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云氏的妇孺就占了全部人手的八成,老夫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毛骨悚然。”
“我也知道这个样子非常的可疑,所以啊,云氏很少要工匠之外的男丁,就是为了避嫌。”
云琅抱着闺女,给她围上围脖,用木勺滴了一滴牛乳在手腕上,觉得不烫了,才放在闺女面前,让她慢慢的喝。
霍光面前的饭菜就非常的丰盛,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喜欢吃的就是饺子,每顿饭没有饺子吃就会发脾气。
云琅见公孙弘在打量这两个孩子,指指霍光跟云音道:“劣徒,小女!”
两个孩子太小,公孙弘稍微夸赞了一下,就重新那目光放在外边的大食堂里。
他亲眼看见,仆婢,匠奴对这样的饭菜并无惊奇之意,饭量大的吃完盘子里的饭食,就会要求那些围着围裙的仆婢们再给添加一些,装饭的仆婢也非常熟练的在人群里穿梭,对这样的事情似乎非常的熟练。
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丫头跟一个一看就皮实的半大丫头各自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上小楼,很快,公孙弘的面前就堆满了食物。
云家几乎没有什么更多的讲究,公孙弘也似乎认为这样没有什么不妥。
用两个小巧的银勾将长长的胡须分开挂在耳边之后就开始进食。
他本想跟云琅一边喝酒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
结果从开始吃饭,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老御史中丞费通曾经说过,唯美食与美人不可错过,这句话是至理名言,这一刻他深以为然。
大汉人的食物粗糙且古怪,反正他们总喜欢把肉食弄成肉糜之后再吃,即便是有大块的肉食,不是蒸煮,就是烧烤,如云氏这般将肉片切得极薄然后爆炒的手法他闻所未闻。
至于云氏的羊肉更是滋味香浓,不但去除了腥膻味,还保留了羊肉特有的滋味,堪称一绝。
公孙弘吃的饭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跟云琅面前的饭食一样,三菜一汤,一高粱米饭而已。
就在距离公孙弘不远处的主楼上,长平,卫青,霍去病,张氏,曹襄也在用饭。
跟云琅他们的三菜一汤不同,这里的饭菜就要丰富的太多了。
曹襄夹了一块鱼肉,在汤汁里浸泡一下然后慢慢的吃了下去,在吃饭的同时,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母亲。
长平就像是没看见儿子在看她,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前的饭食,跟卫青低声谈论,公孙弘跟主父偃的来意。
“陛下这是不放心云氏了,找了专门的人才来看看底细。”
卫青笑道:“公孙弘有富国之才,他来看看也就是了,主父偃来这里做什么?”
长平白了卫青一眼道:“就你是君子,到现在都不愿意说说主父偃这个卑鄙小人。”
卫青放下筷子道:“看来啊,主父偃想出来的推恩令,却是把皇族得罪的不轻啊。我倒是无所谓,去病有本事为他挣一个前程,即便是我给的他也不会要,至于家里的那三个,做个富家翁平安一生也不错。”
曹襄瞅瞅两位大人的神色,见他们似乎并不生气,就插话道:“听长门宫里的人说,阿娇把主父偃关进马厩里去了。”
长平笑道:“看样子阿娇知道些什么,否则,以她现在的性子,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事情。”
说完话又对卫青道:“您在幽州不是也有不少老部下吗?云琅说的人参你是不是也给家里弄一些?”
卫青皱眉道:“你拿走了云氏的三七,我已经觉得不妥了,怎么又想着要人参?”
“我问过云琅了,他说那东西是真正的好东西,据他说能吊快死的人的命。这样的好东西咱们就算是不做生意,也要多储备一些才好,你们三个总是要上战场的,有备无患。”
卫青摇头道:“既然阿娇已经跟陛下哭诉要这东西了,幽州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了。既然是老部下,自然能想到我这个老长官,且等着吧。”
曹襄见母亲轻描淡写的就把话题岔开了,连忙追问道:“主父偃是不是要倒霉了?”
长平瞪了曹襄一眼道:“学学去病,不该问的不要问,你是一员战将,就不要轻易的去动问朝廷里的事。”
碰了一鼻子灰的曹襄咕哝一声,就继续低下头吃饭,张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伺候霍去病用饭。
霍去病忽然放下筷子道:“阿琅为什么一定要带公孙弘将云氏彻底的看一遍?显示他大公无私?”
卫青只是摇摇头笑了一下。
长平道:“要云琅大公无私,恐怕比所有人想的都要难,每当别人想要了解他的时候,面前都会出现一片疑云。让人更想知道他的一切,可惜,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也就对他有了更大的期待。你如果把公孙弘看做陛下,就会明白云琅为和要这样做了。让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永远保持期待感,是一种最好的存身之道。”
霍去病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明白!”
长平惋惜的瞅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的曹襄道:“这可能就是云琅比你们高明的地方。他至少知道如何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第一四三章 公孙弘的奇妙之旅(四)
老奸巨猾说的其实就是公孙弘这种人。
指望用一顿饭就收买掉这个老贼,云琅即便是在梦里都没有这样想过。
所以他只想给公孙弘看一个真实的云氏。
人世间的很多误会都来自于不了解,如果真正做到一目了然了,误会与怀疑也就会少很多。
史书上用这种方式自证清白的人很多,王翦与李靖无疑就是最著名的两个人。
一个邀请始皇帝的随从看他的家里,并且不断地抱怨田宅太小,从而获得了大量的赏赐,最终为他统兵五十万灭楚国扫平了道路。
至于李靖,面对皇帝怀疑的时候,做的更加彻底,他打开了自家大门,拆掉了影壁,自己酣睡于大堂之上,街上的行人只需扭头就能看见他在大堂上的所有行为…
其实,这样做挺惨的,却很有效。
云琅以为,只要始皇陵没有被皇帝发现,看看别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云氏将来绝对不能以神秘著称于世,应该以智慧闻名全国。
这就是云琅对云氏的定位。
两个孩子吃饭的模样很快就引起了公孙弘的注意,毕竟,身为男子他从来没有跟自己这么小的孩子一起吃过饭。
云琅却似乎很习惯照料小孩子吃饭,一会给云音擦擦小嘴上的牛乳,一会给霍光的鱼肉剥掉鱼刺,然后找机会自己狼吞虎咽两口,看似忙碌,却难得的温情。
“这些事难道不该仆妇们去做吗?”
云琅抱着云音笑道:“这是我的孩子,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本来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就短,开春之后又要去白登山了,还是多亲近些好。”
公孙弘皱眉道:“为何一定要去白登山?”
云琅淡淡的道:“既然是我是大汉人,如何就不能去白登山呢?谁都知道那里是一座血肉磨坊,朝廷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都说兹事体大,一退就会没了血战的勇气,会让匈奴看不起大汉人。既然不能退让,在下乃是骑都尉军司马,率兵去白登山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公孙弘叹口气道:“不后悔吗?”
云琅摇头道:“不敢说后悔二字,近百年来战死在白登山的大汉猛士不下三十万众,我没听说他们有谁说过后悔二字,所以,云琅也不敢。”
“你是奇才,其实可以不用去白登山…”公孙弘低声道。
白登山早就成了大汉国的屈辱之地,太祖高皇帝临死前依旧念叨此事,凡大汉志士都引以为耻,所有人都知道在白登山屯军,乃是下策,却无人敢提撤兵二字。
“奇才?奇才也是父母生养的,与那些战死的袍泽没有什么区别。今日之所以带少府看云氏秘技,就是想要告诉朝廷,云氏没有白白的靡费皇恩,陛下给的每一分赏赐,都用在了正经事情上了。云琅只想请少府归去之后回禀陛下,希望将云氏庄园定为大汉农桑研究基地,万世流传下去,我想,区区一块地,会长久的带给大汉惊喜。”
“何不纳入司农寺?”
公孙弘这句话刚刚出口,他就懊恼的拍拍脑门道:“不妥,不妥。”
云琅无声的笑了一下,见闺女跟霍光已经吃饱了,就把她交给乳娘,准备给公孙弘安排客房,休憩片刻之后,再去看云氏工坊。
“不劳主人家费心,趁着时日还早,让老夫多看看云氏秘技,否则心中瘙痒难奈,享有休憩,也无心睡眠。”
眼看着云音跟霍光被乳娘领着去午睡,云琅邀请公孙弘直接穿过内宅去了云氏工坊。
马车作坊里的匠人们已经开始干活了,即便是寒冬腊月,沸腾的人气,忙碌的工作依旧让人不觉得寒冷。
“云氏的四轮马车就产自这里,最早的时候是为阿娇贵人制作了一辆四轮马车,后来陛下觉得云氏四轮马车还算不错,就派了东方朔亲自监督造了一辆辇车,陛下还算满意。于是,云氏的四轮马车从此蜚声长安,接到的订单多的数都数不清。”
公孙弘苦笑一声道:“云氏马车卖遍了长安,此事老夫知晓,云公可知你四轮马车卖出去了,大汉国的驰道却无法承受这种能够驮负重物的马车。且四轮马车的车辙比两轮马车的车辙要宽,于是,哈哈,大汉的驰道就多了两条车辙,这并不符合大汉律法。”
云琅笑道:“前面有车,后面有辙,既然前车是陛下,那么,官府就不要怪罪驰道上会多出两道车辙来。”
公孙弘大笑道:“人人都说其心可诛这四个字,老夫今日算是见到了真正其心可诛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四轮马车真正的用途是载货,就算是老夫这里,你也休想过去。这天下是刘氏江山,刘氏又有几人?还不是全天下人的?举国之力换陛下一人欢心这样的事情,在大汉国还是行不通的。”
云琅仰面朝天忽然想起了汗血天马的故事。
为了几匹宝马,皇帝派了十六万将士远征大宛…所以,这一刻他非常的鄙视公孙弘,这个老头也是一个信口开河的。
不过啊,想想贰师将军取天马的事情发生在公孙弘死后,也不好多怪罪他。
老家伙还算是一个聪明人,没有被云氏花里胡哨的马车给蒙蔽住,而是敏锐的发现了四轮马车载货量更大这个事实。
“四轮马车最重要的机关就是这个铁转盘。”
云琅来到摆放转盘的地方,轻轻拨弄一下转盘,两片转盘就灵活的转动起来。
公孙弘仔细的看了一下转盘连接处,皱眉道:“居然是铜的?”
云琅摇头道:“是铁的,包裹铁轴的是两片小铜瓦,这是为了有效的保护铁轴,当铁轴与铜瓦摩擦的时候,只要油脂足够,就互不伤害,如果油脂供应不足,铜瓦就会被磨坏,一旦出了问题,更换两片铜瓦,转盘就能继续运转了。”
云琅说着话就把一对铜瓦递给了公孙弘,叹息一声道:“我总想借助水力来切削铜铁,让铁轴变得更加圆润,让铜瓦变得更加光洁,这样就能极大的提升转盘的灵活性,以及耐用性,到底还是失败了。”
公孙弘放下铜瓦,跟着叹息道:“欲速则不达,老夫虽然不懂这些道理,却感慨你西北理工秘技之精妙。不论是农事,还是马车,至少让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西北理工的学说,只会利民,强国,不会打乱大汉国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从今往后,老夫定会全力支持云公宣扬你西北理工的学说。”
云琅深深一礼谢过公孙弘,然后指着满屋子的工匠道:“士农工商,各安其道,岂不妙哉?”
公孙弘大笑道:“确实如此,农者种田补养天下,工者盖屋架桥富贵天下,商者互通有无,便利天下,士子居于庙堂之上大可调配天下,此为四民之利。”
云琅笑眯眯的看着自我感觉极度良好的公孙弘,这个老倌不可能知道当工商一旦形成了气候,他们就会自动向士人索要说话的权力,索要调配天下的权力。
到时候,公孙弘再美的想法,也会被富裕起来的工商撕扯的粉碎,如果不给工商调配天下的权力,他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离开了忙碌的马车作坊,公孙弘只觉得不虚此行,短短半个时辰,他就发现了云氏马车工坊里的很多秘密。
其中以云氏马车工坊里的前秦流水工艺对他的震撼最大。
在马车工坊里,一辆马车被分成了无数个细节,制造车轮的绝对不会去制造车厢,车辕,更不会去制造转盘。
他们永远只关心自己的车轮。
公孙弘忽然觉得有些兴奋,毕竟,从未有人知晓来历的西北理工,在他的眼中已经出现了一丝线索。
第一四四章 公孙弘的奇妙之旅(五)
云琅冷眼旁观…
公孙弘如同猴子一般在工坊里前后乱窜,并且专心于工艺流程,他如何会看不见。
大秦的匠作工艺妙到毫巅,其中以治器之能冠绝天下,虽说经历了战乱之后已经失传。
毕竟,大汉统一这片国土的时间还不到百年,关于大秦治器的传说依旧在工匠中心口相传,博学如公孙弘这样的人如何会不知道呢?
“老夫观马车作坊治器,如同流水般顺畅,比之大汉匠作高出一筹不止,这是何故?也是你西北理工之秘传?”
公孙弘笑吟吟的看着云琅问道,这一刻他不想错过云琅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云琅摇头道:“这可不是我西北理工的法子,这种治器工艺名曰——流水法。意思是说,一个人负责一道工艺,互不干扰,上一道工艺完成之后再交给负责下一道工序的匠人,直至马车整体完成。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再依靠高明工匠来完成整部车子,只需要一些精通自己那一道工艺的人通力合作来完成一辆马车。高明的匠人很难得,只精通一道工艺的匠人却很容易培养出来,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单个的工匠离开了,或者故去了,并不影响整部车子的完成。这样的法子,其实最早是用在军械制作上的,前秦商君想出来的法子,我西北理工可不敢夺人之美。”
“商君?你说商鞅?”公孙弘明显有些失望。
云琅笑道:“其核心要点不过是《秦律,十八种》中《工律》记载的第一句话——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长、广亦必等。做到这些,大汉工匠也能做到大秦工匠曾经做过的事情。”
公孙弘皱眉道:“秦法?”
云琅叹息一声道:“这世间万物看似岿然不动,实则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前人总结,归纳出来的好东西,后人就有责任在批判的基础上继续发扬光大。摈弃坏的,留下好的,才是治世之道,如果对前人的功绩一言蔽之,我们谈何前进?我相信,我大汉有海纳百川之心胸,不至于偏执到否定前秦所有的好东西。”
公孙弘只是笑笑,指着前面的另外一座工坊道:“那里是制作什么的?看起来很宏大啊。”
云琅心中暗叹一声,看来大汉官吏对大秦的一且都持否定态度,公孙弘已经算是比较开明的人了,连他都不能理解他的话,这让云琅对始皇陵的担忧又加重了一层。
“那里是造船工坊。”
公孙弘大惊:“造船?你云氏可以造船?”
云琅笑道:“这里的船不是少府想象的那种船,而是在制作一种平底阔船。
主要是用在渭水上的,您也看见了,随着上林苑的产出日渐丰富,向外运输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上林苑是产地,而阳陵邑,长安城就是销售地,如果仅仅依靠马车,不但费力还费时。
如果在上林苑渭水边上修建几座码头,上林苑的货物只需顺流而下,一日夜就能抵达长安,且不靡费人力,畜力,一艘船可以装载十余马车的货物,如此一来,上林苑卖到阳陵邑,长安的货物就没有那么昂贵了。
货物便宜了,购买货物的百姓就多了,反过来,上林苑就能生产出更多的货物。
上林苑能这样做,凡是渭水边上的州县其实也能这样做,一旦航道开通,渭水两边的州县很快就能富裕起来。
毕竟,全大汉的富户,都在长安三辅!”
公孙弘笑道:“云公此言差矣,渭水并非大河,夏秋之日水量充沛自然可以行舟,冬春枯水之时,很多地方只有五尺深,更有一些浅滩,连稚子都在水中嬉戏,如何行的了大船?”
云琅低头看着脚,对大汉的聪明人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或许是黄老之术治理国家治理的时间长了,所有的官吏都认为无为而治就是不错的治国良策。
公孙弘明明已经提出来了问题,却不知道去解决。
流水的水平面是一定的,除了筑坝之外没有别的提高水平面的办法。
可是,可以向下挖掘疏浚浅水河道,约束河堤,自然就能把浅水区变成适合行船的深水区,更何况,平底阔船最大的好处就是吃水浅。
公孙弘见云琅不说话,有些尴尬的道:“云公这里还是有解决的办法是也不是?否则你也不会动手修造舟船了。”
大汉的官吏们的本事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察言观色,他们可用通过自己的一些神奇的判断,来确定一件事能做不能做。
公孙弘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只有一个想法,剩下的就要靠不断地试验了,云氏之所以制造这艘船,就是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成了,自然对云氏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成,区区一艘船,云氏还负担得起。少府,请这边走,云氏最重要的产业并非是什么铸钱,造车,造船,而是丝绸与家禽,家畜饲养。”
“哦?制钱作坊并非云氏最重要的家业吗?”
“一时心血来潮,见不得那些背夫们受商贾压榨,就特意赔钱制作了一些新钱,算得了什么重要家业。说到底,云氏还是一个以农为主,以工为辅,耕读传家的一户人家。商贾乃是贱业,家里虽然有投身的商贾,却从来没把买进卖出当做主要营生。云氏爵位虽然不高,却荣耀无匹,云某不会让爵位蒙羞,也不准备让子孙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说这话的时候,云琅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他在大汉国最想做的其实就是商人。
这个时代的人实在太朴实了,物资太匮乏了,只要是他能想出来的东西,在这里全是高档货,跟这样的人做生意完全是一种享受。
如果不是因为在大汉国,连叫花子都看不起商贾的话,他早就跟着卓姬一起当商人了。
更不要说在大汉国当商贾,还要被抓去戌边,服劳役,明明是一桩很高尚的行业,却活的悲惨如狗。
公孙弘对云琅的话深以为然。
“太祖高皇帝时期,国穷民蹙,即便是想找出六匹同色的挽马为太祖高皇帝拉辇车都不可得的时候,那些商贾依旧囤聚居奇,贱收高卖,以致都邑之内物价腾贵,下户之家一年所得竟然不足商贾之家的一顿饭食…”
云琅听着公孙弘口沫横飞的演讲,再一次对大汉的商贾掬一把同情之泪。
明明不偷不抢的谋生,却像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即便被打倒在地,还要踏上一万只脚,让商贾们永世不得翻身。
大秦覆灭,大汉见过,偌大的一个天下被兵灾蹂躏了不下十遍。
物资匮乏已经到了动人心魄的地步,这个时候,整顿商贾必然是一种必须的手段。
任何王朝在建国初期,都不会鼓励商贾的,因为这个时候商贾对王朝是有害的。
他们会努力的发展民生,当百姓出产的货物多了之后,商人的作用就会显现出来,他们才能真正回到互通有无这个最根本的道路上来。
看着头发斑白的公孙弘痛心疾首的批判商贾,他似乎忘记了,商人这个阶层从未被消灭过。
只不过他们从街面上回到了朝堂之上…
只要是勋贵,只要是官员,他们哪一个不是商贾?
只不过商贾这两个难听的字眼,被他家的仆役或者奴隶背了,他们只要好处,不要痛苦。
一面数着大笔的进项,一边鄙薄着那些可怜的所谓的商人。
这是一种新的认知,云琅觉得下回贾三再来家中缴纳钱粮,他一定要保证做到高高在上,不能再跟他蹲在一起喝茶了。
第一四五章 公孙弘的奇妙之旅(六)
不能说古人的想法是错的,这种推断一般是看了历史书的后人对他们的评价。
但是,站在古人的立场上,用他们的思维去考虑,就会发现很多错误其实算不上是错误。
只是一旦将时间轴拉长,短视的弊端就会逐渐显露,最后变成一个遗臭千古的大错误。
其实啊,所有人的眼前都是黑的,当然,这并不包括云琅这个特例。
只能用手头有限的条件去臆测未来,这是一件非常考验智慧跟经验的事情。
云琅以为,这跟赌博没有多少差别。
公孙弘一路上受到的惊喜太多,等他来到制钱工坊的时候,对这里的新奇特场面,已经不太惊讶了。
云氏产业如果不能带给他惊讶,才会让他感到失望。
青铜钱的主要成分是铜与铅,云氏重新冶炼铜钱之后,也就自然地得到了这两样金属。
铜的熔点比铅高出太多,自然就很容易把他们分离出来。先融化的是铅,后面融化的就是铜,至于其余的杂质,云琅以为没有必要做进一步的分离。
公孙弘眼看着云氏融掉了那些杂钱,然后再把铜水倒在模板上,弄成一张张不规则的铜板,然后再次放进熔炉里烧,在铜即将融化的时刻,把铜板拿出来,塞进两个不断转动的滚轮之间,当铜板从这一端抵达另一端之后,一张比较规范的铜板就出现了,然后再把铜板放进火里,再塞进另外一对缝隙更小的滚轮中间不断地压榨,如此三次之后,一张符合铜钱厚度的铜板就出现在了公孙弘的面前。
“这是铜六,铅三,杂质一的铜板,是青铜钱,本来我更希望铸造出黄铜钱来的,结果,本钱太高了,只好放弃。”
公孙弘看着面前这张滚烫的铜板问道:“杂钱里面的铜多么?”
云琅苦笑道:“杂钱里面的铜含量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再加上火耗,云氏制造新钱岂不是会亏本?”
云琅敲敲铜板无奈的道:“还好,新钱一枚足以顶用五枚杂钱,所以云氏制造的新钱又叫做一当五钱。”
公孙弘皱眉道:“如此一来你云氏造钱,岂不是有五倍的利?”
云琅摇头道:“没有那么多,杂钱之所以被称为杂钱,一来,这东西的分量很轻,二来,杂质多,其三,铸造的粗糙。
云氏一当五钱的分量足以媲美秦半两,为十二铢钱,而我大汉盛行的临苗四铢,宜阳四铢、东阿四铢、容邑四铢、下蔡四半等钱币,顾名思义,只有云氏一当五的三成分量,再加上云氏一当五钱里的铜要比私铸钱要高,因此,一当五并无剥夺百姓的想法。
我西北理工认为,始皇帝在统一六国后,确定统一法律、度量衡、货币和文字,此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功绩。
并不比他统一六国的功绩来的小。
他还废止了战国后期六国旧钱,在战国秦半两钱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圆形方孔的半两钱在全国通行,结束了六国货币形状各异、重量悬殊的杂乱状态。
这对民生的促进是非常有利的。
反观我大汉,自开国以来依旧沿用秦半两,官府却没有继续铸造新钱,以至于私铸钱成风。
十二铢的半两钱,越来越小,有的小到直径不到一分,重不到两铢,且一捱即碎。
这是一种典型的盘剥百姓的手法,官府却没有制止的意思,任由百姓叫苦连天。
云氏身为陛下的臣子,自然见不得陛下的子民被人盘剥,所以才在自己的力量范围之内,铸造一些新钱,补偿一下百姓,云氏自己并无获利之念。”
公孙弘看着铜板再次被加热之后送进了一个不断上下冲击的圆柱下,只听一连串轻微的咔嚓声,一块块的铜元就从下面的孔洞里掉了下来。
然后又有工匠拿着铜元去了另外一个铁圆柱下,放置好,就有年轻力壮的工匠不断地按动手柄,一枚枚精美的铜元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公孙弘看着云琅长叹一声道:“云氏做事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的令人叹为观止。你为了制造新钱,不惜为勋贵们重新铸造黄金,故意引起金贵铜贱之风,而后你云氏又趁机用大量的金子来收购民间的铜钱,最后融化民间的铜钱,重新制造出云氏一当五钱。云琅,你来说说,在这个过程中,你果然没有收受好处吗?老夫不才,窃以为对人的本性还是有一些认知的。老夫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会在没有好处的情形下,白白的操作这么复杂的一件事。”
云琅嗤的笑了一声道:“好处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啊,云氏的利润来自于炼金,而非炼铜。少府明白云琅所说何意了么?”
“用富贵人家的钱来补偿百姓?”
云琅笑道:“我更愿意把这个法子称作劫富济贫,当然,只是利用一下富人,并非减少了他们的财富。富人拿到了满意的黄金,且价值不减反增,百姓有了真正的好铜钱可以使用,不用担心被人家骗,陛下收税的时候也不用再收什么实物税,直接收钱也就是了,中间省略掉的关节靡费,就是好大的一笔钱粮。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少府为何还要故意说破呢?”
公孙弘瞪着眼睛瞅着云琅高声道:“世上哪来两全其美甚至三全其美的事情。更没有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有一方得利,就必然会有一方失利。你现在告诉我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不论是富贵人家,还是平民百姓,亦或是陛下,朝廷,甚至还有你云氏。我就想知道,所有人的利益来自何方?”
云琅非常不负责任的耸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些拿金子来找我冶炼的人,对于金子的品质非常的满意,也对金子的数量没有什么意见。云氏用制造出来的新钱去购买粮食,粮食商人欣然接纳,云氏用制造出来的新钱去支付背夫们的工钱,背夫们也非常的欢喜,云氏用制造出来的新钱去缴纳秋税,官府也非常满意的接纳了。既然没有人说自己被云氏坑了,所有人都满意,人人都觉得自己没有吃亏。这是一桩多好的事情啊,陛下手里有了一种价值稳定人人都愿意接纳的钱币,为什么还要问个不停呢?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
“被坑的是富贵人家?你刚才说了什么劫富济贫!”
公孙弘手里抓着一大把温热的铜钱满怀期望地问。
云琅笑道:“至今还有富贵人家拿来黄金请我云氏为他们重新冶炼,然后标上他们家的独门印记!您怎么能说是我坑了他们呢?”
云琅坚信,以公孙弘对货币的认知,他还猜不透其中的奥秘,一来他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货币,二来,他对政治经济学一无所知,第三:他不知道,货币的价值一旦没有了一个固定的标的,就会变出无数的花花来。
没有把虚拟货币,股票,期货给大汉弄出来,云琅觉得自己已经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了。
云氏总是缺钱的,他还希望将来再弄一把金币跟银币呢,彻底的把大汉的货币体系给确定下来,现在,如何能把底牌全部亮出去呢?
“看来啊,现在才说到你西北理工真正的秘技了,这一手莫非叫做无中生有?”
云琅不说,公孙弘就越是心痒难耐,只好漫无目的的瞎猜。
“云氏真正的秘技在土地,在耕种,在养殖,唯独不在这些无所谓的小事上。”
“小事?”公孙弘认真的问道。
“小事!”云琅郑重的回答。
第一四六章 公孙弘的奇妙之旅(七)
人类的所有财物来自于大地与海洋…
当人们还没有能力去牧海的时候,土地就是所有财富的来源。
离开了云氏的工坊,太阳已经西斜了,微弱的阳光照射在广袤的荒原上,带不来丝毫的热量。
总有些风从远处袭来,带着一些枯草跟灰尘越过漫步的云琅跟公孙弘,最后消失在松林间。
一座高大的水车矗立在溪水边,不知疲倦的将溪水送进了水渠,最后被水渠送去了田地里。
现在正是冬灌的好时候,地面上多一层水,能有效的杀死那些准备过冬的害虫,并且给田地多一份墒情。
云琅从水车上掰下一根晶莹的冰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咯吱咯吱的嚼冰声音,听得公孙弘牙齿发酸。
“我最喜欢看田野,不管是冬日的荒芜,还是春夏的葱茏,秋日的丰硕,我都喜欢。
对我来说,这里才是我大汉国的财富来源。
只要到了冬日,我都会对明年充满了渴望,我知道这片大地正在休息,正在积攒力量,好为明年的作物提供最充分的养料。
我敬畏这片大地如同敬畏神灵,我祭拜这片大地如同在祭拜我的先祖。
这里面有我先祖的骨肉化作的泥土,这些泥土一年又一年的在为我们提供活命所需的一切。
对我来说,大汉就是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也就是我的国,我的家,我的命!
所有的人对于大地来说不过是匆匆的过客,不管你立下什么样的盖世功绩,最后也只能化为一抷黄土。”
公孙弘笑道:“热腹暖冰?云公觉得大汉国对你过于苛刻了吗?
呵呵呵,官员的权力需要得到监管,需要得到控制,皇帝的野心也需要得到控制,相同的,个人的智慧也需要得到监管。
当然,一般的人,大汉国对他们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表示乐观其成,对于妖孽一般的人,就必须加以控制。
这个世界其实属于普通人的,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出生,长大,而后繁衍,死亡,最后如你所说,尘归尘,土归土,世界对他们没有多少记忆。
世界在妖孽的眼中是光怪陆离的,是可以随意改造或者改变的,普通人在人世间扎下的篱笆,原本是防范狐狸的,如果来了一头猛虎,篱笆那里还有什么作用。
能够被大地记住的人,不是对这个世界做过大改变的人,就是曾经对这片大地有过很大伤害的人。
他们都不是这个世界最欢迎的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为虚,一为实,虚实交替变幻无穷,龙藏于渊,虎隐于山都不过是免祸的本能而已。
云公既然已经出山,无论如何就要遵守人间的规矩,如果弄到了天怒人愤的时候,想要两全,恐怕终究会成为泡影。”
云琅丢掉手里的冰柱大笑道:“我哪里算的上什么世外高人,人间界该有的毛病我都有。我喜欢美色,喜欢金子,喜欢权势,喜欢美食,喜欢华服,喜欢被人伺候的生活,也喜欢活生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想要真实的进入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而非冷眼旁观。不过,我最爱的还是我的生命,所以,不要指望我会以我血祭奠轩辕,出了危险,你会发现我是跑的最快的一个。”
公孙弘满意的点点头,看着云琅道:“这些话是要我传给陛下听的?”
云琅点头,拍着水车道:“我已经对大汉表现出了我最大的诚意,这里是我的家,你们不能赶我走,也不能排斥我,哪怕不理我,也莫要将我分成另类。该为这个国家作战的时候,我不会逃避的,该为这个国家死的时候,如果我真的避无可避的时候,死也就死了。”
公孙弘看到云琅眼中孕育的泪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山门中人也是我大汉子民,难道说进了山就真的成了闲云野鹤,成了世外神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两句话并非是随意说说的,帝王术教化第一篇,就是这句话。”
云琅苦笑道:“我野惯了,如今正在学习如何成为别人的一个好臣子,多少给我一些时间。”
公孙弘大笑道:“你以为我每次跪拜的时候膝盖就不疼痛吗?只是慢慢习惯罢了,等老夫成为列侯,成为宰相,就不用跪拜了,估计你也很快会成为列侯的。”
“因为白菜?”
“不止,或者还会因为白登山!”
两人离开了水车,继续向松林走去…
当十几个半大的男孩子撵着大群的鸡鸭从旷野里走回来的时候,公孙弘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一个孩子发现了云琅,惊叫了一声,其余的孩子也就立刻发现了云琅,一起大叫着穿过鸡鸭群就冲了过来。
“小郎,小郎,我今天捡到了十八颗鸭蛋,该死的麻鸭子不知道把蛋下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小郎,我今天从冰上捡了一只脚被冻住的兔子,你看看,多肥啊,回去就给我娘让她煮肉。”
“小郎…”
可能跟鸡鸭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这些家伙们似乎变得比鸡鸭还要嘈杂。
公孙弘似乎非常喜欢这样的场面,一一的检视了孩子们的成果,还一一夸奖了一番。
他的随从们也学着公孙弘的样子满脸的笑意。
只有云琅仔细的打量一下这群皮孩子之后脸色很难看。
“沙盘呢?竹笔呢?”云琅冷冷的问道。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小子们顿时就没了声音。
倒是公孙弘惊讶地问道:“云氏仆役们识字?”
云琅道:“老的不会,年轻的必须会!”
说完就问年纪最大的华耀:“说,为什么没有拿沙盘跟竹笔?红袖昨晚应该教你们新的学问了吧?”
华耀期期艾艾了片刻,最后挺起胸膛道:“拿沙盘,竹笔太麻烦,我们就在沙地上写了。”
云琅看了一眼华耀道:“那就在这里写给我看,如果撒谎是要挨鞭子的,还是你娘亲自抽!”
华耀紧张的神情立刻就松弛下来,朝别的孩子打了一个招呼就纷纷去找木棍,然后就一字排开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道——“豹首落莫兔双鹤,春草鸣翘凫翁濯。”
字迹谈不到工整,却也能看出模样。
“咦?这是《急就篇》第八皇游篇中的一句啊,乃是宫中秘藏,陛下并未发布民间,尔等是怎么知道的?”
云琅满意的瞅着孩子们把昨夜的课业写出来了,就有些得意,这么难的字,有好几个他都不熟悉。
“长门宫藏书中找来的…”
目送孩子们赶着鸡鸭回鸡舍去了,公孙弘看了很久,直到孩子们的身影转过松林,他才叹息一声道:“都是读书人啊。”
云琅笑道:“读过书的总比不读书的聪明些,就算是将来学手艺,也比不识字的要快。大汉工匠,农夫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做了一辈子的工匠,种了一辈子的田地,问他工匠,种地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的,这两样活计最重要的是积累跟传承,总说,师傅是这么干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盲耕哑工的干了一辈子活,最后一样好东西都没留下。长此以往,种一天的庄稼,跟种一千年的庄稼没有区别,做工也是如此。”
公孙弘瞪大了眼睛道:“你培养的这些读书人将来不征辟做官吗?”
云琅哈哈大笑道:“我只培养最好的工匠,最好的农夫,就是不去培养最好的官员,那是陛下跟您这个未来宰相的事情。”
第一四七章 好长的一道奏折
“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离开云氏奶牛场后,云琅对公孙弘道。
公孙弘大笑道:“按照你方才所说,一百头牛里面放置两三头公牛,两三头公牛不断地交配,让尽量多的母牛来受孕,如此,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牛奶供你们取用。这法子其实也适合于你云氏,你应该多成亲几次才好。”
云琅只是笑笑,公孙弘还算是一个好人,他还是看不惯集体养殖之后产生的一些牛群的伦理问题。
他更加看不惯,云氏残忍的从母牛身边夺走小牛,杀掉公牛犊子,留下母牛犊的行为。
因此,当云琅谈到自己要成亲的时候,就忍不住出言讽刺。
云琅笑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这是一个杀人魔王曾经给自己杀人找到的一个理由。杀人自然是不对的,不过啊,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天生万物以养人!”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再加上你说他是杀人魔王,老夫为何从未听说过?”
公孙弘觉得跟不上云琅的思维。
“你会听说的,迟早会听说的…”
虽然张献忠屠杀蜀中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云琅觉得那样悲惨的事情,即便公孙弘那时候已经死掉了,也应该在地狱里能见到张献忠。
那样的一个杀人魔王一旦下了地狱,应该会是一个名人。
“正在发生的事情?”公孙弘有些警惕。
云琅笑道:“谁知道呢…”
公孙弘怒道:“不会做比喻就不要胡乱学庄子讲故事,大汉如今需要的安定祥和,而非动乱。”
“少府所说极是!”
云琅欠身受教。
表面上还是要维持一个大善人的形象,只是心里不以为然罢了,说来也怪,大汉勋贵们对于牛马的感情很深,唯独对于人的感官非常的差。
冬日里自然是不适合养蚕的。
云氏巨大的蚕房里如今空荡荡的,只有摞起摆放在角落里的木头架子,以及堆积如山的蚕笸箩还显示着这里曾经的繁盛。
“春日的时候,这里就会满是桑蚕,在以前啊,我对桑蚕这东西基本上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它们就是一些丑丑的小虫子…自从家里的仆妇们开始养蚕,开始抽丝,开始织锦…我才知道小小的桑蚕其实就是在给大汉制造财富。桑蚕管事刘婆说,咱大汉的女子没有不会养蚕的,只是她们缺少蚕种,缺少桑叶,只要满足这两点,天下的妇人都会富裕起来的…哈哈哈,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不过呢,我还是相信了,就给了她们足够的蚕种,足够的桑叶…然后,云氏就富裕起来了。少府,天下百姓其实跟云氏的仆妇差不多,只要官府能给她们提供蚕种,提供桑叶,她们就会回报你数不尽的丝绸。”
公孙弘摇头道:“天下当无为而治,百姓自有谋生之道,百姓生产,官府收税乃是天经地义。即便你说的很有道理,官府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如果官府什么都管,也就会变成什么都不管,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云琅点点头道:“您说的在理,官府只能管辖最重要的事情,不可能面面俱到…既然如此,云氏今年的蚕种很多,是不是可以分发给富贵镇的妇人,只要陛下再允许她们采取上林苑的桑叶,我想她们也会富裕起来的,如此,官府也能收取更多的赋税!”
公孙弘瞅瞅远处的旷野,算是默认了此事,上林苑里的人口本就稀少,昔日的桑田早就长荒了,让那些妇人采取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事。
“您看啊,云氏今年的猪仔已经泛滥成灾了,区区云氏根本就饲养不过来,官府能不能允许云氏将猪仔分发给富贵镇的百姓,只要陛下允许她们在上林苑收割猪草,这又是一大笔税收啊。”
公孙弘闻弦音而知雅意,捋着胡须呵呵笑道:“不知你云氏有没有多余的牛犊,羊羔跟雏鸡也可以一并分发给富贵镇的百姓,让他们早日富裕起来,国朝也能多收一些赋税。只是,你云氏又从哪里获利呢?”
云琅有些不好意地笑道:“只要富贵镇的百姓们将收获的桑蚕丝,长大的猪,羊,以及鸡蛋扣除掉云氏的付出,再卖给云氏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