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坚决的摇头,写历史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工作。
“可是天文,星象?”
云琅愣了一下,再一次摇头,论到对太空的了解,谁能比他更强?
别看司马谈懂得制作星图,懂得日月星辰运转的规律,并且能依据太阳或者月亮来制定历法,只要他们还以为脚下的大地是宇宙的中心,就无法在宏观层面超越他。
“呵呵,司马家族唯一能让人牵挂的就是记录跟星象,除此之外,老夫想不出司马家还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司马这样的人中豪杰如此眷顾?”
云琅茫然的看着监牢黑乎乎的房顶自嘲的笑了一下,指着脑袋对司马谈道:“如果我说只是看着司马迁非常的顺眼您信不信?”
司马谈疑惑的道:“听起来很怪啊。”
云琅双手狠狠地摩擦一下脸道:“对司马迁我竟然有一种相识很多年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的真实,就像我们已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促使我想跟他更加的亲近一些。”
司马谈怪异的瞅着云琅道:“确实很怪异!”
只要看一眼司马谈怪异的目光云琅就知道他想的不对,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龙阳之念,我一般情况下不喜欢跟男子太亲近,就是单纯的认为我们该是老友。”
司马谈抓抓头发道:“这就更加怪异了。”
云琅摊摊手道:“这就没办法了解释了。”
这事当然没有办法解释,他总不能说他了解司马迁是通过《史记》。
现在,这本书连影子都没有呢,说出来了只会让司马谈更加的疑惑。
一顿美食对司马迁的伤害非常的大,他居然在监牢外面转悠了整整半天,即便是回到了监牢,也坐在那个草毯子上疑惑的看着小小的窗口外面的那一方黑漆漆的天空。
害得云琅很担心因为自己一顿美食就把伟大的《史记》就给毁掉。
好在司马迁是一个强大的人。
专门来到长安给云琅做饭的云家厨娘再次给家主送早饭的时候,他跟父亲两人这一次很轻松的吃着油饼,小米稀饭跟煎鸡蛋。
或许,这一次的食物比较普通,他吃的非常优雅,只是动作很别扭,看得出来,这一次,他真的是在控制着自己的行为,或许,他已经把吃饭当成了一种修行。
世上所有的修行都是以抵御诱惑为主要行为。让自己的精神变得纯粹,变得彻底,才是修行的最终目的,放弃肉体的享受,收获纯粹的精神享受,这让修行者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高尚起来。
云家的所有东西以肉体享受为最终目的,对这些修行者而言,云家就是标准的邪魔外道。
云琅悄悄地测度,他此时在司马迁的心中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模样,或许早就长了尾巴跟尖耳朵,皮肤也很可能是恶心的绿色…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不是让一个人变得高尚,而是将他拖入平庸,跟所有平庸的人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一起抗争智者的统治。
第一零七章 强项令
自从司马迁认为吃云家的东西是一种修行之后,他就吃的又快又多…
大清早都要用叫花鸡漱口的人,云琅已经没有话说了。
读书人痴起来很可爱,云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一个食品供应者变成了一个满怀恶意的魔鬼。
吃魔鬼的东西饱肚子,再把魔鬼丢到墙外边,这就是司马迁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眼看着司马迁把一块蒸煮的酥烂的带把肘子吃完,云琅叹息一声道:“早上不用这么吃吧?”
司马迁冷笑一声,瞅瞅云琅跟他父亲司马谈碗里的小米粥继续拿起一只猪蹄撕咬起来。
司马谈敲破一个煮鸡蛋,剥掉壳,先是在鸡蛋上咬了一个小平台,然后就把云家秘制的豆腐乳抹了一点在上面,最后愉快的咬了一口,和着一口小米粥一起咽下肚子,那份潇洒的模样让云琅觉得自己亏大了。
中尉府大牢一般只关押犯官,自从出了韩安国被狱卒羞辱之事后,大汉国关押犯官的监牢就直接变成了中尉府大牢,在这里,被皇帝打入监牢的官员一般会受到一点点的优待,至少不会出现韩安国那种生不如死的状况。
穿过长长的,昏暗的甬道,就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天井,每隔三天,犯官们就会有一个在天井里溜腿的机会。
没人愿意放弃这难得的见天日的机会,在监牢中,暗无天日这句话绝对不是拿来说说的,而是事实。
云琅要在监牢里面居住六十天,因为是皇帝亲自下的令,少一天的可能都没有。
司马谈因为新历法的事情被皇帝批为尸位其上,这事就很难说的清楚了,无论如何也要等皇帝再次想起他来,才能走出监牢。
所以,他们堪称难兄难弟。
同一天走进监牢,自然是同一天去天井放风。
还以为天井应该是一个风景绝佳的好去处,因为,在大汉国,只要是有天井的人家,都会将这里拾掇一下,毕竟,这里是妇人孩童玩耍的地方,不会太寒酸。
云琅来到天井之后才发现自己错的厉害,中尉府的天井里面,除了一层厚厚的黄沙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装饰,那么,只能说那一缕从天井灌入的阳光了。
司马谈推推发愣的云琅笑道:“在监牢里有阳光,这就足够了。”
云琅愕然。
司马谈笑道:“某家也不是第一次进监牢了。”
云琅失笑道:“能把太史令这个官职干的进监狱,您也算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了。”
司马谈笑道:“如果某家愿意跟着陛下的想法走,不说那些陛下不爱听的话,自然会平安无事,既然某家是陛下的臣子,就要尽到臣子的职责。太史所值不过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本就缥缈难以测度,如果再虚言媚上,要太史令作甚?”
云琅笑着摇头,这该是一个读书人的坚持,或者说他想在皇帝面前保持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为此,他宁愿坐牢,也不愿意随波逐流。
“咦?司马兄,你为何也进来了?”
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司马谈回首望去,只见一个身披葛衣,长发披面的中年汉子,赤着脚坐在墙根晒太阳,见司马谈看他并不起身,而是招招手笑道:“来这里,来这里,这里的位置好,能多晒一会太阳。”
司马谈疑惑的走近两步,直到那个汉子撩开覆面的长发,这才惊叫一声道:“雪林兄,你为何不在阳陵邑任上处置公务,来此中尉府何事?”
雪林兄翻了一个白眼道:“你读书读傻了?我在中尉府自然是被打入大牢了,还能有什么事情?”
司马谈三步并做两步快速来到葛衣人面前,蹲下来,仔细的瞅瞅老友,才叹息一声道:“总是不安稳啊。”
雪林兄将司马谈扯到墙根坐下淡淡的道:“没办法,某家是县令,治下还有一万六千七百八十四户百姓,我如果不帮他们出声,也就没人出声了。”
司马谈痛苦的拍拍脑门道:“这一次你又得罪谁了?”
“南宫公主!”
“啊?南宫侯张坐?南宫侯为人历来小心,从听说有跋扈之事,你如何会得罪他?”
雪林兄冷哼一声道:“自从昨年开始,也不知怎么的,长安城的贵人们就喜欢上了在河道上架设水磨。
用此物来磨碎麦子,最终获得面粉,虽然磨一次麦子,只需一文钱,却架不住磨面的人多,水磨日夜不停,但凡有一点收息就是纯利。
阳陵邑南边有一条不大的河流名曰——章水,现如今,章水之上已经有水磨六十二架。
每建造一座水磨,就需要拦河筑坝一次,以加快水流速度好让水磨的叶片转动起来干活。
区区四十里的溪流,就被拦截六十二次,如果遇到枯水之时,他们还要关闭闸门蓄水,春耕之时,下游乡民急需河水灌养禾苗,这时候恰恰是河水枯竭之时,那些贵人们不理睬百姓的恳求,不但不放水,反而关闸蓄水,仅仅属于南宫公主家的水磨就有四十七座之多。
百姓告到县里,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
“商谈…”
雪林兄长笑一声道:“如果商谈管用,某家何至于来到中尉府大牢?嘿嘿,商谈无果之下,某家派人一夜之间拆毁了五十一座私家水磨,勒令其余官家水磨开闸放水。”
司马谈惊叫道:“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公务啊!”
雪林兄摸摸鼻子笑道:“如果我还打断了南宫公主家恶奴的腿你觉得如何?”
司马谈皱眉道:“即便是如此,以陛下之英明叱责或许有之,也不会将你下狱啊。”
雪林兄长叹一口气道:“如果陛下仅仅是叱责应某,应某也就认了,毕竟,某家做事还是急切了一些。可是,陛下要我向公主磕头认错,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应某自付做事无差大节,而春苗焦渴还容不得应某从容行事,某家是陛下的臣子,以天子礼服侍陛下乃是应有之义。南宫已经下嫁张坐,难道也要某家以天子礼服侍张氏妇人吗?置朝廷法度于何地?陛下可以不计较,某家身为汉家人臣却不能不计较,此事断无退让的余地。某家不肯退让,哪怕被人按着脖子低头也不成!”
司马谈靠着应雪林坐了下来,摊开腿舒服的晒着太阳,也学着应雪林的模样解开长发覆盖在脸上,懒懒的道:“那就坐牢吧!”
应雪林吧嗒一下嘴巴对司马谈道:“如果有一壶酒,某家即便是再坐三月的牢也不在乎。”
司马谈大笑,指着躲得远远地云琅道:“云氏子,你想躲到哪里去?你造的水磨害人不浅,难道不该弄一壶酒来犒劳一下被你害惨的某人?”
云琅尴尬的朝应雪林拱拱手道:“给县尊添麻烦了。”
应雪林大笑道:“今日算是找到根苗了,水磨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却不该被滥用,要你一壶酒老弥补一下老夫,也不为过。”
从听见水车惹祸之后,云琅就不愿意跟这个与水磨有关的人多打交道,毕竟,这位是大汉国第一个因为水磨拓展被皇帝弄进监牢的人。
听他说了过程,云琅对于胡乱建造水磨作坊对农田水利造成的伤害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这世间万物的发展都应该有一个度,如果超越了这个度,好事转瞬间就会变成坏事。
从监牢里提出一个篮子,里面不但有一壶酒,还有六七个黄澄澄的梨子,这些东西都是张连派人送来的,这时候全便宜这位强项令了。
第一零八章 监牢里的好人
云琅以前对于大汉国的文官体系并不熟悉,唯一长期接触的文官就是张汤。
张汤为人狷介,只要不牵涉刑案,与他谈话总是能让人如沐春风。
史书上东方朔此人滑稽古怪,可是云琅见到的是那个还没有被皇帝打击的千疮百孔并且自暴自弃的东方朔。
如今的他各种雄心勃勃,无论如何也让人欢喜不起来。
而且,东方朔这种官场新人,跟应雪林这种老道的官吏比起来到底缺少了一些治世的能力,办起事来到处透着小气。
问过张连之后才知道,应雪林此人之所以会强行住进监牢,唯一的原因就是要皇帝下定决心,管束一下长安三辅皇亲国戚们。
如果皇亲国戚们过于强势,对于关中那些柔弱的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龙子龙孙们想要操弄那些升斗小民,升斗小民哪来的抵抗之力?唯有任人鱼肉的份。
他不出监狱,案子就没有办法了结,南宫侯不能继续在章水上重新恢复他家的水磨,而别的皇亲国戚以及勋贵们都在等皇帝下令,准备看看皇帝如何处置应雪林,再决定自家到底是继续修建水磨还是拆除水磨。
张连说皇帝似乎很为难,宰相薛泽倾向于制定一条专门针对水磨的律法,有条件的开放水磨建造事宜。
大司农却认为,任何妨害农田水利的事情都应该全力禁止,从源头上解决这一伤农之事。
事实上,不论皇帝如何处置应雪林,最后的胜利者都是这位强项令。
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对他而言,要嘛收获名望,要嘛名望,官职一起收获。
对于大汉国人来说,只有通过地方举荐或者朝廷查访贤能才能完成从百姓到官吏的转变。
有了名望的应雪林,即便是不再做官,他的子侄辈也能通过长辈的获得的名望,轻而易举的成为大汉国新一代的官吏。
所以说,对于一个官吏来说,一生中能有一件可以提升名望的事件,绝对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有了司马谈相伴在监狱的应雪林心情大好,而有了应雪林陪伴在监狱的司马谈更是早就忘记了这是在监狱。
无论如何,一个有美食,有老友,还有儿子伺候的地方,跟家里有多大的区别?
官员的朋友很多,很多时候,犯官的朋友更多,才经历了一次放风的云琅,很快就发现,他需要让家里送来更多的食物跟美酒。
张汤的脸黑的如同锅底,眼看着一大群犯官在他的监牢里面谈古论今,喝酒作赋,欢快的如同在宴饮,他就忍不住对云琅咆哮。
“这里是监牢,不是你家后院!”
“唯音乐与美食不可辜负!”云琅醉醺醺的回答道。
张汤其实想不明白,一群马上就要大难临头的犯官,如今也参加了云琅组织的酒宴,即便是背后被杀威棒打的乱七八糟的,却能一边大口食肉,大口喝酒,放肆起来甚至超越了在监牢之外。
这里面不乏真正要被发配远方,或者等待明年秋天砍头的人。
云琅递给张汤一个酒碗笑道:“当一个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快乐就成了他唯一的期望。”
张汤喝了一碗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瞅着热闹的监牢摇摇头,然后就把酒碗还给云琅,转身离去了。
天底下没有多少事情可以瞒过刘彻,即便是发生在监牢里,他该知道的也总是会知道的。
夜幕中的建章宫如同一头噬人的猛兽静静的蹲在黑暗中,大殿的门打开着,透出昏黄的灯光,如同猛兽张大的血盆大口。
一身黑衣的刘彻坐在一张锦榻上,面前依旧堆满了简牍,他疲惫的丢下最后一卷竹简,就将头靠在巨大的软枕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个秀丽的宫女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后,轻轻地揉捏着他的太阳穴。
安定了心神之后,刘彻闭着眼睛道:“隋越,念吧!”
宦官隋越从梁柱下走出来,瞅了一眼宫女,宫女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倒退着离开了建章宫。
“辰时,有黑衣人进薛泽府上,从偏门而入,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后从后门离开,最终回到了南宫侯府,绣衣使者依旧守在南宫侯府门口,只要那个黑衣人不再遮面,就会认出此人是谁。”
“同样是辰时,大将军府有一快马离开侯府,在城门大开的第一时间就奔赴上林苑,不知去了云氏还是长门宫,明日另有密奏说明。”
“九月十六日,匈奴使者一行两百四十四人携西华公主主仆三人以及六十二名胡姬已经出了函谷关,行走的是赵地,应该从代郡进入胡地。匈奴使者将庸在函谷关秘密的寻找过医者,听医者事后回禀,匈奴使者队伍中,已经有大半染上了脏病,其中以将庸的病情最为沉重,下体已经彻底糜烂…医者以柴胡,干草调和为主药覆盖伤口,医者说,痊愈无望。”
“午时,云琅在中尉府大牢设宴款待犯官,张汤怒不可遏,前去阻止,却不知为何,又退回来了,酒宴依旧。”
“未时两刻,长平公主出长平侯府拜会岸头侯,听绣衣使者说,长公主此行,是为了霍去病的婚事,两家已经商议完毕,等待千秋节之后,将为霍去病行大婚之礼。”
“北大营张涵楚密奏曰:昭阳侯韩古取北大营新到甲胄一十一副与亲卫,换下一十一副旧甲胄,亲兵首领韩阳又私自取军中新式三棱破甲锥二十四枚,用来替换他旧有的羽箭。”
“细柳营孙受密奏曰:细柳营军粮已经亏欠七日,军卒日日以米糠度日,依旧不见好转…”
刘彻听完密奏,挥挥手,隋越就再一次隐入黑暗,刘彻清脆的鼓掌声在大殿中响起,顷刻间灯山上昏暗的灯光就光明大作,一队舞女拖着长长的舞袖就行云流水一般的走进来,齐齐的施礼之后,没有音乐的舞蹈就款款舞动,她们的脚步轻盈,步履矫健,一条条的长袖飞起之后如同一片片灿烂的云霞。
云琅睡醒的时候,发现司马迁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今天吃什么?”
云琅揉揉眼睛,拿起一卷竹简瞅了一眼道:“面条,今天全体吃素。”
司马迁点点头,就重新坐回自己的蒲团,继续拿起一卷书就着一缕朝阳仔细的研读。
“看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有什么书是你没看过的?”云琅很惊讶,按照司马迁的家世,他应该已经读完了能找到的所有的书。
“温故而知新!”
司马迁淡淡的回答了一句,就重新咏哦有声。
云琅仔细听了司马迁诵读的内容之后笑道:“蓬莱,方丈,瀛洲这三处海外仙山,我只去过蓬莱。”
司马迁瞅了云琅一眼道:“哦?睡梦中?你吃到长生不老药了?”
云琅摇头道:“真的去过,那就是一座荒岛,上面什么都没有。”
司马迁指指手里的竹简道:“哦,你一定是去错地了,书里说,瀛洲在天上。”
云琅笑道:“那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是蓬莱倒映在天空中的影子,算不得惊奇。”
司马迁对于云琅这些突发奇想的说明早就有了预防能力,放下手里的书本道:“眼睛不会骗人的。”
云琅笑道:“骗人最厉害的其实就是眼睛,墨家曾经做过一个小小的实验,只要透过一个小孔点一根蜡烛,通过小孔映照在幕布上的蜡烛就是倒立的。书中记载的海外仙山之所以会出现在天空,就是这个道理,只是光线在折射罢了,并非是真实的。”
第一零九章 肉体毕竟是事实存在的
一间暗室,一块黑布,一根蜡烛,云琅跟司马迁很容易就在监牢里面完成了小孔成像的实验。
这是一个开创性的实验,在此之前,还没有人重复过墨子的这个成功的实验。
很多人以为,书里面记录的这段话,与公输般制造的那只能在天空中飞三天三夜的木鸟,与庄子在《逍遥游》文里提到的鲲鹏一般,都不过是一种臆想。
“做实验是一件非常严肃地事情,他能通过小范围的实践来证明无穷大的道理,能把构想变成现实。”
司马迁端着酒碗笑道:“可惜我探索的不是事物,而是人,很多时候你没办法用实验的方法来证明一个人的行为。”
云琅笑道:“不,不,不,我们正在进行的一项关于人的实验叫做——圣人计划。现在已经脱离了初级阶段,马上就要进入第二阶段了,如果全部五个阶段的实验都能够成功,你就在富贵镇看到一位真正圣人的诞生。”
司马迁听闻此言,坐直了身子道:“什么圣人?”
云琅笑道:“一个杀人无数,坐地分赃的人,如今马上就要变成人人爱戴,人人称颂的圣人了。”
司马迁怒道:“他何德何能可以被人如此称颂?”
云琅喝了一口酒笑道:“他的外甥因为与人争论,别人处处忍让,他外甥依旧不依不饶,结果,在撕打的过程中被对方给打死了。他的姐姐要求我们实验的对象出手杀死对方,结果,我的实验对象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发现错误不在对方的身上,不但跟打死他外甥的人道歉,甚至还赔偿了对方五千钱。我的实验对象的姐姐听闻此事之后,就把他外甥的尸体丢在大街上,说那个死去的人是一只没有舅舅的野狗。别人都以为我的实验对象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侮辱的,结果,他亲自去了大街上,背着已经发臭的外甥尸体,亲自入殓,亲自挖坑埋在野外。就此一件事,我的实验对象已经树立了自己公平的形象,在富贵镇人人都找他来评判公平与否,听说啊,经过他评判的事情,还没有出现一例不公平的。”
应雪林皱眉道:“大奸大恶也需要大智慧,超出人性的大善人,某家一般不会与他交往。”
司马谈大笑道:“陛下这种维护亲人,冤枉你入狱的行为雪林兄就能接受吗?”
应雪林笑道:“陛下委屈我,这属于人的范畴,是我们能预测的一种结果,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如果云琅的那个实验对象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伤害一下杀死他外甥的那个人,某家完全能够想明白,哪怕他不理不睬那个杀人者,某家也能理解。可是,他不但不怪罪那个杀死他外甥的人,反而因为他外甥弄烂了人家的衣衫,就赔偿五千钱,这就过了,至于亲自背负外甥发臭的尸体入殓,这就更加的过了。这些事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看样子云琅的这个实验对象心中确实有大世界。”
云琅呲着一嘴的大白牙笑道:“你们看,这就是实验的结果,在一定的诱惑跟压力之下,一个人就很容易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我的一个师兄曾经说过,人对痛苦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如果将畏惧感强行去掉之后呢,这个人在遭受痛苦的时候反而会感受到愉悦。我们的这个实验目标目前正处在割裂痛苦的阶段,如果成功,他真的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圣人。”
司马迁冷笑道:“假的就是假的,如何能成真!”
云琅笑道:“骗一个人一时自然是骗人,如果持之以恒的骗这个人一生,即便是假的,跟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等我从监牢里面出去,就带你去看,你会觉得我们的实验是有价值的。”
应雪林皱皱眉头插了一嘴:“某家也想去看看,看看你们是如何诛杀一个人的心。”
司马谈笑道:“同去!”
欢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的少,加上有人见不得这些人欢乐,于是,他们的欢乐日子就更加的短暂了。
所有人的快乐都来自云氏的食物跟美酒,当张汤不准许张连给监牢里面送食物之后,每三天一次的聚会就显得非常的无聊。
如果没有吃过云氏的美食,黄馍馍也是一种美味,这种馍馍有一股子淡淡的甜味,且回味悠长。
司马迁吃了一口黄馍馍打了一个饱嗝,事实上他今天从早上到中午还一口饭没吃呢。
他悻悻的将黄馍馍放在简牍上,偷偷看了一眼云琅,发现这个家伙捧着黄馍馍吃的非常香甜。
不仅仅把他的黄馍馍吃光了,还看着司马迁放在简牍上的大半个黄馍馍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意思。
司马迁把黄馍馍递给云琅,只见他丝毫不客气,三两口就把那大半个黄馍馍吃的一干二净。
“你应该是一个吃惯美食的人,为何也能吃得下粗粝的食物?”司马迁犹豫一下,还是问了起来。
“食物对我来说没有好坏之分,只有能否填饱肚子的区别,有条件的时候我自然喜欢吃好东西,没条件的时候把肚子喂饱我就很满足了。”
司马朗笑道:“你就是一个饿过肚子的。”
云琅摇摇头道:“算不得…”
晚秋的风已经逐渐变凉,一股很大的风从高墙外面带进来好多树叶,这些树叶还泛着一丝青色,却无力抵御秋风。
喜欢晒太阳的人很多,喜欢在萧瑟的秋风里晒太阳的人就没有几个了,至于喜欢晒月亮的人,就剩下云琅一个了。
天太冷,沙子里的最后一丝热量也消失了,云琅就把赤裸的脚丫子从沙子里抽出来,瞅着天上的明月,想要思量些事情,却最终一无所得。
这个时候想什么都是在做无用功,皇帝的阴影笼罩着他,不论他干出了什么样经天纬地的事情,皇帝只需要探出一只手就能化作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对于大汉人来说,这样的压力每时每刻都存在,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熟悉到了可以忽略这样的压力。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是大汉人孜孜以求的超脱的目标,却很少有人能做到。
有些人为此付出了生命,有的人为此付出了名誉,即便是在监牢里,人们也会憧憬这种美好的未来。
一场秋雨赶走了大地上最后的一丝暖意,冰冷的秋雨拍打在监牢的窗户上,有几丝雨点落进监牢,云琅赶紧将毯子裹得更紧一些。
就在昨日,他的监牢里还有厚厚的软床,还有火盆,还有侍女伪装成囚犯的侍女进来伺候他洗漱。
现在什么都没了,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收走了他所有的特权。
他只好跟对面的司马谈一样裹紧毯子依靠体温来抵抗晚秋的寒凉。
皇帝发话了,张连他们自然不敢再踏进监牢一步。
不过,皇帝的话却挡不住霍去病。
就在云琅考虑要不要点燃地上的麦草来取暖的时候,霍去病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提着一只鸡,一坛子酒。
不等他发话,云琅就夺过那只鸡,撕下一只鸡腿之后,就把剩下的大半只鸡丢给了对面的司马谈。
今天一整天,也没有什么人来给大家送吃的…
霍去病找到了一只碗,给云琅倒了一碗酒,就很自然的把剩下的酒送给了司马谈父子。
“我问过张汤了,还有二十一天,你就能出去了。”
霍去病找了一处干净的麦草堆悠然的坐下来,笑着对云琅道。
第一一零章 老骥伏枥
“只要别让我挨饿,住一年我也无所谓。”
这句话一说出来,云琅就愣住了,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要求好低。
“你被陛下罚俸一年,还要另外罚铜三十斤,按照大汉律法,你如果愿意缴纳五十斤铜,就能免除剩余二十一天的刑罚,钱我已经帮你交了,现在就能走了。”
“我记得陛下要我住满六十天的。”
“陛下说过这句话,事实上你已经完成了六成的刑罚,如果没有陛下这句话,你杀死公孙进的事情中尉府已经有了章程,你有功无过,即便是犯了冲撞陛下的罪过,也只需要缴纳一百斤铜就能免于处罚。”
“这就是说,我还是被陛下给坑了?他看似大度,实际上却在害我?”
“大概就是这样,陛下看你不顺眼,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他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因为你活的比他还要舒坦…”
“这也是罪过?”
“必须是!”
云琅摇头,从怀里掏出那根藏在怀里的鸡腿递给司马迁道:“这个也给你了。”
司马迁接过鸡腿嘎嘎地笑道:“出去重新做人啊!”
云琅喜欢现在的司马迁,拍拍他的手,又朝司马谈拱手施礼,最后冲着监牢深处喊道:“应先生,我走了。”
应雪林从监牢里面探出头笑吟吟的看着云琅道:“你走了,狱卒就不会克扣我们的口粮了,约会允许家眷来看我们,赶紧走吧,估计我这几日也会出去,听说你家冬日不冷,给某家留一间净室,我要修道。”
云琅笑道:“求之不得。”
说完话,就在狱友们的告别声中离开了监牢。
张汤站在二重门的后面,背着手瞅着满天飞舞的黄叶,见云琅出来了,就苦笑道:“你还不如再坐二十一天的牢。”
云琅摇头道:“不成,我如果这一次没有反抗,下一次陛下会关我一年的。原本只是让应县令降降火气的,没想到降火气也需要半年之久,人生苦短,浪费不起。”
“你总是不听别人最中肯的建议,这样会吃很多亏的。”
张汤叹了口气,似乎非常的不满。
“我其实是一个野人,现在我并不忌讳把这事告诉您,主要是我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至少,不用在刻意的掩饰我野人的身份。既然我是野人,天生就喜欢自由自在,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以前当我还是一个野人的时候,虽然过的没有现在这么舒坦,却不用担心有谁会把我抓进监牢。如果那个人想要杀我的话,我甚至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除了自由自在的活着,我对这个世界别无所求。”
张汤看着云琅笑了,捋着胡须转身走上台阶。
之给云琅留下“你想多了”这四个字。
游春马就在中尉府大牢的门口,刘二牵着它正在等待云琅,有些人不用多说话,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有千言万语。
“回家!”
刘二跨上战马吆喝一声,十六匹战马就簇拥着云琅泼喇喇的出了长安城。
对于这座城市,云琅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快马抵达阳陵邑的时候,却被长平给拦住了,上了她的马车,才看见卫青笑吟吟的看着他。
“你家冬日里暖和,就去你家过冬。”
卫青笑的和煦,眉宇间尽是温柔,不见一丝一毫的大将军霸气。
此时的卫青与点将台上的卫青判若两人。
“您不必如此!”
云琅的声音有些颤抖,卫青是出了名的不替人出面的人,但凡与长平侯府有关的事情,都由长平来处理,卫青留给世人的印象除过醉心军事战阵之外再无所求。
现在他却要住进云家去,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而明。
长平在云家居住一辈子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卫青居住一次袒护云琅的意思就非常的明显。
“少年人喜欢鲜衣怒马,就不要跟我们两个长辈待在一起了,去骑马领路吧。”
卫青见云琅有些失态,就轻笑一声帮他解了围。
长平见云琅下了马车,就对卫青道:“早知道他这么好拿捏,你就该早些出手才是。”
卫青笑道:“就算是小狗被你捏在手里他也会叫唤几声,何况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拿捏他做什么,做长辈的是给晚辈铺路的,紧要的关头,即便是用身体垫在他们的马蹄下,也要助他们纵马狂奔离开泥潭。兵法云:攻心为上!”
长平亲昵的趴在卫青的膝盖上娇笑道:“男孩子就该夫君这样的英雄出马,你看看那个混账小子,被我打得那么惨虽然在求饶,却口不应心的。您就说了一句话,那家伙眼泪都要下来了。”
卫青抚摸着长平锦缎一般的长发喟叹一声道:“我又不是一个圣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似云琅这样的少年人,又有谁会不喜欢呢?陛下喜欢人的方式就是折磨他,打磨他然后委以重任,陛下忘记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般喜欢功名利禄,有些人即便是躺在泥潭里也自得其乐。”
长平坐起身懊恼的对卫青道:“不能这样说,您是兵家门徒,又不是师从黄老之术,既然是一柄锋利的长剑,就不该总是藏在套子里。”
卫青笑而不言,只是透过车窗看外面的荒原,过了很久低声对长平道:“等我杀光匈奴人,我就陪你在骊山隐居,足不出户直到老死。”
长平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能够归隐泉林也是一大幸事。
两天后,云琅回到了云家,小虫跟红袖一人抱着他的一条腿哭得快要死过去了。
两个月没回家,而且被关进了监狱,她们两个也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云家的人全来了,一大群人将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有欢笑的,有大哭的,有一边笑一边哭的。
云琅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不好甩开小虫跟红袖,远远地看见宋乔站在小楼下,就得意的挥挥手,宋乔手抬高了一半,就迅速的回自己居住的小楼去了。
苏稚自然是不管不顾的大喊大叫,人太多,云琅听不清她在喊些什么,勉强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就被自家的仆妇簇拥着进了家。
好在梁翁还知道招待卫青跟长平,急促的将长平,卫青安顿在长平平日里居住的主楼上,吩咐茶娘奉茶,就匆匆的离开去看自家小郎去了。
卫青笑吟吟的瞅着云琅被一群妇人簇拥着去了热水池子洗刷牢狱晦气,回过头对长平道:“很好地一群妇人。”
长平感慨的摇摇头道:“也不知这小子是怎么做到万众归心的,虽说他对这些妇孺有活命之恩,可是啊,这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却不是假装就能做出来的。”
“所以说,这是一群很好的人。”卫青漫步走上二楼瞅着雾霭沉沉的骊山漫不经心的道。
“咦?您在看什么?”
卫青笑道:“我在看这座奇怪的山,它状如奔马,隳突乎南北,左冲右杀终难逃终南山之羁绊。”
长平吃了一惊连忙道:“不敢胡思乱想!”
卫青低下头宠溺的看着长平道:“就是兴之所至,随便想想,还不敢脱离羁绊。不过啊,我希望那个小家伙能冲杀出去,活的自由自在,你要知道,骏马本就不该有马具!”
长平松了一口气道:“老马就该守住马槽!”
卫青大笑道:“你不能连老马的一点想法都阻止吧?那样做可就太霸道了。”
长平认真的看着卫青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的弟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忘记你刚才的想法,想想可以,不要说出来。”
第一一一章 小女婴
“大将军静极思动去了云家?”
刘彻放下手中的简牍轻声问道。
张汤躬身道:“云琅离开中尉府监牢四个时辰后,就与大将军在阳陵邑汇合,一同去了云家。”
刘彻探头看了一眼张汤,重新拿起简牍悠悠的道:“大将军不是罪囚,只要没有离开长安,还无需向朕报备。至于云家子,既然少坐了二十一天的监牢,以后有的是机会补上。”
张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的道:“云氏缴纳了罚铜,此事已经了结。”
听张汤这么说,刘彻感到很惊讶,因为张汤的每一封奏折都是言之有物的,都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立场给出来的谏言,现在,为了云琅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居然说出了心里话,真是怪哉!
“朕喜欢看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样子你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么?”刘彻饶有趣味的瞅着张汤。
张汤连忙拱手道:“陛下的意志就是帝国的意志,臣下焉敢有什么意见。”
刘彻笑道:“嘴上说没意见,心里恐怕正在腹诽朕吧?认为朕太小气?如今长安盛传——人人都爱云琅,真是怪哉,为何朕每次看到他都恨不得将他捏成肉球,摆在桌案上?”
短短时间,刘彻一连说了两次怪哉,张汤从皇帝的话语里并未感受到恶意,遂笑道:“陛下对云琅爱之深责之切也是人之常情。”
“不,不,不…”刘彻摇晃着一根手指发出了一连串的不字。
“朕总觉得这家伙是一个异类!”
“异类?”张汤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彻把身体靠在锦榻上让自己舒服一些,然后道:“一个种地,养鸡都能把自己弄成豪富的人,朕翻遍了史书,他还是第一个。
至于养蚕,大汉国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数千年,然则,真正依靠养蚕最终变成豪富的人又有几个?
骊山的煤石,以前不是没有人用过,为何到了这家伙的手里就能大行其道?
说白了,也仅仅是多了一个铁炉子罢了,朕见过铁炉子,没什么出奇的,为何别人就不晓得运用?
水磨这东西不需人力就能为谷物脱壳,大司农说,不仅仅是如此,食物变得更加精致之后,人的寿命也会随之增加。
哈哈,如今,好端端的水磨已经变成了祸害,应雪林不肯低头,南宫也不愿意让步,朕这个皇帝居然被陷在中间难以做出取舍…
渭水旱源边上的百姓正在当地官府的推动下大肆的制造水车,龙首原的官员禀报说,只要六十七架水车架设成功,龙首原上的三千顷旱地立刻就能变成水浇地,只需一年,粮食就能增产一倍以上,至于龙首原下的平地,原来浇不到水的旱地也会变成水浇地,靠南的一些田地,甚至能种植产量更高的稻米…哈哈,张汤,这些事只要有一个人能想出其中的一件,那就是了不得的功劳。
现在,却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
事出反常即为妖!
你要多替朕盯着这个家伙,再这么下去,不用他制造圣人,他就先一步成为圣人了。
对了,他要调教的那个圣人现在怎么样了?朕很想去亲自看看。”
张汤的嘴巴张的很大,好一阵子才消受了皇帝的这一番话,想了一阵子拱手道。
“就微臣与云琅交往的过程来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无非聪慧一些,无非是来历诡异一些,刀剑砍在身上会流血,砍在要命处也会呜呼哀哉。他不是匈奴人,也不是山越人,他洗澡的样子微臣也见识过,与我大汉少年的模样别无二致。他的样子长得像我汉人,声音听起来也像我汉人,衣冠礼仪无差,因此,微臣以为,他就是我汉家的一个少年郎,见到钱财会欢喜,见到美貌的女子也会动情。陛下有所不知,此子与卓氏女春风一度之后,卓氏女居然珠胎暗结,于去年在成都诞下一个女婴。哈哈哈,这就是微臣对云琅越发亲近的原因。”
“卓氏女?司马相如之妻?”
“正是!”张汤淫笑出声。
刘彻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大笑,手里的简牍都丢在地上了,也顾不得理会,依旧哈哈大笑。
张汤站在一边也乐不可支,他贯会给人戴绿帽子,如今有了同道,颇有些吾道不孤的感觉,只是,云琅跟卓氏女的事情发生在卓氏女与司马相如大婚之前,让他未免有些遗憾。
刘彻大笑了良久,才停下来,擦试一把笑出来的眼泪对张汤道:“云琅可曾知否?”
张汤摇头道:“微臣未曾告知云琅,卓氏女久居蜀中恐怕也不想告知云琅此事。”
“张汤,你觉得这个女婴可以成为云琅的软肋?”
张汤笑道:“一个多陌生妇孺都关爱有加的人,如果听到自己有了亲骨肉,微臣不敢想是个什么情形。”
刘彻皱眉想了一下,挥挥手道:“调任司马相如为成都郡赞者,擢升卓氏女为五华夫人,朕给了他们想要的,那么…那个女婴…算了,朕还做不出挟持女婴羁绊云琅的事情。”
张汤钦佩的弯腰施礼道:“陛下仁慈!其实不用挟持什么女婴,只要他们父女活在我大汉的国土上,就是我大汉的子民,自然也要遵守我大汉的规矩。”
刘彻微微点点头,他之所以对云琅的聪明才智有些忌惮,就是因为云琅在大汉国乃是孤身一人,如今,这家伙多了一条小尾巴…哈哈哈,想到这里刘彻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能被皇族控制的人,刘彻从不担心他的才华有多么惊人,只担心他们空有盛名。
自从云琅献上了元朔犁,他的名字就已经镌刻在刘彻的心上,那时候还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大匠,就随意的在空旷的上林苑给了他一块地。
没想到自从这块地到了云琅的手中,就迸发出惊人的能量,土地里的产出不算,仅仅是云氏庄园精巧的布局,以及对温泉水的利用,就让刘彻对云琅的认识又多了一层。
出于皇帝警惕的本能,他本能的怀疑一切,怀疑任何不受他控制的人与事。
现在没关系了,只要那个小小的女婴能在云氏庄园里生活,天下虽大,无论云琅跑到那里去,他终究是要回来的。
小女婴的出现,就像给云琅这匹没有定性随时就会逃跑的野马套上了一根绳索。
这是一个不是羁绊的羁绊,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绳子了。
“令蜀中绣衣使者行首沈叛,取回那个小小的女婴,一路之上不得有任何差池,若有差错,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