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学堂的意义,没有人比云琅更加清楚他的威力了,在很多时候,学堂就是支撑一个帝国的柱石。
自古以来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帝王,没有一个人是不重注太学建设的。
无论如何,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才,要比野生的人才可靠地太多了,有时候,在中华利用师生之谊维持的和平局面,要比利益建立起来的和平方式还要稳固。
有了师生之谊就说明大家的利益基本上是一致的。
云琅一定要让刘彻把富贵城重视起来,绝对不能是现在这种任其发展然后摘果子的局面。
将太学引进富贵城,就代表着大汉以后的大部分官吏都将亲眼看着富贵城是如何兴盛起来,在他们日后的官宦生涯中,富贵城将成为他们管理地方的一个标杆。
来鸿胪寺之前,云琅就跟阿娇建议过,从今后,一定要对这些大儒们贴心贴肺的好,不论怎么优待都不为过,这些人将来带给富贵城的好处将巨大的难以细数。
在后世的时候,云琅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能够维持世界稳定前进的是广大的百姓,而给这些百姓指引前进方向的永远是很少的一部分人才。
大汉这匹烈马如今正在战争的道路上狂奔,在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想要停止完全不可能。
农耕民族跟游牧民族进行的战争,农耕民族永远都处在不利的地步。
游牧民族不管在农耕民族的地盘上抢到了什么都是胜利,而农耕民族能收获的只有游牧民族的生命,基本上谈不到收益。
花一百万钱打一仗,在付出将士们的生命之后,只获得了十万钱,这样的战争如果无休止的打下去,将是农耕民族的灾难。
云琅不希望大汉深陷战争的泥潭,他希望,在驱逐匈奴,击败匈奴的同时,大汉百姓应该获取一些该有的利益,哪怕将付出与收益拉平,这对游牧民族来说都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他在受降城就是这么做的,他利用当地的异族人来为大汉生产财富,然后再用受降城生产的财富去应对匈奴。
在外就应该这样做,至少要做到就食于敌,就这一点,不论是皇帝,还是宰相,跟云琅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刘彻在确定了受降城模式的正确性之后,一口气在受降城,朔方,白登山,右北平,四地设置了屯田校尉,而且还把这一制度列为大汉对外政策的核心内容。
边关该如何运作,云琅已经不太理会了,他已经在受降城树立了标杆,相信以朱买臣的智慧跟能力,维持一个繁盛的场面应该不是很难。
现在,云琅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富贵城上,只有把这座城池真正修建起来,真正让他繁荣起来,大汉人才能知道提升一地经济对帝国的好处到底有多么大了。
很多时候,云琅做事只做一点,或者只开一个头,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吧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做好,那样的话,穷他一生,也做不了几件事。
众人有了新话题,自然就围着太学该如何修建各抒己见,小小的屋子里被炭火烤的温热,看着墙上手绘的太学模样逐渐清晰,众人的兴致也变得高昂起来。
滚烫的米酒助兴,更是让这些平日里压抑到了极点的黑袍博士们多了一些谈兴。
辕固生用手拍着图画上的一座主殿高声叫道:“此殿当为明德殿,老夫欲为殿主,讲授《礼》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不答,却纷纷把目光盯在别的殿宇上,仅仅片刻功夫,每一座殿宇都有了自己专用的名字,以及他的主人。
云琅笑吟吟的瞅着窗外发白的天空,此时洁白的雪花正在飘扬,有些随着微风进了这座滚烫的屋子,顷刻间就化作虚无。
他想看到太学落户富贵城,这些黑袍博士们却在这个寒夜中看到了文教大兴的影子。
一座三丈宽,十丈长的殿宇能做什么?他的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公孙弘,董仲舒之辈一心想着大兴儒家,却不知成建制的培养儒家学生,才是最快的弘扬儒家学说的方法。
辕固生已经微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推开大门,瞅着门外纷飞的白雪哽咽道:“此事不成,辕固死不瞑目!”
说罢,就踉踉跄跄的走进了风雪中,背影竟然如风雪中的老松虽然摇摆却坚定异常。
司马谈大笑着指着云琅道:“你说老夫跟犬子相比如同渣渣,老夫这就遍邀昔日好友,一起来长安共襄盛举,让你看看老夫也并非一无是处!”
楚昭的长箫里传出最后一个音符,然后把长箫装进锦囊大笑道:“某家要说服大乐令韩泽将乐府搬来太学!”
东篱子怒道:“好让你再糟蹋更多的讴者与舞姬?”
楚昭大笑道:“若不能自制,我自宫如何?”
说罢,在东篱子不解的目光中冒着雪花扬长而去。
其余黑袍人齐声大笑,觉得楚昭之言甚是合胃口,他们等待了无数年的理想,在这个雪夜中被云琅吹大之后竟然会如此的精彩,纷纷起身朝云琅一礼之后,纷纷出门,有的大叫,有的长啸意趣横生的走了。
人走了,窗户,大门洞开,屋子立刻就变得寒冷,没有离开的东篱子快速的关上大门,然后就死死的盯着云琅。
云琅找来一把笤帚,细心地将满地的羊骨头,鸡骨头扫到了墙角,再把所有的杯盘碗盏丢进木桶里,然后就裹着狐裘倒在床上。
“这就准备睡了?”东篱子阴测测的道。
云琅头都不抬的道:“如归瞌睡了,就一起睡一会,如果不瞌睡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说实话,某家做事还真的轮不到一个绣衣使者在我耳边聒噪!”
东篱子愣了一下冷声道:“你私下里结社,意图推翻陛下的旨意,这是什么罪责你知道么?”
云琅慵懒的道:“也就是你们这种人才会把这件事看的如此严重,你信不信,这件事到了陛下面前,陛下只会感到欣慰,只会觉得自己的臣子中间,终于出来了几个不是酒囊饭袋的家伙。东篱子,你抛开你绣衣使者的身份,你来辨别一下,将太学扩建十倍,对我大汉江山来说是好还是坏?”
东篱子涩声道:“不论好坏,都不该是我们能私自决断的。”
“那么,该是谁来决断?”
“陛下!”
“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陛下每日批阅的奏章有多重?告诉你,不下五百斤!
你知不知道陛下此刻的目光正盯在右北平?你知不知道陛下如今正在为河东秋日洪灾造成百姓流离失所夜不能寐?
陛下一个人如何能治理得了南北纵横不下万里的大汉?
这时候,陛下需要一些有用的臣子来匡扶得失,需要一些聪明的臣子给他提出好的建议。
而不是愚蠢的像你一样,事无巨细全部放在陛下案头,陛下忙的过来吗?
最后,耶耶我要睡觉了,你要是再敢聒噪,耶耶就去找何愁有,让他把你发配到北海看守海眼,你信不信?”
云琅提到了何愁有,东篱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咬着牙道:“此事某家一定会上奏!”
云琅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卷竹简丢给东篱子道:“我的想法全在这里,你看着抄一遍送上去,如果有什么遗漏,记得帮我补全。”
第三十三章 空手套白狼的刘彻
绣衣使者从来都是大汉最恐怖的存在,即便是酷吏满堂的廷尉府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不过,自从云琅见识了何愁有之后,对绣衣使者这个群体的就没有了什么神秘感。
没有了神秘感,那些因为口口相传笼罩在绣衣使者身上的传奇在云琅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在何愁有的眼皮子底下他都敢狙杀绣衣使者,遑论这个只知道欺负那群老实的黑袍博士的腌臜家伙了。
那群被皇权威压的连气都喘不过来的博士们,在今夜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一展所长的机会,如何会不兴奋,如何会不激动呢?
尤其是云琅竟然当着东篱子这个绣衣使者的面,告诉所有人,皇帝的旨意其实也不一定全是对的,是可以上奏要求更改的。
东篱子茫然的抱着云琅丢过来的竹简轻声道:“你就不担心你马上就要开始的授爵出变故吗?”
云琅咕叽一声笑了出来,翻过身趴在床头看着东篱子道:“得一个侯爵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我十五岁的时候吗,陛下就许了我关外侯,被我拒绝了,十六岁的时候我就成了实职军司马,少上造,十八岁的时候我凭借军功就能封侯,陛下在我二十岁的封爵,已经有些晚了。你知不知道,陛下其实不是很喜欢我,总是看我不顺眼,可是啊,你也看到了,不管陛下喜欢不喜我,永安侯的爵位还是落在我头上了。知道为什么吗?”
东篱子摇摇头。
云琅笑道:“你们之所以害怕陛下,是因为你们都欠陛下的,只有我,只有我,是陛下欠我的。陛下如果现在不给我封爵,等到日后,他就没法子赏赐我的功劳了,到时候,陛下会更加的尴尬!”
“你就不怕陛下杀了你?”东篱子恶狠狠的道。
云琅翻身坐起摊开手道:“陛下凭什么杀我?你知不知道去岁国朝差不多一成的岁入是因为我才有的。
我手上又没有让陛下感到不安的东西,我的存在,对陛下只有无穷的好处,没有半点坏处,你来说说,陛下凭什么杀我?
这一次在富贵城修建太学,又不用陛下掏钱,又能把太学开的硕大无朋,让天下英才尽入彀中,这是多好的一个政策啊,对陛下有坏处吗?
只有你这种什么都不懂得傻蛋才会觉得我们是在跟陛下对着干。
如果是这样的对着干,陛下一定会拍着桌案大吼——给朕多来一些这样的人!
所以啊,像你这种傻蛋一定要听聪明人的,把今晚的讨论事项给陛下一五一十的报上去,如果有些事情理解不了,就看我给你写的提要,尽量润色的花团锦簇一些。
如果你能巧妙地把我的一些言论替换成是你说的,估计你就能获得陛下的嘉奖。”
看得出来,东篱子很是心动,不过,他还是努力的压制着心思问道:“为什么要替换掉你的话?”
云琅烦躁的道:“你不觉得我的功劳已经多得没出存放了吗?快走,快走,一夜没睡,困死我了,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火盆弄旺,透气孔打开…”
云琅把话说完,又一头栽倒在床上,他真的很疲倦了。
傍晚的时候,东篱子就带着一卷竹简来到了建章宫。
刘彻坐在案几后面看了一眼文书,随手就丢在一边道:“云琅在干什么?”
东篱子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微臣离开鸿胪寺的时候,他还在酣睡。”
刘彻点点头道:“点了火之后就放任自流,这是他的做法,昨晚,是谁说让朕来亲自兼任太学祭酒的?”
东篱子偷偷地看一下皇帝的脸色,见皇帝似乎并没有发怒就小声道:“是微臣。”
皇帝嗯了一声,又问道:“辕固生一干人没有反对?”
“辕固说,如果太学规模扩大,太学将是帝国柱石,国之重器不宜落入他人之手!”
皇帝双手伏在案子上,俯身看着东篱子问道:“那些人凭什么认为朕会同意将太学修建在富贵城?”
“云琅说,一旦太学走入正轨,就会给陛下提供源源不断的臣子人选,到时候不论何等人才,陛下只需阅览一下太学名簿,就能有所选择,最重要的是,太学生都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求学,进学,人物优劣,陛下一览无余,这样的臣子又是陛下的学生,至少在忠诚上无懈可击。”
刘彻大笑道:“他们也太高看自己了。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辕固生以为,陛下今后将会逐渐减少地方以及侯国荐举人员的任用。司马谈,彭泗认为侯国乃是帝国推行国策的最大障碍,从今后,只可从长安派官员入驻侯国,侯国荐举的官员不宜安插在重要的地方上。”
刘彻点点头道:“一片爱朕之心,这些人还是有的,隋越,把这份文书送给公孙弘,问问他的意见,告诉他,朕原则上同意,既然他们如此的肯定能从阿娇那里掏出银钱来修建太学,国库就不必出资了。让他务必重新拟定文书,颁布天下,太学之事,需要快速进行,一旦他拟定了章程,就昭告天下郡县举贤良子弟入京吧!”
隋越从帷幕后面走出来,跪在刘彻身边,取过文书,打开让皇帝检查之后,就碰着文书离开了建章宫。
刘彻看看依旧趴伏在地上的东篱子笑道:“事情办得不错,看来你跟这些博士们融合的很好,既然如此,算你大功一次,去少府报备去吧!”
东篱子闻言大喜,三拜之后就退着离开了建章宫。
刘彻抬着头瞅着大殿的藻井良久,摇摇头道:“朕看不出有什么坏处,就遂了他们的意吧!”
冬日的白日很短,尤其是白雪纷纷的时候,黑夜来临的就更加快了。
云琅翻身坐起瞅着灰蒙蒙的天空纳闷道:“我睡了多久?怎么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
正在拨弄炭火的东篱子笑道:“你睡了一天,现在又是傍晚时分。”
云琅看了喜气洋洋的东篱子一眼道:“便宜都被你这样的狗才给占尽了。”
东篱子对云琅的恶言恶语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芥蒂了,笑吟吟的道:“陛下准了我们的奏折,发还丞相府商议,一旦成文就会昭告天下,不日将会有贤良子弟进京。”
云琅把手帕弄湿,擦一把脸,又含了一口东篱子准备好的茶水咕咚咕咚漱口,然后把漱口水吐出窗外,这才淡淡的道:“本来就是对国家,对陛下,对百姓都好的事情,陛下乃是圣明天子,没理由不答应的。”
东篱子连连点头道:“云侯高见!我们今晚不妨继续夜谈?你看,下官连酒宴都准备好了。”
云琅瞅瞅依旧下落的大雪,觉得这主意其实还不错,这样的天气里不饮酒作乐实在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让楚昭弄一些讴者,舞姬过来,酒宴上没有歌舞这成什么体统,昨晚谈事情,今晚就该欢庆。”
东篱子抚掌大笑道:“已经告诉楚昭了,如果云侯觉得长夜漫漫…”
云琅摆手道:“不用,家有悍妻,只看歌舞。”
东篱子心有戚戚的点点头道:“下官家中也是如此啊,可惜了。”
随着云琅的话感慨完毕了,东篱子就扭捏的道:“云侯,不知太学新建之后,下官能否也进入太学。”
云琅拍拍东篱子的肩膀道:“这些话你不该问我,毕竟,我最多参与太学的修建,修建好之后陛下一定会派大员入驻,如果你能提早准备,机会应该很大。”
东篱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多谢云侯提点!”
第三十四章 名利场
晚宴开始前,鸿胪寺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公孙弘门下的谒者者。
这位老倌向鸿胪寺里的博士们宣读了他准备上呈皇帝的奏折。
博士们的神情奇妙,只有辕固生笑吟吟的向公孙弘表示了钦佩,祝贺之意,其余博士们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自顾自的喝酒,似乎对公孙弘丢出来的消息不是很感兴趣。
这让东篱子一脸的尴尬,如果他没有事先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的话,公孙弘的这一手,无疑会引来黑袍博士们的欢呼。
现在,博士们更喜欢向云琅敬酒。
但凡是能当谒者的人,无不是八面玲珑之辈,几杯酒下肚之后,就弄明白了宰相奏折不受欢迎的原因。
深深地看了云琅就告辞离去。
云琅对一个谒者没有表现出任何搭理的意思,马上就要封侯了,如果在跟揭者这样的人解释什么,无疑是对大汉高级勋贵身份的一种侮辱。
如果有疑问,也该是公孙弘亲自前来。
担当这个词,在大汉并不常用,不是没有这样的词汇,而是可以说出担当,或者表现出担当二字的人太少了。
从今后,能质疑云琅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汉的皇帝刘彻。
曹襄做事从来就不给别人解释,包括他在长安城里胡作非为的时候。
哪怕是廷尉府,想要进入平阳侯家的宅院,也需要获得皇帝的许可。
假如皇帝置之不理,那么,不论曹襄干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有任何人前来问责。
勋贵们拼死拼活的向上爬,要的就是这样的特权。一旦拥有了,在品尝到特权的好处之后,就没有人愿意放手。
在大汉的关内侯中,只有公孙弘一个人是盖着破毯子睡觉的,因此,他就是勋贵们中的怪物。
中大夫汲黯向皇帝告状了,说公孙弘丢了勋贵们的脸,并且有欺世盗名之嫌,而公孙弘却对皇帝说,他就是在沽名钓誉,不过不是为自己沽名钓誉,而是为了大汉朝沽名钓誉,还说,上所好下必效焉,一个位列三公的人都盖破烂的毯子,一餐饭只吃一个菜一碗糙米饭,哪怕只有一个人效仿,对大汉朝也是好事。
刘彻听了很是感动,赞叹公孙弘有古贤人之风。
从这以后,公孙弘就被大汉所有的勋贵们拍挤在人群之外。
认为他是第一个准备动手破坏所有勋贵利益的恶徒,不可亲近,且需杀之而后快。
云琅觉得勋贵们的做法很有道理,一群人抛头颅洒热血的终于获得了一些便利,现在却要主动去除,公孙弘这样的做法明显是对所有勋贵们有意见。
公孙弘的揭者离去之后,辕固生的脸色就极为难看,长久才吐一口气道:“公孙弘善于机变,却无立场,此人不可入太学,更不可效法。”
云琅笑道:“大汉宰相死起来容易,他这也是一心求活不必苛责吧。”
辕固生看着云琅道:“二十岁大好年华怕死,老夫以为理所当人,三十岁羁绊无数怕死,老夫以为可佩可敬,四十岁母死子壮怕死,老夫以为乃为天性,五十岁知天命还怕死,老夫以为不知所以,六十岁该死之年还怕死,老夫以为他已经死了,七十岁必死之年还怕死,可谓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云琅大笑道:“看来某家怕死,先生不会鄙薄了吧。”
辕固生笑道:“该生则生,该死则死,这才是生死大道。”
云琅举杯笑道:“军中常言向死而生,今日我们就为自己该是一个怎样的死法,饮甚!”
司马谈笑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今天我们就喝一遭生死酒…”
楚昭的琵琶一响,酒宴就开了。
今夜与昨夜不同。
昨夜忧郁,今夜狂欢。
同一片天底下的同一群人,仅仅因为心境不同,愁云惨雾的地狱一瞬间就变成了天堂。
云琅端着酒杯看着这群纵酒狂欢的文士,心中暗暗叹息,只要是人就有不让自己才华埋没的想法。
这些博士平日里只负责保管文献档案,编撰著述,掌通古今,传授学问,培养人才,随时等候接受皇帝的问询。
这些职责里面,最重要的培养人才一条,却很少做,即便是有也只是培育皇家子弟,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皇家子弟听起来高贵,实则,当他们的老师实在是一件危险性很高的事情,因为,一旦皇族子弟不学好,第一个受到惩罚的就是他们这些老师。
教授勋贵平民子弟就没有这些忧虑,进可以培育自己的势力,退也能收到几条子冷猪肉,如果能培育出一个出彩的弟子,那么,自己一生的抱负也将附着在弟子身上得到完美的施展。
云琅的酒宴一连开了三天,在这三天中,云琅与诸位博士已经亲如一家人。
虽然不知道人家内心是怎么想的,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可以称兄道弟,调笑无虞。
云琅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短短三天,能融合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如果想要进一步的收心,那就要等到这群人去了富贵城之后,再用西北理工的学问来让这些人,实实在在的相信,他云琅确实是一个可以交往的好朋友。
在鸿胪寺的最后一个晚上,云琅被辕固生领取了一个宽阔的澡堂。
在四面透风的环境里,洗了一顿他平生最痛苦的一场澡,然后,又被辕固生领到了一间静室之中,房子很大,却只有一个蒲团,一个灯座,一个香炉,以及一柱粗大的安神香。
“追思过往,查究己身,涤心荡肺,重换新颜,君子一日三省吾身,云郎切切不可自误。”
辕固生在云琅身边放下一根荆条轻声道:“一鞭一条痕!一痕一过往。”
说完话,辕固生就离开了,关上门。
云琅拿起荆条轻轻地在手上抽一下,发现这东西打人很疼,立刻就没了自虐的心思。
张大了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就看见东篱子从窗外丢进来两张毯子,还小声的对云琅道:“明日卯辰我再来。”
云琅给了东篱子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就把一床毯子折叠了铺在木地板上,又裹着裘皮盖上另外一床毯子。
一连三天的饮宴,他早就困倦极了。
临睡前他对那根荆条小声道:“我来,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没有什么好反省的。”
云琅终于踏进了刘彻的大殿。
这座大殿的屋顶很高,高的让人几乎觉得就像是待在光天化日下。
光洁的木地板,云琅穿着袜子踩在上面的时候,领路的宦官奇怪的看着他的脚,毕竟,有五根脚指头的足衣他们还是没有见过的。
云琅的脚在出汗,因此,走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就留下了一行若隐若现的脚印。
他的身体燥热,一半是因为紧张,另一半是出于对侯爵的好奇,他很想知道自己将会经历一个怎样的授爵过程。
踏进建章宫的第一刻,云琅就乖巧的低下了脑袋,何愁有说过,在那个巍峨的帝王居所,保持一点敬意有益无害。
云琅轻手轻脚的向前走了二十步,就随着隋越一起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面前有一张黑色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一套黑色绛色镶边的官服,官服的上面还有一顶进贤冠。一条玉带,旁边还有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玉璧一对,玉斗一个,以及一枚玉牒。
第三十五章 穿衣封侯
好不容易成侯爷了,云琅很希望有一个盛大的仪式,就算比不上霍去病封侯的时候场面宏大,至少,也要有一群勋贵站在边上,祝贺云琅这个新进侯爷加入勋贵大家庭吧?
云琅左右看看,隋越不知道何时里去了,偌大的建章宫里,只有他跟刘彻两个人,而且两人间的距离至少有五丈远。
几个盘龙柱子发出微微的轰响声,那该是火苗在柱子里乱窜的结果,如此大的一座宫殿里,热浪滚滚,云琅才待了一会身上就有了汗水。
刘彻这些年大多数的时间都居住在长门宫,与云琅是邻居,即便如此,云琅也仅仅见过皇帝四次。
第一次见皇帝的时候,他的眼睛肿的看不清楚人,只听见刘彻严厉的声音。
第二次,是在军演的时候刺杀公孙进的时候那一次,他看的很清楚,皇帝是在鼓励他杀掉公孙进,因此,云琅才会用最优雅的姿势用长矛将公孙进杀死在高台前。
第三次,云琅被人绑的如同粽子一样接受皇帝的处罚,还被他踢了一脚。
第四次,就是在白狼口皇帝的临时行在,被夸赞了一半,又被训斥了一半,弄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一次就比较诡异了,封侯大典,只有君臣二人,这实在是不符合大汉的规矩。
弄一个侯爷当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在众人面前炫耀一下,霍去病当侯爷的时候,又是赐下盔甲,又是赐下金银,连赵地的美女都有四个,皇帝还亲手脱下霍去病的衣衫,用手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痕,要霍去病当众讲述伤痕的来历。
云琅身上没有伤疤,即便是有,也很快就长好了,事后还不留痕迹,因此不可能出现那暧昧的一幕。
现在问题来了,云琅自忖功绩还不错,不至于见不得人,为什么皇帝就没有召见文武大臣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再封侯呢?
很明显这里不是大典的场所,因为刘彻正在办公,头都不抬的在批阅奏章。
“穿上!”
大殿里估计有回声设计,刘彻轻轻说了两个字,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进了云琅的耳朵。
云琅左右瞅瞅,他很疑惑,正要发问,只见大殿两侧就冒出来六个宫女,其中一个宫女的前胸鼓鼓的自动来到云琅正前面,抬手就把他的金冠给解掉了。
透过宫女宽大的袍袖,云琅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色给惊呆了,这——实在是太雄伟了。
当这是刘彻的女人,这个念头钻进脑海的时候,云琅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了。
包括有五根脚指头的袜子都被人家给脱掉了。
因为刚才的春色,让云琅的短裤显得很鼓,那个胸脯很高,嘴角还有一颗黑痣的宫女偷偷地冲着云琅舔了一下嘴唇,在给云琅打理头发的时候,胸膛还有意无意的触碰一下云琅白玉般的身体。
这,太职业化了…如果苏稚也这么干,云琅不敢想象是个什么后果。
很可惜,戴进贤冠的时候,只需要把头发挽一个发髻,然后戴上帽子,用发簪把帽子牢牢地束缚在发髻上就成了,完全没有戴金冠那么费事,至少不用把头发从金冠上面抽出来。
官员冬日穿皂色袍服,这是太祖高皇帝时期就已经规定好的,云琅这一身皂色绛边的大衣服刚一上身,就听远处的刘彻笑道:“年轻人穿什么都好看,不像那些老朽,穿上朕的这身衣衫之后,有的如同老鬼,有的如同乌鸦,哈哈,看来少年才是最好的颜色。”
云琅扒拉开那只总在自己下三路乱晃荡的玉手笑道:“陛下在点将台上的模样让微臣俯首膜拜。”
刘彻笑道:“你不膜拜,脑袋就没了,敢在朕的面前无令杀人者,你还是第一个。”
刘彻今天和颜悦色的厉害,不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是一个邻居家的长辈。
当所有的配饰全部安装到位之后,那个胸脯很大的宫女就抱来一个西瓜大小的铜镜,跪在云琅跟前让他自己看自己的样子。
她的身体前倾的厉害,所以领口全部张开,里面的风光再一次显露在云琅面前,因此,从头到尾,云琅根本就没有去看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太熟悉了,没有什么看头。
当玉牒放在云琅手上的时候,那些宫女似乎恋恋不舍的走了,至于在进入黑暗前的一刹那,那个胸脯很高的宫女还偷偷地回头看了云琅一眼。
“别看了,那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估计就是给你,你也不敢要,阿娇会打死你的。”
不知何时,刘彻居然就站在云琅的身后,饶有趣味的看着云琅。
云琅连忙施礼道:“家有悍妻,实在是不敢作他想。”
刘彻笑道:“这借口不错,就算是皇后不高兴也那你没法子,好了,侯爵朕给你了,赏赐的财物自然有人送到你老婆手里,现在,你该朕一个说法了吧?”
云琅再次施礼道:“微臣必定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厚恩。”
刘彻摇摇头道:“死人什么都做不了,朕也用不着那么多甘愿去为朕死的臣子。说说吧,成了司农寺少卿之后你打算怎么干?先说好,白菜的功劳阿娇说是她种的,跟你没关系,你想要继续立功,就该想别的法子。朕听长平说,你准备弄亩产六百斤的麦子?”
“那是最后的目标,现如今,微臣准备先弄清楚,谷子,糜子,高粱,豆子,稻子,麦子,这些主粮在同一块地上的产量差异,而后再确定,我大汉应该主产麦子还是小米,还是别的作物,微臣相信,如果把这作物的产量以及适于种植的土地弄明白,就能为我大汉增加一成到两成的粮食。微臣把这叫做统筹!”
刘彻走了两步,回首看着云琅道:“你觉得我大汉如今的农桑种植有些混乱?”
云琅拱手道:“启奏陛下,何止是混乱,在微臣看来,甚至谈不到秩序。”
“你准备制定出章法,要朕颁行天下?”
云琅连连摇头道:“如何能够如此做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我大汉地域广博,各地的风土人情各不相同,如何能用长安,或者上林苑的条件来衡量全国?微臣准备先处理上林苑的私田,公田,以及皇室田产,把这些弄明白之后,再推行到长安三辅,然后在派出对农作有精深认知的官员去各个州府,一一查明之后,再另行论断,如果必要,可以一地一法。”
刘彻点点头道:“不错,还算是有些见识,只是这样做旷日持久就成了必然之事。”
云琅再次拱手道:“启奏陛下,农桑乃是我大汉国本所在,加之农桑生长有时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主,我们在谋求产量增加的同时一定要顺应农桑生长的天性,万万不可拔苗助长,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刘彻微微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云琅的看法,又问道:“既然是一件很长时间才能看到收效的事情,你准备用时几何?”
云琅看着刘彻坚定的道:“二十年!”
刘彻沉默良久,缓缓地道:“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云琅拱手道:“对陛下来说太久了,对大汉来说,不算久,陛下应知,自战国以来,粮食增产的数量极其有限,这根本就不是一件短时间里能做到的丰功伟业。”
刘彻回过神来,看着云琅道:“你甘愿放弃大好的前程,愿意沉默二十年?”
云琅笑道:“微臣沉默二十年,一旦目标达成,微臣可以一次收获别人二百年都无法企及的荣耀。”
第三十六章 白日奏对
“二十年后你要什么?”刘彻笑吟吟的问道,只是眼睛里的寒光怎么也遮掩不住。
“二十年后,微臣就准备告老还乡,然后坐在自己二十年的苦劳上混吃等死。”
云琅的回答让刘彻非常的意外,瞅着云琅道:“朕能想得到,如果你达成了你的目标,你在人世间将会享有什么样的威名。这个时候正该是勇猛精进的时候,为什么要告老还乡?”
云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这只是微臣的梦想,如果微臣的梦想达成之后,您也不想想,那时候的大汉会强盛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微臣计算过,粮食的产量增加一成,我大汉的实力就会增加两分,人口就会增加一百万,如果真的达成亩产六百斤的愿望,大汉,将无敌于天下。”
刘彻莞尔一笑,指着云琅道:“没那么容易,国朝的实力提高可不仅仅是粮食增产就能推动的。”
云琅拱手道:“然而,粮食一旦多出来,就会催生很多陛下闻所未闻的产业。
以长门宫,以及云氏为例,我们之所以有钱,最大的原因就是我们有多余的产出。
不论是粮食,还是桑蚕,亦或是禽蛋,我们都有很高的盈余,如果陛下仔细算就会发现,不论是云氏还是长门宫的那些盈余,都不可能让我们两家变得如此富裕。
真正的原因是,云氏与长门宫将那些盈余的粮食投入到了可以产生更大利益的禽蛋业,桑蚕业,造船业,马车业,冶铁,铸造,医药等行业。
原本只有一倍盈余的农桑,经过这些行业的转化之后,我们就有了十倍,乃至二十倍的利益。
因此,在我大汉,只有先产生大量的粮食盈余,我们才能从土地上解脱更多的人,去进行利益更大的其它行业。
因此,微臣将自己的奋斗目标放在了粮食上面,就想要利用多余的粮食来撬动大汉各行各业的发展。
无论如何,农桑都是根本,值得微臣用一生的力气去努力。”
云琅的话刘彻听得很清楚,然而,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听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粮食盈余了,就会兴旺百业,他不明白为什么粮食的有限盈余,会在云琅操作之后,盈余会变得如此恐怖。
这些他都不懂,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那些博士们应该也弄不明白,或许,公孙弘,汲黯他们可能会明白一点。
这种感觉很不好,这让刘彻逐渐变得暴躁起来,探手握住一方玉佩,这才勉强让自己安定下来。
“这些道理全部来自西北理工吗?”
“是的,这是微臣的独门绝学,如果操弄的好,可以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这些道理已经被微臣在上林苑中证明过了,目前看起来,似乎对国朝并无伤害。至于能否大范围扩张,微臣以为还需要再看几年,有时候一些聪明的方法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的提升国力,而他对国朝的伤害,却需要很多年才能看出来。”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刘彻的眉毛已经完全皱成了一疙瘩,他承认,当云琅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心跳突得加快了几分。
见云琅在偷偷地察言观色,他脸上刚刚浮起的一丝血色又慢慢的消退了下去。
大殿里静悄悄的。
两只青铜鹤的长嘴里正缓缓地冒着白色的烟雾,这是采自南方的香木,据说有安神的作用,而刘彻这时候觉得这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隋越捧着一个香炉走了进来,替换掉了原本放置在案几上的香炉,刘彻怵然一惊,他只觉得自己就愣了一下神,没想到一个时辰居然已经过去了。
见皇帝有些疑惑,隋越轻声道:“这是奴婢更换的第二炉时香。”
刘彻抬起头,看看兀自把玩着玉璧,玉斗的云琅,忽然笑了。
“满意吗?”刘彻轻声道。
云琅拱手道:“臣感激涕零!”
刘彻笑道:“满意就好啊,就怕人心不知足,当初我大汉太祖高皇帝为了能够从鸿门宴上脱身,献给楚王项羽的就是一对玉璧,献给亚父范增的正是一双玉斗。楚王保留了玉璧,范增却用剑击碎了玉斗,还说: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自那以后,太祖高皇帝就教导我大汉后人曰:以玉斗观人最为神妙。就你刚才的样子,贪婪之色行于言表,可是朕又清楚地知道,你又不是一个贪恋财货之人。云琅,你让朕如何看你呢?”
云琅抱着晶莹剔透的玉斗笑道:“微臣不是有多么的喜欢玉斗,而是因为霍去病在跟我显摆封侯赏赐的时候,我发现,他没有玉斗。”
刘彻大笑道:“你在与去病儿相媲美吗?”
云琅笑道:“微臣出山之后打的第一场架,就是跟霍去病打的,那时候,他还打不过我。”
刘彻摇头道:“此事朕知之甚祥,也曾找来去病儿与宫卫当场演示,宫卫曰:只要去病儿再坚持一息,失败的就是你。”
云琅倔强的道:“最终是微臣赢了,不管微臣是多么的取巧,依旧是微臣赢了。”
刘彻点点头道:“确实是你赢了。”
云琅按照刘彻的示意对坐在皇帝的对面,他知道该是皇帝正式给他封侯的时刻了。
“朕十六岁登基以来,还以为此生不会授予少年人侯爵之位,没想到,仅仅是去年跟今年两年,朕就封赏了两位少年关内侯,永安县虽然远在陈仓,却也算是关内,因此,朕的赏赐不可谓不厚。”
云琅施礼道:“即便是永安县这样的封地,微臣也非常的满意,这都是陛下爱臣,才会有这样的厚赐。”
刘彻点点头道:“朕确实喜爱你与霍去病,或者说,朕爱所有想要建功立业的少年人。这个爵位不是让你拿来享受的,而是要让你承担更多的责任,不论是为了大汉,还是为了朕,亦或是为了你自己,都不要认为有了爵位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更不要以为有了爵位就可以混吃等死,这几年,朕没有干别的,杀的侯爵却是最多的。”
云琅拱手道:“微臣之所以需要这个爵位,就是为了能够干更多的事情,比如马上就要开始的司农寺之行。”
刘彻点点头道:“朕知道,这几年你云氏培育了很多新的作物,仅仅是白菜一项,这个侯爵就该你得。
朕此次算是在你跟曹襄身上下了大力气,你莫要以为你在朝中有阿娇,长平为奥援,就能让所有人都看好你。
我大汉的官职历来是有德有才者居之。
你若没有那么多的功勋让朕无法不用侯爵来酬谢你的功劳,仅仅依靠阿娇,长平她们,你最多只能获得一个闲散富贵的身份,想要获得我大汉真正的爵位,那是痴心妄想。
如今,你敬献元朔犁,水车,水磨,培育出白菜以及你在白登山,受降城所立下的功劳,朕,已经用永安侯的爵位,以及六千亩封地酬谢过了。
接下来,我们君臣已经互不赊欠了。
能否当得起永安二字,我们君臣的赌注将会重新来过。”
云琅俯身下拜道:“微臣知晓,所以准备用很多的粮食来回报陛下,好让永安侯能做到真正的永安。”
刘彻满怀希望的看着云琅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去吧,少年侯爵,如果不让天下人知晓,终究会少了一半彩头。朕从今后,将不欠你任何东西,廷尉府,绣衣使者自然会匡正你的得失。云琅,万万莫要让朕失望!”
云琅站起身施礼道:“陛下与微臣还有一辈子的君臣可做,等微臣的棺椁将要盖上盖子的时候,再让世人来评论一下微臣到底有没有辜负陛下的一片厚爱!”
第三十七章 少年得意马蹄急
云琅从建章宫走出来的时候,先是很小心的看了一下依旧阴沉的天空。
好在冬日里一般不会打雷,否则,就他今天在建章宫里的说的那些话,足以让雷公电母把他用雷电轰成焦炭。
说实话,刚才在建章宫里的慷慨激昂的说的那些话,云琅自己都觉得尴尬。
可是,在为官一道上,这些话必须要说,一定要说,说了跟没说是完全的两种效果。
自古以来为君王,为国家鞠躬尽瘁的人不是没有,如果把这些人带入进中华几千年来的官员队伍中就会发现,这种人稀少的可怜。
很简单的道理,好逸恶劳是人的天性,官员也是如此,一旦把全部心神都用在为国尽忠上,自然而然的就会损害家庭的利益,就这一个关口,就阻拦下来了无数想要为国尽忠的人。
国家的概念,在大汉时期还没有完全形成,更多的人们把目前的皇朝称之为刘汉!
只有在彻底将匈奴人驱逐出草原,逼迫他们前往西方,汉国这个国家的雏形才开始形成。
刘彻其实也是明白人,他知道云琅或者别的大臣都做不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只希望这些人莫要为自己的利益做的太过分罢了。
洁白的雪花再一次落下,建章宫高高的台阶上,不一会就铺满了绒毛一般的雪花。
云琅站在屋檐下等待了很久,这才撩起袍服,一步步的下了台阶,他希望自己的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的,这时候要是摔一跤那就太难看了。
建章宫的左侧,就是大汉丞相的临时公廨,右侧也是一排公廨,只不过这里是官员等候皇帝召见时休憩的场所。
云琅在前面走,隋越捧着一个木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木盘里的白玉璧,青玉斗在天光下熠熠生辉,洁白的雪花落在上面,也会缓缓地滑落。
公孙弘站在窗前,见云琅走了过来,就遥遥的拱手示意,云琅弯腰还礼,一板一眼。
右边公廨的窗户也是大开的,里面人头涌涌,这里面或许有看云琅不顺眼的人,然而,就凭云琅与陛下奏对整整一个上午,也容不得这些心怀不轨者再起心思。
云琅站在白雪中,皂色的衣衫与白雪形成强烈的对比,这让那些绛红色的绣边显得格外刺眼。
进贤冠上落满雪花,云琅顶着一头的白雪弯腰施礼,看热闹的官员们,顿时整衣弹冠,双手合拢深深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