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大月氏人就居住在祁连山一带,只是因为受不了匈奴人的盘剥,这才西迁去了大漠绿洲。
元朔二年的时候,在外流浪了十余年的张骞终于回到了长安,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大汉真正拉开了反击匈奴的大幕。
云琅曾经问过何愁有张骞真正的身份,何愁有每次都笑而不谈,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于此,云琅就再也没有问过,因为他已经明白了。
霍去病突然提出要解救镜铁山的汉奴,这让云琅更加的感到惊诧。
在这之前,他甚至连镜铁山在那里都不知道,同时,他也相信,霍去病知道镜铁山这个地方的时间绝对不会比他早多少。
一且似乎都是地方将领的抉择…云琅却能从中看到一条明显的事物发展的脉络。
受降城下一站,霍去病虽然阵斩了浑邪王,自己也损兵折将,一时间,困顿到了连守城的兵卒都不够的地步。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曹襄去了长安哭诉一番之后,皇帝立刻就给了曹襄两千精锐…
云琅从不相信曹襄的眼泪会如此的珍贵,更加不相信皇帝因为宠爱曹襄,就会冒着曹襄把羽林军掏空的危险,任由他肆意胡为。
而何愁有这个把规矩视作生命的人,在这一刻居然牢牢地站在曹襄这一方,任由他使用羽林军武库来装备两千新军。
因此,当霍去病怒气冲冲的要去拯救大汉边民的时候,云琅答应的非常痛快,连磕巴都没有打一下…
霍去病是知情人,何愁有也是知情人,总体上来说,这一战是霍去病与何愁有的配合之战。
是在皇帝主导下的一系列战争中的一环。
“回去告诉何愁有,一个半时辰之后,我将发起进攻!”
小狗儿偷偷看了一眼霍去病的神色,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就重新打马回到了镜铁山集市。
何愁有睁开眼睛瞅着进来的小狗儿道:“将军给了多少时间?”
小狗儿抱拳施礼道:“路上耽搁了两刻,还有一个时辰零两刻将军就会发起进攻。”
何愁有点点头看了华耳朵一眼,华耳朵就出去了,与此同时,看护着四个胡人的何右等人,立刻将一尺长的铁刺刺进了那四个胡人的后脑。
此时,那个胡姬反而没了刚开始的恐惧之色,大大方方的来到何愁有的下首跪坐了下来,即便一具胡人身体就在距离她一尺的地方剧烈的颤抖,她依旧面不改色。
帐篷里沉默的惊人,何愁有似乎已经睡着了,胡姬也垂着头一言不发,其余少年军将士纷纷坐在地上,做最后的休整。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何愁有睁开了眼睛,见华耳朵已经回来了,就低声道:“束甲!”
帐篷里的人,包括何愁有与那个胡姬同时起身掀开各自身边的箱子,开始顶盔掼甲。
一刻钟过后,帐篷里已经站满了甲士,何愁有手持长剑杵在地上,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小狗儿却把目光放在面前的一杯茶水上。
茶水平静无波,橙黄清澈。
“此战以制造混乱为主,以刺杀匈奴大将为目的,与我们同行者,共有绣衣使者三十二名,披甲者为自己人,莫要误伤,也莫要被同伴误伤。”
何愁有的声音在帐篷里响起,显得诡异而阴森,而帐篷外边,依旧是人来人往的闹市。
茶水开始微微的泛起涟漪,何愁有挥剑砍破了帐篷,八个少年军军卒加上那个胡姬几乎是同一时间扣动了弩机。
喧闹声遮掩了弩箭机括的爆响声,也掩盖了弩箭破空的尖啸…
惨叫声突兀的从四面八方响起…
市场里的游逛做生意的胡人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当第一声惨叫响起乃至连片的惨叫声爆起之后,早就习惯这种突然袭击的胡人们,在第一时间确认了弩箭飞来的方向之后,就潮水般的后退…
“将这些胡人驱赶到军阵之前,将军需要用这些人来冲击匈奴营地…”
小狗子大叫了一声,就重新给弩弓上好了弦,继续发射。
逃跑不及的匈奴人纷纷倒地,然后被汹涌的人潮从身上踩踏过去。
即便是在发射弩箭的功夫,小狗子依旧注意着周边的状况,很快,他就发现,跟他们做着同样事情的人很多,远比何愁有说的三十二个人多…
奔跑,射杀,驱赶,小狗子的双腿在不断地倒腾,他不但要与同伴保持合作,还要有目的的击散一些小型的反抗集团。
来这里做生意的胡人,没有谁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相反,他们都是各地的豪雄。
一个身高超过八尺的胡人,在背后挨了一箭之后,忽然停止了奔跑,转过身,随手抓起两个胡人,就向近在咫尺的华耳朵砸了过去,华耳朵侧身避开,那两个胡人砸在地上,脑浆迸裂,惨烈至极。
短弩被砸掉了,华耳朵的短矛刚刚刺出去,就被壮汉用胳膊给夹住了,他单手捉住短矛,稍微一用力就把华耳朵抛上了半空。
何右的链子锤阴损的从人群中击出,重重的击打在壮汉的胯下,等满是尖刺的链子锤收回来的时候,壮汉狂吼一声,抱着下体在地上翻滚…
何愁有在人群中颇有些闲庭信步的意味,长剑每一次挥出,就有一颗首级凌空飞起,而后跌落在人群中,于是,更大的骚乱就被制造了出来。
突袭,只能造成短暂的混乱,等这些胡人与绣衣使者们拉开距离之后,他们也就稳住了阵脚,手持武器的胡人武士们,第一时间就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向绣衣使者乃至少年军们发起了反击。
一时间,繁华的集市上箭如飞蝗。
一支铁骑突兀的从胡人背后杀出,上千匹战马嘶鸣着冲入人群,刚刚站稳脚跟的胡人,顿时星散。
就在此时,镜铁山矿区浓烟四起,杀声四起,存留在矿区的汉奴们,也在同一时间暴动,他们用铁锤,用锄头,用叉子,铁棍,木棒用所有能用的武器,向昔日残害他们的匈奴监工发起进攻。
匈奴人的军营中,此时才有号角声响起,而就在这个时候,霍去病统领的大军驱赶着无数的胡人向军营扑了过来。
那些被追赶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胡人们,越过浅浅的壕沟才踏上匈奴军营的土地,就被密集的狼牙箭射倒。
霍去病一声令下,第一支火箭在天空中带着黑烟落入匈奴营地之后,上千支火箭就再一次腾空而起。
几乎是一瞬间,大群的胡人就涌进了匈奴军营,他们并不准备在这里停留,如同潮水一般踩踏着匈奴人的牛皮帐篷向军营的另一端奔逃。
小狗子停下脚步,胸口火辣辣的痛,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刻,他却觉得宛如一生那么漫长。
就在这一刻,他看见华耳朵从天空掉下来之后被无数只脚踩上去的惨状,他也看见何右的一只臂膀在空中飞舞,一同飞走的还有他的链子锤。
他看见何愁有如同苍鹰一般踩踏着胡人的头颅在半空飞奔,所到之处人头滚滚,也看见一个粗壮的绣衣使者被裹挟在人群中飞奔,两边的胡人还不断地用刀子刺他的身体,也看见那个胡姬在战争刚刚开始,就找了一支箭插在自己身上,然后藏在一堆尸体中间装死。
一千铁骑擦着他的身体冲进了匈奴人的军营,而后,原本就混乱的匈奴军营就变成了一锅粥。
第一四七章 意犹未尽
霍去病并没有领军冲阵,他带着百十个亲兵,缓缓地在狼藉一片的集市上游走。
何愁有披头散发,头盔不知道哪里去了,如今坐在一具尸体上不断地咳嗽着,隐隐有血丝从嘴角溢出来。
霍去病停下马蹄,瞅着何愁有道:“还能战么?”
何愁有擦拭一下脸上的血污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大笑道:“老夫本来就是陛下的一条老狗,只要陛下需要,战动了要战,战不动了也要战!”
霍去病跟着笑道:“此间与宫内如何?”
何愁有笑道:“此间畅快,宫内悠闲!”
霍去病点点头道:“喜欢就留下,回到宫里你会怀念这段岁月的。”
何愁有笑道:“怎么?不杀我了?”
霍去病摇头道:“战场上杀自己的同袍?还是与敌厮杀的疲惫的同袍?这事我干不出来,我怕雨天打雷的时候被天雷劈!”
何愁有咳嗽两声笑道:“如此说,只要在战场上,老夫就能相信你?”
霍去病指指正在厮杀的大军道:“他们都信我,我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何愁有挥挥手道:“去指挥作战吧,让老夫歇息一会。”
霍去病把腰带上绑着的酒壶丢给何愁有道:“李敢,赵破奴都是合格的裨将,还不用我操心,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不觉得我麾下的军卒人数太少了一些么?”
何愁有喝了一大口酒摇摇头道:“当年太祖高皇帝问韩信他能统带多少兵马,韩信说,多多益善。如果陛下也这样问你,你如何回答?”
霍去病摩挲着自己颌下柔软的绒毛道:“我跟韩信不一样,他什么人都要,而我,霍去病,只要骑兵!一万不嫌少,两万不嫌多,如果给我十万大汉铁骑,我将屠尽匈奴,斩草除根!”
何愁有呵呵笑道:“这些话跟我说没用,你该跟陛下说。”
霍去病怒道:“我说了!”
“陛下怎么说?”
“陛下让我滚出建章宫!”
何愁有呵呵笑了两声,见镜铁山矿区浓烟滚滚,杀声震天,就指指哪里道:“不去帮他们?”
霍去病冷笑道:“天助自助者!我能做的就是帮助他们击溃匈奴人,至于别的,需要他们自己来,当初他们但凡能多一些与敌死战的决心,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身为大汉人,谁丢的脸面,就需要谁自己去拿回来,如果脸面都没有拿回来,到时候如何回乡?”
何愁有冷笑一声道:“你少把军队的心思往百姓身上放,大汉还不敢要那么多要脸不要命的人。你兄弟云琅在受降城盼这些汉人,盼的脖子都长了,你就不为他想想?”
话不投机半句多,霍去病耸耸肩膀道:“记得告诉陛下我手下的兵太少!”
说完话,就命令传令兵吹响了速战速决的号令!
少了一条臂膀的何右昏迷不醒,小狗子用绳子绑住他的半截断臂免得他失血过多而死。
华耳朵的样子凄惨,全身拗的不成样子,口鼻间早就没有了气息。
小狗子在偌大的市场上找了好久,总算是找齐了他的七个兄弟,活着的只有三个…
眼看着那个胡姬还在装死,小狗子就在胡姬丰盈的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道:“没死就起来!”
胡姬假装呻吟着醒过来,她的甲胄根本就没有穿好,甚至露出大半个酥胸,颤巍巍的挺在那里诱人至极。
小狗子毫不客气的把两只手都按在上面恶狠狠揉搓着道:“战场上有人会在乎你的美色?你骗谁呢?”
胡姬一把打掉小狗子的手怒道:“你看我像是会打仗的人么?”
小狗子奇怪的道:“从帐篷里跳出来的时候,你可比我们快。”
“我是胡人,打仗我要是没你们跑的快,你觉得你们还会要我么?”
小狗子想了想抽抽鼻子道:“对不住,是我想差了。”
胡姬小声道:“你如果能把我带回汉地,你每天都能摸…”
小狗子笑道:“你本来就要跟着我们回受降城的,这样,算不算我带你回?”
胡姬冷冷的一笑,然后立刻包裹好自己的胸脯,整理好衣衫之后,见何愁有孤独的坐在尸体堆里,悲呼一声,就踉踉跄跄的向何愁有扑过去。
矿区高大的木门燃烧着熊熊烈火,在大门的后面,还有人扛着横木重重的冲撞木门。
木门经受不住两面夹击,终于轰然倒地。
无数蓬头垢面的汉奴欢呼着从里面跑出来,只要见到一个不是汉人模样的人,他们手里的木棒铁棍就会没头没脑的砸下去。
临川令章同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霍去病的战马前,抱拳道:“临川令章同见过将军!”
霍去病看了一眼章同道:“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回家,速度要快,辎重不可多!”
那些汉奴听霍去病这么说,轰的一声就炸营了,他们并没有回矿区而是一窝蜂的在市场上挑挑拣拣。
“每人负重不得超过二十斤!”
霍去病又冷冷的对章同下了军令。
章同吞咽了一口口水道:“穷蹙日久,恐怕难以控制!”
霍去病道:“还有上千里的路要走,一路上还有匈奴人追击,负重太多,走不动莫要怪我。”
章同一惊,连忙对自己身边的帮手下令,要他们告诫那些边民,不可贪婪。
军营那边的战斗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如同霍去病所言,他如今掌控军队已经能做到如臂使指了。
不论是李敢还是赵破奴都能彻底的领悟他的作战方略。
而骑都尉的骑兵作战也与其余骑兵不同,他们已经开始不注重骑兵冲阵的作用,而是让全军开始高速游走,围绕着敌军以弩箭,弓箭为杀伤敌人的主力武器。一旦包围圈缩小,就会有标枪,短斧做最后的攻击手段。
整个作战过程如同剥竹笋皮一样,一层层的消灭敌人,直到将敌人完全杀死。
日逐王就在两百里外搜寻霍去病大军的踪迹,以他们的速度,两百里只需要一日夜就能追上来。
因此,霍去病并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
随着李敢的一声大吼,围绕着匈奴人的骑都尉军卒,纷纷抽出短矛,也不用瞄准,直接投入包围圈中的匈奴阵营。
这样的短矛,骑都尉军卒每人有三杆,三杆短矛投掷完毕之后,又是一轮短斧攻击,此时的包围圈直径不到三十丈。
赵破奴率先离开军阵,挥舞着长刀杀进了敌群,与此同时李敢也从另一侧杀了进去…
霍去病太低估那些边民了,身在匈奴地界这么些年,他们早就习惯了骑马跟赶车,在军卒的催促下,他们每人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骑乘工具。
以何愁有为首,最早准备好的边民骑着马,骑着驴子,骑着骆驼,赶着马车已经离开了镜铁山,而落在最后的边民,还不死心的在那些死去的胡人身上搜搜捡捡。
等到李敢杀死了最后一个敌人之后,战场上终于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万胜!”
紧接着“万胜!”这两个字就变成了惊雷,在祁连山脚下回荡。
最后的边民也踏上了归程,偌大的镜铁山矿区也燃起了熊熊大火,高高的烟柱直冲云霄。
“将军,咱们该走了。”霍寿在霍去病身后小声道。
霍去病将目光从祁连山冰川上收回来,意犹未尽的道:“这一次我们人少,且容日逐王嚣张片刻。下一次,我们再来的时候,这里将会再一次变成一个匈奴人的血肉磨坊!”
第一四八章 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短短一个月,受降城就出现了很大的亏空。
或者也不能说是亏空,只不过呢,粮食变成了牛羊,于是,受降城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羊圈。
原本,云琅以为这样的场面至少要到初秋才会开始,没想到才刚刚入夏,各个部族们就已经开始驱赶着牛羊来受降城交易了。
妇人们的想法跟男人有很大的不同,相对男人来说,妇人们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一些。
她们喜欢在最短的时间里就拿到自己希望的东西。
羊群,牛群来到还没有做好准备的受降城,这对云琅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折磨。
夏天宰杀牛羊,非常不利于肉食的储存,如果想要把这些牛羊乃至战马饲养到秋天,骑都尉的军卒们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干了,仅仅是放牧牛羊,就足够累死他们了。
“牧人们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受降城送牛羊,我派出斥候,命令她们停留在二十里以外。这样也拖不了几天,那么多的牛羊很快就会把草场啃干净的。”
曹襄趴在云琅的桌子上瞅着双手托腮发愣的云琅道。
“草场被啃光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是河湾地,有的是草场,就算全部啃光了,明年开春之后,青草依旧会长出来,阿襄,今天进城的牛羊有多少?”
云琅懒懒的问道。
“今天进城的牛一百二十头,羊四百五十只。”
“能杀完么?”
“可以,就是要到后半夜了,主要是熏肉用的盐巴跟不上,硝制羊皮用的芒硝,苦盐也跟不上,就连硝制羊皮的大缸数量也不足,就这,还没有算硝制羊皮用的小米面,我们已经顾不上羊皮好看不好看了。”
云琅点点头道:“这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啊,牲畜这时候还没有长肥,杀掉实在是太浪费了。”
曹襄苦笑道:“我们把匈奴赶跑了,草原上少了一伙收税的人,去病前段时间扫荡了草原,连马贼都快杀光了,我们受降城就成了今年所有剩余牛羊的接纳地。妇人们这么做也有她们的考虑,入夏之后呢,就到了打草季节,男人们死的差不多了,凭借那些女子跟孩子打不了多少过冬草料。为了多打草料,她们提前将牛羊换成过冬用的物资,好腾出更多的人手来打草。唉,两斤粮食一只羊,价格成这个样子了,那些人依旧要换…我都有些下不去手了。”
云琅点点头,拍拍桌子道:“牛皮一定要收,而且价格不能跌下来,否则明年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多养牛了。牛皮对大汉有多重要,我想不用我多说,至少,也要保证给白登山制作皮甲用的六千张牛皮。另外,给白登山的牛羊补给,可以送活的牛羊过去,最后,再逼迫一下转运使者,盐巴,芒硝,苦盐一定要供应上,否则,我们就上弹章弹劾他,让他来背浪费牛羊肉这个大罪。”
曹襄无奈的道:“刘道吉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这些天已经在发疯一样的搜集我们需要的物资,听说,他的收集令已经传到了雁门关,再这样逼迫他,他只有自杀一条路可走了。”
云琅站起身瞅瞅外边的天空皱着眉头道:“我现在就希望去病他们能早点回来。如果他们救援边民成功,我们手里就有足够多的人手可以使用了,不像现在,只能动用军卒。再这么下去,军卒们就会完全忘记该如何作战了。”
抢劫成功之后,就该立刻远遁三千里。
霍去病对云琅传授的这个道理理解的非常透彻。
尽管他的杀心依旧火热,为了保持自己已经获得的成果,他果断的下达了快速行军的命令。
从镜铁山到回去的路口,足足有三百里,在这三百里的空当中,依旧有匈奴部族。
只是这些部族都是些很小的部族,霍去病决定无视这些小部族,蛮横的横推过去,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戈壁滩上去,避免被匈奴大军合围。
想要回家的人是无敌的,这在兵法上也有体现,名曰——穷寇莫追。
这个决定是近乎残酷的一个决定,自从这个军令下达之后,骑都尉剩余的不到八百骑兵就要担负起开道,断后的职责。
不论是李敢还是赵破奴都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霍去病却冷冰冰的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且不容更改。
他们就从边民之中挑选出昔日的军卒,临时充入到军中,还挑选了身强力壮者负责护卫两翼。
如此一来,骑都尉只需要负责开路跟断后。
从镜铁山离开之后,牲畜是不缺的,于是将近九千人的大军骑着各种牲畜,在祁连山下的戈壁滩上卷起了一道冲天的烟尘。
这是大队骑兵才能造成的声势,因此,那些已经接到合围命令的小部族,在看到这个阵势之后,纷纷选择了退避,然后派出信使十万火急的告知日逐王,来犯的大军绝对不止一千人,应该是一万人。
因为敌人有一万骑兵,麾下也有一万骑兵的日逐王选择在镜铁山停留三日,等浑邪王大军到来之后吗,再说追击的事情,对他来说,这一万骑兵,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万万不可轻易葬送掉了。
在镜铁山的第二天,日逐王就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一万汉军其实有七八成都是汉奴!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本来准备提兵追赶的日逐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将提供给他这个消息的匈奴人杀掉之后,再一次选择了按兵不动。
却把汉军离去的方向告知了浑邪王…
在这里日逐王抱着一个很朴素的想法做这些事情的。
此次遭灾的大部都是日逐王所部,浑邪王所部牧民死伤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在百十位使者去求援的状况下,浑邪王选择了按兵不动,日逐王认为,既然汉军已经离开了日逐王的地盘,那么,他选择按兵不动也是应该的。
日逐王以为,等浑邪王所部与汉军打的不可开交之时,自己再去收拾残局,应该是对他最有利的一种做法。
这样计算的结果,就是让霍去病在郎莎子等待追兵,足足等了两天也没有等到追兵。
莫名其妙之下,只好领兵进了大戈壁,两天时间,足够那些汉奴们走出两百里地了。
人的信心在很多时候会被一些负面情绪给消磨掉,当日逐王来到郎莎子的时候,这里除了夏日里的风,以及一些在远处奔走的野驴,再无他物。
浑邪王没有来…他就这样放任汉军在匈奴人的地盘上肆虐一番之后,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此时,咆哮的日逐王最恨的人并非是让他蒙受了巨大损失的汉军,而是浑邪王!
仇恨的方向改变了,因此,追逐汉人的那颗火热的心也就慢慢的变凉。
最好的作战地方就是祁连山下,就是在郎莎子这片无遮无掩的地方,汉军进了戈壁,想要再一次追上他们,至少需要十天时间,在这十天时间里,足够汉人在戈壁里布置各种埋伏了。
“这是汉人的奸谋!”
“昆仑神会惩罚他们的!”
日逐王悲伤地转过马头。
何右的伤势总是不好,伤口总是溃烂,于是,小狗子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削掉何右胳膊上的腐肉,这才离开镜铁山六天时间,原本生龙活虎的何右已经变得奄奄一息。
当小狗子再一次举起烧红的短刀的时候,何右痛苦的摇着头道:“让我去死吧!”
小狗子抽抽鼻子红着眼睛道:“再坚持一下,到了受降城,就有人救你了。”
话音未落,他就把烧红的短刀按在何右的断臂处!
第一四九章 我叫许良
何右的惨叫声,惊扰到了何愁有,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马车上忙碌不停的小狗子,就转过头对胡姬道:“张大夏真的已经确定了浑邪王,日逐王准备自立这个消息了么?”
胡姬点头道:“是的,而浑邪王与日逐王虽然还没有摆明了自立,却在积极地拉拢陇右的折兰王,河套的卢胡王,瀚海的金甲王。并且趁着右贤王不在祁连山,他们还趁机吞食右贤王的领地,最晚明年这个时候,右贤王回归之后,他们之间一定会爆发部族战争的。”
何愁有点头道:“你是堂邑父的女儿,自然也是大汉人,这一点陛下在朝堂上已经确定了,你父亲追随博望侯张骞出使大月氏,虽被匈奴俘获,却十年不改初衷,因公获赐郎官,你此次又立下功勋,老夫不日就会上奏。”
胡姬垂泪道:“奴婢不求赏赐,只求老死长安!”
何愁有笑道:“你父本是匈奴人,虽然得官,然,你母不过是一个歌姬,你若想长留长安,恐不得安。”
胡姬叩首道:“宁愿嫁与田舍郎,也不远与我父骨肉分离。”
何愁有拍拍胡姬的脑袋道:“相信我,你过不惯苦日子的,即便你身在匈奴,过的却也是人上人的生活,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且看你个人造化吧。”
胡姬低头不语。
小狗子快速的来到何愁有身边低声道:“阿右死了。”
何愁有淡淡的道:“上了战场总会死人的。”
小狗子打了一个哆嗦又道:“我想把他的骨灰带回去。”
“不用,大军不会停下脚步等你焚化尸体,取走他的军牌,就地掩埋吧。”
小狗子停下脚步,何愁有乘坐的勒勒车却一刻不停地向前走,不一会,就走出老远。
小狗子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人,那些人却行色匆匆,对站立在路边守着一具尸体的小狗子视而不见。
狗子最后把何右的尸体丢上一头骆驼,亲自牵着骆驼在戈壁上赶路,他相信,这些人不管怎么赶路,到了晚上也会停下来休息的。
漫长的道路似乎看不到尽头,骆驼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小狗子却要注意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干柴,走了一天,也就收集了一天的干柴。
太阳落山了,大军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些受伤的军卒,以及边民,在被太阳炙烤了一天之后,重伤的死掉了,轻伤的也变成了重伤。
何右的尸体已经变黑,散发出非常浓重的臭味,一大群苍蝇落在他的尸体上,即便已经落日了,它们依旧栈恋不去。
何愁有所在的队伍已经走出很远了,小狗儿却没有追上去的冲动,他老老实实的骑着战马跟一群边民走在一起。
月亮落下去了,大地一片漆黑,队伍终于停止了前进,负责两翼的民壮嘶哑着嗓子吼着停止前进。
小狗子停了下来,选择了一处洼地,堆满了他白日里搜寻的柴草。
何右的身体鼓胀的如同一只皮球,从骆驼上弄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脱手了,尸体居然在地上跳弹了两下。
小狗子在何右的衣服上擦拭一下手上的尸油,然后就拖着尸体来到柴堆边上。
抱着何右放在柴堆上,他就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往何右张的大大的嘴巴里灌了一些酒,低声道:“早就告诉你要机灵一点,不要跟何愁有走的太近,你就是不听啊。
家主说过,何愁有不可信,不可信啊,你他娘的临死前还要用家主的秘密去跟何愁有换一条命…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我靠近何愁有那是因为我有把握不会被他蒙蔽,你这样的傻蛋凑上去…
别怪我心狠,褚狼老大,丑庸姐姐用黄馍馍把我们养大,不是为了让我们背叛家主的。
才有了一点富贵的气息,你怎么就忘了自己的誓言呢?
好吧,你死了,我回去也只说你是战死的,好歹给褚狼老大留一点面子。”
小狗子低低的念道完毕了,就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那些柴火,眼看着火焰迅速的吞噬了富含油脂的何右,就坐在火堆边上,静静的等着火焰熄灭。
很久以前,小狗子就对死亡这种事情麻木了,当他在骊山与野狗,野狼争食的时候,他就明白,一个人的命其实不值钱。
直到那个跳上老虎背把老虎引走的少年出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性命其实是有价值的。
虽然后来知道家里的老虎根本就不会吃人,那不过是家主带着老虎找的一个由头,一个想要照顾他们的由头。
小的时候只知道食物好吃,长大了之后就知道能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其实是一种幸福。
尽管家主说长大了,能自立了,就赶紧滚蛋,从此两不相欠。
小狗子从来都不信有人会毫无缘由的养活他,因此在长大之后,他就觉得应该把欠人家的都还掉,自己才能真正过自己的日子…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疲倦至极的小狗儿居然昏睡了过去,当号角响起来的时候,他才从睡梦中惊醒。
洼地里的柴火早就烧完了,只有一具骸骨还完整的躺在灰烬中,他用手一模,灰烬还在发烫,顾不上这些,找来一块石头,三两下将被火烧的酥脆的骨头砸碎,脱下衣衫把骨头包裹起来,拴在背上,匆匆的从伙夫手里抢过两块煮熟的肉,就赶紧爬上战马,此时,大队人马已经开始缓缓移动了。
一块肉没有吃完,他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何愁有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身体却迅速的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垂手站立在何愁有身边等着他训斥。
何愁有探手抚摸了一下他背后的包袱道:“你该背一些财货,而不是把力气耗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小狗子道:“财货没了我再去抢,再去赚就是了,这一次我把同伴的尸骨带回去了,将来有可能就会有同伴把我的尸骨也背回去。”
“背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小狗子认真的道:“可以埋在我大汉的土地里,十几年之后我又会是一个大汉的好儿郎。”
“别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其余的人都能相信有神仙,相信死了之后还有魂魄,唯独我们绣衣使者不能信,信了,也就做不好一个绣衣使者。”
小狗子抬起头看着何愁有道:“我想试试,看看一个相信魂魄存在的人能否成为一个好的绣衣使者。”
何愁有愣住了,仔细看了小狗子一眼道:“就这一句话,你就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孤儿,你的老师是谁?”
小狗子摇头道:“我没有老师,学会写字也是从军营里学来的。”
“咦?军营里什么时候开始教人识字了?”
“三年前!”
何愁有沉默不语,好一阵子才道:“多情多义将来会害死你的,知道不,你背上的这位好兄弟,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说你的不是。”
小狗儿笑道:“我想对他有情有义,至于他怎么对待我是他的事情,我快意恩仇了,就足够了。”
“怪哉!怪哉!”
何愁有嘴里念叨着,一边摇头,一边爬上了勒勒车,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来,瞅着站在路边的小狗子道:“你的大名叫什么?”
小狗子露出一丝笑意,认真的道:“属下姓许,名曰许良!”
何愁有笑道:“我记下这个名字了。”
说完话,重新闭上了眼睛,坐在马车上的那个胡姬惊讶的瞅着许良,何愁有是什么人她是知道的,她只是想不到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居然认真的记住了一个小兵的名字。
第一五零章 伤逝
女宠、外戚、宦官、朋党、藩镇、夷狄,这六患沾染上一两个,王朝就完蛋了。
云琅是这样告诉曹襄的,所以,浪费一点牛羊就显得无关紧要。
虽然出身高贵的曹襄,已经满嘴爆皮,满脑袋都长满了火疖子,云琅依旧显得云淡风轻。
对于一个官员来说,心态很重要,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是解决不了,着急上火没用。
很奇怪啊,曹襄这人一向心大,自家的房子着火了,他一定会观赏火势,而不是急着去灭火,偏偏一些牛羊的事情就让他痛不欲生。
说到底,他是一个合格的大汉官员,习惯性的把公事看的比自家的事情重要。
“这是我从苏稚那里拿来的清凉败火的药茶,急着煮水喝,你看你,嘴角烂的快要裂开了。”
“已经有肉食开始腐烂了…”
云琅喝了一杯茶道:“该想的法子我们都想过了,不该想的法子我们也想过了。你看看那些牧人,她们就显得很平和,昨日里达瓦部的女首领还说她们以前在丰年的时候,都要丢弃很多牛羊的,你看看,这不算什么大事。”
“我们就这么干看着?”
“不然呢?你有什么办法?受降城里的人已经一天三顿肉食了,包括奴隶也是如此,你说这算不算物质极大丰富?”
“大汉还有超过一半的人食不果腹,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一天只吃一顿饭的大有人在。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想要把牛羊赶到长安去,一路上的损失会更大。受降城里的人,已经开始接受这个恶果了,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呢?听我的话,好好洗洗澡,睡一觉,明天醒来之后说不定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要有希望。”
曹襄摇摇头道:“不会的,明日只会有更多的牛羊被抛弃掉,我们没有人手放牧,而那些部族的人,他们也要回去了,如果不会去收割牧草,今年冬天的损失会更大。”
“放心吧,去病他们再有三天就会回来了,足足一万人呢,会把我们目前的困境解决掉。”
云琅继续安慰曹襄。
曹襄趴在桌子上,已经结痂的嘴角因为刚才说话说得太激动又开始流血了,他烦躁的在水盆里洗洗,贴上两片薄薄的麻布道:“去病那里也大丰收了,他带回来了三万多头牲畜,全是大牲畜…”
云琅笑道:“刘道吉可没你这么悲观,如今,这个老家伙像一头受惊的驴子正在往长安跑。这里发生的事情明显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如何处置,要看京城的消息。”
“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陛下,我们是地方官,就要为陛下分忧,这就是我们的作用。”
云琅满意的拍拍曹襄的肩膀道:“以后这种话一定要多说,勤说,在我面前说浪费了,要在别人面前说!”
曹襄想从云琅这里得到启发的希望破灭了,胡乱的朝云琅摆摆手就去了受降城的瓮城,那里挤满了牛羊,无论如何也要抽掉人手来处理掉才好。
看着曹襄离开,云琅就怔怔的看着门外的那颗沙枣树,五月的时候这棵树还在喷吐着馥郁的花香,如今,沙枣花逐渐脱落,树上开始有了一些银色的小沙枣。
这种果子在没有成熟的时候非常涩,只有等到完全成熟了,变成了金黄色或者朱红色才会变得甘甜,只是依旧有些涩,吃一大口沙枣,如同吃了一把沙子,需要细嚼慢咽才能品味出沙枣独有的香甜。
八个少年军跟随何愁有出征之后,战死了六个…
八个人里面出身云氏的有两个,而,何右死了…
云琅自以为聪慧,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现在他发现,他连狗屁都掌握不住。
云琅以为出自云氏的少年一个个都应该是人中俊杰,不应该死的毫无价值,而现在,何右死了,连同何右一起死的还有其余五个少年人。
何愁有的战报里说的很清楚,这六个少年都是英勇战死的,他们没有辜负羽林之名,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战场上有莫大的战功,以及丰厚的缴获。
最重要的,何愁有在战报里洋洋自得的说,跟随他出战的军卒以及战死的人,奖赏,抚恤将会比照绣衣使者,且不用计算人头就能获得真正的军功。
羽林军大多为孤儿…云琅不知道他们获得的战功将来会便宜谁。
何右是一个很努力的少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说自己要成为大将军,为此他苦练武功,是所有孤儿中最用功的一个,一手链子锤已经使用的出神入化,即便是面对军中成年猛将,他与之对战也很少落在下风。
小狗子是云氏孤儿中最瘦弱的一个,他从小就抢不到什么饭吃,因此就变得更加瘦弱,只是从丑庸跟小虫给他们送饭开始,他才开始真正的长身体,直到现在,他长得依旧不算高大。
云琅没想着控制谁,对他来说,只要云氏源源不断的出产人才,迟早有一天会改变一下大汉这个国家。
如今,何右死了,死于他想报恩…
他应该忘掉云琅这个人的,只要记住在云氏接受的教育就成,然后快快活活的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这一点,他们没有做好。
云琅以为,等小狗子回来,应该跟他好好地谈谈,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才是云琅要的结果。
报恩是一个非常狭隘的想法,报着报着最后就会变味,逐渐滋生出很多奇怪的结果来。
报仇就太痛快了,目的明确且不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因此,千百年来,报恩成功的人总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而报仇成功的人则大有人在。
受降城的事情被云琅给搞乱了,而解救边民的事情,也因为何右的死亡,让云琅深感失望。
受降城的事情,不过是疥癣之疾,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迟早是大汉占便宜,只是占的便宜少了一些。
而何右的死亡,让云琅对别的事情一瞬间就没了任何兴致。
“云家培养出来一个人容易吗…”
面对隐去的太阳,云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巴泽尔已经把药典通译完毕了。”苏稚趴在云琅的窗口冲着云琅笑,而卫伉就跟在苏稚身后,看云琅的眼神满是敌意。
“对这本药典的观感如何?”云琅决定无视卫伉的存在。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有很多新的药物出现了,我还需要慢慢的实验,来验证一下这位西方大家对药物研究的正确性。”
云琅笑道:“现在的药物研究就这么回事,那本药典能让你开开眼界,就算不错了。”
“巴泽尔怎么办?他现在害怕的要死,认为你会杀了他。”
“不会杀,拿一些丝绸给他,算是酬劳,然后放他离开。”云琅淡淡的道。
“你的丝绸生意,就是给巴泽尔一些丝绸,然后放他离开?”卫伉有些不满的道。
云琅笑道:“他是商贾,自然会遵循商贾的本能来做事,这一次我不杀他,就说明下一次我也不会杀他,而且他知道我喜欢西方的典籍,下一次,他会用西方典籍来跟我换丝绸这种货物的。”
卫伉还要争辩,苏稚无奈的道:“子玉,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多看,多听,多想,等本事长到身上了,再去争辩!”
卫伉恨恨的看了云琅一眼道:“好吧,我学,就是不知道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
第一五一章 原点
在大汉,很多事情在云琅看来都是粗糙的,将军们粗糙的打仗,官员们粗糙的行政,只有皇帝一个人在精致的调配天下。
粗糙做事的后果就是损耗太大。
霍去病带着七千多人浩浩荡荡的向大汉境内跑,因此,对于些微的损失他认为是合理的。
于是,在炎炎夏日里七千多边民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之后,死在路途上的边民就不下六百人,而那些随着大军颠簸的伤兵,死亡率更是超过了八成。
当云琅在受降城外见到这么大一群衣衫褴褛的边民,心中的震惊是无可言表的。
走了一路死了一路上的人,剩余的人来到受降城之后,看到大汉的龙旗,居然没有一句怨言,齐齐的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一些人甚至欢喜的昏厥过去了,其中就包括那个所谓的临川令章同。
云琅翻遍了大汉州府,都没有在边地找到一个所谓的临川县。
临川县不是没有,却在大汉的腹地齐地,很明显,匈奴人不可能跑到齐地去抓走一个大汉的官员。
边民归国,这是一个非常宏大的场面,欢呼的不仅仅是骑都尉军卒,也有很多羌人。
同样的,这也是一个很奇怪的场面,因为,被拯救回来的边民大部分都是男子,准确的说,被拯救回来的大汉女子不超过二十人!
这中间的隐情没人提起,包括何愁有,他给皇帝的奏疏中也只提到了救回七千边民。
小狗子坚定的站在何愁有身边,只是他背后的大包袱让他显得更加的瘦小。
云琅没有看小狗子哪怕一眼,他炽热的情感全部给了霍去病跟李敢,以及赵破奴。
曹襄瞅着七千边民笑的跟傻子一样,有了这七千边民,他认为自己面临的所有困境,都将烟消云散。
边民回归这样的大事情自然是需要举行一场盛典才能对得起骑都尉将士的付出。
于是,仅仅是一个篝火晚会,就消耗了八百只羊…至于边民们提出想吃一口大汉饭食的要求,被云琅无情的拒绝了。
载歌载舞的羌人女子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热情,那些睿智的女头领们以为,没有比怀上汉人孩子更能拉近部族与大汉关系的事情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云琅乐见其成,如果可能,他更希望这些汉人能够进入羌人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