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闻言,感激不尽,乃向鸳鸯道:“还请姑娘回去告诉老太太,咱们母女对老太太的好意,皆是感激不尽,明儿少不得厚起脸子,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了,还请老太太到时不要嫌烦才是呢。”
鸳鸯听说,便笑道:“奴婢一定将姨太太的话儿带到。”
于是送别王夫人凤姐儿鸳鸯等人后,薛姨妈宝钗母女两个便与家下人等商量着,草草埋了薛蟠,又想着以后只剩娘儿两个相依为命了,仰仗贾府的地方还很多,遂在已准备好了的嫁妆的基础上,又加了足足一倍还要多的东西,方安心的等待起几日后的大喜之日来。
展眼已是九月二十六日,亦即贾母为宝玉与宝钗择定的婚期。可喜这日天气晴朗,倒整好儿适合办喜事儿。
虽则因着国丧,荣府未敢大宴宾客、十分铺排声张,然因着大喜之日元春将驾临,几家至亲如王子腾家、小史侯家等的女眷,几家几代世交如寿山伯府、神武将军冯家等,亦要悉数列席,因此自二门起,荣府内院犹是经过了一番悉心妆扮的,又专门请了几台小戏搭在贾母正房外,瞧着倒像是办喜事儿的样子了。
梨香院隔荣府不过一墙之遥,因此直等到宾客们都吃过几钟茶,亦瞧过几出戏后,方听得一阵细乐之声儿渐行渐近。众人便知是喜轿来了,因赶紧命傧相喜娘等接了出去。
一时大轿落地,傧相请了新人出轿,贾母方命晴雯麝月等人扶了早已妆扮一新的宝玉出来。
旋即傧相赞礼,二人先拜了天地,又请出元春与贾母受了四拜,贾政与王夫人登堂拜了三拜,方送入洞房,还有坐床撒帐等事儿,因那宝玉一心想着今儿个终于一亲自己垂涎已久了的宝姐姐的芳泽,撵了众喜娘丫头出去,遂未曾得以进行下去。
当下王夫人凤姐儿等人便招呼着众宾客们坐了席,各自叱喝起来,因元春为今儿个在场所最尊者,自然坐了首席,自然亦成了众人争相奉承巴结的对象,都赶着去敬酒什么的,场面一时倒亦热闹得紧。
正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之际,忽然见宝玉屋里一个犹披着红的小丫头子跌跌撞撞的跑了来,一行跑一行还哭道:“那边儿宝玉又疯魔了,正赶着屋里的家具陈设一样样的砸呢,请老太太、太太赶紧儿瞧瞧去罢。”
贾母听说,因赶紧喝骂道:“好糊涂东西,不过是因着高兴,多吃了两钟酒有些儿醉罢了,什么疯魔不疯魔的,还不回去伺候着!”
小丫头子年纪儿原小,又道三不着两的,自然听不懂贾母话里话外维护贾府面子的意思儿,因继续哭道:“不是吃醉了才疯魔的,而是与宝姑娘,哦不,与新二奶奶单独相处了一会子,便疯魔了起来,满嘴‘破鞋儿’、‘破鞋儿’的嚷着,正砸东西呢......”
“住嘴!”大声儿喝止住她,又命两个婆子赶紧拉了她下去后,贾母方强笑着向众人道:“她小人儿家家的,什么亦不懂,只知道满嘴的胡言,倒是让大伙儿看笑话儿了。”说话的同时,心里早已是火烧火燎了,宝玉生来有些儿痴处,她原是知道的,他最是行为乖张不羁,她亦是知道的,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破鞋儿”这样儿粗鄙下流的字眼儿,竟会是自己的宝贝孙子口里吐出来,尤其还被这么多人听了去,真真是讲她们贾家几辈子的脸面亦丢光了!
饶是心里再不悦,贾母亦知道如今的残局,还得自己去收拾,且心里亦着实记挂着宝玉,因命了邢夫人与凤姐儿留下招呼众人,便同了王夫人一块儿,忙忙往二宝的新房赶去了。
余下邢夫人凤姐儿原就不满王夫人已久,在瞧得元春、王子腾夫人、小史侯夫人等几人,以自己好歹是骨肉至亲,于情于理都该悄悄去为由,都跟着撵了上去后,亦顾不得留下再招呼其余人,忙忙亦跟着走了;再余下寿山伯诰命、神武将军夫人等人,又最是在家闲来无事儿、好听任讲别人家稀奇古怪之事儿的,如今既遇上这样儿可以拿来做酒足饭饱之后的“谈资”,如何不赶着去凑热闹?遂亦不请自至,都跟着往宝玉屋里撵了去。
待众人赶至新房时,就见那里早已狼籍一片、乱得十分不堪了,而始作俑者宝玉却仅着中衣,连鞋未穿一双,正站在大堆破烂物事儿当中,气得满脸通红,大口喘着粗气儿。
贾母一见自己的心尖子连鞋都未穿,又气又急,因骂满屋子低着头肃着手的丫头们,“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就不知道先拿了鞋来与他穿好?这样儿天气,若是着了凉,可怎么样?满地的木屑碎渣儿,若是扎了脚,又怎么样儿?”
骂完丫头们,贾母又亲自上前哄宝玉:“好宝贝,你要生气,要作什么都使得,可千万不能糟践个儿的身体才是。”一面接过丫头递上来的鞋,欲弯身亲自与他穿上。
却步想宝玉竟一把将她手里的鞋拂到了地上,方喘着大气儿,道:“家里娶回来一个‘破鞋’,我那里还有脸穿鞋的?明儿索性都光着脚丫子罢!”
原来方才他与宝钗拜完堂入得洞房后,因想着好容易可以一亲垂涎已久的宝姐姐的芳泽 ,心里十分喜悦,亦不耐烦待喜娘丫头们行完坐床撒帐等礼,便撵了众人出去,一把搂过宝钗欲求欢。——因着贾母的百般溺爱和王夫人的百般纵容,如今的宝玉,虽则外面儿瞧着仍如先时那般俊美飘逸,实则内里早已与贾琏薛蟠之流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儿了,只是碍于还有贾政在,不敢如他 几个那般,时常到外面吃酒赌钱、眠花宿柳罢了。
然虽则不能到外面儿去胡天胡地,在他自己的一方小院儿里还是可以的,毕竟他屋里的丫头们都是经过贾母王夫人几番挑选,方挑了上来的,自然生得不俗,倒亦能让他得到满足。前儿闻得贾母王夫人说,要尽快与他娶了宝钗过门作妻子,他心里便乐开了花儿,想着早先曾无意得见过宝钗露出一截雪白的酥臂,当时自己还想了好久,只恨今生不知能否摸上一摸,倒不想如今自己便可想摸她那里,就摸她那里了,自是心中称愿,因此待二人一坐,上了新房的床,他便按捺不住了。
而那宝钗见宝玉不由分说便要上前来求欢,唬了一大跳,生恐过会子露了马脚,遂装得不胜害羞,百般拿话儿来推脱,甚至于使了全力来挣扎。奈何到底不敌身为男子的宝玉,很快便败下阵来,让他得了手儿,自然亦露出了马脚来!
宝玉其人,虽则自身缺点不足多多,却最是见不得别人的缺点,譬如当年墨颖沁灵拿小老鼠儿作弄王夫人时,被他无意瞧见了自己母亲身上那中老年妇女所特有的松黄皮肤,已觉得十分恶心腌臜,偏如今竟要让他来“捡一双别人穿过的破鞋儿”,这让一向自诩清雅干净的他,情何以堪?
当下亦顾不得其他,只恨恨扇了宝钗一掌后,便光脚跳下地,开始捧起新房内的家具成设来,于是方有了才刚小丫头子飞奔而去请贾母王夫人那一出儿。
贾母听得“破鞋儿”几字果真是自他嘴里说出来的,又见床上宝钗衣衫不整的只管哭泣,并不敢争辩半句,心里已大略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气得脸色大变,再见宾客们一多半儿都撵了过来,心想好歹得将外人打发出来了,才能关上门处理自家的事儿,因赶紧儿伸手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哄道:“那样糊涂话儿,也是你一个大家公子可以随便说说的?当心你舅母师伯母们笑话儿你。”
说着又强笑着向众人道:“他小人儿家家的,吃了几钟酒,便混说起来,幸得今儿个在场的不是他的至亲,便是他的长辈,大伙儿可别笑话儿他才是啊!”又假意骂宝玉,:不过吃多了两钟酒,就这般放浪形骸了,当心明儿我让你老子捶你!“一面又骂众跟着之人,”都不是些儿好人,好好一个爷们儿带成了这样,看我明儿绕得了那一个!“说着不住向邢夫人凤姐儿使眼色儿,命二人赶紧带了众人出去招呼着。
一梦潇湘冷清秋第九十章 一朝“出名”遍京城
却说贾母瞧得新房内宝玉一叠声儿的骂着“破鞋儿”,又瞧得床上宝钗红肿着半张脸子,衣衫不整却一声儿不敢吭的反应后,心里已是大略明白过来了事情的原委,只当着众人的面儿,不好表现出怒气儿来,因强笑着说了几句解嘲的话儿,旋即便命邢夫人凤姐儿领了众宾客先出去了。
在场众宾客谁不是那人精儿?贾母能瞧得出事情的倪端,她们当然不会瞧不出,心里自是早已笑作了一团儿,再想不到荣国府老太君竟会与自己最宠爱最娇惯最金贵的宝贝孙子,娶回一个别人穿过的“破鞋儿”来,尤其据说这桩婚事儿,当初还是经理亲王福晋一力促成的!明儿她们可有得成为众人瞩目的“谈话焦点”的时候了!
一旁元春自然亦已意识到此事儿一旦传扬出去,不独会将贾府的名声弄得狼藉满京城,更会带累到她甚至是理亲王府的名声,让本已在皇室众福晋之间抬不起头的自己,更成为一个巨大的笑柄,当下心里是又气又急,只恨不能立时便拂袖离去,亦好过如今在这里丢人现眼!然再一想到若自己拿不回银子去将会面对的理亲王的滔天怒火,又一思及将来若事成后,自己便是这天下的女主人,到时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又岂能因这如今这点儿小挫折,便轻言放弃呢?
遂强自绽放出一抹笑意,紧盯着寿山伯诰命与神武将军夫人等一众女眷们,以表面客气实则饱含着警告意味的语气道:“今儿个赏光儿来捧场的各位,都是咱们家的老世交了,又都是有年纪有身份的长辈们,自然不会与舍弟吃醉了酒后的混话儿一般见识,自然更知道那些话儿说得,那些话儿说不得罢?舍弟新房原就不甚敞亮,如今大伙儿又都挤在这里闹洞房儿,益发弄得连转身的空地儿都没有了,倒不如随了本福晋的嫂子,一块儿到厅里吃酒听戏的好儿。”
说着,命邢夫人凤姐儿,“大太太与二嫂子还愣着作什么,还不招呼着大伙儿厅里去?”
邢夫人婆媳二人听说,虽则心里不豫,到底不好明面儿上驳回于她,只得赔笑着招呼了众宾客,委拖着往厅里去了。
行至厅里重新入了席,在座的众人都没了吃酒听戏的兴致,而是将热情都放在了平日里与自己交好的诰命或夫人的眉目交流上,每个人的眼里,都闪耀着欲将自己心里的感想一吐为快的灼灼光芒。因此在等了一会儿不见贾母王夫人出来后,众人亦没了再等下去的耐心,遂心照不宣的接连起得身来,先后向同样心儿不在焉的邢夫人凤姐儿道了别,便各自坐车离了贾府。
亦不急着赶回家,而是命车夫直接驾了车去到平日与自己交好、今儿个却并未在贾府受邀之列的“八卦聊党”家里,绘声绘色、酐畅淋漓的将自己方才的所见所闻细细描述了一遍,当然亦没有意外的受到了“听众们”的崇拜眼神,而听众们在听完如此有趣之事儿后,如何耐得住,遂又赶着去向自己交好的人复述了一遍,一层儿接一层儿的复述下去,倒也勿须多记。----至于元春那番威胁的话语,谁又会放在眼里呢?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亲王的继福晋罢了,认真算起来,并没有什么好值当她们忌讳的!
于是荣国府“衔玉而生”的哥儿日前娶回了一个“破鞋儿”作嫡妻的天大消息,便如当初他刚生下来时的异象一样儿,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荣国府与理亲王府的名号儿,亦跟着成为了京城如今被人咀念得最多的,亦是炙手可热的两个词儿了,荣国府终于如其当家人期冀的那般,一朝闻名于京城了,只是这闻名的方式,不那么让她们喜欢罢了!
最糟糕的是,此事儿不独在京城闺阁圈中传的沸沸扬扬,连满朝文武亦尽皆耳闻了,如今在外面见了面儿第一句话儿便是:“听说了吗,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之后便心照不宣的闷笑与不怀好意的眼神交流,以致两府每日要出入衙门的男人们诸如理亲王贾赦贾政之流,每每瞧得众人在窃窃私语,且深知其私语的对象是自家,亦只能青白着脸子,打着哈哈将事情糊弄过去,端的是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然比那更糟糕的是,朝堂上下及所谓上流社会的闺阁圈子里到底还顾及颜面,至少不好当着理亲王府与贾府众人的面儿笑话他们,而京城内的市井百姓们就没那么多的顾虑了,不独人人争相传播嘲笑此事,还据此而编出了几句民谣,“贾不假,真正假,娶回破鞋盛在家!”,被一些黄口小儿成日价拍着手到处游唱,让听者无不为之捧腹!
而宁荣二府内如贾珍贾琏之流,是早已知道此事的,只碍于心里不满王夫人,一直不曾宣扬出去罢了,如今既见得事情真发展至他们希望的那样了,自是心中称愿。这些皆为后话了,暂不多表!
且先把话儿说回。如今却说拿贾母减邢夫人凤姐儿将一众女宾客们都招呼着离了新房后,遂不再压制自己的怒气,而是拿利剑一般的目光对着王夫人,冷笑道:“如今咱们算是几辈子脸面性命都丢光了,这可都得归功于你精心挑选的好媳妇儿!”对促成此事的关键人物元春她是不敢骂的,但要让她就此咽下自己心头的恶气儿,却亦是不再能够的,因只能拿王夫人来煞气儿了!
说着不待王夫人答言,又喝命身后跟着的婆子们:“还愣着作甚么,还不去将床上那个淫奔下贱的二手货女人与我拖下床来,狠狠打上一顿,再扔得远远儿的去!”一面又阴狠的盯着宝钗,不屑的道:“果然是商家女,骨子里的下贱是这么亦改变不了的!”
便有两个有力量的婆娘上上前,狠狠拉了身上仅着大红鸳鸯肚兜儿和同色儿裤子的宝钗下床,一左一右架了,便要往外拖去。
慌得宝钗忙死命挣扎而来一下儿,终于得以自两个婆娘手里挣脱开来,遂忙忙跑至王夫人面前跪下,并一把抱住她的右腿,哭道:“平日里侄女儿是何等样儿人,姨妈自是知道的,又岂会作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来?究竟为何会初次行房不落红,侄女儿亦是不明白,但只侄女儿却是敢于对天起誓,自己并未曾与除过二爷以外的任何男子有过首尾的,还请姨妈明察。”惟今之计,只有咬紧牙关死不承认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只希望她的哀声鸣冤与死不承认,能助她最终躲过今日这一劫罢。
然王夫人被贾母方才那样儿一骂,原来就慌乱不已的心,越发乱得没有头绪,如今又见宝钗抱着自己的右腿鸣冤,宝玉则在一旁气得面若金纸,越发气恼不已,因抬脚狠狠踹开了她,方大口喝道:“你的那些个风流下作韵事儿,我并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想问你,为何要这般坑我母子,这般损坏我母子的颜面性命?!让我明儿该以何面目见老爷去!”说着已是流下泪来。
宝钗见连王夫人都不向着自己了,心里慌乱,“病急乱投医”,遂爬向一旁冷着脸子的元春脚下跪下,哭道:“奴婢虽出身低下,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姑娘,又岂会做出那等不贞之事来?还请福晋明察,还奴婢一个公道。”
元春听说,不由冷笑一声儿,道:“你还有脸说‘还你一个公道’!难道你不贞的事实,还是大家伙儿摘脏与你的?这可是大伙儿亲眼瞧见的,你还有脸子抵赖!”说着又抱怨王夫人。
正说着,早已薛姨妈得了信儿,自梨香院赶了过来,瞧得宝钗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心里已暗叫不好,面儿上却未露出丝毫马脚来,而是上前一道儿跪与了元春面前,方含泪道:“才奴才在来的路上,已听丫头们说了事情的大概,还请福晋听奴才一眼,再作定论亦不迟。”
如今只有拿话儿先将元春哄转了,宝钗才有继续留在贾府的可能了,不然以贾母素日对宝钗的厌弃与瞧着宝玉如今的态度,只怕今儿个这个所谓的大喜之日,亦便是宝钗被休弃回娘家的日子了,毕竟没有那户人家,能忍受自己才过了门不到一日的新媳妇儿,被发现犯了“七出”里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淫”之一条儿的!
见元春脸色儿虽仍如方才那般不好,到底未说出拒绝的话儿来,显然是默许了自己开口,薛姨妈方式了一把泪,道:“回福晋,奴才家虽则只是‘市工农商’里排位最莫等的商家,早年祖上亦是曾做过先祖驾下专为皇家撰拟谄令、缮写文书之紫薇舍人的,虽则传至奴才先夫这一代,早已不复当年之盛,到底亦是读过几本书儿,请过教引嬷嬷专门宝钗的,又岂会作出此等使家族蒙羞之事来?况奴才家自进京以来,蒙老太太与姐姐厚爱,一直寄居在姐姐家,倘真有什么不像之事,两家仅一墙之隔,又岂会没有丝毫儿传至大伙儿耳里来的?至于为何会出现那样儿情况,咱们母女亦是说不上来,还请福晋、老太太与姐姐细想。”
一席话儿说毕,那元春与贾母脸色虽犹未有所松动,王夫人却早已是点头连连了,“回福晋老太太,姨太太这话儿细细想来,倒亦合情合理,宝丫头素来亦是最知礼守节的,断不会做出那等下作事儿来才是,指不定咱们真冤枉了她亦未可知。。。。。”好歹是她的亲戚,宝钗亦是她最先选中的,若是事情闹大了,最没脸的自然是她,到时她可还怎么再到贾母邢夫人面前趾高气扬去?还是先能着混过去,再从长计议罢!
话未说完,已被贾母冷笑着打断,“姨太太这张巧嘴儿倒真真巧,不独能将没的说成有的,还能将死的说成活的!究竟是与不是,还是打发人请了稳婆儿来瞧过再说罢,也好让你母女被休得口服心服!”说完一面命人立时请稳婆去,还再四叮嘱至少请两个以上、手艺口风都上佳的稳婆儿来,一面又满脸不悦的向元春告了罪,亲自哄了宝玉回自己屋里安置妥,放复回得新房来。
就见两个瞧着十分精明干练的中年妇女已侯在那里,瞧得贾母进来,俱赔笑着屈膝见礼。
摆手令二人免了礼,贾母亦不拐弯抹角,直接指着犹跪在地上不知是因着惧怕还是寒冷,颤抖不住的宝钗命道:“验看一下她的身子,推测推测她到底是何时破的身!”
又喝命家下婆子们,“还不将她带到帘幔后去!”便有方才那两个婆子押了宝钗至床上摁好,又示意两个稳婆儿进去后,方才放下了帘幔,守在外面儿。
外面儿贾母虽一直满脸寒霜,心里却是除过巨大的愤怒外,还有几分淡淡庆幸的,如今闹出了这样儿的丑事儿来,看王夫人以后还敢不敢再凭着元春的身份要她的强!
很快,便见两个稳婆儿掀开帘幔出来了,道:“回老太太,里面儿那位奶奶......”说着接触到贾母冷冷的目光,二人忙改口,“据小人们瞧来,里面儿那位姑娘虽则已不是处子之身,瞧着倒像是今儿个才破了瓜的......”
一语未了,已被贾母冷冷的打断,“可又是胡说!若是今儿个才破的身,如何未见处子之血?你们可探仔细了?”
二人听说,忙跪下道:“据小人们看来,那位姑娘确确是今儿个才破的瓜。倒究为何来未见处子之血,依小人们这些年来的经验来看,亦是曾遇见过不止一次的,那些个贫苦人家的女孩儿们,大小儿便要帮着家里忙进忙出,甚至上山下田,一个不小心便自发破了身流了血,亦是有的,还请老太太明察。”
话音刚落,一旁薛姨妈便先道:“福晋与老太太亦听见了,似宝丫头这样儿的先例,亦是有的,自然宝丫头亦是冤枉的了,还请福晋与老太太还咱们母女一个清白罢。”
闻言贾母先冷笑一声儿,又命林之孝家的亲自领着两个稳婆儿下去安置后,方道,“姨太太这话儿说的可笑,稳婆儿说的先例,可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儿!才姨太太不亦说了,你们家虽只是地位最低下的商家,亦是丫头老婆成群的,什么粗活儿轮得到主子姑娘亲自动手的?倒是趁早儿交代了你们的丑行是正经!”
一席话儿说得薛姨妈无言以对,只能转头向元春王夫人辩白,以期能寻见突破口儿,“福晋与姐姐才亦听见了稳婆儿的话,众目睽睽之下,便是咱们母女要授意她们如此说,亦没有机会啊!况她们原与咱们素不相识,今儿个不过头一回儿见面,自然不会袒护这话儿咱们,因此她们说的,定然是事实无疑,求福晋与姐姐明察,还咱们母女一个清白!”说着已是流下泪来。
“如今事情已闹成这样儿,难道姨太太以为咱们家几代钟鸣鼎食之家,还会要一个不贞的女子作少奶奶?越性趁着今儿个大伙儿都在,姨太太便将女儿领回去罢,至于休书,待宝玉情绪稳定一点子后,我自会请了他老爷来,命他写了,打发人与姨太太送去!姨太太请罢!”贾母显然是铁了心不让宝钗再留在贾家的,因不待元春与王夫人发话儿,便开口说道,且还搬出了贾政来,意思不言而喻,亦即如今的局面,已非元春这个虽有着尊贵身份,到底算不得贾家人的人能做主的了!
话音刚落,却见已穿好了中衣遮住了自己身子的宝钗,挽着头发自里面儿撞了出来,跪下便哭道:“老太太要休我,好歹指出到究我犯了‘七出’里那一条儿?今儿个原才是我过门儿的第一天,七出里除过‘淫’一条儿外,其余六条自然还没有机会触犯,便是‘淫’之一条,才稳婆儿们亦说了,一多半儿是平日里不小心自发破了身流了血的,我何罪之有,以致老太太再四咬牙要休了我?便是老太太欲以‘不顺父母’之条休了我,好歹亦得先问过老爷与太太的意思,再做定夺不是?”言下之意,便是你这个作祖母的即使再不喜欢我,再想休了我,到底隔了一辈儿,此事亦非你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