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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焕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学问,萧仲麟有这个态度,且是看得到的学以致用,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这几日没少为此下功夫。
如果能把这个一度不着调的女婿带上正路,是西越朝廷和百姓的福气,亦是女儿和许家的福气。
翁婿二人针对需要抓紧处理的奏折一面探讨,一面批阅,大半个时辰之后,许之焕才带着批阅完毕的一摞奏折回了班房。
萧仲麟伸个懒腰,喝了小半盏茶,唤卓永:“传摄政王。”
他得问问郗骁,今日是抽的哪一门子疯。
最先是把贺戎的礼部尚书弄没了,之后是把贺知非强行调回京城,最后把贺家满门掳走——傻子都看得出他郗骁蓄意针对贺家,贺家人失踪绝对是他做的文章。
是,没有能够呈到公堂上的证据,但这世间哪里有真正滴水不漏的事。开头再漂亮有什么用?敢担保收场时不引火烧身么?
——可是他又想,郗骁在动手之前就该考虑到这些。
明知要担负那么大的风险,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一定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郗骁不会告诉他根本原因,但是,起码能点到为止地透露一二——把他惹毛了又没好处,会命沈令言、梁攸查摄政王府,也够郗骁喝一壶的。
·
郗骁要去乾清宫面圣的时候,定北侯赵鹤急匆匆走到他面前,“借一步说话。”
赵鹤是萧宝明的公公,亦是兵部尚书,郗骁自来以礼相待,笑着移步,“侯爷长话短说。”
“你是不是疯了!?”赵鹤语声虽低,语气却特别激烈,“怎么能下这样的重手?!”
郗骁就笑,“与侯爷有关?”
“你快些把人放了!”赵鹤道,“不好善后的话,我可以帮你。”
郗骁讶然,剑眉微扬,“侯爷不把我往火坑里踹我就烧高香了,今日竟要帮我?”
“你这是引火烧身、自掘坟墓!”赵鹤的言语似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郗骁轻轻地笑起来,“我活腻了已不是一年两年。”他笑意在唇畔凝固,目光倏然转冷,“可知我此举用的是哪一招么?”
赵鹤怒目而视。
“打草惊蛇。”郗骁锋利的视线在他面上梭巡,无形的刀子一般,“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赵鹤闭了闭眼。
郗骁踱开步子,“我去面圣,得空再找你。”
“你会毁掉你自己的!”赵鹤低低地叹道。
郗骁充耳未闻,阔步去往御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疯子!就不能过一段再给我添乱?
郗骁:个小兔崽了,你又不会吃亏。
持盈:咳咳,你们聊,我去发上章红包啦^_^
第035章(单更)
035
御书房中, 只有卓永服侍在龙书案一侧。
萧仲麟见到郗骁, 开门见山:“贺家一事,朕所做的安排, 听说了吧?”
郗骁道:“臣已听说。”
“平白浪费大理寺、五城兵马司、锦衣卫的人力, ”萧仲麟凝望着郗骁, “作案之人, 该给朕一个交代。”
郗骁不动声色, “的确是。”
萧仲麟语气淡淡的, “那么, 该给朕怎样的交代?”
郗骁闻言微笑,“皇上想要作案之人给怎样的交代?”
萧仲麟也笑了,“其一,告诉朕因何而起;其二, 平白浪费的时间、人力, 你得给朕找补回来。”
干脆利落地把话挑明了, 还是和颜悦色、平心静气的。关乎自己的事情方面,小皇帝这是第一次让他觉得意外, 并且刮目相看。郗骁唇畔笑意更浓, “皇上命暗卫、锦衣卫详查之事, 若皇上允准,臣定当全力帮衬,半月内给皇上一个交代。”
“这些不够。”萧仲麟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坐姿,“朕要知晓原由。”
贺家父子两代皆是朝廷命官,一夜之间全部不知所踪, 最终若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原因,会让官员人人自危,会对摄政王心生怨怼,更会认定皇帝只是个摆设。
关系重大。
郗骁或许比他更清楚其中轻重。
郗骁略一思忖,和声道:“皇上,贺家一案与宫中彻查之事,或许就是同一件事。”
萧仲麟却笑微微地道:“如果是同一件事,那摄政王该做的是明哲保身,而非卷入其中。”
“臣是襄阳王之后,郗王府是太后母族。”郗骁见萧仲麟言辞直率,便也直言不讳,“臣从没有明哲保身的余地。”
卓永听君臣两个说到这儿,心里已经有数:皇帝遇刺一事,两个人其实都已确定谁是元凶,眼下只是在等待答案由暗卫、锦衣卫证实。
随后,他又不免为郗骁心酸:出身的确给了他与生俱来的荣华,而到如今,那出身成了他的原罪。只要亲眷的罪行得到证实,他就要被牵连。
“这些朕明白。”萧仲麟无动于衷,“但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朕眼中的摄政王,不该做出眼前这件事。”
郗骁笑了,“臣在皇上眼中,该怎样?”
萧仲麟十指交握,眸色深沉地打量郗骁良久。
是持盈的功劳,还是丞相的功劳?——郗骁在思忖着。这完全静默的时间之内,小皇帝居然气势十足,让他生出些许压力。这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
心念一转,便觉是在情理之中,以前就想到过的,皇帝已经从小奶猫变成了狼崽子。
萧仲麟缓声道:“沙场、官场、情场、权势之巅、枭雄陌路,都可以是你的归处。你不该这般冲动率性,可你做了这样的事。那就要与朕说说,你这是在为哪一条归路铺垫。”略停一停,又亮出底牌,“不给也无妨,朕用得上的侍卫、衙门,即刻去查摄政王府。”
话不多,却点出了很多不得已之处——君臣两个的。
末尾的话,则是点出了萧仲麟已经给出的纵容和可能会给的钳制,要郗骁做个选择。
郗骁敛目斟酌片刻,道:“贺家一案,关乎兵部及郗王府几个陈年旧案,臣怀疑贺家知情却瞒而不报。”
陈年旧案,萧仲麟品着这个字眼。郗骁针对的是已故的襄阳王,还是太后、赵鹤等人?
“可追溯到几年前?”萧仲麟发问。
郗骁道:“起码要追溯到五六年前。”
萧仲麟沉默下去,过了好一阵子才道:“可否掌握好分寸?”
“臣可以。”
“给个期限。”
“一个月。”
“…”萧仲麟摇头,“不行。”一个月不知亲人下落,任谁都会疯掉。
“二十五天。”
萧仲麟气笑了,“半个月,不准讨价还价。到时若是你抓错、冤枉了人——”
“臣会认罪伏法,听凭贺家处置。”郗骁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人,“对皇上,臣先斩后奏,亦是一桩罪,唯请皇上暂且记下,来日一并清算。”
清算?谁知道你抽疯抽成怎样的局面?若是灾难性质的…你跟我恐怕说了都不算。萧仲麟腹诽着,将这话题略过,又抛出一个条件:“这件事,你要时不时给百官一个适度的交代。如何做,你该有数。”
“臣遵旨。”
萧仲麟站起身来,“随朕去趟慈宁宫,给太后请个安,别的话路上说。”
郗骁称是。
君臣两个权当偷闲,慢悠悠走去慈宁宫。
路上,郗骁问萧仲麟:“皇上说起臣的归处,情场是其中之一,当真这样想?”
萧仲麟就笑了,“你洁身自好、数年孑然一身的名声在外,不是情场中人,还能是风流场里的不成?”
郗骁也笑了,顿一顿,道:“臣有点儿私事,需得沈指挥使帮衬一把,皇上能否开恩,允许臣时不时唤沈指挥使到府中?此外,贺家一案的进展,臣会每日告知沈指挥使,由她转告皇上。”
萧仲麟思忖片刻,颔首道:“准了。”
有些话,不曾明说,但已挑明。
·
萧仲麟与郗骁同时来到慈宁宫,多少让太后有些意外。
今日贺家一案传得沸沸扬扬,她与旁人一样,一听就知道是郗骁做的好事,气得不轻之余,就希望萧仲麟能争口气,给郗骁施压。
谁承想,君臣两个结伴溜达过来给她请安了。
她哪一个都不想见,也照心意做了,命玉竹把两个人拦在寝殿外,说省得过了病气给他们。
两个人不以为意,敷衍地询问几句太后的病情,又相形溜溜达达、有说有笑地回了乾清宫。
气得太后。
·
午间,萧仲麟如约回到坤宁宫用膳。
席间按照他吩咐过的,有一碗红枣羹,是给许持盈准备的。
许持盈一口一口享用的时候,神色透着点儿不高兴。她喜欢吃甜脆的桃子、酸甜的葡萄,夏日也喜欢喝冰凉的甜羹,独独对饭桌上味甜的菜肴羹汤毫无兴趣。
萧仲麟看着她,心里直乐。她这口味,跟不少男子一样。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对身体有好处的事儿,不能由着她的性子。
用过午膳,萧仲麟转到东暖阁,歪在床上,拍拍身侧。
许持盈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问道:“要睡一会儿?”
“不乏。”他握着她的手,“倒是你,也没午睡的习惯?”
“嗯。”许持盈笑着点头,“偶尔觉着乏了,就喝几口茶提神。一向如此。”
萧仲麟坐起来,把她拥到怀里,“晚间我真不能回来?”
“是啊。”她小声回答,“昨晚不是才跟你说了大半晌?你要是回来,太监就会磨烦你的。”
“那行,这几日我就在乾清宫独守空床。”他侧头摩挲着她的面颊,“晚间你让影卫上心些。”
“嗯,我会的。”许持盈犹豫片刻,双臂慢吞吞地环住他的腰身。很轻很轻的动作,怕他察觉似的。
萧仲麟亲了亲她的脸,把下巴安置在她肩头,闻着她好闻的清浅香气。
她由着他,过了一会儿,把面颊埋在他肩头,双臂慢慢地收紧一些。又过了一会儿,下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肩,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萧仲麟轻抚着她的背,唇角缓缓上扬。
不想说话。
不需言语。
只想享受这一刻的静好。
·
傍晚,下起了雨。
郗骁撑着伞往宫外走的路上,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沈令言。她没打伞。
他快走一段,到了她身侧,“稍后去我府里一趟。”
“是。”沈令言一改近期的态度,“本就要去。”
郗骁把伞递给她,“拿着。”
“不用。”
“拿着。”郗骁不耐烦地道,“我府里不伺候形容狼狈的人。”
“…”沈令言接过。
“听月楼等你。”郗骁甩下她,渐行渐远。
听月楼。沈令言撑着伞,在原地站了一阵子。
雨线越来越密集,雨点打在伞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天地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险些看不清前路。
·
酉时,沈令言走进摄政王府。
姚烈引着她穿廊过院,行至听月楼下。
姚烈在门廊下止步,接过她手里的伞,指一指里面,躬身相请:“王爷在二楼。”
沈令言颔首,进门前蹭了蹭靴子底上的水渍,走进厅堂,上到楼梯。
一步一步,她越来越觉得吃力。
这府邸,她来过。
这小楼,她也来过。
终于,她走到二楼,走进书房。
郗骁坐在长窗前的醉翁椅上,望着外面凄迷的雨景。
他身形随着醉翁椅悠然晃动。
醉翁椅随着晃动,发出轻轻地声响。
沈令言站在房间正中,轻咳一声,“王爷。”
“你说,今日这场雨,何时能停?”他温声问她。
“…不知道。”
“何时雨停,你何时走。”郗骁站起身来,走向她,“好么?”
沈令言喉间狠狠一哽,别转脸,不看他。
“你还记得。”郗骁抬起手来,想帮她拂去腮边一缕落下来的发丝,手指却在中途蜷缩一下。终究收回去。
是,她记得。
上一次来听月楼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赶着去办差,他则哄着她多逗留一阵。方才那两句,便是在那情形下说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距今几年了?
不记得了。
不能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郗骁:听说今天的小剧场难产了?
令言:让你抽疯抽得蠢作者没词儿了吧?
郗骁:明明是心疼我心疼得没词儿了。
令言:…要不说是蠢作者呢。
第036章(单更)
036 风雨欲来
“我总以为, 你已忘记与我相关的事情。”郗骁语气寥落, “你若真的忘记,我也有个宽慰自己的理由。”
沈令言抬头直视他, “我总希望, 你能与我一样, 不再回顾, 只看前路。”
郗骁眉心一蹙, “若不需铭记, 我为何要走那段来时路?”
沈令言微笑, “哪有不走岔路的人,迷途知返就好。”
郗骁也笑,只是有讽刺的意味。“不说这些。边吃边谈正事。”他说完,将书房中的几盏明灯点亮, 后将长窗关拢。
沈令言转到东面的书柜前, 透过镶嵌着玻璃的柜门, 闲闲看着里面的书籍名录。无意间发现有一缕发丝垂落,从容抬手, 别到耳后。
姚烈与两名侍卫带着食盒、两壶美酒上楼, 从宴息室搬来餐桌、座椅, 轻手轻脚地摆饭安箸,又备好净手的水,末了欠一欠身,无声退下。
郗骁斟满两杯酒,抬眼望向她。
瘦削, 但是身姿如松。头戴幅巾,玉色深衣的领口、袖口、衣摆为浅淡青色,腰间系三寸宽的白带,脚上一双饰云纹软底靴。
她很少有机会做女子装扮,大多与男子一样穿官服或常服。但这丝毫不能折损她的美。
察觉到他的注视,沈令言侧头对上他视线,只一瞬,便举步前去洗净双手,回身坐到饭桌前。
郗骁把一杯酒递给她。
沈令言迟疑着,不想接。
“皇上准我全力帮你查案,就算误事,也我有给你善后。”郗骁语气平和,“今日破例一回吧?以前不曾有,往后再不能有。”
他这话,让她听着别扭、不安。沈令言把银质酒杯接到手里。
“答应了?”郗骁问。
“嗯。”
郗骁一笑,将一个酒壶放在她手边,“陈年梨花白,就算喝多了也不会难受。”
沈令言颔首。
郗骁落座,对她端杯。
酒杯相碰,一饮而尽,又各自将空杯斟满酒。
桌上八道菜,不是开胃就是暖胃的,另附的一道猴头菇鸡汤,亦是养胃的。
她相信不是他的意思,是姚烈吩咐厨房做了这样一餐饭——他今日不可能顾得上这些。他身边的人,已经在以前养成了习惯,照着他的心思照顾她。
郗骁看着席面,哑然失笑,“难得姚烈有心,别辜负。”
沈令言微笑,没动筷子,而是对他举杯,“敬王爷。”
郗骁颔首,端杯喝尽杯中酒,随后端起第三杯,“还行么?”
“没事。”沈令言笑着与他碰杯,“平时并非不喝酒,只是与人同饮时少,独酌时多。”
“我不是。有喝酒的机会,我就不放过。”郗骁笑笑地与她干了第三杯,继而举筷,示意她吃菜。
吃了几口菜,沈令言放下筷子,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个了结。”郗骁特别平静,“不干不净的东西压了太久,烦了,累了。”
沈令言又问:“你确定与贺家有关?”
郗骁眼含讥诮,“需要确定?我说有关便有关。”
“我以为,你不是牵连无辜的人。”
郗骁轻笑,“在我眼里,早已没有无辜之人。”
“巧了,我也是。”沈令言素手轻轻转动着酒杯,“近来,我做了一件你不会赞同的事。”
郗骁饶有兴致地道:“说来听听。”
沈令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之前,先问你一件事。明月小时候,长公主救过她一命,那份恩情,你到如今还没还吧?”
“对。”
是十来年前的事了,他与明月随着皇室中人去行宫消夏。明月小时候不识水性,却喜欢在近水处嬉戏,他那时粗心大意,没有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一日,明月不慎跌落到水流湍急的河中,服侍在近前的仆妇没有会水的,能做的只有高声呼救。
幸好萧宝明在附近,且水性不错,当即不顾宫女阻拦,跳入水中救人。明月被救上岸的时候,萧宝明已经精疲力竭,险些沉入河底。
帮过、救过明月,就是帮过、救过他。
那份恩情,这些年来,他与明月从不曾忘记。
“这就好。”沈令言满意地一笑,垂眸看着酒杯,“我近期搜罗了不少长公主与驸马的罪证,已经将部分罪行禀明皇上。”
郗骁下巴抽紧,定定地凝视着她,目光越来越锋利。
沈令言又喝了一口酒。酒液落入喉间,不觉甘醇,只觉苦涩。
太苦了。苦得心尖都在发颤。
“原来,我们不是有缘无分,”郗骁语声有些沙哑,“是要反目成仇。”
“这要看你。”沈令言抬了眼睑,眼神清冷,“你收手,我也会收手,不会让长公主身败名裂。”
郗骁缓缓摇头,“没可能。”
沈令言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各忙各的。”
郗骁沉默下去,强迫自己克制着心头蹿升的怒意。
沈令言慢慢地喝完杯里的酒,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我说过今日本就要来,便是要与你说这些。言尽于此,告辞。”
“不准走。”郗骁烦躁地按了按眉心,“雨还没停,话还没说完。”
“那是你的事。”沈令言拱一拱手,从容举步,向外走去。
郗骁闭了闭眼,再也不能克制,霍然起身,疾步到了她身侧,扣住她的手腕,猛力把她往原位一带,“你到底欠了贺家什么!?为了贺家,你连这种事都做得出,还敢说你只是奉召回京?!”
沈令言手腕一个翻转,挣脱他的钳制,从袖中取出两个牛皮信封,扔到书案上,“在我这儿没有人情好讲,只有你表妹和表妹夫令人发指的罪行。想看他们死无全尸,你就继续为难贺家。”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郗骁语声特别沙哑,眸子里的光彩凄迷而妖冶,很反常,“我犯贱,我幼稚,所以我就活该被你往心口捅刀子,嗯?”
“…”沈令言抬手示意他让开,“王爷,说这些于事无补。”
“我连要个交代的资格都没有。”郗骁笑容悲凉,“我连知晓你嫁给别人原因的资格都没有。”
沈令言觉得嘴唇特别干燥,她抿一抿唇,微微摇曳的灯光影里,敛目看着他玄色锦袍下摆,“不关你事,你不需要知道。”
郗骁气得眉心直跳,“一个受了重伤之后只想见到我,只想死在我眼前的人,嫁给别人不关我的事?”
沈令言愈发觉得口干舌燥。她费力地吞咽着,想说话,却失语。
郗骁低喝:“看着我,说话!”
沈令言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但仍是不肯看他,眉宇间却已现出些微的挣扎。克制不住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郗骁抬手扣住她尖尖的小下巴,语气里有痛苦、无助,“欠了贺家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沈令言无言地摇头,抬手隔开他的手,语速很快地道:“是我朝秦暮楚、水性杨花,不论哪个男子,我都配不起。王爷不要妄自菲薄,是你当初看错了人。我真该走了。”随即仓促地举步。
郗骁则在她身后展臂,将她揽到怀中,紧紧的。
沈令言并没挣扎。这样近距离的与他纠缠,她没有赢的可能,不如省省力气。只是,身体僵直紧绷得似拉紧的弓弦。
郗骁感觉得到,她难过,难过得厉害。是因此,语气不受控制地有所缓和,如实对她道出心绪:“近期我总在想,若是英年早逝,该如何。由此,便开始早作打算。”
沈令言气得眉心紧锁,“你那叫什么打算?”
郗骁微微一笑,“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会安排好明月的退路。至于别人,好些我都管不了,帮不了,能谋害刁难的倒是不少。明月欠长公主一条命,我大抵是不能替她偿还。长公主与驸马的罪行…随你。我早就不能清清白白地存活,朝臣都明白,你更明白。”
沈令言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今日有人跟我说,我会毁掉我自己。说的对,我本就是这么打算的。”郗骁低头,唇轻轻在她面颊印下一吻,“你继续隐瞒、做对,我无话可说。你若想通了,要给我个交代,就来这里找我。这听月楼就是我倾力打造的一个笑话,我知道,看久了、习惯了就好。”
他退开两步,“你可以走了。”
沈令言没有迟疑,匆匆出门,疾步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