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或许这也是个契机。陛下一向全心全意护着夕夕,然而一国之君的身份总有许多掣肘,他为了让夕夕能顺利进宫,是做了不少事情的,但仍然无法代替夕夕本人在百姓间树立一个好的形象。若是夕夕果真能赢了封听蓝,那日后便再不会有人敢说一句这王后立得不妥了。
这个时候,连轸没有想到,即便是夕夕赢了,这顿板子他也是省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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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元羲仍然在天庆殿中忙得脱不开身。先前是处理先前出宫后的遗留,如今是布置下他大婚之后的事宜。
不错,楚王陛下想给自己休一个长长的婚假。
张解端了一碗汤上来,元羲猛的抬头,才发现已经是掌灯时分。
原想着今日去瞧一瞧夕夕的,看来又晚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接过那碗汤。张解在一旁欲言又止,心里哀嚎着,怎么每次都让他来回这种话呢?也不知陛下听了是高兴还是发怒…
“有什么话就快说,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人。”元羲道。
张解心想,他本来就算不得男人…“陛下,今日纯熙郡主府门口摆了擂台,纯熙郡主跟封姑娘比试了才艺。”
元羲抬头,“什么?”
“但纯熙郡主都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张解忙道。
元羲顿了顿,“都比了些什么?”
张解道:“据说什么都有,写字、作画、下棋,哦,对了,还有比武的。”
元羲皱了皱眉,低声道:“夕夕,我不在,你怎么就闲不住的要胡闹…”
他将桌案上的文书合上,站起身,“寡人要出宫一趟。”
渭河之滨,杨柳依依。河岸上掌了无数灯火,灯火中央是一个抚琴的蓝衣女子,围观的百姓比之白天只多不少。
那蓝衣女子乌发轻挽成流云髻,簪着几朵素雅的淡蓝色玉兰花,生得倒也标致,然而比起旁边立着的封听蓝,尚有些差距。好在琴艺了得,比方才封听蓝的琴还要弹得好。
夕夕就坐在她对面,一身白衣,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目色清澈而明亮,静静看着蓝衣女子,心头也有着赞赏。
这女子的琴的确弹得很好,不愧是哥哥曾经救过的那位允信侯的亲生女儿。先前只听说她已经嫁人了,却不知道,原来她虽然嫁了人,但已经和她的丈夫和离了,如今仍是独身一人。
“允信侯十分低调,他的女儿嫁的也就是雪瑶山下一个普通富足人家。夫妇二人出门时遇到劫匪,陛下是碰巧救了他们。后来二人搬到元城,据说是她那个相公人越来越风流,时常眠花宿柳,所以两人就和离了。”连轸轻声告诉她道。
其实无须他告诉,夕夕已经能从下面一干百姓的议论声中听到了。
在楚国,只要女子自己有这个本事,做了寡妇或者和离之后都是可以再嫁的。从这个女子的目光中,夕夕看到了很熟悉的光芒——跟封听蓝看待自己的目光一样,嫉妒又不服。
夕夕跟封听蓝比了一日,现在已经很累了。她叹口气,道,“我的情敌可真多。虽然我没弹过琴,但这会儿让我认输却是万万不能的。”
连轸瞧了眼四周的百姓,道:“你今日也算出尽风头了,如今天都黑了,不跟她比也没怎的。再者,你素来不弹琴的,这女子却是个中高手,你何必…”
夕夕侧头瞟他一眼,“你又觉得我会输?”
连轸:“…”
“总被你瞧不起。今日我就弹给你看。”夕夕说着,便让人去府里取了琴来。
连轸拍了下自己的嘴,后悔不迭。夕夕就是孩子心性,小孩子就是经不住激将的啊,他怎么就学不乖。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的确没弹过琴啊,真不怕在众人面前出丑么?
蓝衣女子结束之后,朝夕夕福了福身子,“让郡主见笑了。只是郡主既然设了这个场子,我就忍不住来试试。今日见郡主各种才艺都十分出色,想必这琴艺也是一样。方才封小姐和我都展示过了,不知我们在场各位有没有这个福气听一听郡主的琴音?”
齐嫣也在人群中站着看热闹,心道封听蓝也是太过自负了,太小看元夕了。齐嫣是在青葙谷待过的,元夕小时候是陛下一手带大,所学所教无一不精。唯有琴,元夕是不会的。封听蓝早就该与她比琴。
蓝衣女子这样说完,台下的百姓都鼓掌起来。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觉得这位新封的郡主难怪能得陛下的宠爱,的确是很有本事,整整一日,把楚国第一美女加第一才女的封听蓝比得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了。
夕夕将那张七弦琴放到面前摆正,手指在琴弦上挑了一下,叮的一声,十分清越。她思索着,这要怎么开始下手。
闭上眼,回忆起哥哥弹琴时的动作,耳边仿佛有动人的乐声在回响。
明月之夜,清辉洒落大地,暗夜的花木安静地沐浴在柔光之下,不约而同都在做一场甜美的梦…
这是哥哥前不久在碧霞山弹给她听的《明月夜》。
琴声开始还是有些艰涩的,不过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刚用琴不久,就仿佛老手一般,极尽十指的灵动,诠释着乐曲的清冽。
齐嫣有些震惊,她没想到元夕竟有如此天赋。
夕夕呢,就这么一曲,仿佛让她找到了新的天地。她素来不爱念书写字,更偏爱练剑。至于弹琴,她过去没试过,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
这一曲结束后,她又想起哥哥过去弹的一些好曲子,便继续弹了。
元羲骑马赶到时,听到的是一首指法十分复杂的曲子,如同三月春暖中蜂飞蝶舞,繁而不乱,热闹中透着欢快。
看到人群当中安静抚琴的小姑娘,就连元羲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可是连琴都没摸过的。
他翻身下马,穿过人群,走到了夕夕跟前。
元羲今日一身玄色,宽大的披风拖曳到地上,带着风。挺拔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她都没注意到。
连轸恍一抬眼,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迎驾。
郡主府的一干侍卫丫头们仿佛也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地,高呼陛下万岁。
看热闹的百姓们也瞬间都跪了一地。
夕夕这才停了手,抬起头,看到熟悉的俊颜,立刻站起来,开心地往他身上一扑,“哥哥!”
这时候的渭河边虽有无数人,可都是静默的,唯有夜风习习。她这声清亮的“哥哥”显得十分清晰,带着欢乐和喜悦。
元羲把她抱起来,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她的手,瞧着似乎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了心。
“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能碰琴。”他低声道。
“我知道。”她娇声道,“可是我碰了也没怎么样啊,哥哥,我弹得好不好?”
她最喜欢的就是他夸她。元羲如她所愿,点点头,“好。很好。”
小姑娘立刻笑起来,又抱着他的腰撒娇。
这会儿她正得意,没有意识到周边围观的那许多人群。当然,大家都跪着的,看不到他们拥抱的身影,只能听到他们楚王陛下的柔声细语,还有小姑娘的娇声笑语。
那位蓝衣女子还有封听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
封听蓝在一处小巷里追上了那女子,“元姑娘!慢走!”
蓝衣女子停下脚步,“封姑娘,你请我做的,我已经做了,还有何事?”
封听蓝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原来她会弹琴。”
蓝衣女子脸色仍然平静,“封姑娘,即便她今日真败于你,陛下也照样会娶她的。封姑娘何必作茧自缚呢?”
封听蓝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说的是。是我作茧自缚。明知道他们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还要拼命挣扎,做一些蠢事。”
蓝衣女子道:“封姑娘也不必也如此悲观。王宫那样大,陛下只是先立后,迟早有一日还要封妃的。封姑娘的模样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加上有封大人在,还怕不能进宫常伴君王左右么?”
封听蓝一愣,笑了,笑中还有几分酸涩,“也只能如此了。”
蓝衣女子淡声道:“封姑娘难道还希冀和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封姑娘应该知足,这大楚不知多少女子羡慕着你呢。”
封听蓝道:“你呢?你想进宫吗?”
女子笑了下,“嫁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可能进宫?所以,封姑娘要惜福,你比许多人都要幸福。”顿了顿,续道,“当然,你比不上那位纯熙郡主命好。她那样的好命,世间少有。”
“好了,封姑娘,我先走了。祝封小姐早日得偿所愿。”蓝衣女子走得干净利落。
封听蓝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刚转身,就看见有一队侍卫朝这边跑过来,那个骑马走在前面的人,是她的兄长封濂。
封濂满脸怒意,恨铁不成钢,“死丫头!你是要气死我吗?”他招呼身后的人,“把小姐绑回府,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开房门半步!”
“是!”
同时,连轸也带着一队人将齐嫣绑了起来,再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直接送去了皇陵守墓去了。
楚王带着郡主离开,纯熙郡主府的人群渐渐散了去,渭河畔恢复清净。水面上有落花,泛着淡淡的香气。夕夕立在水边,道:“这里有些像明绣湖,但终究不是明绣湖。”
她转身抱住元羲的腰,脑袋蹭了蹭,“哥哥,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不喜欢我嫁给你?还是青葙谷里好,就只有我们在,不会有任何人来反对我们。”
元羲摸着她的长发,微笑道:“只要我们愿意就行了,何须她们同意?不相干的人罢了,碍不着什么。”
夕夕摇头道:“哥哥尽说些好听的。我知道,若非哥哥安排妥当,咱们也成不了这个亲。虽说这些人的反对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我还是希望,咱们能顺顺心心地成亲。”
她抬头望着他,双眸亮晶晶的,“你看,我把她们都打败了。”
元羲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道:“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以后齐嫣和封听蓝都不会来打扰你。”顿了顿,又续道,“齐嫣因为是母后很器重的人,当年又为了楚国潜在芮国多年,所以我一直对她很宽容。如今,这宽容也到头了。”
夕夕抿抿唇,道:“我尤其不喜欢她。哥哥,她跟封听蓝一样,是因为喜欢哥哥,爱着哥哥,所以才这样纠缠的。但她却从不说出口,反而标榜自己是为了楚国才来对付我,简直可笑。”
元羲想说什么,夕夕愤愤续道:“还有那个忽然冒出来要跟我比琴的女子,我都听到人群里有人说起了,说她是因思慕哥哥才和她相公和离的,还故意散布了她相公的不好的谣言,让大家都同情她。太歹毒了。允信侯也是因此才对她不闻不问的。哥哥,这种人,你当初为什么要救她的?”
元羲唔了一声,“太久了,记不清了。”
夕夕抱着元羲,摇了摇,“哥哥…这元城里思慕你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哥哥你要晓得,我才是最喜欢你的那个人,也是最配你的那个人。”
这话,简直像是给元羲的心里撒蜜,前些日子在芮国吃的一干醋,都一扫而空了。他将她抱起来,微笑道:“你说的,哥哥都晓得了。”他的额头轻轻蹭了下她的小脸,道“可是小乖,很晚了,该休息了。”
第67章 十指伤,琴音绝
今日出了一场风头,小姑娘就兴奋地有些失眠了。她由着元羲抱她进屋,就开始缠着他撒娇,不肯放他走。
连轸送走了齐嫣,回到郡主府,走到主楼时,就看见主楼外头立得一溜儿丫头。
“怎么都在外面?”连轸道。
其中一个丫头回道:“回连大人,陛下让奴婢们退到外头守着。”
连轸无语。他知道陛下是中途抽空来瞧一瞧夕夕的,很快就要回王宫里去。他看了眼屋里的灯光,听到里面夕夕娇俏甜软的说话声,心想着,大约今夜陛下回不去宫里了。
刚想到此,里面就传来元羲的声音,“连轸,你去宫里,把天庆殿中那些没看的公文取过来。”
“是!”
连轸应声而去,犹听见里面他家主子一声无奈的叹息,“今晚我不走,我不走…这样可以了吧…”
屋里,小丫头满意地笑了,赏了元羲一个侧脸亲,“哥哥真好!”
她细软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脸廓,忽然失了笑意,皱眉道,“怎么两日不见,哥哥就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吃饭啊?”
元羲笑了,将她的手指握住,“你倒是细心。”顿了顿,又道:“哥哥是大人,瘦一点有什么要紧。”
夕夕忽然想起了什么,就伸手来剥他的衣领。
男子哭笑不得,再一次捏住她乱动的手,“做什么?”
“哥哥,是不是之前受的伤没好?我在书里看到过,伤口疼了,就会很容易消瘦。”
说起这次在芮国受的一箭之伤,虽前面受了些痛楚,但后来每每都是夕夕来主动给他换药绑纱布,这待遇,着实让元羲再感受不到什么痛苦了。
他喜欢她柔软的小手放在他的身上,这让他莫名的悸动,也生出莫名的渴望…
趴在他身上的这个小姑娘当真对他毫无防备,胸口的衣襟松开了些,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不少春光,她也丝毫不以为意。只怕他现在让她脱光衣裳,她也是二话不说的。
男子目光莫名深了些,他松开她的手,道:“你瞧瞧,看是不是已经好了。”
夕夕便很认真地给他瞧。
伤口已经好了,只留下了一道新鲜的疤痕。夕夕伸手摸了一下,“还疼么?”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眼睛漆黑漆黑的。
夕夕以为他还疼,力道便放得更轻了,仿佛羽毛一般,滑过那里的肌理。
他有些心猿意马,又觉得自己是玩火*。他想亲她,可他知道,这一亲,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舍得放开的,照样是自作自受…
正当他纠结万分时,夕夕倒给了他一个出路。
“哥哥,我好想给你报仇啊。”小姑娘忽然闷声说着,一下子让他想发笑,心神从旖旎处转移开来。
这话,她说过好几次了。
元羲道:“这仇我已经报了。”这伤,用二十万唐军的鲜血偿还,也值了。他摸了摸她的头,道:“夕夕,你不用担心我,只要把自己照顾好,我就满足了。”
“今日这事,我就不多说了。但你要记得,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先来跟我说,由我来处理。”
夕夕:“为什么啊?”
“刀剑无眼。你独身一人练剑耍玩没什么,跟其他人打架,就危险了。万一受了伤可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夕夕又开始绵长而婉转地唤了声“哥哥”,脆声续道:“哥哥别小看人了,我根本不会让自己受伤啊。反而是哥哥自己,受了这么个大伤。”
二人就此事争执不下,最后以元羲叹气为终,道:“算了,就随你的意。但日后咱们成了亲,恐怕你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我会时时跟在你身边,让你再不能胡闹。”
夕夕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胡闹,完全是哥哥对她保护过度。比如哥哥到现在都坚持不许她上厨房,生怕她被厨房里刀啊火啊什么的弄伤了。可她都多大了,哪儿有那么幼稚呢?
当然,她不知道,自己有时候看起来的确很幼稚。
这日,连轸从王宫里端了一摞文书回来,送进屋里,就看见他家主子身上随意披了个褂子,周身泛着水汽,约摸刚从浴池回来。他手上抱着个小丫头,小丫头已经睡着了,整个人都团在了雪白的布巾里。男子正在给她擦头发上的水珠,她就趴在他腿间,嘴上还唤着哥哥,一边唤,一边往他身上拱。
十足的三岁孩子。
连轸回想起白日里那个在万众瞩目下挥笔泼墨,一幅漂亮的字将封听蓝羞得哑口无言时的夕夕,一时有些恍惚。这丫头,毕竟是长大了的,在外人面前其实是很强势的,但是在元羲面前么…还是个软娃娃。
元羲让他把公文放到一边,又问起他这几日办的事情。
连轸道:“祈栎侯刚到楚国不久,不知收到什么消息,忽然走了。没有回骁国,而是去了虞国。”
“他既然不到元城来,就让他多活两日好了。这段时间,我也不想见太多血。”
连轸点点头,又道:“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就是蔡国的那个邵温,着实不好打发。我才把他扔出边境,他又来了。”
元羲顿了顿,低声道:“随他好了,就让他来亲眼瞧瞧我和夕夕的成亲礼,让他晓得自己的身份,不自量力的家伙。”
他将小姑娘放进被窝里,又道:“许南垣呢?”
“已经回了颍都。大约…”连轸笑得幸灾乐祸,“大约在琢磨怎么说服唐王,让唐王相信崡昌关之战的责任都在曹广身上吧。”
元羲淡声道:“你不了解许南垣,他最擅长的就是博取好感,在世人眼里做永远的君子。所以他不会推卸责任,反而会主动揽责任。”越是揽责任,唐王便越相信他是无辜的。
连轸了然,“还是陛下看得透。”
元羲:“行了,你下去吧。记得,以后再不许她弹琴了。”
连轸:“陛下,我看她很有天赋,今日弹了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元羲摇头道,“现在虽没有异常,但万一留下什么隐藏的后遗症呢?当年师父说得很清楚,她的手指能复原已经是个奇迹,是万不可疲累的。”
连轸心里咯噔一声,点头应了是。
一语成谶。
这日夜里,夕夕自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十指上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仿佛有火烤一般。
她睁开眼睛,两只手贴在脸上冰了冰,似乎舒服了些。可是很快,那点凉意就抵抗不住越来越明晰的疼痛了。
屋里留着微弱的烛光,她瞧了瞧自己的手指,着实看不出什么不一样,可就是疼。
夕夕心里害怕,看了眼一旁安静睡着的哥哥,终是忍了忍,闭着眼睛继续睡觉,两只手就放在被子外面,心想,或许凉一凉就好了,睡一觉到了明天早上就不疼了。
十指仿佛有万千蚂蚁在爬着,她咬牙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睁开眼来,两只手轻轻一碰,竟无丝毫接触的知觉,都疼麻木了。
“怎么了,宝贝儿?”睡在一旁的男子醒了,却见小丫头双眸含泪,端着两只手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无助模样。
他急忙坐起身,点亮了床边的蜡烛,然后将她的手放到眼前一眼,瞳孔骤然缩紧了——十指泛着异样的红色,关节处肿了起来,是狰狞的青紫。
“疼…哥哥,我好疼…呜呜…”她这会儿忍不住了,一个劲儿掉眼泪。
“乖,哥哥给你瞧瞧,一会儿就不疼了。”元羲一边安慰她,一边朝外头喊连轸,让连轸去叫太医来。
他亲了亲她的脸,捉住她乱动的手,沉下心来把了一回脉,没察觉出别的毛病来,就是手指的旧疾。
她觉得越来越疼了,如今两只手仿佛在烈火中烧一样,哪里受得住?
“哥哥,我好疼…怎么办…呜呜呜…”小姑娘哭得并不大声,仿佛没力气哭的样子,只是双眸含泪地看他,脸上渐渐变得苍白,甚至有冷汗冒出来。
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见她这个样子,他的心仿佛被刀挖一般,也疼得翻天覆地的。
用最快的动作,将屋里的药匣子取出来,他找了几样清凉去热,消肿止疼的药,给她擦上,她的身子疼得一直在颤抖,他将她紧紧抱着,给她擦药的手指也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夕夕,为什么总要经受这样的折磨…悔恨不已,明明知道她不能碰琴,怎么就让她碰了呢?!
整个府邸,这夜都注定不眠。
太医很快赶到了,可跟元羲一样,他们也并没有对症下药的方法,只能是外敷些药膏而已。可那药膏似乎起效太慢,完全抵抗不了她的疼。
她受不了这个疼,可怜巴巴对元羲道:“哥哥,我不要手了…好不好?我好疼…”巨疼难忍,她真的想切掉双手!也不知哪儿来一股劲儿,她忽然从他怀里挣脱开,抽出了挂在榻边的轻泓剑,就要往自己手腕上砍!
元羲及时制住她的手腕,“小乖!别…你别怕…等下就好了…”他只觉得心都碎了,没了一分平时的镇定,只是死死抓住她手腕,让她怎么都挣不开。
她不动了,只是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口中□□不断。
“乖,不疼了…不疼了…”元羲将她抱得很紧很紧,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多想替她疼,替她难受…
“陛下,或许用冰雪泡一泡,郡主会舒服一些。”一个太医这样说着。
另一个太医立刻道:“不妥,冰雪泡久了,对十指经脉照样是损伤!岂非饮鸩止渴?”
“可是郡主这样疼,总要想个止疼的法子!再这样下去,郡主年纪小,会坚持不住咬舌的!”
太医不过实话实说,但听在元羲的耳里,简直是撕心裂肺。
他一脚把那太医踢了出去,“一群废物!寡人要你们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