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羲低头,见小姑娘嘴唇抿得紧紧,生怕她真的咬舌,便用力掰开她的嘴巴,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去,“乖乖,马上就不疼了…若是想咬,就咬哥哥的手…”
疼得时间长了,小姑娘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元羲看了片刻,果真用力咬住了他的手指。
有血流出来。他却不觉得疼。男子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乖夕夕…”
后面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便是把夕夕敲晕。晕了便不知道疼了。可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元羲几乎是忍着泪把她打晕了,她很快又疼醒过来。
就这么昏昏醒醒的,折腾到了天明。
一屋子跪着的人仍然跪着。元羲的脸色也变得几分惨白,抱着夕夕轻轻摇着,嘴上喃喃着“夕夕乖…不疼了…”
她全身被冷汗浸湿,然后又干了,再次疼得睡过去了。这回睡得时间稍稍有些长。
元羲低头瞧了瞧她的手,终于发现那红肿有减弱的趋势。心头仿佛终于有了点方向了,眼中竟不自觉掉了下一滴忍了许久的泪。
他低头亲了亲她苍白的脸,“夕夕,就快要好了。”
这个夜晚,夕夕被磨得脱了一层皮,身体虚弱至极。于是这一觉,便也睡得天昏地暗。
在她睡着的时候,元羲下令,把府里的、连带着王宫里的琴都统统毁了,并严令禁止再不能用琴。
另外,连轸也被赏了一顿板子,还有封听蓝,被永久禁足在家。
夕夕睡了多久,元羲便在郡主府里守了多久,一个日夜都未曾合过眼。朝中众多政务,他一概不理;高渐、封濂等求见多次,也一率不召。整个楚国朝政,都跟那个安安静静昏睡着的小姑娘休戚相关起来。
连轸想,若是她不醒,陛下会不会就守在她身边,再也不走了?
好在第二日清晨时,夕夕终是睁开眼,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哥哥苍白而脆弱的脸,眉峰蹙得那样紧,昭示着心头难言的痛苦和担忧。
他瞧她睁开了眼,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很快便惊喜起来,“夕夕!”
“哥哥。”她睡了一觉,精神如今足得很,十指也已经恢复了原貌。伸手来,抚上了男子的眉目,她低声道:“哥哥,是不是被吓坏了?”
元羲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动作里透着激动,“夕夕…夕夕…”
她很惭愧,搂住元羲的脖子,“哥哥,我已经好了。你不要担心。”
两人相拥良久,犹如劫后重生。夕夕这会儿伸出手来看,奇道:“为何昨夜疼得厉害,今日全都好了?”
元羲敲了敲她的脑袋,“不是昨夜,是前夜了。你已经睡了一日了。你这就是十指筋骨上的旧伤发了,用些药就能好的。倒也没旁的毛病,只因十指连心,所以疼得厉害,熬过来便好了。”
他低头看看她的脸,又把她搂紧怀里,道:“以后,咱们再也不用琴了。你再不会这么疼了。”
夕夕一愣,“哥哥以后也不用琴了?”
男子点点头,“我不用。凡是出现在你身边的人,都不能用。”
可是哥哥一向挺喜欢琴的。小时候他还说过,琴是乐器之首,即便不能弹,也不能不懂。
但见哥哥如今一脸后怕的模样,她也说不出什么劝诫的话来。
“好吧,那以后若再有情敌来挑战我,我就没办法把她们打退了。”夕夕道。
元羲低头,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夕夕,她们怎么能跟你比?拿什么跟你比?!”
他们俩的命早在多年前就相缠相交在一起,那是一种互相依存、缺一不可的存在。其他人,不过是浮云过客,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第68章 红妆日,待嫁时(一)
楚王大婚日近,依据惯例,大婚前二人须得分开一段时间。元羲虽心有不愿,但想到天庆殿积了一堆的政务,还是走了。
这日傍晚,连轸按例,进宫来回禀一日里夕夕的起居事宜。因方历过了指伤复发的事情,夕夕如今是很乖巧的,每日就看看书而已。至于写字作画,都被禁止了。
元羲听完连轸的禀报后,沉默了片刻,沉沉开口道:“连轸,你是不是也觉得寡人管得太过了?”
连轸一惊,忙道:“这都是因为陛下您关心郡主的缘故。”
男子皱皱眉,“给寡人说实话。”
连轸只好道:“郡主孩童天性尚在,若是不管得多些,实在不让人放心。”
“那你是觉得,寡人这么做没错咯?”
连轸:这问题太难…
元羲瞧他绞尽脑汁想个妥帖回答的模样,忽然从桌案后站起身,“行了,不用为难了。寡人听说你时常和高渐去会英楼喝酒,今日便陪寡人喝几杯,如何?”
银月初升,宫灯通明。
元羲摈退了所有人,就留了连轸一个。二人如朋友一般,相对而坐,斟酒对饮。
元羲身处高位日久,除了夕夕之外,他在其他人面前常年都是淡淡的,难窥见真心。这段时间虽然大婚日近,他脸上也没表现出太多喜意来,这会儿月下酌酒,反而透着淡淡的愁绪。
连轸在心头过了一遭,道:“陛下莫非还在担心夕夕?”
担心什么?她的一切几乎都值得他担心。饭吃不好,觉睡不好,现在还加上一条,担心她那一身旧伤,会不会又忽然复发。
元羲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又斟了一杯酒,清汪汪的酒水中映了一轮安寂的月,透着清浅寒凉,他一口饮下。
他这算是变相默认了吧…
连轸心下不禁感叹:他家主子这媳妇儿,娶回来肯定够他累的。当然,不娶,也一样要累他的。他想了想,道:“恕属下直言,陛下实在不必如此担心。想当初,夕夕在芮国被困幻月楼,最后自己逃出来了;这次齐嫣和封小姐去找她麻烦,她也算应付下来了。这丫头虽爱撒娇,但已经有能力处理不少事情。陛下该少些压力才是。”
元羲道:“这些虽然担心,倒不是最让我放不下的。我最放不下的是…尚光灵玺。”
只要这个东西存在,夕夕便永无安全之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破解的办法,最好在她身怀尚光灵玺的秘密尚未被人知晓之前,将那东西从她身上取出来。
听到这四个字,连轸也没辙了。元羲叹口气,又忽然开口道:“你可知道,几年前我曾经想放弃楚国的一切,就待在青葙谷和夕夕相伴一生?”
连轸刚送到嘴边的酒,又重新放了下来,“是因先王后忽然过世,陛下不得不回国。”
元羲微微点头,“回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当时的心愿仍然没有变。”
连轸吓了一跳,“陛下…陛下难道打算?”禅位隐居?
男子语气颇为遗憾,“我倒是想这么做。”若是能避世隐居,夕夕的问题也算不得什么问题了。
连轸连忙放下酒杯,整了整衣袍,跪地道:“今日陛下既让属下来作陪,属下有一言必须进谏!楚国如今势盛,大楚的精兵强将让各国闻风丧胆。全仰仗陛下的雄才伟略,大楚方有今日。可这也让楚国成为东昭诸侯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时局,断断不容许有丝毫差错,不能退,只能进。往后一步便是万丈悬崖,累及万千子民!望陛下多以万民为念,莫要丢下我们!”
元羲神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今日是叫你来喝酒的,你跪着做什么?给我起来。”
连轸又磕个头,“陛下!”
元羲沉默了片刻,心中浮现起过去种种。从生死流亡、朝不保夕到位尊雍容、金戈铁马。
他轻笑了一声,起身将连轸拉起来,“我只是说了句我的心愿而已。但凡是心愿,都很难实现。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连轸站起身,仍有些后怕。想起前几日,夕夕因十指旧伤昏睡,陛下就守在榻边不眠不休,任天塌下来似乎都不能把他从她身边拉走。连轸心疑,若果真有那么一日,陛下忽然带着夕夕消失了,那可如何是好。
“行了,这副惨兮兮的模样给谁看?”元羲将他拉到位置上,坐下,“在其位谋其政,我便是真要走,也必会有所安排。”
连轸的心却仍是悬着的。
“东昭破碎至今已经数百年,统一大业岂非易事。”元羲的声音带着他独有的从容,仿佛看破人世纷争一般,“我心中有难以割舍的东西,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处权力争夺的漩涡里。连轸,你跟了我许多年,应该晓得这一点。”
连轸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他了。正如婉儿曾经跟他说过的,陛下如今和楚国绑在一起,哪里能说扔就扔。至于夕夕…她的确不适合待在王宫,却也只能待在王宫。
又喝了几盏酒,连轸忽然灵机一动,道:“陛下,属下倒有个好主意。”
“嗯?”
“陛下可以和郡主早些诞下子嗣,待他成年之日便可传位下去,再避世隐居,岂不是两全其美?”顿了顿,又续道,“陛下英明神武、郡主也是冰雪聪明,想必生出的孩子也是年轻有为的。”
元羲笑了一声,道:“你这算什么馊主意?”若他果真有孩子,大约又会舍不得让他年纪轻轻就受着这样的重担吧?
他还是更倾向于在王室旁支中找一个孩子来培养。只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不过…连轸的话还是让他泛出了几分笑意。
孩子…想到他和夕夕会有新的孩子,心头莫名甜喜——他素来把夕夕当孩子,这若有了新的孩子,刚好可以和夕夕作伴,以后便不用他或者连轸,勉为其难下水去陪夕夕抓螃蟹了。
元羲神色缓了缓,又问道:“婉儿在郡主府…夕夕可还高兴?”
芮国的戚家医馆被发现了,婉儿夫妇便也没了留在那里的必要,所以都返回了楚国。他当日在芮国和夕夕相处得很不错,且算得上是夕夕的姐姐,夕夕即将出嫁,元羲便让婉儿去郡主府陪她——当然,最重要的是,提点某些只有女眷能提点的东西。
“郡主很喜欢婉儿。”连轸笑着应道。心想当初早该让婉儿来陪夕夕,而不是选那个心比天高的齐嫣。
元羲点了头,“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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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之滨,柳色依依、木槿花繁。花木当中,坐着一个雪白裙子的小姑娘,长发随意披散着后面,雪颜上不施粉黛,却丽色天成,仿佛小仙子一般。
她正好奇地瞧着对面女子的动作。
婉儿正在绣着一块鸳鸯戏水的花样,一边绣一边给她讲东昭刺绣的几大流派。
夕夕托着腮,听了片刻,便有些走神。
“郡主?郡主?”婉儿低声唤道。
夕夕哦了一声,回了神,歉然道:“唔…你继续说,我听着。”
婉儿打趣儿地笑道:“婉儿讲的东西哪里及得上陛下?郡主不爱听也不打紧。”她温柔地瞧着夕夕,道:“郡主介不介意跟我说说,郡主在思虑什么?”
最开始,婉儿和夕夕接触,她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把这丫头当成一个娇气的小姐来伺候。但前几日,她无意中看到她的十指旧伤,也忍不住生出同情。
她私底下问过连轸,连轸把那旧伤的因由告诉了她。她想,这丫头受过那么多灾难,却能顽强地坚持下来,本性该是极倔强的。她谁说她是温室的花?她倒觉得,更像石缝里的草。
她不管学什么都天赋极好,只是被陛下养得太单纯了些,显得心事简单。这一点,婉儿觉得,完全是陛下对孩子的教育有问题,根本不能怪夕夕。
夕夕迟疑道:“唔…我盼望过无数次即将和哥哥成亲时的情形,但不知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刻,却有些心慌。”
婉儿掩唇一笑,“大多数姑娘都这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夕夕抬头:“是么?”
“姑娘家成亲么,就像是重新投了一会胎,”婉儿郑重道,“过去是跟娘家过,以后是跟婆家过。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她瞧着夕夕很懵的样子,解释道:“当然,对于郡主来说,或许没太多变化。不过…如今时局变迁,凡事都有个万一,也说不定会有变化。”
“什么意思?”
女子想了想,道:“这么说吧。成亲之前,郡主虽然也是由陛下照顾的,但郡主还是可以跟其他人亲近,可以嫁给其他人,甚至跟其他人一起离开陛下,郡主是有这个自由的。但若是成了亲,郡主便真真正正和陛下绑在一起了。陛下是一国之君时,郡主便是一国之后;假若陛下有一日沦为阶下囚,郡主也就成了阶下囚,二*福与共,是再不能离开了的。”
夕夕道:“这样很好啊。我就是想跟哥哥绑在一起。”
婉儿:“你难道没想过,万一陛下日后因一些难决之事,对你不好呢?你也不离不弃么?”
夕夕:“哥哥不会对我不好。”
婉儿摇摇头,“郡主经历太浅。须知很多时候,人都是有无奈的。即便陛下心中想一直对你好,也未必能做到。一国之君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若是不考虑陛下是她主子的这层关系,她觉得以夕夕的性子,实在不该嫁进楚王宫。夕夕在芮国万和殿露了一次面,来攀交的人差点把她那间医馆的门都踩破了。婉儿觉得,夕夕其实可以有更多选择的。
只可惜,夕夕从没体会过所谓一国之君的顾忌,自然也不大能理解婉儿的意思。
她想了想,忽然双眸一亮,道:“打个比方吧!郡主,你想不想回青葙谷去?但陛下却因为责任,不能陪郡主回去。这就是无奈。”
夕夕脆声道,“我自然是想回去的。但比起哥哥来,青葙谷也算不得什么。我只要待在哥哥身边,哪里都是一样的。”
婉儿觉得这姑娘快没救了,已经被主子调/教得,一心一意、全心全意都扑在主子身上了。主子都不觉得可耻么?
第69章 红妆日,待嫁时(二)
夏日晨起,紫薇红,木槿荣。
夕夕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婉儿在自己发上、脸上折腾,她的视线透过窗棂,瞧着外头的花木上几只蝴蝶,绕来绕去的好不快活。
“拂烟眉、远山眉、垂珠眉等等,咱们楚国不像别处,女子个性偏张扬,所以所画之眉也没有一个定数,喜好什么便用什么。有些地方,比如郡主过去所在的骁国,就喜欢画柳叶眉,据说是骁王后宫中一个模样极好的宠妃,喜欢用柳叶眉,国中女子才竞相效仿。”
婉儿一边给她上妆,一边解说着。
这是大婚前的试妆。这姑娘生得太好,唇红齿白,肤色如雪,妆粉和胭脂都不过略微用了些,倒也可以给她做个示范,她日后也能自己上一上。
不过…婉儿瞧着夕夕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在听。当然,婉儿很快就体会到了连轸曾跟她说过的话——这位准王后是个怪胎,从来都是一边走神还能一边学得很好的。
“我知道柳叶眉,骁国女子多以温柔娇弱著称,柳叶眉显得我见犹怜。”夕夕开口道,视线又回到镜子上,“婉儿姐姐,我这个眉是叫远山眉么?”
婉儿点点头,一时笑道:“郡主学得很快。”
长这么大,夕夕从来没上过妆,也从没梳过如此繁复的女子发髻。这会儿瞧着,竟透着不同寻常的气质。
“郡主容色好,但目光太清亮,总显得太过稚嫩了,所以我给郡主试了这种偏秀丽柔美的妆。看是不是能掩一掩这份稚气。”
有显得稚气么?夕夕在镜子里看看自己的脸,又看看婉儿的脸——好像是有哎…
一番细致入微的装扮后,婉儿稍稍松口气,然后看着镜中的女子,有点诧异——原想盖一盖稚气,让这姑娘显得成熟一些,可如今,的确成熟了些,可长睫轻颤下,双眸眨啊眨的仿佛含了水,妩媚天成仿佛蛊惑众生的妖。
这是一种会让男人望一眼就能陷进去的媚色。
婉儿掩下心中惊叹,笑道:“郡主,好了。”
坐了许久,闻此,夕夕立刻站了起来,只觉得头上有些分量,不似常日的轻便。
“怎么这样重…”夕夕想摸一下头,被婉儿阻止。
婉儿笑道:“过去郡主就是随便绑一绑而已,自然轻便。这会儿也不过用了两只步摇罢了,寻常姑娘家都会用的;到成亲那日要按例戴上凤冠,比现在不知重多少呢。”
夕夕哦了一声,然后有些笨拙地伸出手臂,套上一早备好的衣裙。
待一切妥当后,二人都松口气。外头有连轸的声音,夕夕立刻提了裙子往外跑,婉儿阻拦不及。
连轸端来了一盘子葡萄,这是刚送来的顶新鲜的葡萄。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身着水碧色千幅散花裙、外罩金丝软罗云烟纱衣的女子跑出来,流云髻上的珠钗步摇坠下晶莹剔透的细小珍珠,叮叮轻摇着,衬得脸色愈发娇嫩可人,吹弹可破。
“啪”的一声,他手一软,葡萄已经掉到了地上,洒了一地。
“呀!我的圆滚滚!”圆滚滚是夕夕给葡萄取的昵称,她忙不迭要去捡。婉儿忙道,“郡主,让丫头们捡就好了。”
连轸这会儿也回了神,脸上竟泛了异样的红色。
一直听说那位翎蓝公主如何魅惑众生,让无数男子神魂颠倒惟愿一夜风流。夕夕是她的亲生女儿,连轸却从不认为这个词也能用来形容夕夕,因为夕夕太纯稚了,根本让人起不来别的邪念。但现在,他信了。
他咳了一声,跟着几个丫头一起捡葡萄,也不再看夕夕,只道:“你进屋去歇着,我再去拿一些过来。”
夕夕嗯了一声,假装回转几步,然后又偷偷走到连轸跟前,忽然笑了起来,“连轸!你做什么不敢看我?”
连轸被她这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站起身,哭丧着脸道:“我的小祖宗,你去祸害陛下好了,我可不想被你祸害!”
说着,他转身就跑了。
夕夕有点不明所以。她不过吓了他一下,过去也时常这样闹着玩儿,今天怎么好像生气了?
待连轸再次端了葡萄过来时,夕夕正站在一人高的落地镜前,提着裙子转了一圈。
小姑娘开心地笑:“方才还没仔细瞧,没想到婉儿姐姐这样手巧,这个模样真是好看!”
婉儿虽也笑着,心里却觉得夕夕这样打扮不大妥当。就连连轸就能失态,何况是旁的人呢?一个王后,太勾人了并非好事。大婚之后,她还是少上妆好了,便是素颜也足够丽质无双。
连轸这会儿已经镇定了,将那葡萄端进来,道:“丫头,过来吃。这可是极品水晶葡萄,西边刚送进京的,陛下特意吩咐了给你送来。”方才还浪费了那么些。
那水晶葡萄碧透晶莹,水润滑嫩,的确令人垂涎欲滴。夕夕立刻吃了两颗,口舌一阵甘甜。
“哥哥自己吃了么?”她忽然问道。
连轸道:“宫里倒也留下了一些,但公务繁忙,想来还没来得及吃。”
夕夕便瞬间没了兴致,手支着腮,无精打采道:“好多天没见过哥哥了。”
连轸宽慰道:“明日夜里就可以见到了。”
婉儿去给夕夕备膳食了,屋里只剩下连轸。
夕夕瞟他一眼,忽然朝他招招手,待连轸走到近前,便古灵精怪地道:“连轸,你不是每日傍晚都要进一趟宫么?今日就顺便把我也捎带进去好不好?”
连轸正欲拒绝,小姑娘立刻堵住他的话,娇声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哦!”
连轸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小祖宗,明天就是成亲吉日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夕夕摇摇头,“不能。”
两人僵持了片刻。
夕夕便抱着他的手,摇了摇,道:“哎呀,我就去看一眼,一眼就好!好连轸…我最喜欢你了!”
连轸忙不迭道:“别别别!这话可说不得!我还想好好跟着陛下呢。”
他暗想,这几日陛下心里的确藏了事儿,心情并不开朗,不如就带夕夕去瞧瞧吧。反正他敢打包票,夕夕去瞧陛下,陛下只有高兴的份儿。至于什么成亲的规矩,都是狗屁。
这边二人策划着瞒过府里的侍卫,偷偷进宫,另一边,婉儿正在发愁,怎么把某些必须提点的事情说给夕夕听。
她在一早备好的一堆子书册里翻找了几下,找了两本画得尤为精致的,想着夜里塞到那丫头手里就是了。那丫头一向聪明,应该看得明白吧…
哪里料到,傍晚时,那丫头就不见了。连轸给她留了封信,说是带夕夕进宫一趟,晚些时候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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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明日繁琐的礼仪很多,元羲今日便也歇得早了些,用过晚膳后,便回到了天极殿。
刚走进殿,他就感觉到了殿中有人。
他目光一凝,提起了心神,不过在瞧见门后面露出的一双小巧的绣花鞋时,又松下了心弦。
难怪方才连轸在天庆殿回话时似乎神情有异,原是把这只娇娇小猫儿也偷进宫来了…
连轸倒也机灵,知道天庆殿中时常有臣工出入,便把人偷偷放进了天极殿。连轸也知道,虽然元羲面上不显,但其实是很想念她的。把她送来,他必然不会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