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国王陛下,我没有这个义务,也没有这个打算。”伯爵答道。据说国王暴跳如雷,脱口而出:“凭上帝起誓,伯爵大人,你要么去打仗,要么就得上绞刑架!”
“我也凭上帝起誓,”诺福克伯爵答道,“我不去打仗,也不会上绞刑架。”
比戈德的话触及了问题的核心:即便国王再强大、意志再顽强,也受到法律的约束,而法律写得一清二楚,他的诸侯没有义务在他不在场的时候为其服兵役。爱德华一世怒不可遏,继续推动向加斯科涅派遣援兵并在法兰西北部筹划作战的努力。他扣押了教会财产,并收回了世俗权贵欠他的全部债务。而有些教士,以及四位最重要的诸侯——诺福克伯爵、赫里福德伯爵、阿伦德尔伯爵和沃里克伯爵则咬紧牙关,拒绝与国王合作。
议会于1297年3月解散,计划于7月在威斯敏斯特再次召集。但到那时,爱德华一世已经与温奇尔西大主教和一些伯爵取得了谅解。诸侯同意允许他征收一笔赋税,条件是重新颁布《大宪章》和《森林宪章》。7月14日,国王屹立在威斯敏斯特宫外的木制讲台上,向一大群臣民发表演说。他为自己的主张辩护,承认自己犯了错误,但坚持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福祉。据编年史家彼得·兰托夫特记载,国王对听众说:“我是诸位的城堡、城墙和宅邸。”温奇尔西大主教站在他身旁,潸然泪下。爱德华一世宣布他要去法兰西打仗,并要求所有人在他征战海外期间向十三岁的卡那封的爱德华宣誓效忠。
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说服了。诺福克伯爵和赫里福德伯爵的显赫军职(分别是英格兰的最高军务官和司厩长)均被撤除,他们都固执己见。他们开始编纂一个清单,例数国王的罪状。8月,遭到群起攻之的爱德华一世愈发好斗,下令再次对教会征收一笔苛刻的重税,并普遍征收八分之一的动产税,同时还传令出去,从全国各地征用价值5万镑的羊毛。他声称这些措施得到了议会的批准;他的政敌则讥讽地说,他所谓的“议会”就是“站在他房间里的那些人”。8月22日,反对派诸侯冲进威斯敏斯特的国库,阻止羊毛与八分之一动产税的征收工作,并怒斥国王,指责他对待他们就像对待农奴一样,横征暴敛。国家在快速地往内战的方向发展。
王国似乎濒临混乱的边缘,爱德华一世却毅然决然地动身前往欧洲大陆。他这个选择是极其冒险的,但他可不打算在加斯科涅即将丧失的时候枯坐在国内。1297年8月24日,他起航前往佛兰德,开启了入侵法兰西的北线作战。
敌人对他的入侵早有准备,已经严阵以待。他的作战一塌糊涂、徒劳无益。尽管他多次发誓许愿,但花了大价钱才收买来的一些盟友却不愿意出战。德意志国王没有派来援军。爱德华一世麾下来自东安格利亚和五港同盟的水手们更愿意内耗,而不是同仇敌忾。那些愿意参战的佛兰芒盟军则于爱德华一世抵达一周前在弗尔内战役中被腓力四世打败了。抵达欧洲大陆不久之后,爱德华一世被牵制在根特,那里发生了反对他领导的暴乱。没过多久,东方又传来坏消息,德意志国王背弃了盟约。爱德华一世的同盟就像八十多年前约翰的北方联盟在布汶土崩瓦解一样,迅速作鸟兽散,只是或许没有当年那么戏剧性。秋风萧瑟之时,爱德华一世不得不选择求和。10月,英法双方宣布停战。1298年1月底,双方签订了为期两年的停战协定。
英格兰在战争重压下喘不过气来,急需稳定和恢复。与法兰西的和约或许能够起到这个效果。但苏格兰局势又一次激化了。爱德华一世出征海外期间,苏格兰爆发了反对萨里伯爵的伯立克政府的叛乱。1297年9月11日,一支苏格兰叛军在斯特灵桥大败萨里伯爵指挥的英格兰军队。苏格兰人选择这个作战地点的确是非常巧妙,这是伯立克以北约100英里处福斯河上的渡口。在此之前,萨里伯爵的治理毫无章法、懒散怠惰而收效甚微。打败萨里伯爵及其部下的叛军领袖是一个叫作威廉·华莱士的土匪强盗。华莱士是一位颇得民心的英雄。在战斗打响之前,他怒斥英格兰谈判代表:“回去告诉你们的人,我们此行不是为了苟且偷安,而是为了决一死战,为我们自己报仇雪恨,也为了解放我们的王国!”
1297年,华莱士领导苏格兰的叛乱,短暂地将这个王国团结了起来。华莱士的同胞们册封他为骑士,并宣布在约翰·巴里奥不在国内期间,他就是苏格兰的唯一摄政。他领导着独立运动,决心死战到底,从南方的篡位者手中恢复苏格兰王权。与此同时,在边境以南,爱德华一世不得不直面5月的议会。抱着和解的精神,他安抚了诸侯,许诺对官吏腐败行为进行审理,并支持重新颁布(他儿子的摄政政府在)前一年秋季发布的宪章。
1297年10月10日,爱德华一世颁布了《宪章确认法令》,并加盖国玺。此前,华莱士在斯特灵桥得胜的消息已经传来。《宪章确认法令》重新发布了《大宪章》和《森林宪章》的内容——此时这两部宪章都已经具有传奇色彩——并增补了一些新条款,包括废除对羊毛征收的“坏关税”,并承认,在将来只有在“全国人民认可”的情况下才可以征税。除了确认宪章之外,爱德华一世还许诺,不再以“怨恨和愤怒”对待曾反对他的伯爵们。
5月议会召开的时候,北方已经高度军事化。国库从伦敦搬迁到北方的约克,并开始分配资金,准备在罗克斯堡征集一支超过三万人的军队。6月底,这支军队开拔了。物资补给上出了一些问题,葡萄酒供应得比粮食多。没过多久,步兵部队中的威尔士人和英格兰人就开始斗殴。由于缺乏讨伐威尔士时那样的海军支持,这支大军只能饥肠辘辘地北上。在此期间,威廉·华莱士潜伏在苏格兰山区,不断撤退并坚壁清野,将英格兰军队诱骗到苏格兰内地,等待与之对抗的时机。
爱德华一世正打算撤回爱丁堡,这时得知华莱士正在福尔柯克附近的卡伦德树林扎营。他率军星夜急进,于1298年7月22日清晨与苏格兰人交锋。前一夜国王是在户外度过的,不幸被自己的战马踩踏,断了两根肋骨,痛苦不堪。这提醒人们,战争是不可预测的,充满不确定性。黎明的微光播洒在雾气弥漫的战场上时,安东尼·贝克主持了晨间弥撒。英格兰官兵的目光越过一片沼泽地,看到苏格兰人在卡伦德树林前方排兵布阵,组成了稳固的防御阵势。华莱士将他的人马分为四个刺猬阵型,密密麻麻的长矛指向敌方。这场战斗注定将是激烈而血腥的。
爱德华一世兵分两路,绕过前方的沼泽地,从两个方向夹击苏格兰人。诺福克伯爵、赫里福德伯爵和林肯伯爵从西面进攻,安东尼·贝克从东面冲锋。苏格兰骑兵没有被包含在刺猬阵型之内,临阵脱逃。同时,英格兰军队发射箭矢、投掷石块,将对方的刺猬阵型分割开。阵势被破坏之后,苏格兰人的防御迅速瓦解,溃不成军,作鸟兽散。英格兰军队损失了两千步兵,苏格兰人则惨遭灭顶之灾。
此役对威廉·华莱士来说是奇耻大辱,严重损害了他的军事声誉。但苏格兰贵族,包括华莱士自己,都得以安全逃脱,因此,尽管卡伦德树林的沼泽被鲜血染红,但对英格兰人来说,这算不上是全胜,不能够与邓巴战役相提并论。爱德华一世的军队羸弱、饥饿、患病而且内部不和,没有能力控制战场。国王与诺福克伯爵和赫里福德伯爵之间的关系依然很紧张,而爱德华一世对占领的苏格兰土地的分配更是使得这种矛盾愈演愈烈。国王能做的仅仅是撤回卡莱尔,并派人深入苏格兰、搜捕年轻的伯爵和王位竞争者罗伯特·布鲁斯。
最高军务官(marshal)这个词源自古诺曼法语,最初的意思是马夫或马厩管理人,在中世纪早期指的是英格兰王室的近卫队长,负责王室内廷的安保,后来演化为高级军事指挥官。这个头衔一般是世袭的。本书的重要人物之一,第一代彭布罗克伯爵威廉·马歇尔凭借赫赫武功从默默无闻的骑士崛起为权倾朝野的重臣,侍奉金雀花王朝四代国王。Marshal一词曾专指威廉·马歇尔一个人。?????司厩长(constable)的官职起源于罗马帝国,最初是管理马匹的官员,后来在中世纪欧洲演变成负责国王的军械保管和维护的官员,再后来变为军队的重要指挥官。?????威廉·华莱士的早年生平不详,众说纷纭,可能是苏格兰小贵族出身。从英格兰人的角度看,他或许真算得上是土匪。?????后来的苏格兰国王,此时的身份是卡里克伯爵。福尔柯克战役后,威廉·华莱士辞去了苏格兰摄政职务。约翰·科明与罗伯特·布鲁斯共同接任摄政。两人素来不和,下文会讲到科明的结局。?????旧病复发
爱德华一世虽然已逾花甲之年,但仍然魁梧雄壮,不怒而威。他的暗金色头发变白之后,甚至愈发威风凛凛。他始终是一位极具男性气概的骑士,在1299年迎娶腓力三世的幼女——法兰西的玛格丽特(这是遵守1297年和约的义务)之后,继续为人丁兴旺的王族添枝加叶。十七岁的玛格丽特是第一位来自法兰西的英格兰王后,成为这位精力充沛的国王的贤妻良伴。他们在坎特伯雷结婚之后,一同返回约克郡。1300年6月,她在那里生下了一个男孩。玛格丽特在分娩期间曾向圣托马斯·贝克特祈祷,于是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托马斯,世称布拉泽顿的托马斯。
国王为托马斯和他的弟弟——伍德斯托克的埃德蒙(1301年夏季出生)准备了豪宅和大群仆役。王后喜好时尚和珠宝,生活奢侈,因此两位小王子也是尽享荣华富贵。他们还是婴孩的时候,就睡在装饰华丽、配有猩红色和蓝色华盖的摇篮中。五十多名仆人奔前跑后地侍奉着他们。他们遍尝山珍海味,生活富足无忧,在最奢华的环境中学习着贵族生活的艺术。曾经有过十四个孩子的老国王对幼子溺爱有加,而年轻的少妇对欧洲贵族的奢侈生活方式有敏锐的把握,而且生性热情奔放。这一对父母为孩子的成长不遗余力地给予了最好的条件。但是,尽管布拉泽顿的托马斯和伍德斯托克的埃德蒙生活舒适奢侈,但他们并不是最重要的王室子女。那项荣誉属于卡那封的爱德华,即爱德华一世在第一段婚姻中与卡斯蒂利亚的埃莉诺生的仍然在世的儿子中最年长的那位。
1300年,卡那封的爱德华十六岁了,这个年龄理应开始承担王权的一些责任。虽然13世纪90年代有诸多风波,但这个少年长大成人的时候还是比他父亲当年要轻松得多。英格兰与法兰西缔结了和约。他自己的威尔士亲王领地大体上已经平定,詹姆斯大师所建城堡的壁垒开始雄起于地平线之上,象征着英格兰的永久统治地位。
诸侯中仍然存在一些耿耿于怀的情绪,但在1302年,爱德华一世与诺福克伯爵罗杰·比戈德之间达成了和解,于是摩擦的一个主要来源消失了。但是,爱德华一世与他曾经的朋友和亲信谋臣——达勒姆主教安东尼·贝克(他是苏格兰战争的中心人物)之间却出现了一系列极其复杂的纠纷,事关司法权限和特权。1305年,爱德华一世没收了贝克的土地,表现出自己依然有足够的胃口去压服任何一位胆敢冒犯他的权贵,管他是世俗诸侯,还是教会人士。
但苏格兰依然麻烦不断。1300年、1301年、1303年,英格兰集结军队去镇压苏格兰人,但后者从福尔柯克吸取了教训。他们不肯迎战,因此爱德华一世没有办法像平定威尔士那样令北方王国俯首帖耳。英格兰取得了一些成功:年轻的罗伯特·布鲁斯(“大业”中王位竞争者罗伯特·布鲁斯的孙子)在1301~1302年冬季变节到英格兰人这边;威廉·华莱士于1305年被俘,在伦敦惨遭虐杀,他的首级被涂上焦油,插在伦敦桥的矛尖上示众。然而苏格兰仍然不肯屈服。英格兰政府高层需要新的理想、新的领导人和新的生命力,去将这张战争继续打下去。
卡那封的爱德华为这一切做好准备了吗?这位王储肯定是一位强健有力的青年,继承了父亲在马背上的功夫。他还热衷于信守和维护家族的神话。1301年,他命人为切斯特城堡绘制了一幅托马斯·贝克特受难图。次年,他接受了一件礼物:附有插图的忏悔者爱德华传记。
卡那封的爱德华虽然表现出对金雀花王朝传统的尊重,但人们还是担心,他缺乏坚强的意志力,而正是这种意志力使他父亲成为一位英明君主。他不喜欢比武,这说明爱德华一世对前线厮杀混战的爱好没有遗传给在世的最年长的儿子。从1300年开始,宫廷普遍产生了猜疑,认为王子跟一个叫作皮尔斯·加韦斯顿的青年学坏了,行为举止与金雀花王朝王子的身份不相称。在加韦斯顿的怂恿下,王子颇为放肆无礼,令人难以忍受。1305年,年轻的爱德华与国王的重臣沃尔特·兰顿发生争吵。他对这位财政大臣当面“口出粗鄙刻薄的恶言”,国王一怒之下将王子逐出宫廷几个月之久。
尽管这些事情令人担忧,但在1306年,形势所迫,卡那封的爱德华必须被推到前台。北方王国又一次爆发了动乱,这一次的起因是约翰·科明遭到恶毒的谋杀。他是巴德诺赫领主,曾经担任苏格兰摄政,在邓弗里斯的圣方济各会教堂祭坛前被刺杀。凶手不是别人,正是罗伯特·布鲁斯。他在1302年叛逃到英格兰人那边,在1306年3月又在斯昆修道院自立为苏格兰国王罗伯特一世。苏格兰战争狼烟又起。
准备再一次进军苏格兰的时候,爱德华一世的健康开始恶化。罗伯特一世加冕的时候,爱德华一世在温切斯特卧病在床。从1306年春末开始,他只能坐轿子行动。他没有耽搁,立刻着手为卡那封的爱德华掌权做准备。1306年4月,加斯科涅被授予王子,作为封地。圣灵降临节(复活节之后的第七个星期日),他在威斯敏斯特获得骑士勋位。他和另外三百名年轻人在典礼上得到册封,火炬被传递给了新一代的英格兰人。这次典礼被称为“天鹅庆典”,因为在用餐之后,爱德华命人呈上了一对金天鹅,示于众人。国王以亚瑟王的风格发誓,在向罗伯特·布鲁斯复仇之前将永不停歇;大仇得报之后,他将在不列颠永远放下武器,而前往圣地,讨伐异教徒。年轻的爱德华表示同意,也以类似的亚瑟王风格起誓,在打败苏格兰人之前,绝不在同一个地方连续度过两个夜晚。其他骑士们也对着金天鹅起誓。为了显示他们的恪守诚信,一支军队在国王的堂弟艾默尔·德·瓦朗斯指挥下被派往北方,镇压犯上作乱的苏格兰人,主持英格兰的公道。
又一次出征苏格兰的时候,爱德华一世知道,他在日渐衰老。要将整个不列颠统一在一个王权之下,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追踪布鲁斯的战斗是他一生中最残暴的事件之一。许多伯爵、主教和妇女遭到囚禁,或者被以最为残忍和可耻的方式处死。但这还不够。老国王的部下拼命努力缉拿布鲁斯的时候,王子和继承人却继续在辜负他。父子之间爆发了激烈争吵,尤其是为了儿子对皮尔斯·加韦斯顿过分的宠信。
爱德华一世在率领又一支大军北上的途中,于1307年7月7日(星期五)下午在布拉夫驾崩。仆人们努力扶他起来用餐的时候,死神降临了,这样的死法颇为可悲。他已经患病好几个月,尽管在6月底还生龙活虎地跨上自己的老战马、率军从卡莱尔出征,但他的身体已经毁坏了。漫长的戎马生涯、顽强的政治斗争和勤勉的统治摧毁了他的健康。他享年六十八岁,去世前即便与两年前相比,也憔悴了太多。与此同时,他的儿子却离战区有千里之遥,躲在英格兰东南部逍遥快活。1307年5月,他被迫服从国王的命令,将他的朋友加韦斯顿流放了。
爱德华一世在世时是豹子,是雄狮,是建设者,也是猛击敌人的战锤。死后,他进入了传奇的国度,就像他的英雄亚瑟王一样。在亨利二世之后,为了加强金雀花王室的统治、增长它的威严,他的贡献比任何一位国王都更多。他确立了英格兰对不列颠群岛大部分地区的主宰,保卫了金雀花王朝残余的海外领地。他整肃了英格兰的法律和体制,铲除贪官污吏,以此换取将战争继续下去的经费。在1290年,他迎合了民众的偏见,驱逐了犹太人。尽管他曾将几位大诸侯逼迫到武装叛乱的边缘,但还是避免了内战,王室的威望和地位从来没有跌落到他父亲治下的那种低谷。
当然,一切成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爱德华一世为不列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却把他的国家搞得几乎民穷财尽。他在行使王权时的残忍和偏执也令人震惊。他给王室留下了高达约20万镑的债务。即便以当时的标准来看,他也是个凶暴而粗鲁的人。英格兰在他强加的经济负担重压之下呻吟哀哭。苏格兰人和威尔士人满腹怨恨地排斥他自上而下强加的统治。但没过多久,英格兰就开始为豹子的辞世而懊悔不已。
第二代彭布罗克伯爵艾默尔·德·瓦朗斯(约1275~1324),当时最富裕和强大的诸侯之一,是爱德华二世与其诸侯(以第二代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为首)冲突中的关键人物,下文会有详述。他属于亨利三世时期的权臣吕西尼昂家族,他的父亲就是亨利三世的同母异父弟弟威廉·德·瓦朗斯。他的叔叔也叫艾默尔·德·瓦朗斯,是温切斯特主教,详见前文。?????
第五部
暴力的年代
(1307-1330)
哦,灾祸啊!不久之前还身穿紫袍和精细亚麻华服的人,现在居然衣衫褴褛,披挂镣铐,身陷囹圄!
——《爱德华二世传》
国王和他的兄弟
“你这狗东西!你竟想把土地挥霍出去?你从来没有赢得过任何土地!上帝明鉴,若不是害怕分裂国家,你本不应继承大统!”
据编年史家吉斯伯勒的沃尔特(他是有名的不可靠的史家,常有虚构捏造的劣迹)记载,在1307年2月,爱德华一世与他的儿子——卡那封的爱德华的最后几次争吵中,曾经这样怒斥儿子。沃尔特说,小爱德华曾通过一名中间人,请求爱德华一世将蓬蒂厄伯爵领地封赏给他的亲信、密友和同僚骑士皮尔斯·加韦斯顿。蓬蒂厄是小爱德华的母亲——深受缅怀的卡斯蒂利亚的埃莉诺——带给金雀花王朝的。老国王狂怒之下先是痛骂儿子,然后动起手来,将这个年轻人的头发撕扯掉许多,然后气喘吁吁地将他赶了出去。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一定有很多人愿意相信它的真实性。卡那封的爱德华是个怪异的年轻人。在有些方面,他和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魁梧强壮,骑术高超,相貌英俊,但不像他父亲那样口齿不清,也不像祖父那样眼皮耷拉。《阿诺尼玛莱编年史》的作者称,他“容貌俊朗,体格健壮”,“但他没有父亲的品格和才华,因为他不关心骑士功业或者威权,而只贪图享乐”。尽管他的外貌颇具王者之风,但从他的统治一开始就显而易见,他是个非常糟糕的国王。
这非常令人遗憾,因为爱德华二世继位的时候,形势一片大好。他父亲麾下两名最惹是生非的贵族——诺福克伯爵和赫里福德伯爵——前不久去世了。剩下的势力最大的两位伯爵——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和格洛斯特伯爵吉尔伯特分别是爱德华二世的堂兄和外甥。坎特伯雷大主教温奇尔西因为1306年与爱德华一世的争吵而被流放;而在前一年曾与爱德华二世发生冲突的王室财政大臣沃尔特·兰顿则被迅速撤职、褫夺土地并囚禁。虽然王室负有约20万镑的巨额债务,但一位精明强干的国王在主要臣民的积极帮助之下,应该能轻松地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从爱德华二世登基最初的几个月起,臣民们就以怀疑和敌意打量这位国王。他的生活的每一个方面似乎都与他的地位格格不入。在这个时代,骑士风度和军人勇武仍然是一位理想国王的关键品质,而爱德华二世却常常被描述为腐化堕落之徒。编年史家们对他的许多最恶毒的攻击是在他的统治蒙受灾难的时候写下的,但人们确实普遍地、鄙夷地指责,他沉溺于游泳和划船这样的农民活动。
编年史家雷纳夫·希格登指责爱德华二世更愿意与“弄臣、歌手、伶人、车夫、挖掘工人、桨手和水手”待在一起,而不愿意与贵族和骑士们称兄道弟。的确,他在位时,常有水手、驳船主和木匠在国王内室与他一同用餐。“如果他能把对村俗活动的注意力转移到军事上,定能大大增添英格兰的荣光。”《爱德华二世传》(当时一部记载国王统治事迹的史书)的匿名作者如此哀叹道。王室的一位信使曾说,国王更喜欢用茅草盖屋顶和挖掘水渠(这是农村的活动,更适合下层阶级的工匠,而不是王亲国戚),而不愿听弥撒。尽管其他证据表明爱德华二世是个传统的虔诚信徒,在战斗中也能独当一面,但他不喜欢比武,也不举办这些活动,更不会赞助天鹅庆典那样的大型骑士活动(他自己就是在这次庆典上被封为骑士的)。他对君主在公开场合的恰当举止毫无兴趣,这最终导致他成为老百姓的笑柄。
爱德华二世还特别任人唯亲,这对他的损害要比其他事情大得多。他的整个成年生涯都处在密友们的阴影之下,他对这些狐朋狗友产生了不健康的痴迷。“国王羞辱善良的国民,而将荣誉交给国家公敌,如谄媚逢迎、进献谗言和为非作歹之徒,这些人给他的建议违背王室的利益,也违背国家的利益。他却非常宠爱这些佞臣。”《阿诺尼玛莱编年史》的作者写道。爱德华二世一生中有过多位这样的宠臣,但最得恩宠的只有一位。从1300年起,爱德华二世便被一个叫作皮尔斯·加韦斯顿的臭名昭著之徒牢牢掌握在手心。
加韦斯顿是一名加斯科涅骑士。他的年纪比爱德华二世稍微大一点,曾于1297年追随爱德华一世在佛兰德征战,后来又于1300年参加讨伐苏格兰,凭军功得到老国王信任,被纳入王子的内廷。据编年史家杰弗里·贝克尔说,加韦斯顿“身形优雅敏捷,头脑机智,谙熟礼仪……并且精通军事”。爱德华一世一定认为他是个骑士精神的完美榜样,于是让儿子效仿和学习他。
不料事与愿违。从结识伊始,两人之间就显然产生了一种不健康的亲密关系。爱德华二世容易受人摆布,被聪明狡黠、野心勃勃而且贪得无厌的加韦斯顿牵着鼻子走。加韦斯顿魅力十足,但傲慢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爱德华二世传》的作者称,他的自负“让诸侯无法忍受,令众人憎恶和愤怒”。他的洋洋自得让国王喜笑颜开,却让其他人怒火中烧。“如果一位伯爵或男爵走进爱德华二世的房间……而皮尔斯在那里的话,爱德华二世就只对皮尔斯一个人说话,”这位编年史家记载道,他还暗示,“皮尔斯被人们看作是巫师”。
爱德华二世和皮尔斯·加韦斯顿究竟是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那种情人关系,或者是其他类型的关系,我们永远不得而知。他们之间可能是一种结义金兰的纽带关系,就像《旧约》里的约拿单和大卫的友情一样,“约拿单爱大卫如同爱自己的性命,就与他结盟。”记载爱德华二世统治事迹的每一位主要的编年史家都说,爱德华二世对待加韦斯顿就像对待亲兄弟一样,而国王在正式公文中也这样称呼自己的朋友。或许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有性的意味,但这在爱德华二世统治初期并不为人所知。他与法兰西国王腓力四世的女儿伊莎贝拉订了婚。像腓力四世这样特别传统和保守的国王绝对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鸡奸者和异端分子。但爱德华二世与加韦斯顿的关系的确过于亲密,令同时代人震惊和反感,被臣民们认为是丑恶可憎、不符合国王身份的。
1305年,此事对全国政局产生了影响。当时,年轻的爱德华与父王的财政大臣沃尔特·兰顿发生激烈争吵。为了惩罚儿子,爱德华一世将加韦斯顿放逐了。次年,在爱德华一世最后一次讨伐苏格兰之前举行的盛大典礼上,加韦斯顿被重新接纳到王室圈子,并被册封为骑士,但他却和另外二十一名骑士一道溜走,到海外参加比武大会去了。为了惩罚他的这种轻率行为,他再次被逐出英格兰,但获准领取每年100马克的年金。
卡那封的爱德华得知父亲在布拉夫驾崩、自己已经成为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二世之后,第一个举动就是将加韦斯顿从流亡中召回。他将康沃尔伯爵领地封赏给加韦斯顿,并安排他与玛格丽特·德·克莱尔(格洛斯特伯爵吉尔伯特与爱德华二世的妹妹——阿卡的琼的女儿)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