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还是一大清早嘛。」大鹰说。
「应该可以叫他起来了吧?这可是杀人命案哪。哪有人在这种时候呼呼大睡的?」
「他已经习惯了。」我说,「这是第五次了。」
「那么我回去继续那边的侦讯工作。」秋岛说道。
「麻烦你了。还有,我完全忘了,查一下被害人家属——不是哪,呃,被害人代理亲属的连络方法,安排辖区向他们通知一声。啊,千万不要惊动他们,让他们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等搜查本部设置以后,再由我们连络他们进行侦讯……喂,大鹰,去把由良公滋带来。公滋由我……」
门「喀嚓」一声打开,传来「班长」的呼声。
「诹访署的支援人员以及监识班抵达了。请下达指不。」
「啊……监识来了是吧。」
「你去处理那边吧,这里我和大鹰会应付。」我说。
楢木站了起来。
「外面也调查一下比较好。还有……」我说。
「蚊香是吧?」楢木说道,笑了一下,接着说「麻烦您了」,行了个礼离开。
大鹰好像卡在不了解是否接到指示的半吊子状态,以同样半吊子的姿势僵在原地。
以某个意义来说,他比关口更可疑。
「呃……」
大鹰装出笑容,请求指示。
「好啦,不用焦急。就算急也解决不了事情。本部还没有设置。楢木看起来也很能干,咱们慢慢来吧。」
我说的这话简直像个刑警。
「话说回来,大鹰……我有事想问你。」
「啥?」
「这个事件,楢木和秋岛是第二次了吧。至于我,都已经是第四次了。你……是第一次吧?」
「是……第一次。」
「而且啊,虽然我不知道关系有多深,但你还认识被害人。野岛说不可以受私情影响,可是这是两码子事。刑警也是人。没办法的。」
「哦……」
大鹰的脸依旧痉挛。
「不管怎么样,你看到的角度都和我们不同吧。嗳,我想应该不好启齿,不过怎么样?你就坦白说……」
「坦白说?」大鹰拉过椅子,明明没人叫他坐,他却坐下了,「坦白说……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像真的。」
「不像真的?」
「我跟薰子小姐很熟,可是我们并不亲。就算听到她今天死了……」
他还没看到尸体吗?
「就像别的世界的事……对,就跟小说或一些编出来的故事一样。初夜过去以后,新娘就会被杀,这种情节也很像寓言故事……让我想起了《本阵杀人事件》。」大鹰说。
「有那种事件吗?」我问。「那是侦探小说。」大鹰答道。
「侦探小说……哦,是那个横、横……」
「没错,是横沟正史的小说。在《宝石》上刊载的。嫁进世家望族的女子,在新婚初夜和新郎一起遭到残杀……」
「你是刑警,竟然读那种东西吗?」
「伊庭先生不读吗?」他问。
「不读。」我答道,「那是编出来的故事吧?」
「是啊,是编出来的。所以……我到现在都还觉得这次的案子也像是编出来的故事。我这样想,不行吗?」大鹰说,「不行……吧。这是现实,事实上薰子小姐真的死了,所以得更严肃地——不,更认真地看待……」
「是不能开玩笑,可是没必要那么严肃。」我说。
因为这是工作。
「大鹰,我啊,干了那么久的刑警,参与了数不清的人的死亡,看过了太多死相。可是啊,我对死亡还是没有真实感。」
「没有真实感?」
「没有哪。我不知道死人生前的样子。我们知道的死人的生前,全都是透过别人的记忆和某些记录形成的。然后呢,实际上身边的熟人,都是在不知不觉间死去的。」
儿子。
同事。
老婆。
都是当我注意到时,已经死了。
「不管是老婆还是孩子,别人的死是无法有真实感的。死这种东西……不亲身体验,就不可能了解,一定是的。你还年轻,可能不明白,不过到了我这把岁数……」
自己何时会变成尸骸,
愈来愈是切身问题了——我说。
「嗳,我也觉得人生就是这样。可是……我也忍不住会怀疑:这样就好了吗?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大鹰,你去看看被害人的遗体——我说。
「遗体……?」
「你认识的姑娘,人生已经结束了。已经变成了单纯的物体了。你去好好地确认这件事吧。薰子这个人,已经成了过去了。」
「你是说……她没有未来了?」
「未来这种东西是不会来的。重点是现在。关口不也说过吗?薰子这个姑娘不是没有未来,而是现在……已经没有她这个人了。不是没有未来,而是没有现在。现在存在的只有薰子小姐的尸体而已。」
你去亲眼确认这件事——我说。
「然后脚踏实地地调查,好好地留下薰子小姐的过去。」
大鹰想了一会儿,接着答道,「是。」
「监识在上头拍照吧。你去看看,可是别碍事。就跟班长说是我叫你去看的。回来的时候,把由良公滋带过来。」
虽然我不适合说教……
——我只是个糟老头哪。
我这么想道。
大鹰一脸老实地出去了。
我落单了。
老婆过世以后,不管是早晨、白天还是夜晚,都只有我一个人,然而这几天的这些骚乱是怎么回事?我总是随时与好几个人有关系。
高高的天花板,装饰性的墙壁。
我已经有十五年没有坐在这里了,可是我还记得很清楚。这栋洋馆里面一定毫无变化。不过这里和记忆中还是有一些不同,应该是变得有些陈旧了吧。
我曾经听人说过,记忆就像照片的乾板。
烙印在玻璃板上的风景,可以透视到另一边的景象。如果不断地将不同的风景重叠上去,底下的风景就会愈来愈难以辨识。最后下面的画会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无法看见。
不过,如果把相同的风景重叠上去,呈现的画像就应该会愈来愈清晰。
那个人说,相同的东西看过好几次,记忆会变得更加鲜明,就是这种性质所致。我听到的时候,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可是,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拍到完全相同的照片。
就算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条件拍摄,也拍不出完全相同的画面。
应该会有微妙的不同。不同的部分愈是重叠,就愈显得模糊。我们会设法修正模糊的地方。为了看到清晰的画面,我们会撒谎。
就这样,记忆被改写了。
旧的记忆被新的记忆,
新的记忆被旧的记忆,
彼此影响而形成。所以我现在看到的景色,并不是现在真实的景色。
这只是重叠了我看到的过去的现在。
结果我栖息在我的意识之中。我现在看到的这个景色说穿了并不是实景,只是呈现在我的意识上的意义罢了。
所以,
我活动身体,
伸展背脊站起来。
背好痛,我身在这里。
去到走廊。
隔着楼梯,我看见大厅。好几个搜查员忙碌地东奔西走。
这个景色……和过去不同。
鸟,
——鸟是一样的。
迷蒙的现实中,只有鸟是鲜明的。二十三年前、十九年前、十五年前,这些鸟都一动也不动地待在那里吧,所以才会格外鲜明。它们比四处走动的人的轮廓更为清晰。在这栋馆中,生与死似乎颠倒过来了。
我尽可能轻轻地踏出脚步。
解决这个事件究竟有什么意义?在法治国家里,遵守法律是理所当然之事。杀人显然是违法行为,加以纠举是应当的。而警察是法律的看守人。可是,
我不是警察。
就像中禅寺说的,法律是应该遵守的吧。同时就像他说的,人命无可替代,非保护不可。
可是我没能保护人命。
既然没能保护,我还在挣扎些什么?为了维持社会秩序——这大概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词,这件事和现在的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那么……
野岛穿过楼梯跑了过来。
「伊庭先生、伊庭先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
「不……呃,刚才接到了无线连络。」
「找我吗?」
为什么会找一般平民的我……
「是来自寺井巡查的连络。」野岛说,「听说,呃,有一个叫中……中禅寺,叫中禅寺的人……」
「哦,中禅寺。」
「您认识对吧?那个人说有重要的请求。呃,他说希望伊庭先生无论如何向搜查本部推荐,请东京的……里、里村吗?请那位叫里村的法医负责为奥贯薰子验尸。」
「请里村?」
「这是怎么回事?」野岛问。
「怎么……回事呢?」
是叫……里村紘市吗?目称全日本缝合技术最高明的法医。依照木场的说法,他只是个怪人。
中禅寺有什么想法吗?
「不好意思,野岛,请你转告楢木这件事。里村是个本领高超的法医,在东京警视厅帮忙。只要向本厅照会,马上就知道了。他的技术和身分,我都可以保证。连络方法也去问本厅吧。他算是个执业医生……」
「可是没有从东京请来医生进行司法解剖的前例……」
「嗳,你就拜托看看吧。」我说。
中禅寺特地拜托,他一定有什么意图。我问没有其他传言吗?野岛说似乎只有这样。
那个人真是教人摸不透。
楼上吵了起来。
野岛转身出去大厅,许多人走下楼梯。
遗体……被搬出来了。
两名佩带臂章的监识课人员,抬担架的警官。我从楼梯后面看着他们。
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位置观看,我总是和遗体一起离开现场,这是全新的风景。
这是全新的事件。
大鹰下来了。
他的脸就像面具一般,毫无表情,看起来眼睛似乎有一些血丝。他有什么感触吗?
尸骸。
担架上放的是尸骸。
我老婆的尸骸。
——淑子。
为什么呢?
眼睛一阵灼热。
担架愈来愈远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后尸骸……穿过了鸟城的大门。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楼梯正下方。
大鹰站在旁边。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是薰子小姐。」
大鹰匆匆地说完,咬住了嘴唇。
「我……第一次觉得不甘心。」
「不甘心吗?」
「不甘心。我……不懂其中的意义。」
「意义?」
「她再也不会动的意义。接下来她会被解剖,被烧成骨灰吧。」
「不是她,是曾经是她的东西。不要弄错了,否则会误入歧途的。」
我告诉自己。
走出大厅。
载着遗体的车子驶了出去。
监识课的两个人回来了,他们还要继续现场勘验的工作吧。上头传来喧闹声和拍照片的声音。
「喏,大鹰,回去继续侦讯……」
我这么说道,转回矮短的身躯时。
一个异样的东西闪过我的视野。
它的轮廓比这栋馆内的任何风景都更为清晰。它……
是伯爵。
伯爵苍白无比,失去血色的伯爵瞪着驶去的汽车。接着他如同真正的幽鬼般,幽幽地回过身来,慢慢地,但是滑动似地穿过大门,通过水盘旁边靠了过来。我完全被他吸引住了。
我移不开视线。幽鬼仿佛无视于时间的流逝,缓缓地步近过来。
「你们又要杀害我的妻子,对吧?」
请回答我,伊庭先生——伯爵说。


10

我和名叫伊庭的年老男子谈话。在这之前的事,我记不太清楚了。
我甩开警官,推开伯爵,从大门全力跑过大厅,奔上楼梯,打开鹭之间的门……
那终究不是我会做的事,或许是在宴席中暍的一点酒精发挥了抗忧郁效果吗?但也实在不像如此。
不管怎么样,我看到了薰子的尸体。
她看起来也像在沉睡,但毫无疑问地,那是死了。不知为何,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薰子已经没命了。
接下来我没有任何记忆。
我想忧郁症这种病,大概会让人无法调节、分配行动或活下去所需要的力气。我的情况就是如此。人只要活着,就总是动个不停。为了活动,即使只是一点,也需要力气。我使不出那种力,所以难以存活。
即使如此,我还是活着,所以痛苦万分。人总是试图把自己的生命正当化,所以不会认为难以存活是自己的疾病所造成。因此会处处感觉到扦格,变得更难生存。碰到这种时候,我不得不去思考活着这件事。如果不思考,我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就这样,我陷入思考各种愚不可及的事情的窘境。结果渴望死亡,憧憬死亡。
可是,若问我为何憧憬死亡,是因为我活得很困难,而既然感觉活得很困难,就表示我不想死。同时我也畏惧死亡,试图远离死亡。
就这样堕入深渊。
这是忧郁症。
可是,
有时候……我觉得我病愈了。
我不明白理由。那种时候,我即使不去思考活着这件事,也能够活得好好的。所以也不会想死,这应该是很普通的状况吧。
普通每个人都是这样吧。
人要是不吸气就会死,所以吸气;既然吸了气,不吐出来会很难过,所以吐气——我想应该没有人呼吸的时候会想着这些事。健康的人不会去想到健康。
这是日常。
忧郁的我会轻蔑日常,是因为日常隐含了可以什么都不想就活着的愚直。可是,
那种时候,我的身体还是能够使出存活所需要的正常力气吧。
所以我果然什么都没想。
然而,
我终究没办法什么都不想,就熟练地运用活着的力气。那只是使出来的力气偶然恰到好处罢了。我的日常会不安定,就是这个缘故。
活下去的力量不是过小就是过剩,总是不一定。要是使出太多……就会失控。忧郁并不只是缩在阴暗处而已。有时候也会破坏性地爆发。
力气是有限的,放出就没有了。
昨晚我失控了。看到薰子的尸体的瞬间,我用光了一切活着的力气,成了个空壳子。是活死人,我仿佛与薰子一同死去了一般。
可是,
与那个叫伊庭的人面对面之中…
我的空虚被填满了。
因为伊庭耐性十足地听我诉说,因为他努力想要了解我。透过诉说,我得以把我的经验化为事实加以客体化了吧。
仿佛被伊庭的质问爬梳开来似地,我想起了发现薰子遗体前的经过,却想不起发现以后的事。
与其说是想不起来,说是不存在才正确吧。
我当中的时间停止了。换句话说,我等于不存在于那段时间的那个场所。从外侧来看,那应该只是茫然若失的状态,但对我而言,那便是丧失了世界。
因为我不存在,我没有感想。
我照着伊庭吩咐地述说,总算取回了感情。
说是感情,也不是悲伤、寂寞这类明了易懂的情绪。
那……果然还是只能以不安来形容。
京极堂,
京极堂会来。
伊庭这么说。
他大概会选择几个过去,解决这场混乱吧。那是他的工作。
驱逐附身妖怪,是朋友的职业。
我曾经被京极堂救过好几次。
他的本事无可挑剔。
但是这次……
我完全恢复成人,激烈地耗损了。
听说是薰子朋友的刑警护送我回房间。榎木津长长地躺在床铺上,即使我进房间,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全身的每一处表面都感到不快,我觉得自己肮脏得不得了。即使如此,我怎么样都提不起劲去入浴。
来到这栋洋馆后,我第一次趴倒在床上,就这样睡了。
我再次失去了世界。
让身体下沉的柔软床铺,似乎成了把我诱入无底幽冥的最佳装置。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我做了关于薰子的梦。虽然做了梦,但我完全想不起薰子说的话或声音、容貌等具体的表象。清醒的时候,缠绕在我身上的是味道。
这是所谓的……残香吗?
当然,我不记得薰子的味道。
我所闻到的,大概是我躺着的寝具芳香,换句话说,是这栋洋馆的香味。
然后我也大致了解到我会把这股香味判断为薰子味道的理由了。
我醒得当然很不干脆,意识混浊。在散乱的清醒途中,我最先恢复的感觉是嗅觉。
现在非得……
非得思考薰子的事——我被这样的强迫观念所支配,硬是把最先恢复的感觉和薰子的记忆连结在一起了。
大概。然后,
喀嚏声。
听觉比嗅觉更早发挥机能,我只是没有察觉到而已。我听到了「放在这里可以吗?差不多的时候,我会过来收拾。」的声音。「可以是可以,可是我没办法好好吃,一定会撒出来的。」
榎木津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
看见坐在邻房椅子上的榎木津。
我痉挛地撑起身体。根据朋友的证词,我睡觉的样子就像小动物。小动物会清醒,大部分是出于对于外敌的恐怖,我也是一样。因此我很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这么比喻。
我望向时钟。
下午两点十五分。
我懒散地睡了五个小时以上。
「榎……」
我想叫榎木津的名字,可是喉咙就像黏住了似地发不出声音。我在床铺上盘腿而坐。榎木津就像昨天一样,在沙发上神气兮兮地傲然而坐。从他的个性来看,搞不好他是以那个姿势睡觉。
我滑落似地下了床铺,拖着脚步前往邻房。
不出所料,榎木津好像在睡觉。他的嘴角沾着饭粒。他一个人吃了早餐兼午餐吧。这种状况下,馆方似乎也没办法盛情招待,桌子上剩下几个饭团,还有仿佛被狗啃过的饭团残骸。
照这个惨状来判断,女佣送来饭团应该是相当久以前的事了。在睡梦中听到榎木津的声音后,我似乎又朦胧了许久。
我喝了水壶中的水。
我呛住了。喷出来的水泼到胸前,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可是水很快就变温,反而教人觉得不愉快。
我坐在榎木津旁边,吃掉剩下的饭团。
——现在,
外头怎么了?
虽然介意,但也不能抓住警官询问现在的状况吧。我徒劳地望着门扉,榎木津「呜呜」地呻吟。
「榎兄……」
「你这只睡猴。已经醒了,所以是醒猴吗?」
「什么话……你自己还不是……」
我不想回嘴,也不想生气或是笑,我连他的脸都不想看。要是在这里顺着榎木津的步调走……
会陷入日常的泥沼。
——现在我不想那样。
可是榎木津没有继续说笑,安静下来。
吃饭的声音格外响亮。
我用水冲下,望向榎木津。
出乎意料,侦探一脸严肃。
「怎么……了吗?」
多余的提问,我不该问的。
「没意思。」榎木津难得口气粗鲁地说。
「没意思?」
「教人生气。」
「为……什么?」
「把我当成什么了!」榎木津朝着天花板怒骂,「结果不是死了吗!特地把我找来,每个人却只会自顾自地罗嗦个没完!要是好好地、确实地委托我,再怎么样我都保护得了。什么委托人……真的有人有心要保护人吗?」
我连死人长怎样都不知道!——榎木津大叫道。
「突然就攻击我,又叫我休息又叫我说话,结果又问了一堆有的没的……」
「问……」
侦讯已经结束了吗?
「你、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你是谁怎么会在树上几点在哪里——我才没有好心到会一一报告这种琐事!就算问我这种事,死人也不会高兴!」
我连死掉的是谁都不晓得啊——榎木津说。
「混帐……」
榎木津……正以他的方式发怒着。
侦探对警察幼稚地骂了一声以后,房间里陷入寂静。
我想抽烟。
不知该如何排遣。
一垂下头,佐久间校长的身影便浮现在脑里。
拜托您了,侦探先生……
无论如何,请保护那孩子……
请保护那孩子……
他人的心情是不可能了解的,不可能看得见别人的心。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人都无法相互了解。相互了解,只是一种幻想,是一厢情愿的认定。
可是,我现在想要了解那些小市民到了极点、善良的人们的心情。
我无能为力。
完全无能为力。
「你很不甘心哪。」榎木津说,「你很不甘心吧?」
「你……自己呢?」
「哼。」
榎木津交叠双腿。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来了。
当我这么想的瞬间,有人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传来「方便吗?」的声音。
——是伊庭吗?
疲倦的脸探了进来。我半起身问,「要审问吗?」
「什么审问……你们不是嫌疑犯,我们不会做那种事。不,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只是协助警方的一般平民。长野本部派来的搜查本部长到了,嗳,简单点说,我已经没用了。我没地方待,也没车可以回去,我……可以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