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让在外招惹的花花草草都在这儿,莺莺燕燕一小群,相处得竟极为和睦。每添了新人,顾云筝就跑过来看看。在家里不高兴了,就过来听曲看戏。回家时总是眉飞色舞地讲给母亲听,母亲瞠目结舌,气萧让的放荡,对她则是不知该哭该笑——那时候,母亲还想着让他们两个亲上加亲呢。也是从那时候,母亲断了这心思,跟丫鬟说:“这俩没心的东西若是一起过日子,不是过得鸡飞狗跳,就是过成笑话。”
这样过了一二年,萧让收敛许多,似乎是腻了这种日子,怜惜谁就给谁置办些田产,容他偶尔过去听个小曲儿、看一折戏就成。在她看来,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是这么个地方,她买下来了,当然不是用来睹物思人。萧让把他一些钱财藏在这儿了。
四进的宅子,不算大的地方,因为仆妇太少,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垂柳的园子里,更是多了一份静谧。
她起身缓缓踱步,从鱼池走到戏台子,又绕着戏台子走了好几圈,最后站在西北角,让春桃唤来随行的顾安和六名小厮,指着脚下,“把这儿挖开。”
春桃、顾安早就看惯或习惯了顾云筝这种让人一头雾水的吩咐,难得的是六名小厮也无一丝迟疑,称是后转身寻来铁锹等物,埋头苦干。
春桃从戏台子对面的花厅里搬出一把椅子,让顾云筝坐着。过了片刻,两个小丫鬟送来了茶点。
这儿也得添点儿人,除了丫鬟婆子,还要添点儿别致的人物。顾云筝一面喝茶,一面盘算着。
突然的,听到了小铃铛因为急促奔跑发出的特有声响,还夹杂着两名婆子气喘吁吁地呼喊:“捉住,捉住它!夫人,您小心!”
顾云筝循声望过去,看到了一条小狮子狗,正撒着欢儿地跑过来。小雪球似的一团,皮毛在阳光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泽。
她摆手示意两名婆子止步,“没事。”
两名婆子这才松一口气,放缓了步子,喘着气走过来。
小狮子狗奔跑的速度也放慢了。
顾云筝站起身来,对小狗拍拍手,“来,过来。”
小狗四下张望片刻,回头看看两名婆子,走向顾云筝。
顾云筝转身拿过一小碟核桃粘,蹲下去,用来誘惑小狗,“来,我给你好吃的。”
小狗慢吞吞到了顾云筝面前,却对点心没兴趣,舔了舔嘴角,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看着顾云筝,两条后腿一弯,坐在地上,毛茸茸的尾巴轻摇,扫着地面。
就在这片刻间,顾云筝喜欢上了这小东西。她抬手,摸了摸小狗圆圆的小脑瓜,又摸了摸它背脊。肥嘟嘟的,实在是太招人爱了。
两名婆子走过来,其中一个解释道:“这小狮子狗被一条大狗追着,没头没脑地溜了进来。奴婢们怕大狗惊吓了夫人,只顾着把大狗撵出去,却没顾上这条小的。”
“没事。”顾云筝放下手里的碟子,试着去抱小狗,“知道它是谁家的么?”
“奴婢不清楚,要不要去打听打听?”
“行。”顾云筝笑盈盈地把小狗抱起来,坐到椅子上,“赶快去打听一下,问问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养的,若是小孩子养着的,就说会尽快送回去。若是大人养着的,就说我要出银子买下。”
两名婆子称是而去。
春桃在一旁笑,“没想到,仆妇少也有好处。要是仆妇多,可是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顾云筝也笑,“是啊,我跟它有点儿缘分。”
“有缘分是一回事,您这也…”春桃蹙眉看着顾云筝的衣襟,被小狗的爪子蹭上了几个土印子,她拿出帕子帮忙拂去尘土。
小狗警觉地看着春桃。
春桃无奈,“你倒是真喜欢我们家夫人。我怎么你了?我又没碰你。”
小狗委屈的哼了一声。
顾云筝开心地笑起来。
“说起来,夫人不是特别喜欢猫么?”春桃不明白,“怎么不养猫,反倒想养这小狗呢?”
“就是因为太喜欢猫,才不养。”顾云筝温柔地安抚着小狗,“猫其实难伺候,不似小狗。”
“倒也是。”
六七岁的时候,顾云筝养过一只猫。很普通的一只白色家猫,不知怎地,跑到了府中,丫鬟们便将它收留了。她一见就喜欢,把猫抱回了房里,宝贝似的照顾着。
算猫的年纪的话,那只猫已经将近老年了。她养了两年,猫在一天上午寿终正寝。
她特别难过,抱着猫不肯撒手,也不去学功课了,哭了大半天。
还记得萧让在一旁嘀咕:“你都哭成傻子了,也行了吧?”
她不理,继续抹眼泪。
他继续嘀咕:“估摸着我死了你都不会这么哭。”
那件事之后,她喜欢一切与猫有关的东西,却再也不养猫了。怕了那份伤心。
至于这条小狗,她要和熠航一起养。熠航说过几次了,想要一条小狗。
小孩子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该尝试。长大之后,就没那么多自由了,或是别人不允许,或是自己不允许。
顾云筝和春桃逗着小狗玩儿了很长时间。顾安等人往地下挖了很深,终于有了结果,却都带着点儿惧色。
顾云筝抱着小狗过去看了看,见坑底是一个棺材,楠木的。
她嘴角一抽。这个萧让怎么想的呢?想到他说过的用钱财给她陪葬的话,勉强接受了。
“放心,不是真的棺材,你们下去把盖子打开。”估计没错的话,里面应该是放着小箱子。

顾安他们又忙了一阵子,从下面取出三个一般大小的楠木箱子,各落了一把与箱子不相称的大铜锁,箱子的重量不等,一个很轻,两个很重。
顾云筝吩咐道:“搬到马车上,带回侯府。”
离开之前,两名婆子回来了,笑道:“是这条街上一个生意人养的,听说了怎么回事,连说送给您了。”
顾云筝想了想,让春桃取出三十两银子,给那户人家送去。这样也算是一点弥补,不然就更过意不去了。
路上,顾云筝摸着小狗肥嘟嘟的身形,给它取了名字——肥肥。
肥肥一路都很乖,任由顾云筝抱着、逗着,毛茸茸的尾巴一直甩来甩去,很高兴的样子。
顾云筝没想到的是,回到侯府,小家伙开始闹情绪,一溜烟地要逃跑。她有点儿沮丧,“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直都好好儿的。”
“是啊,这个小没良心的。”春桃也很无奈,“是不是到了新家不适应?”
顾云筝完全不了解小狗的脾性,只得顺着春桃的话道:“那就让它适应两天。”
堇竹询问怎么来的,顾云筝与春桃只说是在路上捡到的。
不能由着肥肥四处跑,顾云筝将它暂时拘在房里。
肥肥很生气,冲着她哼哼唧唧,专往椅子下面溜。
“这叫个什么脾气?”顾云筝决定先晾它一会儿,转去更衣时问堇竹,“五少爷呢?”
“在后花园玩儿呢。”堇竹笑道,“五少爷喜欢在水榭玩儿,连翘姐姐寸步不离地跟在一旁,您放心。”
顾云筝放下心来,让小厨房给肥肥做了一小碟红烧肉,晾凉之后,端着碟子很不厚道地引诱肥肥。
肥肥窜来窜去折腾这一阵子,也饿了,选择了屈服于眼前美食。
吃饱之后,它虽然还是有点儿不高兴,却也像是不好意思继续闹腾了,由着顾云筝把它安置在膝上,给它用小梳子梳理一身雪白的毛。
霍天北踏着落日余晖、带着满身酒气回来了。进到东次间,看到他的夫人正抱着个毛茸茸的东西,笑得灿若秋华。
他愣了愣。
顾云筝已看向他,还指着他告诉那个毛茸茸的东西,“这是侯爷,你看他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他?”
霍天北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细看看那个东西。是一条小狮子狗。
顾云筝抱着肥肥走向他,“你看它怎样?它叫肥肥。”
霍天北抬手打个止步的手势,“你该不会是要养着它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顾云筝费解地看着他,这才发现他眼神不对劲,他不喜欢肥肥,他满脸都写着嫌弃。
这比肥肥方才的闹腾还让人头疼。
她抱着肥肥,向后退了一步,戒备的姿态。末了,对他挑了挑眉。
霍天北按了按眉心,坐到太师椅上,“这东西,我们就别养了,好么?”
是用那样温柔又无奈的语气和她商量,她一听就心软了。可是不行啊,这可是个娇憨可人让她一见钟情的活物呢。她分外纠结地看住他,缓缓摇头,“不好。我喜欢肥肥,我要养着它。”

怯情浓(5)

作者有话要说: 
霍天北仔细回想着。她很少跟他提出要求,每次提出都是为这种小事。上次是为了一幅猫蝶图,这次是为了一条小狗。应该只有这两次,她明确地告诉他,她想要什么。至于别的比这些重要的事,她态度反而是轻描淡写。
这种日子,其实挺耐人寻味的。
他站起身来,去里面更衣洗漱。
顾云筝低头看看肥肥。
肥肥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应该是有些害怕霍天北,刚才特别安静。
她笑着安抚了肥肥一会儿,听到熠航欢快的语声,笑着抱肥肥出门。
霍天北洗漱更衣之后,转回东次间的时候,熠航像只小鸟一般进门来,投入到他怀里,“谢谢四叔!”
“嗯?”他不明所以。
熠航一双小手握住霍天北的手,“您带回来的小狗我很喜欢,谢谢四叔。”
“…”霍天北扯扯嘴角,“喜欢就留着吧。”他还能说什么?
顾云筝走进门来,听了这话,漾出狡黠的笑。
熠航欢天喜地地跑出去和肥肥玩儿。
霍天北落座,示意顾云筝到了面前,似笑非笑,“下次,你能不能跟我说,你想要个孩子?”
她喜欢与猫相关的图画绣品,她喜欢那个叫肥肥的小狗,她为了这些跟他说她想要。
可是孩子呢?她不声不响地服了药,事过之后才与他说。
她从没跟他说过她想要孩子,她到如今也不曾为了服药的事而现出一点难过。
他真不愿意确定、承认那个念头——她不想为他生儿育女。
顾云筝笑容微缓,“好啊,下次跟你说这句。”
霍天北勾低她颈子,在她耳边询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顾云筝语声柔和:“我就算是心急也没用,总要等两年的。”
她怎么就不能心急了?就算他不精通医术,还找不到良医帮她尽快调理好么?她不过是在委婉地告诉他,服药的事她也许记恨太夫人,却并不抵触服药这件事。她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很多事,她都对他直言不讳,只有这件事,她总是言辞委婉得可称为含糊其辞,也只有这件事,她不是不能,而是不肯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着想。
顾云筝和他拉开距离,“我去看看熠航,被肥肥咬到就麻烦了。”语必转身出门。
这件事,她没办法跟他深谈。
家族覆灭的经历,让她害怕他会步父亲的后尘,她没勇气再经历那样的生死离殇。
不想让自己经历母亲临终前经历的一切,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经历那份彻骨的疼痛。
她从来就没想过为哪个男子付尽一生。生儿育女,是亲手搭建起无从逾越的生之藩篱。她不要。
她是自私到了极点,她该为人唾弃,她没资格成为他的妻子。
她明白,从来就明白。
她只是无从选择,她有在她看来比生儿育女更重要的事情。
她只是无从解释,没可能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也就没可能奢望他体谅。
过两年再说吧。
也许两年之后,一切都已不同,他能让她甘愿、觉得安稳,或者,他无从容忍,与她分道扬镳。
怎样都好,她都不会有怨言,给她两年时间就好。
室内光线一点点变得黯淡。
霍天北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寒凉。
她之于他,是适合成婚的女子。
若是她懵懂,无妨,像之前一年一样,当个摆设就好。
如今她干练,很好,他给她作为他的夫人的一切好处。
自心底而言,他当然更乐得见到如今的情形,不想在选择了她之后又冷落、辜负她。
他尽量把握着分寸,适度的照顾、关心她。
床帏内外也如此,夜间该放纵时放纵,白日该怎样还怎样。不想因为肌肤之亲让自己对她失去理智,不想她因肌肤之亲对他生出过多要求。
此刻认真想来,才发现她何尝不是如此。她根本就与他一样,将耳鬓厮磨与白日琐事划分的清清楚楚。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有该有的反应。她不想要孩子。这些日子了,还是不想要。
他一下一下叩击座椅扶手,认真权衡着这件事。
其实很想跟她发火,很想质问,但那不是他面对事情的方式,不会为她破例。
不论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如此,她亦如此。
相信她明白这道理。
听堇竹说秦姨娘过来了,他第一反应是想让堇竹把人撵出去,之后又按捺下去。这是他的地盘,他凭什么要避着谁不见?
秦姨娘是过来送羹汤的,她亲手煲的。
顾云筝到了房里落座,看了霍天北一眼。他还坐在那儿,神色如常。
秦姨娘恭敬地给两人行礼,对顾云筝道:“昨日因身子不适,在秦府逗留至今日,夫人大度不予计较,妾身多谢夫人。”
言语似是而非,语气倒是诚恳。顾云筝微微一笑,没说话。
秦姨娘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羹汤,“是妾身亲手煲的汤,还望夫人不要嫌弃。这汤…”
“辛苦了。”顾云筝笑盈盈的,没让秦姨娘讲述汤里有何出奇之处,是因看到了霍天北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他已有些不耐烦。
秦姨娘也便收声,适时道辞:“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妾身就先回房了,晚间再来请安。”
顾云筝点头,“你也回房用饭吧。”
秦姨娘施礼退下,没看霍天北,举止与安姨娘平时的样子相似。
秦夫人提点之下,秦姨娘大有长进。顾云筝只是不能确定,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用完饭,霍天北去了小书房。
两位姨娘请安之后,李妈妈告诉顾云筝:“东院那女子要见您,说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当面告知。”
顾云筝去了东院。
云凝穿着沉香色遍地金春衫,沙绿遍地金百褶裙,绾了与顾云筝相同的随云髻。
顾云筝见了,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心下奇怪,往日里别人效仿自己的穿戴,也不觉得怎样,换了云凝就感觉很怪异。
云凝遣了芙蓉、杨柳,亲手端给顾云筝一盏茶,“夫人尝尝看,我亲手沏的。”
顾云筝笑着道谢。
云凝落座,笑道:“我今夜就要离开这儿了。有些话没办法当面询问侯爷,只好烦请夫人过来一趟。日后夫人若是方便,能否帮我询问侯爷一二,解我心头疑惑。”
“你说。”
云凝喝了口茶,沉了片刻,定定地看住顾云筝,“侯爷手里的死士,胜过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只要他愿意,当初的凤家大小姐,还有我,都能安然抵达西域,凤家大小姐不会殒命,我也不需流离失所这么久。前后两名女子为他远嫁的时候,他都置身事外。夫人可知为何?”
为何?因为他兴许从第一次赐婚时就觉出了不对,知道赐婚不过是虚张声势。因为他不在乎不相干的人的死活,不会为不在意的女子付出哪怕一点儿精力。
他这样子,很冷漠,很残酷。但是顾云筝理解,因为她敢于承认,很多人在事不关己时都很冷漠很残酷,她就是那很多人里的一个。
云凝并不需要顾云筝回应,她自问自答:“我前不久才知道,皇上两次赐婚,侯爷根本就不曾当真。甚至于,皇上第二次赐婚之际,侯爷已有了发妻人选。他真正想娶的,是我那二妹。而夫人,不过是侯爷退而求其次。云家落难之前,侯爷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可惜,晚了一步,赶到时我二妹已葬身火海。”
看起来,祁连城对霍天北也下了一番功夫,连这都知道了,连这都告诉云凝了。顾云筝目光澄明,笑意从容。
云凝若有所思地笑,“我二妹与夫人都是习武之人,只是一个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一个是众所周知的沉迷于习武。侯爷这是怎么想的呢?前者是长袖善舞,真若嫁入侯府,府里怕是会成为她的天下。而夫人,在侯爷此次回京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猜测侯爷娶你不过是权宜之计,休妻指日可待。”
顾云筝认可地一笑。不要说别人,就是她,也曾以为他休妻是必然。
云凝歉意地笑了笑,“这些话其实有些伤人,我本不该说,夫人多担待。”
这些话其实意在挑拨,想或多或少的给霍天北出个难题,让他受到一些烦扰。总之,云凝因为霍天北的坐视不理,心存芥蒂,很乐意在大事小事上让霍天北不快。
顾云筝连心里都有了笑意。霍天北要是怕她知道这些,不会让她接近云凝。这一看就是云凝自作主张,祁连城不可能会耍这种小手段,因为他记挂着熠航。
云凝见顾云筝始终不应声,也看不出听没听到心里去,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自说自话,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我就是想问问侯爷,当初何以一心要娶我二妹,又何以漠视我的生死——同为云家女,侯爷这行径实在是叫我捉摸不透。而侯爷若是对我二妹一往情深,如今又为何不设法为云家满门昭雪?”
对云凝、云筝态度不同,不是因为对这两女子的心思不同,是因为云文远与云文渊是两回事。
为云家满门昭雪,没有云家后人、姻亲现身,他霍天北便是有心,也不便行事。
细想想,谁都能想通。所以,这些话不是云凝要问霍天北的,是云凝说给她顾云筝听的,准确的说,不过是要引出一往情深那句话。
顾云筝放下茶盏,语声和煦:“说完了?”
云凝一愣。
顾云筝起身,“我回去了。保重。”
云凝不由得怀疑,方才忙了半晌是对牛弹琴。
按理说,云家两个人虽说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也该示好,以求日后联手。但是顾云筝没办法做到,到如今,她与云凝仍是两路人,恐怕永无同心协力那一日。
她甚至不想再见到云凝,不想再听到云凝任何事——知道云凝还在人世,日后大约会过得不错,这就够了,再知道多一些,她还会回到以往的日子,看到云凝就会心生厌烦,甚至于,会走到厌恶的地步。
到底是云家人,云家人所剩无几,若可能,就该避免相看生厌甚而生恨那一日。
却又明白,无从避免的。她太了解云凝了。
人真的很奇怪,在意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能看穿看透;不喜的人,却对其性情中的优劣了如指掌。
回到正院,她去了库房,亲手用簪子打开箱子上偌大的铜锁。
萧让的话在心头响起:“你一个女孩子家,总跟我学这些旁门左道做什么?”
她记得自己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侯爷,怎么会这么多旁门左道?”
萧让,只有在他面前的她,才是个活生生的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是什么情绪就浮现在脸上。萧让平日看她面对别人时总是不动声色,曾打趣她,“行啊你,几十岁的权臣都不见得七情不上脸,你这么早就修炼成精了。可这样不好,会少很多乐子。”
他说的对。他对她说过的话,都是为她好,都是为她着想。
仍在人世的亲人,她最想见到的就是他。随着熠航、云凝先后出现在身边,她越发的想念萧让。
想看到他,想亲眼看到他依然好端端的活着。却连他在何处都不知。只能不断的回忆,以此缓解那份急切。
她手里的钱财足够用了,根本不需动他留给她的钱财。只是想看看,他除了钱财还给她留了什么。
见不到人,有点儿东西做念想也是好的。
此刻,在书房里的霍天北有些气不顺。徐默正跟他报账,他却没办法凝神聆听,摆手让徐默退下,明日再说。
回到房里,歇下后拿了本书,也看不进去。
是真不愿意承认被她气到了,却又由不得不承认。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丢下书,放空心绪,让自己尽快入睡。生闷气是跟自己过不去,太傻了。
恍惚间,听到她轻手轻脚歇下的声音,将她揽到怀里,听到更鼓声。
已是三更天了。
“做什么去了?”他问。
顾云筝语声如常柔和:“从东院回来,先去了库房,清点东西。然后去看了看熠航,他只顾着跟肥肥玩儿,哄了好一阵子才睡下了。”
她也不是不喜欢孩子——对熠航那么好,面面俱到,怎么就不愿意自己生一个?霍天北怀疑自己今晚魔怔了,什么都能扯到孩子上。他有点儿恼火,恼自己,也恼她。
他勾过她,狠狠地吻她,狠狠地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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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云凝离开霍府。
第二日一早,凤阁老进京,入宫面圣,恢复离京前的大学士及兵部尚书职。
谁都知道凤阁老对霍天北心存不满,不少人为霍天北捏一把汗。霍天北却还是优哉游哉过日子,上午去左军都督府点了各卯,下午留在府中,命人去请郁江南、沈燕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