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明连忙行礼称是。
萧仲麟语声一沉:“你就这样报答皇后?”
“皇上容禀,”萧宝明委婉地辩解,“那下人也不知被谁挑唆,竟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臣妾便想查个水落石出,将嚼舌根的人一网打尽,怎奈言不及义,倒让皇后娘娘误会了。”
“管教无方,且不知反省。”萧仲麟语气更冷,“日后朕再听说这等闲话,为你与赵家是问。”消灭谣言的根本,是控制住造谣的人。
萧宝明称是,语声有些沙哑了。
“太后本就不舒坦,你进宫来不知好生服侍,反倒让慈宁宫生出这等是非。皇后待人宽和,朕却不能袒护于你。”萧仲麟说出对萧宝明的发落,“即刻离宫。往后有心,每日到慈宁宫请个安也就是了。”
风风光光进宫来,当日就灰溜溜地被撵出去——这脸可是丢大了。
因着先前萧宝明引发的惊惶,不少嫔妃很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人在心里品着萧仲麟那句“皇后待人宽和”,当真是啼笑皆非。
萧宝明作为被发落的人,比谁都更明白轻重,当即跪倒在地,“求皇上开恩…”
萧仲麟却冷声斥道:“下去!”应付这些女子大半晌,他不耐烦了。
萧宝明在嫔妃注视下离开时,白皙的面容涨得通红。
末了,萧仲麟站起身来,俯视着嫔妃,语气凉凉的:“若再有搬弄是非、辱没皇后清誉之事发生,朕绝不姑息。冯嬷嬷的下场,便是作祟小人的归处。”
众人齐声称是,告退出门之际,才有人反应过来:皇上那些话,分明是只针对皇后,那么,日后别人要是陷入皇后今日的风波,在他,是不是就另当别论?
只说这一点,他比皇后对她们还歹毒。
是太偏心,是对皇后的信任宠溺,还是刻意在言辞间留了三分余地?
一场风波过去,萧仲麟刚要与许持盈说说话,苏道成与梁攸求见,前者要禀明今日锦衣卫所知的比较重要的消息,后者则要请示暗卫内部一些人员的任免——他要放开手彻查宫廷,挡路的留不得。
萧仲麟当即起身,对许持盈道:“晚间再与你说话。”
许持盈则是欲言又止。
“嗯?”他不解。
“没什么事。”许持盈瞥一眼随侍在侧的宫人,恭敬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萧仲麟反倒更为好奇,却不是追问的时候。
·
摄政王府,后花园中衣香鬓影、珠光宝气,身着各色锦袍的男子点缀其间。
宴请自上午便开始了,由郗明月一手操办。
宾客云集,绝不是不是郗骁对沈令言说过的那样。郗明月想让沈令言在这种场合散散心,和自己说说话,再有就是心存一丝侥幸:令言姐与哥哥若能偶尔碰面,说说话,误会说不定就能解开了。
偏生哥哥跟她捣乱,居然命刚回京的贺知非赴宴,弄得她反倒害怕沈令言会来。
郗骁独坐在听月楼三楼的廊间,几上有佳肴,手中有美酒。
听月楼建成,匾额挂上的那日,明月好笑不已,说听月这个词儿不通吧?
他就说那是你不懂这个词儿的韵味。
有人跟他说过,有月的夜,大多流云慢舞、清风徐徐,置身于屋顶、楼上,可以听到花瓣、树叶落地,偶尔还可听到流水潺潺。
好美。她说,月色不单要赏,更要听。
那时,他陪她在屋顶上吹冷风,听她说完,搂紧了那纤细柔弱的身形,说等我给你建一座听月楼,余生陪你赏月、听月。好不好?
她说好,谢谢。谢谢你,阿骁。
谢谢。她对他说过最多的是谢谢,和再等等我。
他等,一等再等。
只是,还能等多久?
若是寿数不长,只能活个四五十岁,如今半生已过。
若是英年早逝,三十来岁就赴黄泉,只剩几年光景。
总不能落个死不瞑目终生抱憾的下场。
郗骁喝一杯酒,再斟一杯。
王府一等侍卫姚烈引着贺知非走进听月楼,靴子踏在木楼梯上,发出轻微而浑厚的声响。
一楼是待客的厅堂,二楼是宴息室、书房,三楼室内则是空无一物,有着叫人觉得突兀的空旷。
姚烈躬身示意贺知非去走廊。
贺知非颔首走过去,看到了郗骁。这位王爷颇受苍天眷顾,南征北战、烈日狂沙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最多是战捷回京时面容变成荞麦色,过不了多久,便又恢复成养尊处优的白皙莹润。
这一刻身着玄色常服的郗骁坐在那里,若是忽略掉慑人的气势,便是黄昏小楼独酌的一位翩然贵公子。
郗骁也正凝眸打量着贺知非,是容颜俊逸的男子,有着文人的谦和、清雅,而非他反感的酸腐相。
贺知非行礼,谦而不卑。
郗骁指一指对面的园椅,“今日不需拘礼。坐。”
贺知非道谢、落座。
郗骁给贺知非斟了一杯酒,态度温和:“特地请你过来,是要跟你交个底。今日你若是不能知无不言,日后少不得要开罪你。”
“王爷言重了。”贺知非客气一句,直言问道,“敢问王爷所指何事?”
郗骁的脾气、做派,官员大多有所耳闻。他挖苦、责骂的,都是他看重的、不见外的人,说骂谁是看得起谁并不为过;他温和有礼、公事公办对待的人,都是与他不相干的人,这类人要是惹毛了他,他还是不屑数落责骂,直接就下重手惩戒。
贺知非被调回京城,他知道是郗骁促成。有些人满心以为他要飞黄腾达了,可他清楚,自己回京的日子定是举步维艰。
郗骁从来不会在明面上做这种事,此番破例,不定是为了怎样要人命的原由。
“你与沈令言的成婚、和离。”郗骁语速很慢地给出答案,凤眼定定地凝住贺知非,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沉冷。
“那些是非,下官无可奉告。”贺知非直言回绝,“那是下官的家事,亦关乎沈指挥使,下官与任何人都不会提及只言片语。”
郗骁并不意外,“料到了。我也跟你交底了,开罪到你头上的时候,别意外。”
贺知非面色一整,“王爷意欲何为?”
“我最头疼的地方就在于,”郗骁牵出残酷的笑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贺知非开始担心自己的家族。
“喝了这杯酒,你便可以回府,筹谋应对之策。”郗骁对贺知非端杯。
贺知非即刻端杯,一饮而尽,道辞离去。
姚烈走到郗骁近前。
郗骁道:“动手。照章程行事。”
“属下明白。”姚烈疾步而去。
又喝了两杯酒,郗骁望向楼下,见明月正笑吟吟地请宾客到就近的花厅用膳。不知怎的,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扬起脸来,先关心地探究他的神色,再给他一个璀璨的笑,打手势问他要不要去应承宾客。
他回以一笑,再摇一摇头。该来的人没来,他去做什么?
明月理解地颔首一笑,转身继续应承近前的几位贵妇,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恰到好处。
今时今日的明月,多亏了持盈。
那一年,双亲先后离世,对于他和明月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
太难过了。他不论怎样,都要撑着一口气,担负起肩上的责任。
但明月还小——介于懵懂和明事理之间的年纪,无法接受巨大殇痛的时候,实在是难以开解。
他面对着全然崩溃的妹妹,束手无策,自己都被带的要崩溃了。
你面对着一个人,她能给你的只有眼泪、哀伤、抱怨甚至无名火、被迁怒,就算你是她最亲的人,也难以长期承受。
是持盈陪明月熬过了那一段。
小小的、淘气的女孩,因为好友的殇痛忽然懂事起来,对他说阿骁哥,我来陪着明月,你去忙别的事。
一日一日,早间去,晚间回家,明月的哀伤、眼泪逐日减少。
身负武职,有战事便要奔赴沙场,不似文官必须丁忧。第二年,他要离京随军平乱,他要用战功维系住郗王府的荣华,要用荣华保住妹妹的前程。
临走时,最不放心的就是明月。
持盈说,阿骁哥,你要是放心,就把明月交给我和哥哥,我们不会让她受欺负。
他就笑着拍拍她的头,说好,我不在家的日子,郗王府的半个家,由你来当。
她又说,哥,你千万好好儿的,毫发无伤地回来。
他笑着点头,说我会的,不但要毫发无伤,还要建功立业,不然日后怎么护着你和明月?
回到家的时候,明月已不再是他看怕了的脆弱悲戚模样,多了一份冷静沉稳。
兄妹促膝谈心时,明月说起了种种是非。
双亲一走,战事又总有反复,郗王府陷入风雨飘摇,便有好事之人内宅外院地找辙添堵。
她起初懒得与人争,持盈却看不了,指着她的额头训,说你哥在外出生入死,除去报国安民,为的是给你赚个好前程,可你就这么没出息?你要是打定主意做软柿子,索性就直接告诉他,在军中混日子就行,不用那么拼命。而且我也要跟你断交的,郗明月,你可想好了。
她听了就哭,说我知道,可是不知道怎么办。
持盈就给她支招,说你派人给皇后娘娘递话,你是她的亲侄女,她不管为什么,都得护着你。被欺负的狠了,你就去找皇上告状,皇上就算只冲着心疼你哥哥,也会发落那杆子闲人。
她说那叫个什么事?在外人看来是狐假虎威。
持盈则说放着捷径不走的是傻子,哪一日你和阿骁哥被皇室牵连,皇室可不会觉得亏欠你们。
她没话好说,只得照做,果然立竿见影。
王府内外消停了,持盈又给她安排了好多事,女工、茶艺、棋艺、算账,跟她一起学。
幸亏有持盈。明月提及那一段岁月,总是这样说。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恩情并不一定是谁替谁挡刀、承担罪名。
阿骁哥,往后再不会有人这样唤他。铁算盘、小算盘都打得分外精刮的持盈妹妹,已经做了皇后。
想起她一点点大,和明月围着他团团转要礼物的情形,想起自己点着她们的鼻子、拍着她们的小脑瓜恨声恨气训斥的情形,温暖,又怅然。
她们长大得太快了些,都没给他时间转变成温和耐心的哥哥。
郗骁噙着微笑,再为自己斟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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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仲麟回坤宁宫就寝的路上,琢磨着苏道成提及的一事:赵习凛此次在外,物色了几名官家闺秀,原本是要带回京城,但不知何故,半路陆陆续续把人送回家中,只留下了两个。
萧宝明随行,赵习凛没道理也没胆子给自己充实后宅。
这件事让他想到的是宁王、符锦——宁王当初是如何物色到符锦的?宁王会为这种事亲力亲为,逐个相看筛选么?
或许那些女子只是为赵家子弟、亲眷物色的,甚至是得了太后的吩咐给郗骁筛选的——在这些成为事实之前,该怀疑、警惕。
所以,他让苏道成继续留意,末了,又淡淡地说一句“这些事,不必隐瞒摄政王”。
苏道成先是习惯性地称是,随即讶然,之后释然,末了微笑。那样丰富的表情,倒让他云里雾里了一阵子。
萧仲麟进到东暖阁,得知许持盈正在沐浴,便也唤人备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要到今日,他才真正感觉原主的身体生命力复苏,感觉自己是脚踏实地地迎来了新生涯。
很微妙的一种感觉,病痛就是有这种作用。
步入寝室,坐在妆台前的许持盈即刻遣了木香,起身行礼。
萧仲麟讶然,扶起她时笑问:“生一场气,跟我都生分起来了?”
“没有。”许持盈微笑,“是有个不情之请,怕你怪罪。”
萧仲麟握住她的手,“什么事?只管说。”
许持盈眨了眨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今夜,你得去别处就寝。”
“原因呢?”萧仲麟问。
“…”许持盈低下头,轻轻摇着他的手。
“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萧仲麟心头若有所觉,轻轻抱住她,啄了啄她的唇。
“我小日子要来了,不是今夜就是明早。”许持盈按捺下心头的不自在,“你真得去别处。”
萧仲麟这才明白她傍晚为何欲言又止,问:“这跟我去别处有什么关系?”
“不能留在这儿,”许持盈给他摆道理、讲规矩,“晦气、不吉利。若是被嫔妃知晓,耻笑我明知故犯不说,还会笑你由着我狐媚惑主,太监们则会担心你损了阳气…”
萧仲麟蹙了蹙眉。规矩规矩,吃饭要讲规矩,睡觉还要讲规矩,烦死了。况且小日子早一天来晚一天来,正宫想瞒谁不是轻而易举么?
许持盈后退两步,再度行礼,“臣妾恭请皇上…”说到中途,身形被他捞起,她咬住唇,忍着没出声,心跳的却急了。
“大半夜的,你就忍心把我撵出去?”他没好气地数落着她,“什么都好,就这一板一眼地做派让我起急上火!”说到这儿,走到了床前。
许持盈看他面色不善、语气恶劣,料定他会把自己扔到床上,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袖。
萧仲麟瞥见她紧张的神色、本能的举动,心生笑意,动作不轻不重地把她安置到床上,故意继续对她虎着脸,“真忍心?你要我去哪儿睡?”
许持盈仍旧抓着他的衣袖,神色挣扎地看着他,末了,弱弱地道:“说来说去,不是怕你说我不晓事么?”
“没良心,十足十的小混帐!”他蹙眉,指关节敲在她额头。
许持盈连忙侧头躲闪,与此同时,唇畔绽出理亏的笑容。
他发作她,她心中非但不恼,反觉微甜。这是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持盈:我家夫君今日给我撑腰了,开心。
皇桑:我家媳妇儿是天生拧巴还是还不相信我喜欢她?桑心╭(╯^╰)╮阿骁:我要搞事情。
令言:我正在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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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单更)

034
萧仲麟见她这样, 唇角微扬, 俯身抵着她的额头,语气转为低柔:“错了没有?”
“嗯, 错了。”
“说心里话, 怕不怕我听你那些混账话, 甩手就走?”
“…”她犹豫片刻, “怕。”
怎么会不怕呢?怕的可多了。
他说过喜欢, 而所谓的喜欢若是敌不过繁杂琐碎的宫规, 若只是在言语中展现, 那便只是花言巧语。
最初,她憎恨他的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如今,她喜欢他为自己不顾规矩率性而为。
男人的强势, 真要分什么事, 有些事会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 有些事则会让人自心底生出欢喜。
这一刻的她,老老实实的, 很乖很乖的。
他压抑不住心头的喜爱, 捞起她, 双唇亲一亲她的额头,随即下落,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臂弯里的人,轻盈、纤弱,缎子一般微凉的长发贴着他扣着她后脑的手。
她的气息如兰, 唇齿间的味道甜美。
她在一刻的僵滞之后,小手摊开,按在他胸膛,是想推开他。下一刻便收回去。
唇舌辗转交错间,那双小手磨磨蹭蹭地落在他肩头,一点一点的,滑到他背部,轻轻搂住了他。
喜悦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亲吻少了体贴温存,多了热切强势。
要她更多的甜美,要夺走她的神志,要她此刻心中只安放、需要一个他。
龙涎香萦绕在鼻端,男子身上的灼热将她包围。
许持盈只觉得晕乎乎的,力气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自己像是在汪洋中随波浮沉的小舟。
除了他,无可依傍。
她更紧地搂住他,身形贴向他。
酥、麻自舌尖直达心头甚至脑海,颤|栗亦是,无可控制。
起初她抵触,可后来她感觉得出他偶尔的颤|栗,更感觉得出他在这种时刻的喜悦、沉醉。
也便安然享有。
这一刻的亲近、美好,她亦贪恋。
不知何时,她被他拥倒在床上,他轻唤她的名字:“持盈。”语声有些沙哑,语气透着克制。
“是,我在。”许持盈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又意识到自己脸颊烧得厉害,不由勾低他,把脸埋在他肩头。
萧仲麟轻笑着抚着她的头发,“有没有想跟我说的话?”
她想了一会儿,“你,可以等我么?”
萧仲麟思忖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笑意更浓,“自然。”顿一顿又叮嘱她,“不管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不用绕弯子,记住了?”要说他对她有要求,就只这一个。每日与官员打太极是常态,回来跟小妻子还那样的话,太累。
“记住了。”她轻轻点头。
他侧转身,把她揽到怀里,盖上锦被,“这几天会不会难受?”
许持盈摇头,“不会,只是稍微有些乏力,再就是不能依照喜好用膳。”说到末一句,有点儿抱怨的意味。
萧仲麟失笑,“竟像是受了委屈似的。馋猫。”
她振振有词:“本来就委屈,民以食为天。吃不好心情就不好。”说着自己就笑起来。
“这样爱吃,却是这样瘦。”萧仲麟的手落在她腰际,用手粗粗比量一下,双手对扣,绝对能环住她的小细腰。
“运气好。若是生在以胖为美的朝代,我就是典型的丑女。”她说。
萧仲麟笑出声来。这的确是。
许持盈岔开话题,问他:“裴显铮的事情,是真的?”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呢?”萧仲麟托起她的脸,咬一下她比平时更为红润的唇。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与他只是相识是真的。”许持盈认真地道,“冯嬷嬷那些话,实在是无稽之谈。”
他语气真诚:“我知道,放心。”
许持盈见他如此,便不再挂怀,更没闲情追究。
两个人闲闲说了一阵子话,睡意袭来,相拥睡去。
一早,萧仲麟去上朝之前,对她道:“午间我回来用膳,等我。”
许持盈大眼睛微眯,笑着点头说好。
嫔妃今日来请安时,比往常又多了几分敬畏和谦卑。
一日之计在于晨,许持盈以为将是格外顺心的一天,事实却非如此。
先是翟洪文来禀明刚听说的一个消息:贺知非一早醒来,发现阖府除了自己和一名小厮,所有人都不见踪迹。贺知非一面去大理寺报官,一面请锦衣卫禀明皇上。
说来不过是几句话,可那情形稍加想象便觉诡异。
翟洪文惴惴不安的,“除了暗卫、影卫和锦衣卫,京城谁能有这样大的手笔?”
是啊,除了隶属皇家的最精良的人手,还有谁敢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萧仲麟没理由这么做。
郗骁——任谁听了,第一反应都会是他。
许持盈抿了抿唇,没情绪。
不论做什么,他总有他的理由。这次的事,症结摆明了是沈令言那段无疾而终的姻缘。
许持盈问道:“皇上怎么说的?”
翟洪文如实道:“皇上命大理寺尽快查案,又命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在不扰民的前提之下搜寻失踪的贺家人等。”
凭谁查,也查不出蛛丝马迹;凭谁找,也找不到消失的贺家人。
郗骁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敢担保除了他自己承认,谁也别想找到证据。他盯着贺家、贺知非不是一日两日,必是早就做好了最缜密的部署。
许持盈道:“贺家人出不了什么事。掳走他们的人要是有杀心,就不是这个手法了。”
“只是虚惊一场,自然最好。”翟洪文停了停,小心翼翼地道,“以贺家老爷的分量…其实任谁都不该轻易动他。”
贺知非的父亲贺戎,曾任礼部尚书,去年冬日被郗骁蓄意刁难过几次,气病了,只能在家养病。许之焕与郗骁便让礼部左侍郎代行其职,左侍郎才干、能力都不输于贺戎。年初,郗骁与吏部尚书提议之下,提拔左侍郎为尚书——贺戎就这样退出了官场。
如果不是还有个争气的儿子,贺戎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饶是如今赋闲在家,贺戎的分量亦是不可小觑。
帝王的信任有绝对的,其余的人便是相对的。
先帝在位时,最信任的人非许之焕莫属,而除了许之焕,还有太傅俞锐、定北侯赵鹤和贺戎。
许之焕和这三个人,是在先帝临终前最后见的四位朝臣。
四个人轮番觐见,先帝身边没有任何人服侍。
先帝在最终对他们四个分别说了些什么话、托付了哪些事,只有他们知晓——这是连萧仲麟都不知情的。
就只冲着先帝生前对贺戎那份倚重,正常人就不敢动他。
但是郗骁,是不能用正不正常来看待的人。
许持盈颔首,托腮望着门口透进来的明晃晃的阳光。
这次的事情,做这开头易,难的是善后。
郗骁,你可别让我失望,别让明月陪着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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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萧仲麟回到御书房,循例先见许之焕,和自己的岳父兼丞相商议朝政。
在朝臣面前,他是说一不二的九五之尊,但在许之焕面前,他是发自本心的虚心求教的学生态度。
姜是老的辣,丞相的才能绝不输于皇帝。原主底子一般,他论实践还不如原主,必须找个博学的人带一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