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知情了。你怎么想?抬起头吧。”
青梅应命,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果然生得婉娈多姿,天然妩媚。那双眼睛固然好看,眼神却叫人生厌——高高在上的姿态,鄙薄与轻视的语气,夹杂着些许嘲笑,仿佛无数根刺落进青梅的心里。
怎么回答呢?青梅一瞬犹疑,旋即回道:“民女身如草芥,此事娘娘要问我,我哪能做主,还望娘娘明察。”心里再怎么不喜欢,态度还是要谦卑的,青梅本就生得清秀玲珑,性子又灵秀可爱,做起乖巧姿态来得心应手。
她安安静静的跪在跟前,摆出这一副态度,倒叫魏贵妃觉得好笑,“本宫是说你私心里呢,若皇上当真赐婚,你愿不愿意!”她瞧着青梅笑得和蔼,却让青梅觉得脊背发寒。
还能怎么说?若说不愿,那便是说君离一厢情愿,她但凡吐出这俩字来,小魏贵妃定能抓住这个做出文章。可若说愿意,青梅想都不必想,脑海中立马能想象出贵妃鄙薄讽刺她的样子。
这境况进退维谷,青梅把心情一横,回道:“这事不是民女能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女还是得听长辈的安排。”
“呵,曲将军夫妇不是已经死了么。”魏贵妃毫不掩饰的笑。
这语气陡然勾出青梅的厌憎来。爹娘是她心中最珍而重之的存在,当年皇帝迫于情势,非但没有主持公道还蒙冤不白,如今小魏贵妃她竟是这种态度?兔子还能有咬人的时候,青梅胸中恶气上涌,重复道:“是啊,民女的父母早就死了。”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小魏贵妃哪里能听不出她语气中的隐然幽怨。正想借机发作呢,旁边的宫女却拿了膏子过来,“娘娘抹点玫瑰膏吧?这是小公爷新送进来的,奴婢闻着香的很。”
这一打岔,贵妃也不急着收拾青梅了,转过脸打理起双手来,被那宫女逗趣几句,竟是笑了。
这边厢青梅未得允许还得跪着,她何尝这般跪过,两只膝盖生疼,偷偷挪了挪。
过了好半天贵妃才抹完了膏子,因宫女逗趣遂心,倒忘了和青梅的话头,自然也忘了责问她“对皇上心存不满”。一转眼瞧见桌上还放着两杯果子酒,便道:“听说你还会酿酒,在市上开了果子酒馆?”
“雕虫小技,让娘娘见笑。”这话说得酸牙,青梅咬了咬唇。
贵妃忽的一笑道:“蓬门荜户,靠这个钱养家糊口?”
她自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青梅点头承认。贵妃便道:“我便明说了吧,皇家娶媳,一则看身世门第,二则看才华能干,最重要的还是品行修养,底子要清白干净。多少仕宦人家的千金都进不得王府,你打量着狐媚三郎几次就能进去了?”
青梅愕然抬头,贵妃瞧不起她的身世也就认了,可是什么叫狐媚英王!她有些委屈,辩解道:“民女并没有…”
她还没说完就被贵妃截住了,“你没有!没有的话能叫三郎为了你的事东奔西走,几次惹他父皇生气?没有的话能叫三郎性子大变,做出这等有悖颜面的事来?曲长嫣,你可想清楚了,他是金尊玉贵的王爷!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妄想带坏他!”
她身份尊贵,这一通疾声厉斥下来,显然是积攒了不少怒气,青梅只能受着。地位悬殊,她孤身入宫势单力孤,这会儿顶嘴无异于自寻死路。当真惹恼了贵妃,随便寻个错处都能取了她这草民的性命,青梅晓得其中厉害,不敢多说了。
殿内一时安静,小魏贵妃气尤未平,外面侍女走进来匆匆道:“娘娘,英王求见…”她还没说完,君离的脚步声已匆匆进来,旋即有人停在青梅的身边,向魏贵妃道:“儿臣给母妃问安。”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出现令青梅安心了不少。原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青梅悄悄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膝盖疼痛,实在是跪的太久了。
魏贵妃见着了儿子,却非高兴,脸上闪过惊诧。她是算准了君离有事才派人将青梅拘过来的,哪知君离消息如此灵通,这么一会儿就赶过来了?她道声免礼,笑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儿臣去文华殿向父皇复命,想起母妃昨儿咳了两声,心里记挂,就过来瞧瞧。”君离笑了笑,“看来母妃精神不错,还叫青梅陪着说话。诶你怎么还傻跪着不起来!”
如此明显的意图魏贵妃哪能不知,本想着再叫青梅跪两个时辰,当着儿子的面却不好施展,只得笑了笑,“看我这记性,说着话就忘了她还在行礼,慧燕也不提醒我。起来吧。”
这委实是一道赦令啊,再跪下去膝盖就得废掉了,青梅连忙谢恩起来。奈何两个膝盖和小腿早就僵了,起身的时候不听使唤,魏贵妃自然也没叫人扶她,青梅差点一个趔趄,被君离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能站稳。
对面的魏贵妃仿佛没有瞧见那一幕,明眸还看着慧燕呢,慧燕笑着便道:“曲姑娘重礼,那是对娘娘孝心大,奴婢哪能拦着呢。”
好嘛,明明是故意找茬儿体罚,偏偏还要说她孝心大,青梅心里暗暗骂了贵妃好几遍,脸上却也只能堆笑。
君离来问安的时候,魏贵妃向来都会赐坐,母子两个坐在一处说话也便当。这会儿君离也在,魏贵妃也不能对青梅做得太过火了,在一通笑容里还大方的赐了青梅一副座位。
青梅简直要感谢君离的从天而降了,她当然不敢真个稳稳的当当坐下,只是靠着边沿坐了一半以显恭逊。腿脚虽还没缓过来,到底好受多了。旁边君离母子俩闲话,猛听魏贵妃话锋一转,竟是看向青梅,“我听说曲姑娘开了酒馆,生意还不错?”
“是的。”青梅欠身回答,多余的半个字也不说。
魏贵妃却笑了,“女儿家以贞静为上,酒馆里鱼龙混杂,我瞧着还是关了吧。”
第70章 袒护
毓秀宫内瑞兽吐香,小魏贵妃话音落下,青梅的脸色便即变了。她猜测过几种小魏贵妃可能拿来为难她的法子,却绝未料到这一种。酒馆于她而言至关重要,怎么可能因她一句话就关了?
她站起身来向小魏贵妃行礼,恭敬道:“民女多谢贵妃的关怀和指点,不过这酒馆很重要,民女万万不敢从命。”
小魏贵妃眉头一挑,轻飘飘的看了君离一眼,“三郎,你说呢?”
君离头皮一紧,道:“果子酒闻名遐迩,何必关了。”对面小魏贵妃果然笑了,“若她当真进了王府,那就是皇家的人,这与民争利的事还是不能做的。”她款款喝茶,目光落在青梅身上时,全然不屑。
青梅低头不应,脊背却是挺直。小魏贵妃金尊玉贵的身份,自然瞧不上这等行当,或者她单纯只是挑刺找茬。然而对青梅而言,这酒馆几乎是她的全部寄托,从梅子酒馆在宛城开张那时起她就立了决心,断然不能轻易撒手。
她恭恭敬敬的不说话,君离便解围,“这等小事儿子自会处理,母妃近来身子不好还是将养着要紧,不然儿子心里过不去。”他显见得是打马虎眼,小魏贵妃可以随意拿捏青梅,对这个儿子毕竟还存了几分忌惮,眼睛他有意回护,心里毕竟不高兴。
儿子养这么大,虽说如今母子瞧着亲近,君离毕竟还对当年的事情心怀芥蒂,小魏贵妃也不敢闹得太僵。左右是个民女,她不能和儿子僵持对峙,从她那里下手也就是了,这么个不足轻重的人物翻不出她的掌心去,她想了想便挥手道:“我也乏了,你们回吧。”
青梅暗暗松了口气,两人应命告退。
出了毓秀宫的宫门,青梅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先前来时跟着赵内官不敢肆意妄为,况心里也压着事情,沿途到未曾探看宫内风景。这会儿心神松懈,有君离在侧时难免大胆些,行走之间打量两旁的宫墙殿阁,但觉辉煌雄伟,富贵威仪。
跟着君离出了宫,外面已有英王府的马车备着,君离也不避讳,直接带她进了车厢。
马车缓缓驶开,过了护城河上的金水桥就没有了外人,青梅心头松泛了许多,抚着胸口向君离道:“刚刚可吓死我了。”
“怕什么?”君离眉眼含笑,大概是有些累了,伸指揉着眉心。
“长这么大头一次进皇宫,哪能不惶恐的。”青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任由君离握住她的手,他的声音中几分打趣,“其实是怕我母妃为难你吧?放心,只要父皇恩准了,我就有法子确保此事无虞。母妃那里我会周旋,你安心便是。”
“哪能安心啊。”青梅发愁,“我瞧贵妃对我意见大得很。大概是觉得你堂堂英王竟然看上我这么个民女,很掉身份吧?”
“这些母妃爱怎么想是她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君离坐过来一些,叮嘱道:“以后若有人召你进宫,好歹及时遣人送个信儿给我,今儿是暗卫将你送到宫城外才来回禀,我紧赶慢赶,差点急出一头汗。”
青梅吃吃笑了笑,心里也有些后怕。要不是君离赶到,她肯定应付不了小魏贵妃,听说宫里规矩大,人家想寻她的错处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看来有必要学学这些礼仪了。她将头靠在君离身上,在他的臂弯里让人觉得安心而亲近,于是半仰起脸看他的下颚,“三郎这样向着我,会不会让贵妃更不喜欢我,生出更多的芥蒂?”
“难道我要为这个而抛下你不管?”君离好笑的在她额上轻吻。既然打定主意要把她娶进门,自然是不能叫她受委屈的。身份殊异是既成的事实,他不在乎不代表旁人不在乎,毕竟身后没有依仗,如果他不全心的护着,只会叫她陷入困境。
心中一时怜爱心疼,君离侧过身子将她抱在怀里,是安慰保护的姿势。
青梅闷在他的胸前,鼻端是他熏衣服的玉华香味,“倒也不是不管我,只是你将我看得重了,贵妃难免心里不痛快。她是你的母亲,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结果现在你的心偏得没边儿了,她还不得恨我抢走了你。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想到了可能面对的难题,贵妃的芥蒂我来消解,你省省心吧。”
“帮你还被嫌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青梅嘿嘿笑了两声。
君离也不再就此深究,虽还未曾经历,他也听人说起过婆媳关系的难处,可那又如何,他的媳妇儿身世单薄,他若不死命给她撑腰,还有谁能帮她?君离收紧了怀抱,又问道:“那个果子酒馆,你是铁了心的不肯关门?”
青梅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就算母妃拿这个做文章也要开下去?母妃不喜商户,肯定会拿这个挑刺儿。”
青梅抬起头来坐直身子,很认真的道:“除非我死了,不然酒馆绝不能关门。不管将来我能不能嫁给你,这酒馆我都会开下去,就算是有人反对甚至打压,我都会死命扛下去的。”她有些忐忑的看他,希望他能懂得她的执念。酒馆于她而言是梦想,是寄托,也是倚仗。
君离瞧着她这副执拗的劲头,无奈失笑,“你要死命扛着,我能怎么办,也只能在后面给你撑腰了。”俨然宠溺无端的模样。
青梅嘻嘻笑着,取了软枕抱在怀里打个哈欠。今儿跟着赵内官走了太多的路,这会儿脚掌还酸痛呢,马车里松软舒适,一个漏神便枕着君离的肩膀睡过去了。
这些日子君离忙上忙下,总算帮着将何家的事情打理了个七七八八。因有意让功,二皇子的表现深得帝心,后面的事就交予他监看,君离乐得清闲。
何家的势力清算得差不多了,虽还有余孽未尽,却已不足为患。昔日鼎盛荣华的家族,分崩离析起来却格外迅速,大抵是恃宠而骄在朝里树敌太多,这一趟墙倒众人推,除了后宫里太后和皇后真真切切的垂泪心疼,东宫的太子惋惜垂护外,判罚时竟无一人求情。
青梅前前后后在别院里住了半个多月,这会儿早已是端午了。她毕竟心里记挂着酒馆,听君离说朝中渐稳,便要搬回花枝巷去,君离总不能一直拘她在此,因此加拨了在花枝巷的护卫人手,送她回去。
一番折腾下来,君离身边的人都已晓得王爷的心思,虽然还没明媒正娶,举止里显然是一拿她当准王妃待了,办事格外尽心。
端午这天按例要吃粽子、喝雄黄酒,再插个菖蒲带个香囊,小姐妹们相约上街溜达逛逛街市,便算是圆满了。青梅已有多日没见贺子莲,这一天两家正好聚聚。
小宴就摆在花枝巷的院子里,许怀远休沐回来,贺子墨也逢朝廷休沐,两家人一起在厨下忙碌,倒是温馨平实的幸福。青梅入狱时,贺子墨虽然点了探花,却还未有实职,这段时间朝中举动不小,又去了不少官员,频繁的升迁贬黜之下空出不少位子,贺子墨以其才华斐然而得了个翰林院编修之职。虽说品级不算高,胜在天子脚下,又能常近政事,也算好差。
他仕途顺畅,亲事上也得意。先前贺夫人寻了媒人,伍家已然答应将伍玉简许给他,婚期就定在十月,青梅得知后不免高高兴兴的祝贺。
午饭就在花枝巷中用了,后晌她和贺子莲上街赚了一圈,也是平安无事。
安安稳稳的过了节,酒馆里的生意是越发好了。眼见得院内院外都是酒缸,新买来的果子也没出堆放,青梅心思活动,琢磨着想找个大些的酿酒场所。
京城里面物价高,院子也贵,想在成立设个宽敞的酒窖可得不少耗费。这院子里的地儿现在勉强够用,等酒馆越做越好时恐怕就得捉襟见肘了,思来想去,倒是往城外寻个空地儿才是正经。
青梅是个想了就要做的人,当下带着绿珠到城外看了些地方,又赵牙子问了租金行情,心里大概也有了数。要扩建酒窖,光有地也不够,还得酒具、人手,酿好的酒从城外运到合德街也得耗费时间,每一处都要使银子。
她闷头在窗边勾勾画画,大概合计了耗费。酒馆开张后生意好,这会儿已经赚了不少,一番合计下来,额外建个酒窖倒也不算太难。
一切仿佛忽然顺利了起来,青梅闲了时往酒馆里去,趴在二层的栏杆旁边看着来往的顾客,心里有小小的得意与圆满。
然而这得意没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原本在雅间里伺候着的绿珠匆匆走过来,脸上满是惊慌,凑在青梅耳边低声道:“小掌柜不好了,魏姑娘喝完酒突然腹痛,你快来看看!”
第71章 风波
青梅赶过去的时候雅间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魏欣脸色苍白的靠在椅子上,额间冒出的冷汗令额发紧贴在脸上。魏欣今儿本是约了沈月湄等几个小姐妹来合德街选东西,顺道往酒馆坐会儿说话的,先前青梅照应了一会儿,那时几人说笑之间全无异常,谁知道她走开也不过一小会儿,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魏府的家仆早已奔出去请大夫,雅间里坐着的都是女儿家,碰着这样的事情难免惊慌,也不敢搬动魏欣,只能围在她身边干着急。
青梅瞧着这阵势也有些发慌,忙凑上去问道:“欣姑娘,你觉得怎样?”
“痛…”魏欣咬着牙尽力不哭出来,然而显然是痛楚得很,眼圈里早已红成一片。她躬着腰蹲在地上想要缩成一团,然而腹间绞痛一阵紧似一阵,她只能人揪着青梅的衣襟,断断续续的道:“御医…找御医…”
然而梅子酒馆地处闹市,仓促之间哪能寻来御医的?况刚才出去的小丫头只能请来个普通的大夫,着雅间里逼仄拥挤慌乱,实在不宜久留。周围站着的都是娇贵的千金们,显然不能指望这些人带魏欣出去…青梅皱着眉头,猛然想起什么,便喊绿珠,“叫闻十七过来!”
闻十七是君离安排在花枝巷里的护卫,算是那些人当中的统领,身手是极好的。这当口魏欣腹痛难忍,也就只能指望他了。
绿珠匆匆忙忙的跑下楼去,没过片刻就见有人从洞开的窗户中跃进来,前面的事闻十七,后面还有两名护卫。闻十七拨开众人到青梅近前道:“姑娘有何吩咐?”
“魏姑娘腹痛,这里没法就医,能不能先给她找个舒适的地方,请御医过来诊治?”青梅显然是着急得很,额头竟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闻十七这会儿早已将魏欣的症状打量过了,道了声“得罪”便去探魏欣的脉搏,旋即皱眉向后面的人道:“我送魏姑娘去国公府,你去请御医。”他往常是君离的贴身侍卫,对英王的这位表妹自然不陌生。
后面的侍卫应命而去,闻十七向魏欣道:“魏姑娘,得罪了。”这时候魏欣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哪里还能在意这些,口中断续催促道:“快…”
闻十七俯身,将魏欣的身体平稳的端起来,两只手臂如同铁杵般笔直坚固,行走时半点也不曾颠着魏欣。他不好以这副样子走下楼去,便依旧从窗户中跃出,径直往国公府去了。
这边厢青梅的一颗心还吊在嗓子眼里,眼瞅着闻十七的身影消失不见,便忙问沈月湄,“沈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明白。”沈月湄也是惊吓出了一身的汗,她指着桌上的酒杯,“我本来好好的跟她吃梨酒说话呢,后来欣姑娘说想喝枣酒,就叫她拿了一壶过来,结果没喝两口就说腹痛,可吓死我了。”
因为喝枣酒而腹痛?青梅皱眉。魏欣是酒馆的常客,早就将每样酒都尝遍了,往常也没出过这种事情呀!她扭头问那取酒的姑娘,“你这酒是从哪里取的?”
这姑娘唤作麦苗,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想必是被这场景给吓坏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就是从库里拿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的身子略微颤抖,脸色是煞白煞白的。
小户人家的孩子,为着生计艰难才来这里混口饭吃,出了这种事自然是害怕的。青梅有些不忍心,道:“你先别怕,详细将经过说一遍。”
麦苗便结结巴巴的说起来,从得了魏欣的吩咐,到如何从库房酒缸里打酒,如何拿到雅间里来,说到最后抽抽噎噎的,可怜兮兮的问:“小掌柜是不是要罚我?”
事儿还没闹清呢,哪里能罚人?青梅虽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却已不能这会儿慌乱,便道:“你照旧招呼客人吧,别乱了人心。”这会儿还未有定论,万一叫人传出去魏欣是因为果子酒而致腹痛,那酒馆碰到的事儿就大发了。
麦苗怯怯的看她,“小掌柜,我害怕。”
她如此恐惧,青梅也不能强逼着她干活了,只得道:“那你今儿先回家歇歇吧,明儿再过来。”麦苗连忙应是,正要往外走,却被留下来看顾青梅的那名侍卫给拦住了。
侍卫向青梅做个请的姿势,带她到僻静处道:“这事还未查清,姑娘还是别放她走的好。”说着拱手,“王爷既吩咐在下看顾姑娘,自然不能让姑娘搅进浑水里去。先让她在这里呆着,等国公府那边传来信儿再做定论不迟。”
他的神色语气皆是严肃,听得青梅心砰砰直跳。他是怀疑有人借麦苗之手往魏欣的酒里放了东西?若果真如此,这事可就大发了。
她以前并没多少管人的经验,待酒馆里的雇工们也随和,如今闹出这种事,才陡然觉出险恶。往坏了想,麦苗若是个帮凶,纵容她回家去,谁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倒不如留她在这里还放心些。
“是我欠考虑了。”她朝着侍卫感激的笑笑,将麦苗留了下来,只说酒馆里事儿多,让麦苗先去花枝巷的院儿里歇歇,等魏欣的病安定下来就到酒馆中招呼客人。
花枝巷的院子周围有不少君离安插的暗卫,这会儿人没撤走,盯住麦苗是绰绰有余。
料理了雅间的事情,送走沈月湄等几位贵女,青梅下楼时才发现酒馆里已然冷冷清清。许氏从花枝巷中闻讯而来,满脸的惊慌之色,“青梅,我听说酒馆里出了人命,怎么回事?”
出了人命?青梅被这说辞吓了一跳,详细询问许氏,才知道街市上已然传开谣言,说是有人喝了梅子酒馆的果子酒之后腹痛如绞,命在旦夕。谣言一传歪,就说是闹出人命了。
这还了得!青梅心里一沉,魏欣的事并没有张扬出去,如今谣言如此,显见得是有人故意为难了,那么魏欣腹痛多半就是为果子酒而起了。酒馆开张没多久就闹出这种事,以后谁敢再来?
青梅一阵阵胆寒,瞧着门可罗雀没甚顾客,正好心里已有了疑影儿,就叫人到库里查那些酒坛子,却都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异常。
再要查给魏欣用的酒壶酒杯,因魏欣腹痛时乱抓,桌上的瓷壶瓷杯碎了满地,里面的酒液也早已泼洒出去,沁入地面。青梅越想越是心焦,酒馆的人不敢再用,让许氏拿了碎瓷片交给花枝巷的侍卫,要去查查里头有没有毒。
这头大概安顿好了,青梅心里记挂魏欣的病情,就带了绿珠往魏国公府去了。一则是确实担心魏欣的病情,二则自打何家倒台,魏国公府可是最炙手可热的外戚了,还听说魏欣要封郡主,这回闹出此事,万一魏欣有个三长两短,青梅是怎么都承担不起的。
魏国公府的门房一个个记性奇佳,见过青梅一次就能记在心里,这会儿听她想进去拜望魏欣,忙进去通禀。
魏欣居住的小院儿里格外忙碌,却又显出别样的安静,所有人来去匆匆的做事,却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气氛紧张压抑得很。青梅走近里面去,就见屋外黑压压的围了一群丫鬟婆子,里面的人得了通禀,便有丫鬟引着青梅往内间走,脸色却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