斯顿飞黄腾达的最顶峰。
1308年2月25日,爱德华二世在威斯敏斯特加冕。英法两国的贵族都参加了庆典。人们蜂拥进入威斯敏斯特教堂,争相目睹新国王的受膏礼。十二岁的王后伊莎贝拉陪伴在国王身边,他们是于前一个月在布洛涅结婚的。那次婚礼奢华灿烂,有五位国王和三位王后到场庆贺。
修道院教堂和周围大街小巷都挤满了参加婚礼的宾客和观众。人潮如此汹涌,以至于挤塌了一堵墙,导致骑士和蓬蒂厄前任总管约翰·贝克韦尔爵士丧命。云集于教堂的贵人们的金丝华服熠熠生辉。法兰西人派来了富丽堂皇的代表团,包括瓦卢瓦伯爵、埃夫勒伯爵、伊莎贝拉的哥哥查理(未来的法兰西国王查理四世)、布拉班特公爵约翰及夫人玛格丽特(爱德华二世的姐姐)、卢森堡伯爵海因里希(很快将成为神圣罗马皇帝海因里希七世),还有很多其他贵客。英格兰的伯爵、男爵和各郡骑士们挤在这些贵宾身旁,见证这最重要的政治典礼。
老国王的遗体也在现场,一言不发。爱德华一世的新陵寝是用珀贝克黑色大理石制成的,外表光滑,庄严肃穆,上面刻着“在此长眠着爱德华一世,苏格兰人之锤。尊崇誓言”。这箴言冷静地提醒众人,君主负有军事责任。所有曾宣誓要实现统一的、亚瑟王式不列颠的人,都负有这样的责任,并且受到在天鹅庆典上发出的誓言的约束。
新国王走进了修道院教堂。他身披绿色长袍,穿着黑色紧身短裤,赤足走在撒着花瓣的地毯上,年轻的新娘陪伴在他身边。国王夫妇头顶上张挂着美丽的刺绣华盖,英格兰的权贵和高级教士们走在他们前面。队伍的排列顺序有严格的规矩,这在加冕礼的时候总是会造成争执。每一位伯爵都有特定的使命。在爱德华二世的加冕礼上,兰开斯特伯爵、沃里克伯爵和林肯伯爵负责捧着宝剑;国王的堂兄兰开斯特的亨利捧着权杖;另外四位诸侯——老休·德斯潘塞、彻克的罗杰·莫蒂默牛津伯爵之子托马斯·德·维尔和阿伦德尔伯爵埃德蒙·菲茨艾伦抬着一张礼仪板,加冕礼专用的沉重而奢华的袍子就摆放在那上面。
出人意料的是,皮尔斯·加韦斯顿也出现在了这些达官贵人当中,他走在爱德华二世和伊莎贝拉的前方,这是非常尊贵的位置。据圣保罗大教堂的编年史家记载,加韦斯顿浑身装束仿佛是“战神玛尔斯”。云集于此的贵族们身穿缀有金线的华服,但加韦斯顿更胜一筹,穿着紫色的绸缎(只有王室才可以用紫色)衣服,上面装饰着珍珠。他捧着忏悔者爱德华的王冠,这是王室御宝中最神圣的一件。聚集在此的贵族们必然会将这视为一种恶毒的侮辱。
在瞠目结舌的人们面前,爱德华二世用法语,而不是惯常的拉丁语发出了加冕誓言。他对加冕誓言有所发挥,承诺要维护忏悔者圣爱德华的法律,以及“国民所选择的法律和合法的风俗习惯”。在先王治下,议会经常召开,是表达政治异议、讨论、辩论和谈判的场所。神圣的加冕誓言中认可了国民越来越强有力的作用,这反映了新的政治现实。
但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不是新的加冕誓言,而是加韦斯顿。在每一个环节,他的在场都令其他贵族愤愤不平。仪式进行到为国王穿靴的阶段时,加韦斯顿与瓦卢瓦伯爵和彭布罗克伯爵共同承担这个光荣义务,为国王配上左脚的马刺。爱德华二世和伊莎贝拉受膏之后,国王端坐在包含斯昆石的御座上,接受群臣的效忠。加韦斯顿手捧国王的宝剑“慈悲之剑”,引领着队伍走出教堂。先前进入教堂的时候,宝剑是由兰开斯特伯爵捧进来的。在等级森严、受制于神圣信仰的社会中,这是严重违反规程的行为。这场哑剧继续演下去的时候,人群中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抗议声。但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加韦斯顿负责组织加冕礼之后的宴会,他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夺了更多荣誉。宴会厅的墙壁上张挂着华丽的壁毯。壁毯上绘制的不是爱德华二世和伊莎贝拉的纹章,而是爱德华二世和加韦斯顿的纹章。如此明目张胆地怠慢新王后,令到访的外戚怒火中烧。雪上加霜的是,在宴会中(菜肴上得太晚,基本上无法下口),爱德华二世一直和加韦斯顿谈笑风生,而对新娘置之不理。甚至在仪式之前,年轻的王后就写信给父亲,抱怨自己的生活条件太寒酸,而且受到轻视怠慢。她遭受的虐待在此被展示于众目睽睽之下。更糟糕的是,后来人们得知,爱德华二世将王后的珠宝首饰和结婚礼物中最好的部分都馈赠给了自己的宠臣。
加冕礼是场不折不扣的灾难。它向整个英格兰政界,以及伊莎贝拉的家人证实,国王对皮尔斯·加韦斯顿非常痴情,这非常危险,不仅不合体面,而且很可能会招致政治灾祸。就这样,爱德华二世疏远和激怒了所有原本希望支持他的人。
仅仅几天之后,加冕礼造成的怒火就演化成了政治危机。预定议会将于4月召开,有传闻说,权贵们将全副武装地前来,惩罚加韦斯顿的丑恶行径。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麻烦,泰晤士河上的桥梁在3月底被拆毁了,国王则逃遁到了温莎城堡。新王登基往往能够带来政治资本、得到人民的善意,但加冕刚过几天,爱德华二世就把这好机会败了个精光。
议会于1308年4月召开时,以林肯伯爵亨利·德·莱西为首的权贵提出了三条宣言,对宪法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影响。他们宣布:“臣服和效忠誓言是针对国王的位置,而不是国王本人。”这是历史上首次将国王与他所占据的位置明确地做了一个区分。权贵们要求将加韦斯顿流放,并褫夺他的伯爵领地,因为“他侵犯王室权益……盗窃王家财产……并在国王与其人民之间制造纠纷”。
这不是心怀不满的少数派发出的宣言,而是宪法意义上的反对派发出的明确信号,几乎所有英格兰诸侯都支持它。兰开斯特伯爵、彭布罗克伯爵、沃里克伯爵、赫里福德伯爵和萨里伯爵都支持林肯伯爵,并在威斯敏斯特展示武力,以强调他们是多么认真。温奇尔西大主教在加冕礼期间在国外,现在被国王召回到英格兰。他一回国就站到诸侯那边,威胁说如果加韦斯顿不在6月底之前离开英格兰,就将他绝罚。只有一位贵族,老休·德斯潘塞爵士支持国王。德斯潘塞是一位深受信赖的外交官和赤胆忠心的保王党,他花了一笔巨款(2000磅)安排自己的独生子——小休·德斯潘塞与格洛斯特伯爵的妹妹于1306年结婚。在今后的岁月里,他将紧随国王左右。
尽管支持爱德华二世的诸侯屈指可数,他却仍然犹豫不决。显然加韦斯顿必须离开,也不可能保住他的伯爵领地。但爱德华二世没有直接屈从于反对派、将宠臣流放,而是任命加韦斯顿为爱尔兰总督,并将英格兰和加斯科涅的一些城堡和地产赏赐给他,好让他维持生计。他陪伴加韦斯顿到了布里斯托尔,然后在那里庄严地目送他登船离开英格兰海岸。
爱德华二世应当能够从他父亲治国的点点滴滴中学到,英格兰王国政治的基础是共识和妥协。诸侯并不是天生就惹是生非或者敌对王权,但他们对君主统治的缺陷或不公特别敏感,如果相信国王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就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控制政权。令人遗憾的是,爱德华二世看不到这一点。在他眼里,诸侯流放加韦斯顿,是对他挚爱的人的攻击,而不是为了国家利益而采取的政治行动。因此,在1308年,他唯一关心的就是通过谈判把他的宠臣接回国来。在随后四年中,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着这种努力,导致英格兰又一次走到了内战的边缘。
典出《旧约·撒母耳上》,18:3.?????即第二代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爱德华二世的死对头)的弟弟,后来继承爵位,称第三代兰开斯特伯爵亨利。?????彻克的罗杰·莫蒂默是第一代莫蒂默男爵罗杰·莫蒂默(上文讲到的爱德华一世的盟友,在伊夫舍姆杀死西蒙·德·孟福尔的大将)的第三子。?????慈悲之剑(Curtana或Sword of Mercy)传说是忏悔者爱德华的剑,前端截断钝平,以示并非用于杀戮,所以称为“慈悲之剑”。它是英王加冕礼所用的五把仪式用剑之一,另外四把分别是献纳之宝剑(The Jewelled Sword of Offering)、国剑(Great Sword of State)、天界正义之剑(Sword of Spiritual Justice)和俗界正义之剑(Sword of Temporal Justice)。?????受约束的国王
令人尴尬的加冕礼之后,国民对加韦斯顿群情激愤,怒不可遏。在爱德华二世眼里,这种民愤是毫无根据的。他似乎当真把加韦斯顿当作亲兄弟看待,并且以奢侈的礼物封赏他,情深意切。王后只能可怜兮兮地站到第三位,这让法兰西人怒火中烧;但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没有做好成为国王性伴侣的准备,也不是一个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在加韦斯顿被流放到爱尔兰之后,爱德华二世不思进取,没有坚决果断地满足政府的急切需求,而是将全副精力花在撤销他的宠臣受到的刑罚上,并向教皇请愿,求他解除温奇尔西大主教对加韦斯顿的绝罚令(暂时没有切实执行)。国王的所作所为给国家带来了致命的恶果。
爱德华二世并不愚蠢,他认识到,要想让加韦斯顿回国,必须对权贵们发起一轮魅力攻势。他启动了一项改革计划,努力赢得主要诸侯和主教们的好感。1309年,朝廷在斯坦福颁布法令,处理官吏强行收购物资以供给王军的问题,以及王室官吏在各郡滥用职权的罪行。作为交换,加韦斯顿被允许于8月返回英格兰,并被重新授予康沃尔伯爵领地。英格兰许多势力最强大的权贵见证了这个事件,包括达勒姆主教、奇切斯特主教、伍斯特主教、伦敦主教、格洛斯特伯爵、林肯伯爵、萨里伯爵、彭布罗克伯爵、赫里福德伯爵和沃里克伯爵。但国王的堂兄——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阿伦德尔伯爵和温奇尔西大主教并不在场,没有认可加韦斯顿的回归。
加韦斯顿归国之后变本加厉,更加放肆妄为。据多位编年史家记载,他给其他几位伯爵取了侮辱性的绰号。他把沃里克伯爵叫作“阿登的黑狗”,把格洛斯特伯爵称为“婊子养的”,把林肯伯爵称为“大肚子”,称兰开斯特伯爵为“匹夫”,称彭布罗克伯爵称为“犹太人约瑟夫”。加韦斯顿还撤除了兰开斯特伯爵一名亲信在王国政府中的职务,以自己的人取而代之,这令兰开斯特伯爵愈发恼怒。加韦斯顿对国王的影响力仍然非常强大,而且极其令人担忧,原因之一是,国家理应积极备战,准备对抗苏格兰人。
1309年,局势愈发紧张。朝廷命令于9月在苏格兰征集一支军队,但后来没有落实。但爱德华二世的官吏们仍然继续征用和强行收购物资,用征来的粮食和给养供给北方的王室驻军。另外还征收了二十五分之一的赋税。苛捐杂税非常沉重,有传闻说,一场农民起义一触即发。
1310年初的议会上,权贵们表达出了极大的愤慨。诸侯普遍拒绝去威斯敏斯特参加议会,而要求将加韦斯顿逐出宫廷。《爱德华二世传》记载称,国王向诸侯妥协之后,议会发表了急迫的抱怨,称“自先王爱德华驾崩以来,君主和国家的状况大为恶化……整个王国受到极大损害……”他们将自己的怨言概括在一份请愿书中。请愿书的作者们指出,自1307年以来,爱德华二世受到奸臣蛊惑,将国库挥霍一空,以至于他的大臣们不得不违反《大宪章》规定的义务,从人民和教会手中勒索物资和钱财。爱德华二世被指控懒散怠惰,丢失了苏格兰,并且败坏了王室在英格兰和爱尔兰的产业。
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将苏格兰的险恶局势归罪于爱德华二世,这忽略了一个事实,即战线拉得过长主要是他的父亲造成的。但其他方面的指控是有理有据的。为了挽救时局,议会的请愿者们要求“选举十二名谨慎、强大而声誉良好的人士,凭借其判断和决策,改良和处置局势;若发现王国蒙受任何负担,他们应颁布法令,将其铲除……”爱德华二世在位只有三年而已,却需要采取这样大胆和紧迫的措施,表明整个政界对爱德华二世的领导忧心忡忡。诸侯并非被狼子野心和无耻贪欲驱动着去侵犯王权的恶徒,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宵小。总的来讲,他们只是希望有一位强大而公正的国王。
爱德华二世在议会刚开始的时候或许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很快就发现,诸侯的确是玩真的。《爱德华二世传》记载称,诸侯指控国王违背了自己的加冕誓言,并威胁他,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就要将他废黜:“诸侯团结一致……表示,假如国王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不要他当国王,也不遵守对他发出的效忠誓言,这尤其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遵守在加冕时许下的诺言。”
爱德华二世意识到别无办法,只能屈从于民意。1310年3月20日,二十一名改革派诸侯——负责执行改革条令的领主们——被选举出来,并宣誓就职。这个委员会中的保王党和改革派势力均衡,包括坎特伯雷大主教和英格兰的多位主教,以及除了牛津伯爵、萨里伯爵以及康沃尔伯爵皮尔斯·加韦斯顿之外的所有英格兰伯爵(加韦斯顿被排除在外,不足为奇)。他们同意于1311年9月公布改革条令。
1310年9月,为了与改革派诸侯保持距离,爱德华二世动身前往苏格兰边境。改革派诸侯正在忙碌地(在国王看来,是放肆地)制定改革王政的计划。爱德华二世在边境一直待到1311年7月。与十年前他父亲在宏伟战役中指挥北上的大军相比,爱德华二世的军队逊色不少,但约三千步兵、一千七百骑兵仍然是一支相当强大的力量。
但他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罗伯特·布鲁斯继续游击和撤退,避免正面交锋。苏格兰和英格兰国王之间有一些外交接触。加韦斯顿率领一支强大的部队奔赴珀斯,希望能够通过军功赢得民心,但无功而返。最终,爱德华二世的资金和给养消耗殆尽,也没能在爱尔兰或英格兰招募到更多军队,于是结束了这场失败的远征,于1311年夏季南下回国。爱德华二世刚刚离开,罗伯特·布鲁斯就入侵了英格兰北部,造成了很大破坏和苦难。国王返回威斯敏斯特时发现,政治改革的完整方案已经在运作,而他的政敌们力量大增、对他虎视眈眈。
在他讨伐苏格兰期间,有好几个重要人物去世了。达勒姆主教安东尼·贝克就是其中一个。对国王统治生涯余下时光更为重要的,是林肯伯爵亨利·德·莱西的死。林肯伯爵(同时拥有索尔兹伯里伯爵领地)在很多方面算得上是权贵中的元老政治家。他威名远播、经验丰富、德高望重。他的辞世使英格兰政治损失了一位有影响的人物,还改变了英格兰贵族权力的微妙平衡。
林肯伯爵的女儿艾丽斯嫁给了国王的堂兄——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林肯伯爵没有儿子,所以在他死后,兰开斯特伯爵继承了林肯和索尔兹伯里这两个伯爵领地。于是,兰开斯特伯爵得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势力范围,他会毫不犹豫地对其加以利用。甚至在林肯伯爵去世之前,三十三岁的兰开斯特伯爵就已经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强悍角色。他已经拥有三个伯爵领地:兰开斯特、莱斯特和德比。他的父亲是爱德华一世的弟弟埃德蒙;他的母亲曾经是纳瓦拉国王亨利一世的王后;他的同母异父妹妹——纳瓦拉的琼是法兰西王后。因此,兰开斯特伯爵是英格兰国王亨利三世和法兰西国王路易八世的直系后裔。他比国王年长约六岁,两人在孩提时代是亲密伙伴。兰开斯特伯爵在国王统治早期的困难时期曾支持他,但就像其他许多英格兰贵族一样,他也被加韦斯顿的放肆行为和政府权力的滥用(尤其是强行收购物资的严厉举措)激怒而走到了改革派阵营。1308~1309年冬季,他离开了国王的亲信圈子。他往往远离威斯敏斯特,待在自己在北方的领地,在那里随心所欲地扮演该地区最强大诸侯的角色。
兰开斯特伯爵继承了林肯伯爵的领地之后,一夜之间成了英格兰实力最雄厚的领主。林肯伯爵的遗产使得他的收入猛增到1.1万镑——差不多是第二强大的权贵格洛斯特伯爵吉尔伯特的两倍——并且使得他的领地遍布王国全境。他有资本招募数量庞大的私人武装,在全国和地区两个层级都拥有极大权力。
就像历史上的另一位伯爵和金雀花王朝的王亲国戚——西蒙·德·孟福尔(他是亨利三世的克星)一样,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也是个粗暴无礼的角色。他傲慢、易怒、专横跋扈,往往会疏远其他诸侯,很少赢得下属的忠诚。他是个非常不得人心的地主,常常违法侵犯佃户的利益。他得不到人们的爱戴,而他崛起成为英格兰第二强大的人物之后,他的缺乏政治头脑也令人担忧。兰开斯特伯爵终其一生都是改革派诸侯中最狂热的一位。四十一条的改革计划于1311年8月底被呈送给爱德华二世,并在当年11月昭示天下。兰开斯特伯爵在这一计划的筹划起草过程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1311年的改革条令包罗万象,极其详尽。它攻击了一些司空见惯的滥用权力的行为(这些行为可以追随到爱德华一世统治时期):强行征用和收购物资;为了还债,海关关税被交给意大利银行家;国王不与议会协商,就发动战争。爱德华二世受到了极大的束缚:在偿清债务之前,他如果要以土地封赏他人,必须征得议会中诸侯的许可;税收被直接交付国库,而不是国王内廷;议会应每年召开一次或两次,并设置特别委员会,以听取对国王滥用权力行为的指控。爱德华二世的整个官僚系统,从他的大法官和财政大臣到各郡的郡长,都将由相应的委员会任命。
1258年的事件又重演了一遍。诸侯夺走了一位昏庸无能的金雀花国王的政权,然后以严格和规范性的方式将政权重新强加于他。但是,国王盛气凌人而满心不情愿,诸侯在实践中如何对抗他的意志,并执行这些改革条令呢?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宪法危机时没有得到解答,在1311年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答。在此之前,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一再上演——诸侯试图强迫金雀花国王践行改革,后者坚决抵触——都以内战告终。但诸侯别无选择,只能尝试。
有一个要求是可以执行的:放逐皮尔斯·加韦斯顿。就像1308年一样,改革派诸侯向加韦斯顿发起了新一轮攻击,指控他是王政所有欠缺不足的罪魁祸首。改革条令中写道,加韦斯顿“蛊惑国王误入歧途”,“巧舌如簧,以各种伎俩诱骗国王,败坏朝纲”,并且“使国王与他的封臣们疏远”。诸侯还怪罪加韦斯顿在没有得到他们许可的情况下就发动战争,控诉他在空白的特许状上盖章,“欺骗国王和王室,盗窃其产业”,并“举止狡猾、奸诈和阴险,令王国蒙羞、遭受损害”。这是爱德华二世一生中第三次面对诸侯的愤怒要求:将他的义兄加韦斯顿流放,这一次不仅“逐出英格兰,还应逐出苏格兰、爱尔兰和加斯科涅,以及英格兰国王治下的每一块海外领地,永远流放,不得归国”。
11月3日,加韦斯顿从多佛尔起航,离开了英格兰,在佛兰德登陆。爱德华二世事先已经给布拉班特公爵及夫人写了信,请求他们好好照顾自己被流放的朋友。但这次流放又是很短暂的。11月底,英格兰诸侯颁布了第二套改革条令,可能是兰开斯特伯爵和沃里克伯爵下令发布的。新的改革条令的唯一目的是:将国王亲信圈子中所有与加韦斯顿有关系的人清洗出去。但事与愿违。这些新条款极其严厉、充满挑衅,只是让国王反抗的决心更强。备受羞辱、怒火中烧的国王在加韦斯顿流亡仅几周之后就将他秘密召回。1312年1月初,失势的伯爵又一次返回英格兰,刚好赶上在约克郡见到自己的妻子玛格丽特,后者刚刚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叫作琼的女婴。
爱德华二世几乎立刻开始向全国发布公告,宣布他拒绝同意改革条令,并证实自己已经将加韦斯顿召回,并恢复了他的伯爵地位。2月底,爱德华二世和加韦斯顿庆祝了玛格丽特的安产感恩礼拜。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次节庆活动。
第二代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的外祖父是第一代阿图瓦伯爵罗贝尔,即法兰西国王路易八世的儿子。?????搜捕
牛津郡的德丁顿村坐落在一座城堡周围。征服者威廉的兄弟——巴约主教奥多在诺曼征服不久之后建造了这座城堡。彭布罗克伯爵艾默尔·德·瓦朗斯对这个地区非常熟悉。1312年6月9日晚上,他抵达德丁顿村的时候,他的妻子就在22英里之外的班普顿庄园。
他押解着一个臭名昭著的犯人:皮尔斯·加韦斯顿。彭布罗克伯爵、萨里伯爵和另外两位诸侯攻打了国王宠臣的斯卡伯勒城堡。加韦斯顿于5月19日向他们投降,随后一直被关押着。彭布罗克伯爵以英格兰诸侯的名义羁押着加韦斯顿。他对自己的职责非常认真;在约克与爱德华二世谈判的时候,彭布罗克伯爵同意,如果加韦斯顿在他手中遇到任何伤害,他将交出自己的全部财产。
英格兰的大权贵们精诚团结,一同筹划和执行搜捕加韦斯顿的计划。加韦斯顿回到英格兰几周之后,伯爵们就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全境征集兵马,借口要组织比武大会,“以免国民被动刀动枪的景象吓坏”(这是《爱德华二世传》的记载)。招兵买马的真正目的当然是准备向国王和他令人憎恶的宠臣开战。密谋的主要领导人包括温奇尔西大主教(他向加韦斯顿发出了绝罚令)、兰开斯特伯爵、彭布罗克伯爵、赫里福德伯爵、阿伦德尔伯爵、沃里克伯爵,以及两位势力较小的男爵——亨利·珀西和罗杰·德·克利福德。其他诸侯,如萨里伯爵和格洛斯特伯爵知晓密谋,也参与其中,但起到的作用较小。每一位权贵都负责在王国的某个地区维持治安,而彭布罗克伯爵和沃里克伯爵则负责抓捕加韦斯顿。
彭布罗克伯爵、萨里伯爵、珀西和克利福德在一场短暂的围攻之后将加韦斯顿从他的藏身之地——斯卡伯勒城堡揪了出来。诸侯马上开始与爱德华二世就释放加韦斯顿的问题开展谈判,谈判预定于夏季在更靠近伦敦的地方继续。彭布罗克伯爵押解着加韦斯顿南下,在6月一个温暖的夜晚抵达了德丁顿。彭布罗克伯爵尽管庄严宣誓要保障加韦斯顿的安全,在这个夜晚却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决定。他宣布自己要离开德丁顿,去班普顿与自己的妻子团聚。他将加韦斯顿留下,只安排了少量卫兵警戒。
这是愚蠢,还是阴险的有意为之?彭布罗克伯爵始终坚持这是疏忽大意,但让英格兰最受仇恨的人单独过夜,并被大量敌人环绕,实在是太天真了。彭布罗克伯爵刚动身几个钟头,沃里克伯爵就率领一大群武士冲进了村。被加韦斯顿鄙夷地称为“黑狗”的那个人现在要来撕咬他的仇敌了。《爱德华二世传》将这个故事描绘得绘声绘色:沃里克伯爵得知皮尔斯的境况之后,便率领一支强大的队伍,秘密接近了皮尔斯的所在地。星期六清晨,他冲进村庄,进入庭院大门,包围了加韦斯顿待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