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弘大笑道:“如果你这样做了,即便是老夫这个讨厌商贾的人,也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如果世上的商贾都像你云氏这样赚钱,国朝何至于将他们打入地狱!”
落日下,羊群回归的气势很大,上千只羊咩咩的叫着从山谷里涌出来,在牧羊犬的帮助下回归了羊圈,如同一片白云收进了宝盒,说不出的壮美。
“云氏就是这样的,您说神奇特也算是神奇,毕竟在下将西北理工的一些理念用在了农耕上,匠作上,用最少的人,产生了最大的利益。说她不神奇,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给仆妇们选定一个正确的方向,即便没有云氏,她们也能自食其力,通过干活让自己丰衣足食。家师尝言:这世上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人,有了人才有了一且,如果没有了人,权力,富贵,财货都会成为一场大笑话。为今之计,陛下只要让我大汉的人口不断地增长,通过征战,威服给她们提供足够的土地与山川。陛下迟早会成为天下人最爱戴的皇帝,刘氏子孙的江山,也自然就能做到万世流传。”
公孙弘长叹一口气道:“好长的一道奏折啊…偌大的云氏不是什么农庄,而是一道有史以来最长的奏折。这道奏折囊括了大汉国几乎所有的弊端,解决了多年来困扰陛下的无数难题。云公,何不入朝为官?老夫以为,不论是大匠作,还是司农寺都是你一展所长的位置。”
云琅用指节敲敲脑壳道:“我有奇思妙想,却无理政之能,人贵有知,朝堂就不去了,我还是跟霍去病他们一起去白登山吧,我自幼在深山长大,对国家基本上没有多少归属感。云氏子孙以后还要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我这个做家主的自然要让天下人都知晓,云氏也有人为大汉杀过敌人,为大汉戌过边,如此,我云氏才能理直气壮地活在这片土地上。”
公孙弘笑道:“云氏既然有此心,老夫在这里先预祝云氏兴旺发达,子孙绵长。”
云琅大喇喇的接受了公孙弘的祝福,摆摆袖子道:“少府对云氏还有什么不解之处,尽管问来,云某在这里一一解答。”
公孙弘拱手道:“想要了解云氏这道大奏章,请云公允许公孙弘在云氏居住一段时间,等老夫融会贯通之后,自然会将这道大奏折呈递于我皇面前。”
云琅大笑道:“荣幸之至,只是少府居住云氏,云氏必然以礼相待,可怜主父偃如今与挽马为伴,即便是今晚这个寒夜,想要度过去也非易事。”
公孙弘笑眯眯的道:“发落他的是阿娇贵人,能阻止阿娇贵人的只有陛下。自今年以来,陛下对当初废除阿娇贵人后位的决定已经有了些许悔意。当初的始作俑者就是主父偃,老夫以为陛下不会帮助主父偃说话的。”
云琅笑而不语,只要关系到阿娇跟皇帝,云琅都会闭上嘴巴,那夫妻二人没有一个是好的,只要一句话说不好,就会有雷霆降下。
第一四八章 不信苍生信鬼神
“爸爸!爸爸!”
云琅抱着闺女,一遍遍的教她说话。
“薄薄,薄薄!”
云音很大声的回应父亲。
可能是薄薄这两个字叫习惯了,这孩子就再也不肯改口,连珠炮一般的冲着云琅大叫。
宋乔站在楼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父女两,云琅也笑眯眯的看着楼下。
马上就要成亲了,苏稚看的很紧,不准宋乔跟云琅近距离接触。
云音嘎嘎的笑着把自己的小铃铛丢了下去,宋乔探手捉住,在手里轻轻摇晃一下,银铃就叮铃铃响了起来。
云音更加高兴,想要挣脱父亲的怀抱,使劲的拍着栏杆,见父亲不肯松手,这孩子就扯过铃铛帘子,啊呀,啊呀的想要把上面的铃铛扯下来。
孩子的小手自然扯不断丝线,于是她就上嘴。
云家的银铃铛每一个足足有核桃大小,还不至于被孩子当一顿饭给吞了。
云琅在一边帮着闺女剪下一个铃铛,闺女就往下丢一个,宋乔就趁机挂在门前的小松树上,没一会,那颗尖锥型的小松树,就被宋乔装饰的如同圣诞树一般。
“上来吧,我们一起玩。”
宋乔摇摇头,羞涩的用手帕包着一个物事,直接丢了上来。
云琅探手捉住,打开手帕发现里面包着的是一枚长方形的玉牌。
玉色很好,白里泛青,握在手中很是温润,闻之,还有淡淡的幽香,这该是宋乔的贴身之物。
相比宋乔,云琅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他不想让宋乔失望,就回到屋子里,翻腾了好久,才找到当初太宰要的祭祀用的玉器。
其中有一枚玉环,玉质最好,就用手帕包了,腾腾腾的下了楼阁,将玉环放在宋乔手里道:“这是我师傅的遗物,是我最珍贵的收藏,如今,你来帮我保存吧。”
宋乔摇头道:“我给你一方玉佩,是想要你压住衣袍的下摆,莫要行路匆匆。”
云琅打开手帕,把玉环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上道:“委屈你了,我们相守一生吧。”
宋乔羞涩的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指指被乳娘抱在怀里的云音道:“我们三个。”
云琅摇头道:“只有我们两个,云氏的孩子注定了不会枯守云氏庄园,我希望他们去更远的地方。”
“我们不把孩子留在身边?”
很明显,宋乔早就对婚后的生活畅想过一万遍,因此,云琅刚刚开了一个头,她就很自然的把自己梦想的事情说出来了。
“最优秀的孩子自然是要出去的,至于我们的家,只会留给最弱小的孩子,这就是云家的规矩。”
被云琅握住的小手一下子就变得滚烫,远处传来苏稚呼唤声,宋乔只好挣开云琅的手,胡乱答应苏稚一声,就匆匆的离去。
云琅轻轻地嗅一下手掌,这里也有一股子馥郁的香气,听刘婆说,宋乔这几天,在用什么桃花汤来沐浴身体,据说这样就会遍体生香,看样子,有一点效果了。
云琅对婚礼没有什么好渴盼的,他渴盼的是通过婚姻连接成的血脉亲情。
公孙弘居住的二楼上依旧亮着灯火,自从他住到云氏之后,每日里不到子时是不会灭灯的。
自从两天前,云琅带他看过整个云家之后,云琅这个主人就很少能看到公孙弘了。
听梁翁说,公孙弘非常的忙碌,有时会在云氏的厨房待一整天,有时候又会在马车作坊待很久,即便是烧焦炭的作坊,他也没有放过。
他的信使每日都会离开,每个信使离开的时候,背上总是背着厚厚的一卷子竹简。
云琅很担心,到了后期,公孙弘可能会变成孤家寡人。
真正变成孤家寡人的是主父偃。
马厩外面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清冷的月辉洒下来,带不来一丝一毫的暖意。
主父偃把身体缩在草料里面,努力的裹紧了大氅,最寒冷的日子里,加上中午刚刚吃过一个干饼子,这一会,他觉得身体冷得厉害,也饿的厉害。
马厩外面站立着两个裹得如同大熊一样的护卫,他们的任务就是看好主父偃,不准他离开马厩。
对于这样的遭遇,主父偃并没有对阿娇有什么不满的,没有给他一碗毒药喝,已经是阿娇格外留手了,毕竟,在废后的时候,主父偃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阿娇不管对他做了什么,主父偃只能忍受,皇帝不可能为了他就去得罪如日中天的阿娇。
死灰复燃什么的,是最让人讨厌的事情,这会让当初想要用一泡尿滋灭灰烬的人很难自处。
主父偃是一个聪明人,从不把自己的力气消耗在无用的事情上,阿娇他自然是不敢去对付的,在这三天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让公孙弘以及云琅这两个卑鄙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位将军,能否给老夫一碗热汤?”
忍耐了很久,主父偃还是强忍着耻辱问出了这句话。
一个护卫喝了热汤,回首看了主父偃一眼道:“有钱就有热汤,没钱就没热汤!”
主父偃大怒道:“死灰复燃之事不知两位将军听过没有?”
护卫笑道:“韩安国的旧事,自然是听说过的。”
主父偃冷冷的道:“你们就不担心这样的事情也出现在我的身上吗?更何况,我并没有被陛下罢官夺爵,只是被阿娇贵人囚禁泄愤而已,只要老夫离开长门宫,自然有所报答。”
护卫跟着冷笑道:“你既然还有力气说废话,看样子你冷的不够劲啊,老宋,搭把手,剥掉他的氅子。”
眼看着两个护卫一步步逼近,主父偃尖着嗓子吼道:“贼子安敢如此羞辱老夫!”
护卫老宋狞笑道:“耶耶当初好好地在长安执役,就是因为你这个老贼无所不用其极的陷害贵人,害得我们兄弟抛家舍业的来到荒僻的长门宫当了六年的野人。现在,我长门宫刚刚有了一些起色,你这老贼还敢来长门宫搬口舌,耶耶们就算是要不了你的命,也要让你吃遍苦头!”
“救命!”
主父偃疯狂的呼喊起来,年老体弱的他如何是两个虎狼一般的护卫的对手,很快,他身上的大氅就被护卫剥掉,重新被丢回草料堆。
“贼子尔敢…贼子尔敢…”
刚刚被丢回草料堆的主父偃终于暴怒起来,他终于感受到了阿娇对他的愤怒。
如此寒夜,有皮氅子都寒冷难耐,没了皮氅子,那就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主父偃如同疯虎一般的向外冲,一次次的被意兴盎然的护卫丢回草料堆,他们似乎很享受这种程度的冬日运动。
“我有钱,还我氅子…”
疲惫不堪的主父偃颤巍巍的抽出头上的白玉发簪递给老赵…
刘彻也没有睡眠,他的面前堆放着高高的一摞子竹简,这些竹简他已经看了足足三遍。
薛泽背靠火龙柱也在看公孙弘送来的竹简,在薛泽的身边,安坐着老迈的司农卿张晗,以及御史中丞费通。
“世上果真有一年比一年大的菜蔬吗?”空旷的建章宫里想起了刘彻清冷的声音。
司农卿张晗抬头看着皇帝道:“公孙弘不敢欺君罔上,云氏不敢信口胡柴,阿娇贵人更不允许任何人期满陛下!”
刘彻点点头道:“朕知晓,只是朕总是觉得不太真实,张卿,这莫非是一种道术?”
御史中丞费通怒道:“当初先文皇帝夜半召见贾谊,遂有了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典故,陛下难道要把这个本事也要从先帝那里继承下来吗?”
第一四九章 万千宠爱于一身
对于费通,刘彻不好训斥,这个老贼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可以无视人间礼法的地步。
身为人瑞,他本来应该好好地在家里混吃等死,这个老贼却偏偏要在朝堂上为难皇帝。
别人家八十四岁的人,要嘛昏聩,要嘛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唯独这个该死的老贼偏偏长着一口的好牙齿,吃肉喝酒的不亦乐乎。
入冬之前,这个老贼十七岁的小妾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是真正的没有天理。
刘彻咬着牙齿,心中暗恨。
“司农寺可有本事接手云氏的这些庄稼?”刘彻问张晗。
张晗想了片刻施礼道:“兹事体大,不明其中道理,司农寺不敢轻易接手。云氏既然没有将秘技藏着掖着,这说明云氏希望这些东西传播于世,如此,那些作物留在云氏与放在司农寺毫无二致。”
“如此说来,西北理工的学说还是高出司农寺学说一筹是么?朕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张翰喟叹一声道:“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这样说虽然很丢脸,老臣还是认为说实话比较好。大汉司农寺更多的是在制作节气天历,在梳理农田,农具改良,对于如何改良种苗上,大司农司还没有涉及。既然没有育种这样的计划,比较自然就无从谈起。”
丞相薛泽卷起公孙弘的奏折笑道:“既然没有,那就派人去学,不知诸位可有好的人选?”
费通半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看着皇帝道:“天下田亩最广者乃是皇族,与其养着这些千斤肥马,不如让他们自食其力。”
薛泽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闭嘴,费通敢说的话,他不敢,反正全天下人都在盼望这个老贼快点死掉,那么,这些得罪人的话就让这个老贼说吧。
刘彻无奈的道:“费公,也不能这么说吧?皇族子弟这些年不论是作战还是为官,都还算不错。”
“朝廷每年收到的国帑,有两成被皇族靡费…”
薛泽见皇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只好硬着头皮道:“费公,皇族俸禄乃是太祖高皇帝时期就已经制定了的,现在拿出来说毫无意义。”
费通摆摆手,艰难的站起来,朝刘彻施礼道:“老臣还没有昏聩到指责全部皇族的地步。也知道陛下这些年不再给皇族封国,改用钱粮安慰的目的何在。更加清楚这样的安排,对我大汉有着长远的好处。”
刘彻冷峻的面容稍微解冻,淡淡的道:“费公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指责朕呢?”
费通呵呵笑道:“如果老臣没有去长门宫做客,没有被阿娇那个孩子盛情款待过,当然不会说出让皇族自食其力的想法。
阿娇那个孩子是个什么性情老夫焉能不知?自她诞生,老夫就看在眼里,也眼看着他被先帝,馆陶,太皇太后,以及陛下宠溺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更是眼看着她从天之骄子被废黜到冷僻荒宫之中。
还以为这孩子剩下的时光只能在悔恨,痛苦中草草一生。
谁知道,老夫去了长门宫之后,看到的却是一个艳光四射,精气神充沛的漂亮孩子。
虽然依旧颐气指使的高傲绝伦,却多了一份真正的上位者的威严,这样的气质,老臣以前从未在这孩子的身上见到过。
假如她早几年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见识,这样的心性,又有谁能把她从后位上拉扯下来呢?”
刘彻冷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如今就要为她昔日的肆意胡为在付出代价。”
“哈哈哈…”费通大笑道:“陛下放心,老臣没有重提废后一事的意思。当初是她自作孽,怨不得旁人,这已经是朝堂上的共识,不用改,也没必要改变。老臣要说的是长门宫的自立!听说从去年夏收之后,长门宫就从未领取过一粒米,一匹绢,一个铜钱的份例,这可是事实?”
刘彻牙痛一般的吸了一口凉气道:“确实没有,事实上,长门宫还在负担甘泉宫太后处的花用,太后屡次在朕的面前说她孝心可嘉,即便是朕,每日也会食用阿娇送来的各种菜蔬以及禽蛋。”
“这就是了,阿娇这个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别的皇族做不到,即便是不会,跟着阿娇或者云氏去学就是了。”
费通一席话说完,满意的拍打着自己鼓鼓的肚皮,似乎非常的得意。
刘彻愣住了,薛泽更是苦笑连连,心中更加痛恨这个老贼。
这个老贼当年原本就跟馆陶打的火热,算得上是阿娇一系中的领头羊。
当初阿娇被废后,就是这个老贼率众叩阙,阻止阿娇被废,如果当初阿娇能够安稳下来不再胡闹,废后之事很可能就会化为泡影。
现在,这个老贼口口声声不提阿娇重为皇后的事情,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在为阿娇争权夺利。
一旦让阿娇掌控了那些没有官职,没有封地的皇族子弟,她还当什么皇后啊,直接就任大宗正算了。
费通见刘彻与薛泽正在思量怎么化解他的计划,就拍着肚皮笑道:“是长门宫的,也就是建章宫的…”
刘彻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凝重的神色慢慢变得平静。
这句话很重要…
有一点,刘彻非常的有把握,那就是,不论他想干什么,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人就是阿娇。
所以,他其实不是很介意阿娇掌握更多的权力。
大司农张晗老神在在的靠着火龙柱子取暖,他从来都参与宫闱之争,眼见争斗已经尘埃落定了,才咳嗽一声道:“春日里,云琅将会戌守边关,云氏家主不在,该有什么样的章程应该早点定下来。”
费通挥挥袖子道:“这样的人才,如何能去戌守边关,请陛下驳回吧!”
刘彻摇摇头道:“重用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使用,而是磨勘,心有大汉,心向大汉之人才能重用,就这一条朕并不打算退让,减免。哪怕朕派出护卫在白登山护卫他的周全,也不会驳回他要去白登山的奏折。一个人堪用不堪用,上一遭战场就全部明白了。”
薛泽硬着头皮上奏道:“该如何订立章程,该定立怎么样的章程,该谁来订立章程,请我皇示下。”
刘彻看了一眼费通道:“交付阿娇…”
薛泽暗叹一声又道:“主父偃困居于马厩之中,有失人臣体面…”
刘彻淡淡的道:“召回吧!”
凄冷的寒夜,主父偃不住地哀嚎…
声音透过宽大的空地,钻进了大长秋的耳朵。
正在整理书简的大长秋似乎闻所未闻,从浩如烟海的书简中找到一份尘封的诏书,整理干净了,就抱着它去了阿娇的寝宫。
赤裸的阿娇躺在锦榻上,露出白皙的肚皮,肚脐上有一缕青烟慢慢的升起。
等艾柱完全燃烧完毕之后,药婆婆就取下搁置在阿娇肚脐上的小小玉盘,用温热的玉盘缓缓地在阿娇的肚皮上滑动。
不一会,阿娇白皙的肚皮就变得通红…她忍不住疼痛,呻吟了起来。
阿娇现在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目标,她能忍受任何痛苦。
药婆婆见阿娇忍耐的痛苦,就张开那张一嘴黑牙的嘴巴道:“比起以前,贵人的身体里的寒气已经拔除的差不多了,以老妪之见,再有一月,就无需艾炙了。只要云琅所说的那一味药到来,娘娘就会彻底痊愈。”
宫女擦拭一下阿娇额头上的汗水,悄悄退下,回过神来的阿娇咬牙道:“大长秋,幽州刺史是干什么吃的,区区一味药怎么还没有送来?”
刚刚上楼的大长秋连忙道:“陛下已经连发了三道旨意,幽州刺史应该不敢怠慢。”
阿娇怒道:“那些人阳奉阴违的习惯了,请费公再给幽州刺史府一封信,告诉幽州刺史,野地里能找到就给我挖,野地里没有就给我去抢!开春之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这味药。如果幽州刺史做不到,我会派能找到这味药的人去做幽州刺史!”
第一五零章 烦躁的气息
这样霸气十足的话,阿娇已经可以说了。
自从她被贬斥长门宫,很多依附在她身上的勋贵们的日子很难过。
皇帝是一个勇猛精进的人,一旦跟不上他的步伐,就会被他无情的抛弃。
在大汉国,一个勋贵如果被皇帝抛弃了,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在乡间做一个富家翁。
如今,阿娇又起来了,这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阿娇,与过去的阿娇完全不同。
显得更加睿智,更加的高贵,也更加的自立。
那些被皇帝抛弃的勋贵们经过多方试探之后,发现如今的阿娇与皇帝才真正算得上是天作地设的一对。
大汉朝自从经历了吕后,窦太后时期之后,对权力掌控有着极度占有欲的刘彻,下了死手限制后宫的权力。
也可以说,如今的卫氏皇后,权力出不了她的寝宫。
阿娇就不同了,由于不是皇后,她反而可以尽情的发挥自己的力量,只要不失去皇帝的宠爱,她可以做任何事。
勋贵们深深地知道,美色对于皇帝并没有多少吸引力,想要维持皇帝与阿娇之间情义,基础就是利害二字。
也唯有利害才能让皇帝永远的宠爱阿娇。
大长秋最近做的工作就是接待大批来访的旧勋贵,为了立威,让那些勋贵们知晓阿娇的厉害,所以才有了将主父偃放逐马厩的举动。
这些天,狼狈的主父偃已经被无数的旧勋贵们远远地参观过,一些与主父偃有仇的家伙,甚至主动来到马厩羞辱一下饥寒交迫的主父偃。
“去云琅家的药房翻一下,看看他家有没有人参,如果他敢暗藏人参不拿出来,就把他丢到马厩里跟主父偃为伴。”
越想越烦躁的阿娇坐起身,看着大长秋疾声厉喝。
大长秋无奈的道:“云氏与长门宫是一体的,如果有人参,云琅岂有不拿出来的道理。就算有,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既然云琅已经说出来药物的产地,模样,幽州刺史就一定会找到的,您再稍等一段时间。”
阿娇等药婆婆走了,就盖上一张毯子苦笑道:“还是快些好,快些好,云琅会明白的,他也该知道我有了孩子跟没有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大长秋叹息一声道:“身边的人多了,负担也就重了,责任更是让您食不知味,老奴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娇拍着发烫的额头自嘲的一笑。
“当初幽居长门宫的时候我深恨帝王的薄情,勋贵们的势利,如今皇帝变得深情了,势利的勋贵们又来了,我又会觉得烦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人啊,永远都在得失之间徘徊,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真是可怜啊…”
大长秋呵呵笑道:“平常心,您只需要以平常心待之便可,您没有野心,您想要的只是陛下的情义罢了。既然有了这个目标,我们就向这个目标前进,不管情义是怎么得来的,靠什么得来的,并不重要。明年,明年就会大不同,大不同!”
老虎吐着白气吭哧吭哧的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一刻都不得安闲,由于有了一个硕大的肚皮,这让它的动作变得非常的迟缓。
老虎早就累了,可是它不敢停下来,霍去病就站在二楼上,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只要老虎敢偷懒,他就会下死手。
云琅抱着闺女忧愁的看着可怜的老虎道:“还是太肥了,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曹襄笑道:“你不缺喂老虎的那几块肉吧?”
云琅看着曹襄叹息道:“老虎就该自己捕食才好。”
曹襄怒道:“你又在影射我是不是?”
云琅退开一步道:“你最近怎么这么难以相处,我说的就是老虎,不是你。”
曹襄抓抓脸依旧愤怒的道:“我已经答应去白登山了,为什么人人都用一副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主要是他们认为你不可能活着从白登山回来…”
“我会死么?”
“不会,你母亲,你继父,他们应该早就衡量过你去白登山的利弊了,既然催着你去,那么,你活着回来的可能性超过了八成!”
“你有几成回来的把握?”
云琅瞅瞅怀里的闺女笑道:“只要我脑子不抽抽,自己跑去乱军阵中找死,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大概是十成!”
曹襄有些好笑地指着云琅道:“我只有八成,为什么你会有十成可能?你有我这么多的家将护卫么?你有我家这么多的老兵么?”
云琅怜悯的看着曹襄道:“我这些天,孔雀开屏一样的向大汉皇帝展现我云氏的家底,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曹襄疑惑地问道:“不就是想要爵位么?”
云琅摇摇头道:“是要告诉皇帝,以及全大汉的臣子们,我——云琅对大汉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比你们这些愚蠢的勋贵要重要一千倍。大汉国以后还想要什么新东西,好东西,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保证我不死!一旦白登山发生了什么不可言之事,要保证我是第一个被朝廷撤下来的人。”
“你完全可以不用去白登山!”
云琅咬牙切齿的道:“我如果表现出不想去的意思,皇帝捆绑也会把我捆绑去,既然如此,不如我自己请求去白登山,再展现我的作用,这样对谁都好。”
曹襄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就不生气了,悄悄地对云琅道:“这么说,去了白登山之后,我最好跟你在一起是吧?”
云琅笑道:“没错,跟着我应该是最安全的。”
今天是云琅跟宋乔的文定之礼,去宋乔住地送礼的是长平,她现在就爱干这个,自从霍去病成亲没有她出面之后,她就怨念不断,听说云琅要成亲,硬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大家长的位置上,大小事情无不需要经过她之手。
很奇怪,苏稚在云琅面前飞扬跋扈,在长平面前就没有半点烟火气了。
看着她施礼送长平出来,云琅总觉得那个一板一眼的闺女不是他认识的苏稚。
霍去病老婆张氏仰着头站在长平身边,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颐气指使的模样很是欠打。
见张氏用一根手指挑起苏稚的下巴啧啧赞叹,云琅就只好对霍去病道:“能不能管管你老婆?”
霍去病从楼上跳下来,看了一眼自己老婆,摇头道:“没办法管,那个婆娘早就疯了,她总是嫌弃我的女人太少,正满世界给我找呢。”
曹襄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张氏,然后低声道:“我怎么有一种张氏在给她自己挑女人的感觉,看她跟女子在一起,我总觉得不论是手法还是行为都跟我以前很像啊。阿琅,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云琅点头道:“我也觉得去病老婆喜欢女人多过喜欢男人!”
“够了啊!调侃我也该有个限度。”
曹襄又看了一眼张氏跟苏稚,用肩膀顶一下云琅道:“你发现了没有,苏稚也好像很喜欢被张氏调戏…这里面是不是有事?”
云琅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很多后世见过的画面,用力的摇摇头把这些少儿不宜得画面甩出脑袋,义正辞严的道:“张氏身手了得,苏稚打不过!”
两人正暗自嘀咕,长平已经带着一群爪牙走了过来,笑吟吟的对云琅道:“十天之后成亲!”
“宋乔同意了?”
鉴于长平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手段,云琅不放心的追问一句。
“有什么好推辞的,水到渠成的事情,也容不得她拒绝。”
长平回答的硬邦邦的,这是一贯的做派。
云琅有些不放心,将云音给了长平,不理睬苏稚的阻拦就大踏步的走进了宋乔居住的小楼,无论如何,他都要听宋乔亲口答应才成。
第一五一章 骂你是爱护你
或许是要成亲的缘故,这座小楼里的气氛似乎也有些旖旎,烛光透过红色的纱灯之后,光线就成了暗红色。
宋乔坐在一张矮几后面,正在一张白绢上写着什么,不时地用手帕擦拭一下眼角,看得出来她似乎非常的难过。
“长平颐气指使习惯了,骨子里又有些盛气凌人,不是一个好的说媒人。你也知道,我身边能担任这个大任的人只有长平跟阿娇,如果请阿娇来,你会更加的难受,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是长平了,你忍忍,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云琅想要靠近宋乔,发现这个女子起身躲到了帷幕后面,只好停步。
“我没有生气,真的没有,长平长公主来给我们订婚,是我的福气,她也没有看不起我,只是说了一些媒人该说的话,顺便教训了我一些妇人该遵守得典范。”
宋乔的声音从帷幕后面传出来,似乎有些羞涩。
云琅笑了,压低了声音对宋乔道:“想你的家人了?”
“嗯!”
“能确定你的长辈都去世了么?”
“这样啊,你其实可以在骊山修建一座衣冠冢的,时时祭拜,他们就会活在你的心里。云氏庄园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我们成亲之后,不会捆住你的手脚,应该让你感到更加愉悦才好。如此,你嫁人才有意义,如果感受不到快乐,你随时都能拒绝我的,这样的婚事不举行也罢。”
宋乔沉默了片刻,然后涩声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
云琅大笑道:“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啊,既然打定主意了,就不准反悔,我这就去准备婚事了。你乖乖的待在这里等着出嫁就好。”
“你总是这样待我…”宋乔有些愠怒。
“哈哈哈,想听情话,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会让你听到吐的…”
“呀——你这个坏人!”
一只荷包从帷幕后面丢了出来,云琅捡了起来,放在鼻端嗅一下大笑道:“真香,归我了。”
刚刚走出小楼就看见苏稚那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
“说点私房话!”
云琅匆匆的解释了一下,就迅速离开,然后就听到苏稚大声的对宋乔吼叫:“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长平自然是不会等云琅的,她很喜欢云音,最重要的是云音这孩子喜欢香喷喷的人,只要能让这孩子鼻子舒服了,她就不会哭闹。
疲惫的老虎也跟着长平走了,它发现,只要跟着长平,那个很凶的家伙就不会逼迫它上蹿下跳。
梁翁,刘婆笑眯眯的守在小楼下,见云琅挑起了一根大拇指,就一起哈的叫了一声,就去忙了。
天可见怜,小郎终于要成亲了。
云琅每次见阿娇的时候,都有些心旌摇动,这一次同样不例外,大汉妇人似乎很乐意向男人展现自己优美的一面。
于是,云琅见到阿娇的时候根本就不敢抬头。
阿娇的屋子热的如同火炉,地板下面流淌着温泉水,四根巨大的蟠龙铜柱还不断地向外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因此,在这样的房间里不穿衣服都热,更何况云琅还穿着厚厚的裘衣。
阿娇自然就不一样了,她只穿了一身纱衣,纱衣下面有没有衣服云琅根本就不敢看,反正,阿娇曼妙的身材在一瞥之间就让云琅的鼻子有喷血的冲动。
当一个古典美人与现代女郎的火爆身材融合之后,阿娇就绝对变成了一个妖孽。
“屋子里很热么?”阿娇半躺在锦榻上慵懒的问道。
“不热…”
“那你满头的汗水是怎么回事?”
“每次见到您,我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心乱如麻,努力思量就把自己逼迫到这个份上了。”
“还算是老实…”
不等阿娇说出什么暧昧的话,冷着一张脸的大长秋就把一张纱幕拉开,挡在云琅跟阿娇之间。
“哈哈哈…”阿娇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大笑了起来。
“小子十日后就要成亲,不知能否有幸邀请贵人驾凌。”
“咦?你要成亲了?谁家的闺女?”
“妻方出身璇玑城!”
“哦?药婆婆的那个大弟子?她有身孕了?”
“啊?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滚蛋,就你这幅色胚样子,能放过好人家的闺女?卓氏女还是别人老婆呢,你不一样没放过?”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总之是你们男子占了女子的便宜,然后就成了薄情郎,把人家一脚踢开,自己快快活活的娶新妇。我听说啊,那个卓氏女如今正在阳陵邑卖自己的家产呢,你就不过问一下?毕竟是你闺女的母亲。你要了小的,总不能就把大的丢过墙吧?”
云琅哀叹一声,觉得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正好碰到阿娇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阿娇也是被人家抛弃过的,所以…他云琅很自然的就成了阿娇眼中薄情的负心郎。
“卓姬是人家老婆…”云琅觉得自己的辩解似乎有些苍白无力。
“明知人家有夫君,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
“我哪里知道她第三天就嫁人了。”
“无耻,卑鄙,下流…”
一连串的咒骂从阿娇的嘴里喷吐出来,这一开口,就足足骂了一炷香的时间。
云琅好几次想要站起来跑路,大长秋的一只手就按在他的肩膀上,只要他动一下,那只手就变得如同泰山一般沉重。
骂完人,宣泄怒火完毕的阿娇立刻就变得容光焕发,尤其是在换上了一件枚红色的长裙之后,更是显得精神奕奕。
“走啊!”
“去哪?”被骂晕头的云琅茫然的问道。
“看你的新妻子!”
“我没有旧妻子!”旧恨新仇一下子涌上心头,云琅梗着脖子反驳。
“哼,再不走,我就把卓氏女弄来给你当老婆,让你一家三口彻底的团圆!”
这个威胁实在是太可怕了,云琅丝毫不怀疑阿娇有这样的本事。
无奈的站起来,泱泱的出了长门宫。
阿娇自然是不会在这样的寒夜里走路的,两个壮硕如山的妇人抬着一顶软轿跟在后面。
大长秋跟云琅并排走着,对于云琅幽怨的目光视而不见。
长门宫的马厩就在云氏跟长门宫的中间。
此时正是寒风呼啸,冷月清辉的时候,裹着裘衣的云琅都被冻得手脚发麻,只有一身单衣跟一堆草料御寒的主父偃更是不堪。
他的吼叫声已经完全变调了,就像野兽的嘶嚎,根本就听不出是人喊叫出来的。
一排灯笼经过马厩,主父偃似乎听到有人来了,嘶吼声变成了凄厉的哀嚎:“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
大长秋对云琅听到主父偃的嘶嚎声还面不改色的样子很满意,倒是阿娇命人停下了软轿,软轿拐了一个弯就走进了马厩。
当主父偃见到阿娇的软轿之后,居然从草料堆里钻了出来,歪歪扭扭的跪倒在地上,将脑袋在地上碰的梆梆作响。
此时的主父偃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雍容模样,他的脸冻得乌青,两只手肿的如同馒头一般,身上沾满了草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娇从软轿中探出头来,瞅了一眼主父偃,笑着对跟进来的云琅跟大长秋道:“这两个该死的混账东西办事不力啊。”
阿娇的话音刚落,大长秋袖子里的鞭子就已经抽在了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侍卫身上。
大长秋下手极重,一鞭子下去,侍卫身上的老羊皮袄就裂开了一道缝隙。
四五鞭子之后,侍卫身上的皮袄就变成了碎片。
主父偃绝望的抬头看着阿娇道:“身负皇命,不敢不从!”
阿娇大笑道:“当日逼迫我离开大内的时候,乌妆筪都不允许我拿走的可是你主父偃?”
听到这句话,主父偃彻底明白了一件事,想从阿娇这里得到宽恕根本就不可能。
他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卷入宫闱争斗里面去。
他笃定的认为,阿娇纵算是不断地折磨他,却不敢取他的性命,毕竟,直到此时,他依旧是衔皇命而来。
于是,咬着牙道:“贵人不喜主父偃,何不一剑杀之,如此折磨大臣,有失皇家法度。”
阿娇笑而不答,两个刚刚被惩罚过的侍卫,猛地跳起来,提起一桶饮马的清水,连着里面的冰碴子兜头倒在主父偃的头上。
主父偃如同被烈火焚烧了一般,惨叫一声,就在地上用力的翻滚…
大长秋看了一眼主父偃,然后对呆若木鸡的云琅道:“骂你是爱护你,这才是阿娇泄愤的方式!”
第一五二章 割耳谢恩
寒风呼啸的寒夜,云琅的脑袋在不断地冒蒸汽。
跟在阿娇的软轿后面低声问大长秋:“主父偃可是大臣啊…”
大长秋无所谓的冷笑一声道:“比之齐王如何?”
“那个齐王?”
“韩信!”
“我听说还有一个被剁成肉酱的…”
“哦,你说的是梁王彭越啊,他这人就是不知足,太祖高皇帝削掉了他的职权,放他归乡,本来就是在放他一条生路,他偏偏要在太后面前哭诉,他不被剁成肉酱,谁能被剁成肉酱?”
云琅挑起大拇指道:“言之有理!”
出了长门宫就是云氏,一道大门竖在中间,长门宫的侍卫打开大门之后,阿娇的软轿就进了云氏。
也就是说,这道大门是针对云氏而设的,只有长门宫的人可以随意进出云氏,云氏绝对不能随意的进出长门宫。
在大汉国,只要是被皇帝,皇族,大臣们公认的皇帝正牌老婆,权力大的吓人。
吕后且不说,仅仅是窦太后一人就能掌控大汉政权二十年。
阿娇如果不是因为骄纵的缘故丢了皇后的位置,估计当场弄死主父偃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主父偃的喊叫声逐渐远去,云氏的牛皮大灯笼已经全部点起来了。
出来迎接的不仅仅是云氏的所有家人,即便是阿娇,卫青,霍去病,张氏,曹襄也站在主楼前躬身施礼。
这就完全是在行君臣之礼了。
自从卫青知道阿娇没有回归皇宫当主人的消息之后,就对阿娇保持了起码的礼敬。
没人比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姐姐卫子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她之所以能当皇后,完全是因为时事造就的,加上出身问题,想要如同阿娇一般掌控大权完全是一个梦想。
现在,这样子也不错…
皇家的气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不论是掌灯,提香炉,打着屏山的宫娥,仅仅是两边雁翅般排开的金甲侍卫,就能让人窒息。
阿娇并未下软轿,只是探出头仔细的看了一眼全身被七八个灯笼照的发亮的宋乔,满意的点点头,就赏赐了一盒子乱七八糟的好东西,就有宦官开始喝道,软轿转了一个弯之后就扬长而去。
从进到云氏,再到离开云氏,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即便如此,刘婆,梁翁,以及平遮已经激动地不能自己。
一直站在黑暗处的公孙弘笑着摇摇头就重新回到了他的住处,把刚才的见闻又添加到奏折里去了。
云琅送阿娇到了门口,见阿娇没有再召唤他的意思,也就回到了宋乔的小楼边,眼看着宋乔跟苏稚站在楼前,长出一口气道:“最后的障碍也清除了…”
苏稚蹦蹦跳跳的来到云琅面前欢喜的道:“六朵宫花唉,六朵宫花唉,这是诸侯礼。”
云琅抓抓头发,对于这些规矩,他一无所知。
他很奇怪苏稚这个山门中的女子居然也知道。
不过转眼一想也就明白了,只要是关于嫁娶这样的事情,一个女孩子如何会不知道,不清楚呢。
“六朵宫花?”凑过来的张氏羡慕的看了一眼羞涩的宋乔,然后回头看着霍去病道:“我只有四朵。”
霍去病点点头道:“以后给你弄几十朵戴。”
张氏认真的看着丈夫道:“我要上面有金丝的。”
霍去病笑道:“我会给你弄来纯金的。”
“滚开…”张氏有些生气,她觉得霍去病是在敷衍她。
长平看着几个嬉闹的少男少女,对一脸羡慕的儿子道:“你成亲的时候有七朵。”
曹襄揉搓一下被冻得生疼的面颊道:“我明天就娶妞妞好不好?”
长平叹口气道:“你娶妻哪有那么容易,一来要经过大宗正,二来,要经过你舅舅,我这个做母亲的什么态度发儿无足轻重,总之,你想娶妞妞,后果很严重,只要婚讯传出,你牛伯伯就休想在军中任职。”
卫青忽然笑道:“去提亲吧,老牛的弓弩校尉可能要换一个地方去当了。再说,老牛多年以来在北方与匈奴鏖战,伤病奇多,趁这个机会去南边吧,陛下收复岭南的心意不会更改了。”
长平大急道:“不可,老牛是你麾下的一员猛将,没了他,你怎么办?”
卫青背着手瞅瞅天上的月亮有些落寞的道:“陛下不会让同一位将军在我手下太长时间的…”
这一夜,云氏无眠…
公孙弘本来已经准备要走了,却又留了下来,一头钻进云氏的机关消息模型房又不愿意走了。
他像一个刚刚获得新玩具的孩子,对里面的每一个模型都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