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不好接云琅的话,指着那些鬼奴道:“把这些人交给我,我们很快就能挖出一个山洞。”
云琅点点头,这事谢宁做最好,把他拴在工地上,就没有时间去他父亲那里报讯。
让谢宁彻底的倒向骑都尉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现在处在探索阶段,一旦有了确实的消息,云琅相信,谢长川要是不知道才是怪事情。
霍去病今日清晨的时候就带着五十个骑兵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云琅没有问,曹襄也没有说,看来,霍去病一定嘱咐过曹襄不准告诉云琅他的去向。
云琅没想着要问,只是天马上就要黑了,他还不回来,这就让人担心了。
曹襄见云琅在看着他,慌乱的连手里的茶水都洒出来了。
“去病去了瞎子河上游,说天黑前一定会回来。”
“他去瞎子河上游干什么?”
“去探查敌情!”
云琅无奈的苦笑一声道:“大将干起了斥候的活计,看来斥候很不合格,传令,将前军斥候曲长郎如意重责三十军棍!”
曹襄摊开手为难的道:“你知道这不是郎如意的错。”
云琅抽抽鼻子道:“我是军司马,处置一个前军斥候曲长还不用给你们解释。”
“郎如意跟着去病一起去了,要打等他回来。”
“那就等他回来。”
忙碌了一整天的云琅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顺势躺在霍去病的床榻上,有气无力的对曹襄道:“有时候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打仗其实是一件非常枯燥无聊的事情,就看谁能稳得住,一般情况下防御总比进攻来的容易。我们骑都尉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战,只有先依托工事跟匈奴人作战,养胆子,等我们都觉得不依靠工事也能杀掉匈奴,再去跟匈奴野战不迟。”
云琅睡了一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天上已经布满了星辰,霍去病依旧没有回来。
在大汉这个时代里,晚上基本上是没办法作战的,漆黑的没有月色的夜晚,不论是人马都走不稳当,偷袭就是一个大笑话。
所以,霍去病没有回来,云琅只能坐困愁城,想不出一点办法。
在两军对峙的空地上,点上火把去找人那是自寻死路!
“准备一下,天一亮,我就出发,你跟李敢两个守好营寨!”
耳听得军中的金柝传来四更天的消息,云琅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在这个破地方,即便是没有敌人,到处都藏满了野兽,尤其是狼跟野狗最多。
这些畜生吃战死的尸体,吃了七八十年,早就吃成习惯了,对人没有多少畏惧感,只要落单,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他们都照吃不误。
这时候不敢想霍去病遇见匈奴的事情,云琅只能尽力的向最好的方向想。
天边出现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云琅就带着刘二以及五十个甲士出了钩子山营寨。
他很想多带些将士出门的,只可惜,按照大汉军规,没有霍去病这个主将的允许,他只能统领五十个亲兵!
第十二章 伏兵之计
霍去病坐在马上,良久才把视线从远处的匈奴军营收回来,刚刚长起来的青草只能没掉他的马蹄,战马已经把蹄子底下的那片青草踩踏的一团糟。
从昨日下午,他就在斥候曲长郎如意的带领下抵达了这片区域。
远远地观看了从东到西大片的匈奴军营,即便是天黑,他也没有离开,而是仔细的观察夜晚时分匈奴人的守卫事宜。
对面与其说是一座军营,不如说那里是一大片由帐幕,勒勒车组成的牧人营地。
很奇怪,匈奴人似乎没有放哨的习惯,即便霍去病就在匈奴军营一里的地方,匈奴人居然也一无所知。
夜晚,匈奴人男男女女围着火堆通宵达旦的歌舞,期间更有不少儿童在跟着在火边嬉戏,看得出来,他们似乎非常的快乐,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倒地就睡。
“给我三千铁骑,我现在就敢向匈奴人的军寨发起攻击!”
霍去病惋惜的看了一眼身边仅有的十余骑喟叹一声道。
“将军,守在外围的都是匈奴牧人,这是他们的惯例,咱们如果进攻,只会杀死一些牧人,牧人后边才是匈奴大军聚集的地方。”
郎如意小声的提醒自家的将军。
霍去病摇头道:“我只想驱赶这些牧人,牛羊向匈奴军营方向跑,只要能够让匈奴的军阵散乱一阵子,就是我门最好的攻击机会。回去吧,再不回去,阿琅他们就该着急了。”
郎如意一脸的黯然,他知道自己回去之后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将军或许会帮他说话,不过,在司马面前,犯错的将军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一小队骑兵在草原上奔驰,沿途不断地有洒出去的哨探归队,不一会,就有四十个骑兵跟在霍去病的身后。
如此大的目标,再愚钝的匈奴人也会发现,于是,两群骑兵飞快的从东西两个方向朝霍去病围拢过来。
“打出龙旗!”
疾驰中的霍去病大声的吩咐一声,他的亲兵卫阳立刻从怀里取出一面旗子,很熟练的将旗子套在长矛上,随手插进马鞍子前面的过梁上,旗子被风一吹,就立刻散开,呼啦啦,一面黑龙逐日旗就随风招展。
“前方有游骑——数量九——”
一名斥候从左侧大喊着汇入队伍。
霍去病吼道:“冲!”
说完话就抽出自己背后的短矛,握在手中,其余将士则纷纷取出上好弦的弩弓,在马背上投掷投枪准性不是很好,他们还没有霍去病借助战马的冲力将投枪投掷到三十丈之外的那种变态的能力。
几乎是一瞬间,枯黄的荒草后面就出现了一个匈奴骑兵,他的胸口刚刚露出荒草,霍去病手里的投枪就丢了出去,战马继续狂奔。
三十丈的距离内,即便是霍去病也只有投掷两次投枪的机会,为了快速通过匈奴人的堵截,他放弃了投掷第二支,当第一支投枪还在空中飞行的时候,长矛已经被他握在手心。
投枪的力道是如此之大,第二名匈奴人刚刚露头,投枪就已经刺穿了第一个出现的匈奴人胸膛,带着大蓬的血花穿透了匈奴人的身体,最后扎进了地面。
露头的匈奴人大叫一声,挥舞着弯刀不退反进,嗷嗷叫着向霍去病军阵冲击了过来。
箭如飞蝗…
老道的卫阳纵马越过霍去病,不等那个满身都是弩箭的匈奴人跌落马下,就挥刀斩下了他的人头,另一个亲卫探手捉住飞向他面前的人头,随意的挂在他的马脖子上。
几支狼牙箭从荒草后面射出,霍去病一干人除过随意的用胳膊挡一下眼睛,连腿边的盾牌都懒得举起来。
匈奴人的箭法很好,只是狼牙箭在霍去病的甲胄上划出一道白印就不知道飞去了那里。
带着轻薄甲胄的战马如同洪荒猛兽一般冲进了匈奴人单薄的军阵中,接触只是一刹那,武器上的优势抵消了匈奴人骑术上的优势,霍去病的长矛轻易地刺穿了匈奴人的皮盾,就松开长矛,长矛留在匈奴人的胸口上,等待被胜利的主人再次取回。
钢刀与匈奴人的弯刀碰撞之后,轻易地切断了弯刀,顺势再收割走弯刀后面的生命。
在高速的碰撞中,只有粗大的狼牙棒能够将汉军的钢刀撞飞,再顺势捣在汉军的胸口,当这个汉军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六七柄长矛已经刺穿了伤害他的那个匈奴人的身体。
骑兵交锋,胜败只在须臾间。
东西两边包抄过来的骑兵亲眼目睹了这场战斗,愤怒的大声呼喊,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挽救已经成为现实的战斗,战马四蹄腾空,如同飞一般疾驰,却不能一下子飞到龙旗边上投入战斗。
来不及收割匈奴的收集,那个吐血倒地的同伴,被三根绳子拖拽着在地上滑行,随着绳子不断地收紧,在同伴的帮助下,他被凌空拉起,落在一匹马背上,三匹战马在他的身边左右奔驰,那三根绳子牢牢地将他绑缚在战马背上。
箭如飞蝗…最终消耗光了动能,只能无奈的掉在地上,两支匈奴骑兵汇合成了一支,紧紧的咬在刚刚突出重围的霍去病身后,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大汉的战马不如匈奴人的神骏,眼看匈奴人越追越近,霍去病不得不降低乌骓马的速度,好让自己跟同伴保持在同一军阵中。
“将军快走!”
郎如意发疯一般的催促战马,如果是敌人实在太多,他很想调转马头去狙击一下敌人,好给将军多一些离开的时间。
然而,他同样清楚地知道,他身后至少跟着一千个匈奴骑兵,五十个人回身作战,根本就是去送死,根本就没有办法给将军制造任何机会。
郎如意听到耳边狼牙箭嗖嗖的破空声,这时候,除过趴在马背上减少中箭的面积再无其他作为。
“嗖嗖嗖。”霍去病接连投掷出三支投枪,每一支投枪都能杀掉一个匈奴人,而那些匈奴人敏捷的绕开无主的战马,继续逼近。
“呜呜呜呜——”
一声悠扬苍凉的号角声从极远处传来,追逐霍去病的匈奴骑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胯下的战马也跟着慢慢的降低了速度,最终眼看着霍去病一干人离他们越来越远。
就在霍去病的正前方,那里尘土飞扬…
云琅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不断地把革囊里面的尘土丢向地面,好让游春马拖着粗大的树枝将尘土扬的更大一些。
直到匈奴人撤退的号角声传来,才发现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五十个骑兵丢弃了马尾巴上的树枝背着五十面旗子从小土包后面转出来,径直站在土包上,俯视着缓缓撤退的匈奴骑兵。
不一会,霍去病来到了土包上,跟云琅一起观看匈奴人是如何撤退的。
“这些匈奴人很快!”霍去病有些感慨。
“这是必然的,当我们还在追求厚实的甲胄,锋利的长矛的时候,他们就在追求速度。速度是他们的看家本事,如果没有了速度,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所以啊,我们要成为老虎,豹子,狼,不但要有尖牙利爪,还要有速度!”
“你已经有了,刚才跑的挺快的…”
“你制造了尘土飞扬的假象,让匈奴人以为这里有伏兵?”
“是啊,才下过一场雨,骑兵奔驰会有尘土飞扬的场景可能比较奇怪,好在匈奴人比较傻,没发现,如果他们足够聪明,我们可能要损失好些兄弟。”
第十三章 烤包子跟柳笛
“去病啊,你难道不觉得主将亲自去探查敌军是不是有些不对头啊?”
“我算个屁的主将,总共只有一千三百人,还没有人家一部人多。”
“知道不?哥哥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哟,别看你现在才统领一千多人,再过两年,你说不定就能统领好几万人。今天啊,也就是匈奴人接连出错,以为你们只是一队斥候,觉得划不来用一千人来换,这才放过你。如果人家知道卫青的外甥,我大汉的明日将花就在这群人里面,信不信人家不管前面有没有埋伏都要优先干掉你?”
霍去病皱眉道:“你在哄孩子么?这是在羞辱我,你干脆破口大骂我心里还舒坦些。”
云琅吧嗒一下嘴巴道:“原本是想这么干来着,又怕你恼羞成怒,只好换一种委婉的方式。”
霍去病点头道:“确实很委婉…”
云琅对待霍去病非常的委婉,不过呢,回到营地之后,他的做法就非常的不委婉了。
郎如意被一顿棍棒打得鬼叫连天,一同受罚的还有霍去病的亲兵首领卫阳。
对这两个家伙,云琅可没有半点的客气。
霍去病好几次小声提醒云琅他才是始作俑者,都被云琅用委婉的笑容给怼回去了。
至于曹襄,他觉得回来的五十个人都应该一起挨揍,包括那个肋骨断了三根的家伙。
李敢倒是非常羡慕霍去病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在白登山面对匈奴大军的机会,他也很想有这样的经历,觉得如果把他放在霍去病的境地里,只要用他家祖传的神箭技术,就能让匈奴人不敢衔尾追击,还说他老子当年在北地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当他看到云琅委婉的笑容之后,还是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宁过来的时候,他们四个人重新变得非常和谐,虽然没有酒,还是在用米汤庆贺霍去病斩首匈奴首级四枚,虽然只拿回来了三颗,也算是开门红了。
“山洞又塌了!”
云琅笑道:“继续挖!”
“死了…算了,我这就回去继续挖!”
不知为何,谢宁觉得云琅今天的笑容很可怕。
“告诉郭解,我要更多的鬼奴,如果他敢杀良冒功,我就让他去挖洞。”
谢宁点点头,从桌子上顺走了两个包子,就匆匆的去找郭解谈生意去了。
霍去病吃掉一个包子之后不解地问道:“山洞不好挖?”
云琅点头道:“土质太疏松,只能一边坍塌一边挖,等挖到红砂岩就好了。”
“噢!”霍去病随意答应一声,就继续吃饭,从昨日到今天,他虽然看着镇定,实际上,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舅父说过,胆量是训练出来的,即便一个人平时胆子再大,在某些特定的状况下依旧会胆怯,比如跟随荆轲刺秦王的秦舞阳就是这样的人。
他有胆子十三岁就当街杀人,却没有胆子走进始皇帝的宫殿。
只有经历的多了,人才会麻木,人麻木了,胆子自然就会变大,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需要自己用心体会。
云琅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霍去病的冒险,这家伙就是因为不墨守常规才经常奇兵突出,给了匈奴最大限度的打击,如果管束的太狠,说不定就会把他的天性给抹杀了。
如果让他心安理得的接受霍去病一次又一次的突发奇想式的冒险,他的心脏又受不了。
这是一个明显两难的选择…
大军出发之前,他被长平狠狠的威胁过,如果霍去病跟曹襄两个人中哪一个出了问题,他都不用回去了。
就目前看起来,最适合干危险人物的人选就是李敢…然而,他又下不去手!
至于亲自去冒险这回事从来都不在云琅的选择范围内。
好在,来了一个谢宁,这个家伙不论长短还是肥瘦,似乎都是一个良好的炮灰人选。
只要保证自家兄弟没事,谁会去管谢宁的死活?
这家伙死掉了,算是为大汉捐躯,活着,就能享受荣华富贵,算起来,云琅不觉得亏欠了他什么。
看来,以后要多用用这家伙,如果可能,郭解也是一个不错的炮灰人选。
反正他已经做好了为荣华富贵献身的准备。
想通了事情之后,云琅的胃口就立刻变好了,用匈奴人的羊肉包的羊肉沙葱包子味道确实不错,有上云氏家族菜谱的资格。
不过呢,这种包子在蒸熟之后,再放进烤炉里面大火烤一下,把外皮烤的焦黄,就能做到外焦里嫩,这样的包子吃起来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曹襄见云琅紧锁眉头好半天不说,就用肩膀撞撞他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放在心上,去病以后不再做就是了。”
云琅瞅瞅有些内疚的霍去病怒道:“谁有空想那些事情,我在如何能让这些包子变得更加的好吃!”
“别装了,去病已经很内疚了。”
“谁在装啊,我在想,这样美味的包子,如果放进烤炉里面大火烘烤一下,不但能让包子更加的好看,还能彻底激发包子里面肉馅的香味。如此,一脆一软,用牙齿一咬,两种感觉交替出现,还混合着肉馅的香味,那该是一种非常好的体验。你们吃,我先去烤几个包子尝尝!”
云琅匆匆的解释完就端着一盘子包子去了伙夫所在地。
曹襄探头见云琅去了厨房,就惊诧的对霍去病跟李敢道:“他真的去烤包子了…”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多变,前一刻云琅还在为霍去病担心,下一刻,他就发现生活才是人来到这个世界的主流。
生活包括吃喝拉撒,爱慕与痛恨,唯独不包括不担心这种奇怪的情绪。
茫茫人世间,谁有能比谁高明多少?
所有智慧的选择不过是把利益分的比较清楚地一种普通选择罢了。
傍晚的时候云琅去看了山洞,里面跟昨日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有一些来不及运走的土块散乱的堆在地上,而在洞口,平放着四具尸体。
谢宁指着辛苦挖洞的鬼奴道:“总算是没有拖慢进度,他们也学会了用木料支撑洞壁之后在继续掘进。”
云琅退出山洞淡淡的道:“都是血的教训,他们如何会不接受教训呢。”
谢宁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做到对外面的那些尸体视而不见的。”
云琅看了一眼谢宁,觉得面前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傻子。
“去把尸体都处理掉,别放在我眼前,亲自去吧!”
军人家出来的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谢宁虽然对这个命令非常的不满意,还是找来了一辆马车,将四具鬼奴的尸体丢上马车,亲自赶着车去了河边。
白登山处理敌人尸体的方式就是丢进河里…
那些劳作的鬼奴出来倒土的时候,总是用看鬼怪的眼神看云琅,他们现在都知道了一件事——就是这个将军下令,要他们做挖洞这么危险的事情。
云琅并不同情这些人,甚至还有一些厌恶,他不在乎的人对他来说就跟木头,雕塑没有区别。
如果可能,他想把所有自愿背叛这个民族的人全部弄去充当奴隶。
郭解来的时候,云琅正坐在一个小山坡前吹柳笛,春日里的柳树汁液丰富,取一截柳条,只要轻轻地扭一下,树皮就跟树枝脱离,然后倒着抽出白色的柳枝,修整一下柳笛,小心的切出簧片,一个完美的柳笛就会出现。
这是云琅小时候最喜欢的娱乐方式,直到现在,他依旧喜欢欢,这是纾解寂寞最好的方式。
第十四章 寂寞的时候杀敌最好
寂寞这种感觉有时候来的莫名其妙,即便是在人头涌涌的欢宴中,它也会不请自来。
一个寂寞的人,眼神是冰冷的,即便脸上挂着笑意,身处闹市也觉得普天之下只有自己一人。
云琅很害怕这种感觉,每当他觉得寂寞了,他就会关闭自己对外界的反应,将自己关在心关里,细细的品尝这种能让人发疯的孤独。
往往在这个时候,云琅是最冷静,最为清醒的,孤独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他自己,所以,这个时候,他对世界的认知也是最清楚的。
不论是胡笳还是埙,他们的曲调都是以悠扬苍凉取胜,柳笛跟他们比起来,就显得活泼。
呜哇,呜哇的柳笛声传不出多远就会湮没在风中,每当这个时候,云婆婆,太宰的面容就会活生生的出现在云琅的脑海里。
有些人死了,他比活人更加的生动。
郭解是一个妙人儿,见云琅沉浸在柳笛的美妙音色中不可自拔,抽抽鼻子转身就走了,就云琅目前的心情,不论谈论什么都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一阵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将云琅从梦幻中唤醒,这是大规模的骑兵奔行的时候才能发出的动静。
他第一时间回到营帐披上铠甲,提着长枪,就来到了钩子山最高处。
汉军的鼓声已经响起很久了,骑都尉的战兵们已经严阵以待,无数的战旗在钩子山上竖起,弩兵们已经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手里的弩弓已经上弦,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之后击发。
霍去病站在刀盾兵后面,不断地用长剑敲击盾牌,与同伴们一起发出整齐的“荷荷”之音。
李敢坐在马上,面甲已经拉下,平日里挂在钩环上的长矛紧紧的捏在手中,就在他的身后,还有五百个同样装束的骑兵随时准备出击。
曹襄手忙脚乱的指挥着投石机,怪叫着要军卒们快速的向筐子里添加石弹,却没有什么人听他的,一个曲长冷静的发出一个个号令,负责投石机的军卒们也看不出有多少紧张之色,一板一眼的按照早先训练过无数次的动作,调整投石机。
谢宁就站在第二队,他身边的军卒却是一色的长矛兵,骑都尉的长矛兵手持的长矛,要比一般的长矛兵手里的长矛长出一倍不止。
只要将长矛的尾巴杵在地里,斜着竖起,就是一片枪林。
刀盾兵的职责是砍杀被木桩障碍拖慢的匈奴骑兵的,一旦敌人太多,杀不胜杀,刀盾兵就会缓缓后退,在平坦的地方将巨盾竖起来,变成长枪兵们的枪架子,用巨盾与长矛形成第二道防线。
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云琅就非常的清闲,他站在一个土包上,放眼望去…视野里尽是一望无际的匈奴骑兵。
大军压境到底有多么可怕,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知晓。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更何况还有数不清的战马…
万马奔腾的时候大地如同被擂响的巨鼓,大军停止的时候又如同铁索拦江。
匈奴并没有进入钩子山与白登山形成的山谷,静静的矗立在山谷外边,沿着瞎子河排开了阵势。
谢长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钩子山,朝山下看了一眼笑道:“是右谷蠡王啊!今天看样子打不成了。”
云琅奇怪的道:“这么多骑兵来到钩子山,无论如何也靡费良多,他们为何不战?”
谢长川冷冷的看了云琅一眼道:“只有一万三千骑兵,他如何敢战?”
大将军的威仪这时候谁冒犯谁倒霉,云琅连忙拱手道:“大帅明见!”
谢长川饶有趣味的瞅着眼前的匈奴骑兵笑道:“这是要来给我送战书来了,小子,你是读书人,你来告诉耶耶,匈奴人给人送战书的习惯是打哪来的?”
都已经自称耶耶了,云琅这个儿子连忙拱手道:“匈奴人素来野蛮,连父亲都分不清楚,更没有礼义廉耻,这一套必定是跟我大汉学的,就是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总不外乎是韩王信,中行悦这些败类。你来告诉我,如果匈奴人真的来送战书了,你准备怎么办?说心里话!”
云琅从眼眶上方悄悄地瞅了一眼谢长川,小声道:“如果大帅不准备要军功的话,小子很想要这个斩首之功。”
“哈哈哈哈…”谢长川大笑一声,对身边的一员老将道:“有这样无耻的晚辈后生,我们可以卸甲归田了。”
胡子花白的老将一巴掌拍在云琅的肩膀上大笑道:“就是身子单薄一些,只要好好地打磨两年,该是一只能看门的狗!”
军中豪爽的谈话,云琅总是不能适应,刚刚才被人家当成儿子,这会又成了看门狗,看来这些老将们很喜欢当别人爸爸,很喜欢养狗!
众人说着话,就看见有三个骑兵打着一面羊皮旗子从军阵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骑兵手里还捏着一把牛角号,一边走一边呜嘟嘟的乱吹。
老将皱眉道:“右谷蠡王这是要干什么?准备和谈?”
谢长川连犹豫的意思都没有就问云琅:“小子,人家要和谈,你是读书人说说,怎么个谈法?”
云琅这时候非常痛恨自己这个读书人的身份,一次次的被谢长川这只总想当他爸爸的老狗的戏弄。
不回答是不成的,云琅只好拱手道:“能否让小子来主持这次和谈?”
“好啊…”谢长川皮笑肉不笑的道。
云琅不理睬一干老将们戏谑的笑容,径直来到游春马边上,取出他的铁壁弩,用脚踏着上好了弩弦,精心挑选了三枝锋利的破甲锥,一一的上在弩弓上,然后就提着弩弓越过谢宁的长枪兵,霍去病的刀盾兵,来到了军阵最前方,选了一处蓬蓬草后方弄好弩弓支架,然后就凝神屏气的准备射杀那三个匈奴使者。
“咦?这种弩弓还是第一次见。”
谢长川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一次在云琅的耳边响起。
探手敲敲弩臂又对同行的老将军道:“既然是精钢所制,是稀罕东西!小子,这东西能射两百步么?”
云琅强忍着朝这个无耻老贼扣动弩箭的冲动小声道:“三百步弩箭不飘。”
“嘶…”谢长川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又道:“让耶耶来试试!”
“弩箭是铁杆的,与一般的弩箭不同,要计算提前量,还是小子来跟匈奴人谈谈吧!”
“你准备用这东西来跟匈奴和谈?”
“不用弩箭兵刃,难道用嘴么?”
那个花白胡须的老将呵呵笑道:“妇人的嘴老夫可能还有兴趣,男人谈话还是用弩箭比较好,射的深啊…”
耳朵里听着无耻老贼的污言秽语,云琅的呼吸都乱了,眼看着匈奴人走进了铁壁弩的射程,连忙赶走这些无聊的思绪,重新稳定心神,通过弩弓上的望山瞄准。
这些人只所以会这么放浪形骸的胡说八道,最大的原因出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谢长川在内,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跟匈奴和谈。
只要动了这个心思,云琅相信,不出三天,动心思的人的头颅就会被切下来,遍传诸军。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跟匈奴和谈,那是大汉皇帝刘彻!
臣使君权这是大的没法再大的罪责!
匈奴人的使者来到两百步的时候,终于停下了脚步,左边的那个匈奴人向前一步,用字正腔圆的大汉话吼道:“谷蠡王…啊!”
让使者说出三个字已经是云琅的错误了,扣发弩机的时间晚了一刹那。
黑黝黝的弩箭从蓬蓬草后面嗖的一声钻了,出来,越过长长的空地,从斜上方自上而下的钻进了匈奴使者的胸腔…
强劲的弩矢破开了他的甲胄,穿透了他的身体,最后钻进了大地!
第十五章 孤军
弩箭强劲的动能将匈奴使者从马上推下去,眼看着他栽倒在马下,云琅身后的骑都尉齐齐的喝彩一声,长剑敲击在盾牌上的响声更大了。
后面两个使者见传话人已经死掉了,转身就跑,将自己宽大的后背留给了云琅。
铁壁弩跟大汉的弩弓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输出稳定,两条软钢弓臂力量均衡,因此,射出去的弩箭也远比大汉弓弩射出去的稳定。
与弓箭也有很大的不同,因为有尾羽,弓箭飞行的速度要比铁羽箭慢的多,只能用作偷袭之用。
“啪啪”两声过后,那两个刚刚转身的匈奴使者也跌落尘埃,其中一个掉在地上之后,居然还有力气扶着羊皮旗帜的旗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云琅在重新上了弩弦之后,在匈奴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稳稳地扣动了机括。
弩箭准确的钻进了匈奴人张大的嘴巴,透脑而出!
“不错,不错,终于射进嘴里了,老汉就等着看这一场好景致呢。”
云琅没工夫听老贼的污言秽语,紧张的看着匈奴大股骑兵涌进了山谷。
“有本事再靠近五百步!”
谢长川的神情有些狰狞,匈奴人已经到来了,他居然没有回到白登山主阵地那边去的意思。
果然如同谢长川所说,匈奴骑兵奔行到弩车射程边缘,就停下了马蹄,只是鼓噪不休。
云琅一口气向匈奴人群射出了十一根弩箭之后,也不看战果,就回到了军阵后面。
四百步!铁壁弩能达到,却没有什么准头,即便如此,也给匈奴人造成了一场不算小的慌乱。
“可惜了,如果人人都能手持这样的宝贝,耶耶就算是跟匈奴人野战又如何?”
跟着云琅回到军阵后面的谢长川贪婪的瞅着云琅手里的铁壁弩,长叹一声。
他清楚,这样的宝贝有一具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想要大规模的制造,没有这个可能!
“再给我十年,铁壁弩说不定就能多一些。”
“行啊,有盼头就是好事情,到时候告诉老夫,老夫去帮你打铁!”
谢长川也是一个干脆人,见云琅没有割爱的意思,就失望的离开。
临走的时候,就给了霍去病一个紧守门户的军令就过了瞎子河去了白登山。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匈奴人这时候趁机扑过来。
霍去病带着刀盾兵没有一刻的松懈,直到匈奴人缓缓地退去之后,派出游骑哨探监视匈奴人,这才解除了钩子山的警戒状态。
被匈奴人折腾这一下,吃完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坐在满天星辉下吃烤包子,几个人还是显得很愉快。
“匈奴人就在三十里外,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准备枕着头盔睡觉吧。”
李敢兴致很高,一连吃了三个烤包子才住手。
曹襄就有些晦气,叹口气道:“我还是一个没用的。”
霍去病放下包子认真的对曹襄道:“打一仗就好了,我舅舅说过,第一次临阵没好汉,即便是他也有尿急的感觉。打着打着就没有时间害怕了。”
谢宁看着云琅道:“你杀过很多人?”
云琅点点头道:“比你想象的要多!”
“我第一次杀匈奴的时候,一刀下去力道不够,没把匈奴的脑袋砍下来,那个匈奴人的脑袋就耷拉在脖子上,两只手还抓着我,脖子里的血飚起来一丈高,那次,我真的尿裤子了。”
谢宁也很认真的对曹襄道。
一个人认真也就罢了,当两个乃至于四个人都认真的时候,曹襄就有些尴尬了,连连摆手道:“我一定会还魂的,不会拖累大家。”
云琅笑道:“跟我们还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在长安的时候我们三个傻乎乎的,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们拖累你?你的长处在于政事,而不在兵事,这次来白登山对我们几个人来说只是一场考验罢了。只要过了这个考验,以后就能干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了,去病,阿敢可以继续领兵作战,你可以进入朝堂观政,然后谋一个不错的位置历练,我呢,就好好的种地,把富贵镇弄起来,知道不,我希望以后富贵镇能变成富国城。阿宁,你喜欢干什么?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太适合带兵打仗的主。”
谢宁叹口气道:“知道不,我喜欢当地方官…”
“咦?难道不该进朝堂么?”
“不,不,不我就想到一个地方当地方官,哪怕是县令也好,当然,陛下如果要我当刺史我也不反对,总之,我就是喜欢当地方官!”
“主政一方确实自由…”
“也不是要什么自由,我只要能避开我父亲就成…”
“啊?这是为何?”
谢宁咬着牙道:“我有十一个房里人你们敢信么?”
“哇——”
“厉害…”
男人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快乐,一些倒霉事情一旦被拿出来当成兄弟间的笑料,就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
匈奴人真的来了,而且是以最强大的状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想到今日荒原上骑马矗立的那些匈奴人,每个人的心里就跟塞了一块石头一般沉重。
云琅消除恐惧的法子就是直接面对,霍去病消除恐惧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兴奋起来,李敢消除恐惧的办法就是不去想,至于曹襄,他是真的害怕,且没有面对的方式。
而谢宁,他将自己的隐私当笑话说出来,就说明他已经在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过。
将军们如此,骑都尉那些没有经历过真正大战的军卒是如何想法,也就一目了然了。
想要稳定军心,那么,将军们就必须时刻跟部下在一起,按照白日里的安排,霍去病去了刀盾兵,谢宁去了长枪兵,李敢去了骑兵,曹襄去了弩箭兵。
只有云琅继续留在大营里,监督那些该死的鬼奴们夜以继日的挖洞…
一连三天,匈奴人都没有来,但是,大军哨探却不能再去匈奴人那边窥探了,草原上满是呼啸奔走的匈奴人,根本就不给大汉游骑窥探的机会。
谢长川是一个眼睛很毒的人,他那一天料定匈奴人只是故作声势,那一天匈奴人果然匆匆退走了。
但是,当匈奴开始封锁草原之后,他反而变得紧张起来了,三天里连续开了两天的会议。
在这两天的会议里,他们制定了至少七个预案,来应对匈奴,每一个预案都是针对不同局面而设定的,一旦出现了预定的局面,就直接按照制定好的策略应对。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能够做到快速应对,不好的地方,这种法子对大军指挥官的要求比较高。
别的军官都是追随谢长川至少五年的老部下,唯有骑都尉是谢长川最不放心的军队。
所以,他只能将骑都尉单独安置在钩子山,免得因为骑都尉的缘故导致白登山的防御出问题。
当云琅通过军事会议发现骑都尉居然是一个孤独的存在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地筹备钩子山的防御。
他相信,一旦开战,钩子山将是匈奴人第一个拔除的目标,这样的拉锯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年冬日,匈奴人就会离开白登山,赶着牛羊去他们的过冬地,以他们的财力物力,是没有办法长期在白登山驻军的,而匈奴人也没有守城的习惯。
如果有一天匈奴突然在白登山修筑了城池准备跟大汉国打一场攻城战,想必大汉皇帝刘彻即便是在睡梦中都会大笑。
这么多年下来,不管是大汉还是匈奴都形成了一种默契,夏秋之时,是匈奴人大举进攻的时候。
大汉军队一般是依仗白登山,背靠长城进行严防死守。
当冬天来临的时候,就是匈奴人撤退,大汉军队重新据守白登山的时候。
在彻底明白匈奴人的这个习惯之后,云琅在使用鬼奴的时候就更加的不体恤人命了。
以至于,帮着云琅去捉鬼奴的郭解都抱怨连天,他抓的鬼奴根本就经不起云琅快速的消耗。
第十六章 争功!
压榨,极度的压榨,往往会催生出反叛!
这应该是一个至理名言。
可是,云琅没有在鬼奴的身上看到这个特点。
匈奴人准备了一个月,云琅也黑着心肠压榨了鬼奴一个月,每日里都有鬼奴的尸体被丢进瞎子河…
在松软的黄土上挖一个很大很长的洞,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这些鬼奴做到了。
当鬼奴们将山洞掘进到坚硬的夯土层的时候,山洞结构终于变得稳定了,不再有大块的黄土从头顶掉下来,接连三天没有死掉一个鬼奴,这让他们很是高兴了一阵子。
他们的欢乐仅仅来自于不死人而已。
鬼奴们对于伙伴的消失,或者死亡似乎并不是很在乎,只是单纯的为自己还活着欢呼,只有云琅清楚地知道,第一批来到钩子山挖洞的五十六个鬼奴,到现在,只有两个人还活着。
仔细研究分析之后,云琅发现,这些鬼奴之所以会老老实实的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挖洞,最大的原动力居然是每天都能吃饱这个简单的因素。
云琅不在乎鬼奴的性命,却从来不会克扣他们的口粮,口粮当然算不得好,糜子馍馍却是放开了吃的,偶尔还会有一点咸肉野菜汤,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大餐了。
直到此刻云琅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成为鬼奴了,原因就是当鬼奴能够不被饿死。
元朔四年的时侯,一场蝗灾席卷了关西,蝗虫从关西一路飞到了敦煌,蝗虫所到之处…
史书上仅仅只有八个字——“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直到今年,关西依旧荒芜…即便是春风也吹不醒遭受重创的大地。
自从韩王信投靠了匈奴之后,韩地的人,就成了一群被人遗忘的人群,其余地方的百姓流离失所去别处谋生,官府会开放一些荒芜的山林供他们存身,至于韩地——没人愿意接纳他们。
饱受匈奴劫掠之苦的百姓,对那个带着匈奴人一路杀到甘泉宫的韩王信恨之入骨。
当了鬼奴,死亡就是一种最常见的事情,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匈奴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杀他们,汉人见到鬼奴就会提起长刀,抢劫的时候会遇到强烈的反抗,投降以后,依旧没有什么活路。
因此,在骑都尉吃饱饭之后再去死,对他们来说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可怕,那么难以接受!
云琅在山洞口立了一盏明亮的油灯,这盏油灯只开了一个亮孔,这个细微的亮孔冲着山洞,一道淡黄色的光斑照射在山洞底部,指引着鬼奴们朝正确的方向挖掘。
挖到了夯土层,就说明鬼奴们已经挖穿了钩子山!
山洞已经很深了,为了解决透气的问题,云琅不得不命令鬼奴们在山洞上方开出十几个碗口大的洞。
他亲自检验过,那些透气孔确实已经抵达了钩子山东边的平原上。
大规模的挖掘会让匈奴人发疯的,而平原地带并不是一个很适合大汉军队作战的场合。
因此,云琅只能像一个盗墓贼一样偷偷挖掘…
山洞挖到这里,就只能蜿蜒向下,随着鬼奴们不断地挖掘,土层里逐渐出现了人,马,武器,陶俑,铁器,铜器一类的殉葬品。
当一个斜斜的插在泥土中的女性尸骨出现之后,云琅从她身上残留的一点帛片,以及散落在周边泥土里的首饰判断,这该是一个殉葬的女子,身份应该是冒顿宠爱的某一个阏氏。
“匈奴可汗的墓地?”
谢长川欢喜的如同一个孩子!
对于这个恶心的老贼突兀的出现在坑道里,云琅一点都不奇怪,如果在他统领的大军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还一无所知的话,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目前看来我的猜测是准确的。”云琅将手里那枚擦拭干净的金臂环放在谢长川的手里。
金臂环做工粗犷,连接处的鹰嘴结构不是大汉首饰做工的风格,很符合匈奴人的审美风格。
“不是阿宁告诉我的!”
谢长川靠近油灯观赏着金臂环,一边很随意的说了一句话。
云琅点头道:“阿宁是我骑都尉的将官,吃里扒外的事情自然干不出来,我回去之后只会找郭解的麻烦。”
谢长川连连点头道:“确实该找,确实该找,泼天的功劳啊,被那个小人给毁了。”
谢长川贼目烁烁的四处乱瞅,很不负责任的随意回答。
“没有瞒着大帅的意思,先前不确定,担心破坏了大帅的部属,今日既然已经发现了匈奴可汗的阏氏,自然是要禀报大帅知晓的。”
“这是自然啊,读书人就这点好,总能把自己的龌龊心思用最漂亮的话说出来。耶耶之所以被陛下丢到白登山几十年都不理会,就是学不会你们这种说话的样子。功劳不少,官职,爵位却没有什么变化,吃亏吃大了!”
云琅每次跟谢长川说话,都有掐死他的冲动,这个老贼扮猪的时候就像是一头猪,一旦成了老虎,狮子他都敢一口吞下去,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猪,什么时候是老虎!
“挖啊。为什么不挖了?”
谢长川站了一会就兴致勃勃的对云琅道。
“这里的土层不够结实,我进来的时候一般不准动土,免得被这个土洞给埋掉。”
“不结实?”谢长川猪的本性又发作了,警惕的瞅瞅头顶,然后笑道:“军中为了功劳不要命的人多,你这种一等一的人才就不要浪费在这里了,让那些不怕死的杀才进来督工,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话,这个刚刚剥夺了云琅指挥权的老贼就匆匆离开了山洞,毕竟,时不时地有黄土渣滓从头顶掉下来,确实很不安全。
被人家剥夺指挥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云琅也没有沮丧的感觉,耸耸肩膀就跟着离开了山洞。
站在青天白日底下,不论是谢长川还是云琅的面孔看起来就没有那么阴森了。
一个慈眉善目谆谆教导如同温润长者,一个垂首受教紧守礼数如谦谦学子。
“小子,别觉得是耶耶夺了你的功劳,这事太大,你脑袋太小,撑不起这桩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