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贾母便不说话儿了,因暗自忖度,如今据无春说来,此事儿一旦成了,她们家便是皇后的娘家,太子的舅家,自己尊贵无人能及;便是败了亦不要紧,自己家好歹还能有个贾姓的异性王,一样儿比如今强上许多,倒真真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呢!
无春将她都这般开门见山了,遂直言不讳道:“实不相瞒老太太,确确是有一件事儿需要老太太大力支持。”跟聪明人说话儿,果然妙不可言。
“昨儿个王爷已自心腹的太医处得知,皇上如今的病,是万难撑得过一个月了,因此至多一个月,事情的结果便可见分晓了!只是......,如今咱们还缺至少八十万两地粮饷没有着落......”,言至于此,无春便有意顿住不说了。
那贾母乃何等聪敏之人,岂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因点头道:“福晋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想让咱们家来凑这笔银子,是与不是?”
瞧着无春微微颌了一下首,贾母方长叹一声儿,道:“这样儿能为咱们家的未来带来巨大改变的大好事儿,我又岂会不愿意出银子呢?但只你也知道,如今咱们家早就内囊已空、寅吃卯粮了,又如何凑得出八十万两这么大的一笔银子来呢?官中更是连一万银子都没有,却还要支撑这么大一个家,只能指着我与你太太嫂子们凑凑体己银子,再当当头面首饰,能凑多少算多少罢。”
见荣府这里能凑的银子与自己想象中的差不多,无春亦不沮丧,而是淡淡着反问了一句:“咱们家如今虽然没有多少银子了,姨妈家不是号称有‘百万家资’吗?”一面又大有深意的瞧了贾母一眼。
贾母闻言,脸色一变,半日方悻悻的道:“便是她们家有百万家资又怎样?到底不是咱们家的。况兹事体大,城市之前是绝然不能让外人知道丝毫儿的,难道咱们要向最低贱的商人借银子了?”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愿意让王夫人与薛姨妈早日如了意儿!
无春听说,笑道:“自然不会去借,而是名正言顺的要!依我说,尽快挑个好日子与宝玉宝钗完婚罢,横竖两人是早已有婚约的,且岁数都大了。到时有了宝钗的嫁妆,咱们再自己凑一点儿,应当是够了的了,还请老太太以大局为重。将来若事成了,宝玉便是真正的国舅大人了,别说是您,便是我这个姐姐的,亦不能眼睁睁瞧着他配一个商家女的,到时自会重新与他指一个公主格格的!”
冷哼了一声儿,贾母方点头道:“就依福晋,尽快与他们完婚罢。只是历来陪嫁之物,多以首饰衣衫古董居多,至多不过再配一些儿赏人用得金银锞子什么的,到时亦万难凑得够八十万两啊!”
赞同的点了点头,无春终于说出了她方才见到薛姨妈母女后攸地想出的最后的法子,“所以咱们得想法儿将姨妈家的财产悉数抓过自己手里才是!”
“谈何容易?薛家好歹还有个儿子呢,便是再不成器,偌大家业亦只能是他的,咱们总不能撕破脸子,去硬抢罢?到时被他们捅到官府那里,岂非节外生枝了?”对孙女儿的狠毒,贾母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儿,毕竟当年自己亦是这么走过来的,之事在心里感叹,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话儿不假啊!
无春冷笑一声儿,道:“咱们家几代之家了,又岂会作出此等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之事儿来?横竖只要薛大兄弟一死,姨妈一门便算是后继无人了,到时姨妈能依靠者,无非宝钗与咱们家了,家里的银子,不给宝钗,不给咱们家,可还要给谁呢?”
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方缓缓道:“只是事情要做得人不知神不觉才好。”
“这个自然。”无春忙点头接道,一面又道,“过会子我回去后,还请老太太立时请了太太与姨太太过来商量婚事,免得夜长梦多,不过如今好歹是国丧期间,倒是凡事儿低调点子的好;至于方才那件事儿,老太太只管放心,我自会着人打点妥的,到时人一死,姨妈那里再没了依靠,只怕连家里一应银子物事,皆陪嫁过来了亦未可知。”
说得贾母点头连连,遂又道:“方才来时,答应了王爷过会子家去要带银子的,还请老太太先能着挪几万银子,让我带过去,算是与王爷交个差,明儿待薛家的银子一到,立时还与老太太。”
贾母听说,虽不情愿动用自己的体己银子,到底不好推脱,因点头道:“我手里如今还有五万银子,再多一两亦是没有的了,罢了你都拿去罢。”
闻言无春便皱眉道:“好歹有个八万十万的,王爷那里亦不至于生气儿啊!”说着见贾母不接话儿了,她只得道,“罢了,过会子再指一个借口,让太太挪个三万五万的罢。”
当下娘儿两个计议定了,遂唤了守在门口儿的小丫头子进来,服侍着更了衣整了妆,方各扶了一个,往花园里去与众人吃螃蟹说笑儿了,不提。
是夜回至理亲王府,无春将今儿个贾母处与王夫人要来的十万两银子交与理亲王,并再四保证很快再拿回四十万两来后,便悄悄儿行至自己院子的墙头儿,向雍正帝每每派来与她接头儿的人发了一个讯号。——彼时她犹不知道雍正帝其实早已怀疑上了她,如今之所以还要派人来,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罢了。
不多一会儿,便见一身黑衫,并以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的接头儿人来了。
无春忙迎上前,说自己要一小瓶儿前次药死前福晋舒穆禄氏那种毒药,黑衣人得了雍正帝的授意,自是再无不从的,因连夜为她取了来,于是她便按照自己的计划,悄悄儿的忙活了起来。
不提这边儿无春的一系列行动,如今且说荣府内,自送走无春后,贾母一改往日的神色儿,和颜悦色的命李纨领着宝钗与三春在花园子里继续玩耍后,便客气的邀请了薛姨妈,又命了邢王二夫人与凤姐儿去到荣庆堂,说是有要事儿要宣布。
一时到得贾母屋里大伙儿分头坐了,丫头亦奉了茶来大家吃了,贾母方笑道:“说来姨太太家的宝姑娘与咱们家的宝玉自定亲至今,亦是有一段儿时日了,前儿个因着听信一个糟老和尚的混话儿,以为真个要满十八岁成亲,方能保宝玉身体健康,却不想,那和尚竟是个酒肉不忌的混和尚,他的话儿那里信得?因此今儿个请了姨太太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儿宝玉与宝姑娘成亲之事,不知姨太太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不独薛姨妈怔住了,便是王夫人,亦一时回不过神儿来,半日方笑道:“但凭老太太吩咐。”
薛姨妈一面与贾母说着话儿,一面却悄悄儿与王夫人使了个颜色,姐妹二人皆深以为贾母之所以会忽然转变了态度,定然是无春才与她说了什么,心里想着‘凭你怎么巧,巧得过权势’?不由都暗自得意起来。
贾母听说,便笑道:“即是姨太太这么说了,少不得我老起脸子,为他们两个挑上最近的一个好日子了。我走了,进来又多病多痛的,惟愿能在临走前,能瞧见我所最疼的宝玉的孩子,到时便是死,亦能瞑目了,因此最好能在本月便完婚,不知姨太太可怪我不怪?”
“如此好事儿,我再要怪老太太,岂非太不识抬举了?”薛姨妈满脸堆笑的应道,心里深深庆幸自己女人的灾难,终于彻底过去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贾母又叹道:“只是如今到底是在怡亲王薨逝的国丧期间,依律是要禁婚嫁的,因此婚事儿不能办得太过铺张,亦不能大宴亲朋本家们,不然传了出去,可是上下都要担不是的。如此一来,便委屈姨太太与宝姑娘了。”
薛姨妈好容易等到贾母松口儿,生恐她反悔,到时又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因赶紧摆手道:“都是一家子亲戚骨肉的,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老太太怎么想,便怎么办便是。”
贾母听说,方笑道:“既然如此,凤丫头,明儿你就全权负责打理你宝兄弟的婚事罢,缺什么,只管来找鸳鸯要去。”
凤姐儿听说,满心不愿,却又不敢表露出丝毫儿来,因赔笑着应道:“遵老祖宗命,明儿一定办得让老太太满意。”
当下众人见此事已成定局了,遂都赶着拿些儿“恭喜”、“贺喜”之类的话儿说来,满屋子倒亦热闹得紧。
一时众人散了,薛姨妈赶回梨香院后,便一叠声儿命人去找薛蟠,却是久找不见,情知不知又道那里吃酒赌钱去了,没奈何,只得同了底下人等,作衣衫打首饰,百般忙活起来,不可胜记。
那宝钗闻得此事后,面上虽然静如水,心里却是着实喜欢,想着自己明儿到底可以作名正言顺的宝二奶奶了,宝玉亦是自小一块儿、知根知底儿、人品才貌俱佳的,倒也算是自己这不幸人生中的一大幸事儿了,遂心中称愿,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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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潇湘冷清秋第八十九章 昔日丑事当众闹穿
却说因着元春的一番话儿,贾母终于应了宝玉与宝钗尽快完婚之事。又因着如今虽则犹是国孝期间,凡是不敢太过张扬,但成亲之事到底少不了应有的纷乱,因此自次日起,荣府与薛家便便百般忙活儿开来。
梨香院内薛姨妈 更是忙到了十分去,偏薛蟠那个不成器的,又不知到那里混去了,打发了几拨儿子人遍京城的寻,犹是未见人影儿。因他先亦时常这样儿,因此薛姨妈心里不独没有担心,反而气得心口子疼,一面不停口的骂着他'孽障'、'作死的',一面里里外外瞧着家下人等忙活儿。
正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一个婆子来道:“姑娘请太太进去呢,说是有要事儿相商。”薛姨妈无奈,只得先搁下手头上的事儿,扶着丫头同喜,一径往宝钗屋里去了。
一时进得宝钗屋里,见宝钗正领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莺儿文杏作针线,倒不像有急事的样儿,薛姨妈便含笑抱怨道:“什么事儿晚上说不得?这会子我正忙着呢。”说着便扭身离去。
宝钗见状,忙起身上前拉住,笑道:“横竖妈已经进来了,且听我说完再去不迟。”一面命莺儿文杏退下了,拉了她母亲至榻上坐下,自己亦挨着坐了,方压低声音道:“过几日便是成亲之日了,女儿心里却有一件事儿一直悬着,想讨讨妈的主意儿。”
薛姨妈便道:“我的儿,如今屋子里只有咱们娘儿俩了,有什么话儿,你只管直说。”
闻言宝钗略犹豫了一下儿,方低声儿说道起来,“妈亦知道前儿前女儿是跟过那个死鬼儿的,自然早已非女儿身,明儿过了门洞房花烛夜之后,以姨娘家的规矩,必定是要验初夜白布的,到时候女儿可该怎么样儿呢?”
薛姨妈听完,不由脸色一变,亦跟着沉默了起来。思忖了半日,方道,“要不到时儿咱们先准备一张有血迹的白布,再悄悄儿的换了以假乱真?”
宝钗听说,沉吟了一下儿,摇头道:“以老太太对宝玉的疼爱,明儿必定是她准备白布的,谁知的她要准备什么样儿材质的白布?若是弄巧成拙了,反倒不好。”
薛姨妈又道:“不如到时将你身上那处弄伤,岂非要多少血有多少了?”
话音未落,已被宝钗满脸不悦的打断,“要是到时一个下手不稳,弄成大伤,一直止不了血可怎么办?况宝玉若是动疑,又该怎么样儿?”
说得薛姨妈讪讪的,一时亦没了主意。母女俩就这么对坐了半日,彼此仍是拿不出法子来。
适逢莺儿在窗下说了一句:“回太太,外面儿吴大娘来了,说是有事儿要回您。”
宝钗心里忽地豁然开朗起来,因不待薛姨妈答言,便先扬声儿向外道:“告诉她太太过会子就出去,让她先候着。”
打发了莺儿,她方附耳向薛姨妈道:“妈觉得莺儿怎么样?”
薛姨妈见她问得没头没尾的,不由纳罕道:“你调教的丫头,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会子说她作什么?正经先说咱们的正事儿罢,外面儿一摊子事儿等着我呢,可不敢耽搁太久了。”
说得宝钗抿嘴一笑,道:“眼下又有那件正事儿,能大得过这一件的呢?”说着附耳向她母亲道:“才女儿已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横竖明儿莺儿是要随我嫁过去,将来一多半儿亦时要给宝玉的,倒不如明儿洞房花烛之夜,便悄悄‘李代桃僵’,送了她去与宝玉洞房,而宝玉却以为与之洞房的是我,自然可以混过去了。”
一席话儿说得薛姨妈先是面上一喜,旋即又皱眉道:“这个法子虽好,一来到时新房里必定侍候之人众多,大红喜烛亦是要明晃晃烧一整夜的,哪里能轻易将莺儿换进去?二来莺儿那丫头虽好,谁又能保证将来她揪住了咱们的把柄,不会到处乱说,甚至以此为凭仗,来要你的强的?”
宝钗便笑道:“妈难道忘了她们一家都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看了?我就不信她不会顾忌自己父母兄弟的身家性命了!况凭她那点能耐,我还不瞧在眼里,明儿若是她敢来要我强,我自然有法子对付她;至于红烛之事,好歹我是新媳妇子,便是害羞一点儿,不好意思于明晃晃之下作那件事儿,要让宝玉将红烛熄灭,亦是合情合理之事。妈只管放心罢。”
薛姨妈闻言,到底转忧为喜起来,因笑道:“我的儿,到底你有计谋,此事必是千妥万妥的。”一面又感叹,“若是你哥哥能有你一半儿,我亦不用担心明儿老无所靠了。”一面叹息着出了屋子,往外厅瞧底下人忙活儿去了。
因宝钗成亲的大多数家长,都是早先便打点好了的,如今不过拿出来该裁剪的裁剪,该规整的规整,该翻新的翻新罢了,是以只忙活了七八日光景儿,便已俱备准备得差不多了。而彼时离成亲之日亦不过十来日光景儿了,母女两个终于舒了一长气儿。
只那薛蟠犹一直不曾来过家,以致薛姨妈越发气个不住,连带宝钗亦对其满心不满起来,好歹自己还是他唯一的妹妹呢,所谓“长兄如父”,如此大事儿,他居然连面儿不露一下儿,端的是混账至极,明儿见了他,她必定将其骂个臭死!
这一日,母女两个又齐齐坐在薛姨妈屋子,气急个不住,那宝钗到底恐气坏母亲,因正欲拿话儿来安慰,忽然就见得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嘴里犹杀猪一般嚎着,“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宝钗见状,不由越发烦躁,一旁莺儿见了,心知她心里不豫,遂骂道:“作什么慌成这样儿?太太屋里也是你随便能来的地方儿,敢是皮儿痒痒了不成?没见太太与姑娘都在呢,就这样儿哭嚎?”
那婆子被骂,不敢回嘴,然到底事出紧急,亦不退出去,而是就地跪下,道:“回太太姑娘,外面儿来了几位官爷,抬着一个担架,上面儿白布遮面躺着一个人,说瞧着像是咱们家大爷,前儿被人发现,死在了什么‘锦香院’内,这会子请太太姑娘出去认人呢......”
一语未了,薛姨妈已是骇得面如土色,浑身筛糠一般抖着,一个字儿吐不出来了。倒是宝钗虽煞白着一张脸子,到底还有几分神智,因赶着问道:“可听真了,别是听混了罢?”
那婆子哭道:“究竟是不是大爷,奴才亦未瞧见,只是听外面儿平常跟大爷的小子们都在围着大哭,又说瞧衣衫倒像是大爷离家那日穿的,究竟是与不是,那几位官爷们说,还得请太太姑娘去瞧过后,才能见分晓。”
说得薛姨妈亦顾不得避嫌了,令那婆子起来,扶了她便满脸泪痕急急往外去了,余下宝钗虽有心撵出去,想着自己好歹一个女儿家,果真凡是不避嫌,明儿传到贾母等人耳朵里,只怕又是一场饥荒,心里想着此番好歹不能再让自己眼见着已到手了的幸福被破坏掉,遂留在了屋子里,只命其余人都跟着撵了上去。然到底心里突突跳得慌,坐卧亦不宁,遂皱起眉头,满屋子踱起了步来。
不知道踱了多久,正焦躁不安之时,忽见方才撵出去的两个小丫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面犹大哭道:“回姑娘,已证实官爷们抬来的人就是咱们家大爷了,太太已哭死了过去,吴大娘正同着几位大娘照料着,让奴婢们进来讨姑娘的示下呢。”
说得宝钗脚下一个趔趄,软软的便要往后仰去,慌得莺儿忙上前一把搀住,又道:“姑娘千万要挺住,太太那里还指着姑娘以后照看呢,便是大爷的身后事,亦得先拿主意才是。”方劝得她咬牙硬撑着住了,一面又喘息着命莺儿:“赶紧拿二十两银子与她们带出去,好歹官爷们送了哥哥的尸首来家,便是咱们家的恩人,万万不能慢待了人家去。”又命小丫头子,“去告诉管家,让他立时到衙门报官去,好歹得查明了哥哥的死因,可不能让他白死了。”一面又命人去将正厅布置成灵堂,先将薛蟠抬进去安置,一面又命人去各亲戚家里报丧,不可胜记。
一时安排完了,宝钗方满眼泪水、气若力微的扶了莺儿,往外面儿瞧薛姨妈去了。
彼时荣府那边儿王夫人凤姐儿等人已得了信儿,早已赶着过来了,正守在薛姨妈榻前软言安慰着。再看榻上的薛姨妈,早已是死了一多半儿了,正紧闭着双眼,紧咬着牙关,无声的流着泪。
瞧得宝钗一脸悲戚的进来,王夫人先一把揽了她在怀里,哭道:“我的儿,谁曾想你母亲的命竟这样儿苦,青年便丧夫不说,好容易辛辛苦苦将你兄妹拉扯到如今,偏你哥哥又先......”
凤姐儿虽心中称愿,好歹是薛姨妈的娘家侄女儿,薛蟠的亲表姐,因此面上的悲伤瞧着倒像真的一样,因哽声儿道:“所谓‘人死不能复生’,姑妈与宝妹妹还得节哀才是,不然再要哭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该怎么样儿了?便是大兄弟泉下有知,亦是不愿意瞧见姑妈与妹妹这样儿的。”又拉了宝钗的手道:“若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事儿,千万记得告诉你哥哥一声儿,他虽不才,到底是个男人, 胆子亦壮些儿,遇事亦有主意些儿。”
宝钗见母亲这样儿,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如今又听得王夫人与凤姐儿俱软言安慰,越发哭得哀哀的,底下众伺候之人瞧了,亦跟着哭个不住。
正不得主意之时,去衙门报官的管家回来了,在门外道:“回太太姑娘,才去了衙门里报官,却说是昨儿个便已遣了仵作验尸,说大爷身上既没有伤痕,亦无中毒之迹象,锦香院内众人亦说这几日并未见过任何人与大爷交恶,显见得并不是被人所害,想必是得了什么疾病以致猝死的。若是换了旁人,绝然不会打发人抬回来,而是要家人亲去认领的,因想着与咱们家姨老爷系同僚,私下里亦颇谈得来,因此在得知了大爷的身份后,才会打发官差抬回来的......”
管家之话儿尚未说完,里面一直紧咬牙关躺着的薛姨妈,又大声哭嚎了起来,“我的蟠儿啊!好好一个人,那里是说死便能死的?必是为奸人所害!”一面又拉着王夫人的手,哭道:“姐姐,你一定要回去告诉姨老爷,求老爷为咱们母子做主啊......”
那王夫人情知贾政心里素来不甚待见薛蟠,偏眼下又不好拂薛姨妈的意儿,只得干答应着:“妹妹只管放心,过会子家去后,一定说与老爷知道。”说着又软言安慰起她来。
只是薛姨妈原就青年寡居,如今又老年丧子,其悲伤苦痛,自非未亲身经历过之人所能理解,因为王夫人凤姐儿的劝慰,竟是丝毫儿作用不起,眨眼儿几个时辰过去了,她犹顾自哭嚎着。
王夫人与凤姐儿心里便皆有些儿不耐了,正欲开口说要回去,忽然又有贾母得了信儿,打发了鸳鸯亲自过来,道:“老太太亦听说噩耗了,劝姨太太宝姑娘千万节哀,不要哭坏了自个儿的身体。还说如今哥哥新丧,妹妹好歹得一年的功服,咱们虽为骨肉亲戚,务虚避这个嫌,传了出去,到底不好听,问姨太太能否延迟婚期?”
一席话儿终于将沉浸在自个儿巨大悲伤中的薛姨妈惊醒了过来,又见一旁宝钗不住向自己使眼色儿,因赶紧拭了泪,道:“请姑娘回去告诉老太太,如今万事已准备妥了,宾客们业已请好,若再推迟,外面儿人不定怎么说咱们两家呢,倒是按先定好的日期来。”
鸳鸯听说,忙一一应了,又道:“好不好,究竟还得回去问了老太太才知晓,奴婢先告辞了。”说着辞了王夫人薛姨妈等,一径往回去了,余下薛姨妈与宝钗,亦顾不得悲伤了,满心惟愿贾母不要以此为借口,再刁难宝玉与宝钗的婚事才是。
母女两个却不知道,贾母之所以命鸳鸯来这般说,用是正是“以退为进”之计,亦即先看准了薛家一心想让宝钗早点儿进贾府大门的心态,先给她母女一个危机感,这样儿即便她们原想的是要推迟婚期,亦不敢再推迟了,毕竟一开始就非人家要求娶自家的女儿,而是自己家巴巴要将女儿嫁过去!不得不说,贾母此计用得十分巧妙,果然不愧比薛姨妈母女两个多吃了几十年的饭!
一时鸳鸯回来,道:“老太太说了,既是姨太太与宝姑娘为大伙儿考虑,咱们亦断不能拂了她们的意儿,只是以后姨太太就剩下就剩下宝姑娘一个女儿,偏展眼又要给了宝玉,想着便不忍心的紧,因此请姨太太明儿起便拿咱们家当自己家罢,横竖宝玉以后就是姨太太的;半子‘,身为人子,赡养母亲,那亦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