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大自然巧夺天工般的杰作面前,就连蔡琰亦有片刻的失神,喃喃念叨着据她所知的大陆泽的来历。
“大禹导河,北过洚水,至于大陆…”
“史记?”徐福听闻略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蔡琰,毕竟在这个念头,懂读书写字的女子已属罕见,而读过司马迁所著《史记》恐怕是绝无仅有。因此,乍一听蔡琰口诵史记中导河篇章的其中几句,徐福心中便充满了惊讶。
岂料蔡琰比徐福还要惊讶,说得难听些,原来她一直以为张煌这些同伴都是些不通诗书的莽夫,充其量认得个百来字就了不得了,可没想到,她才口诵了两句,徐福便已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她所口诵的句子的出处,这让蔡琰对徐福这个始终口口声声自称是黑羽鸦军师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元直也读过史记?”蔡琰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一刻,徐福险些泪流满面。
因为自打“不幸”地被张煌诱拐成为了黑羽鸦的一员后,还真没有一个人再用表字称呼过他。张煌的一声“大福”已经让徐福感觉嘴角抽搐,而陈到与李通两人那毫不客气的“百谋不中半吊子军师”更是让徐福气地浑身发抖,唯有臧霸与太史慈偶尔会叫他一声“军师”。
这都多少日子了?徐福从最初的不依不饶、百般抵触到后来的听之任之、无动于衷,这期间不知包含着他多少无可奈何的叹息与心酸,以至于如今,徐福竟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触。
“回大嫂话,小生十岁时曾得暇抄过一遍。”徐福压着心中的激动回道。
蔡琰闻言不由得一愣,秀目中闪过一丝惊奇,试探着问道,“如今可还能通篇背诵?”
“这个…”徐福微微皱了皱眉,摇摇头如实说道,“大概可以背诵吧…不过若要一字不差,恐怕是…唔,有些困难。”
“…”听闻此言蔡琰颇有些目瞪口呆,虽然说她也是聪慧异常、博闻强记的俊才,可也做不到在仅抄写过一遍的前提下背诵通篇史记,更何况还是时隔七八年。
难以置信!
“当真?”蔡琰有些怀疑,虽然她并不觉得徐福有什么理由会在这种事上诓骗她,但还是本能地难以相信,因为在她看来,这可是连她以及她曾经名义上的未婚夫、被誉为惊世之才的卫仲道都不见得能够办到的事。
徐福刚要说话,李通笑嘻嘻地揽着他肩膀说道,“大嫂,您可别小看大福,他曾经可是荀无双的爱徒之一…”
可惜,李通还没说完就被面色有些不悦的徐福将手从肩膀上拍了下来,毕竟这事可是徐福的痛脚。话说回来,就算是经过颍川荀家一行后,荀爽与徐福曾经这对亲如父子般的师徒,他们的关系还是未见改善多少。不过仔细想想,以他们俩那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倔强脾气,一方向另外一方低头服软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无论是荀爽还是徐福。
“荀无双?荀爽、荀慈明?”蔡琰闻言娇容一惊,惊声问道,“元直你竟师从荀硕儒?”
硕儒是对在儒家经学中获得极高成就的书面尊称,即大儒。而荀爽虽然在对经学的造诣上还不及马融、郭泰这两位形同这整个时代儒家旗帜的伟大人物,但至少可以极少数有资格与卢植、蔡邕、孔融等知名大儒平起平坐的儒家贤士,自幼自诩儒经女学子的蔡琰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荀爽的鼎鼎大名。
徐福牵强地笑了笑,同时恨恨地瞪了一眼李通。平时徐福很少会真的生气,除非有人触碰到他的底线,而跟荀爽的师徒关系,恰恰就是徐福最不愿提及的,因为有一件事,他至今都还未能释怀。
可能是见平日里的老好人徐福这回真的生气了,李通赶忙一溜烟跑开了,而蔡琰眼瞅着面色有些不佳的徐福,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虽然她很好奇像徐福这样能被荀爽视为亲传弟子的惊世俊才怎么会跟张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这个时代都重文轻武的关系,因此,哪怕是蔡琰都不太看重只晓得抡枪舞剑的武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去考虑潜移默化地让张煌多读几本书的事。
这时,马车方向传来了臧霸稳重的声音。
“老大醒了!…老大,你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声音,蔡琰赶忙转过身,急匆匆地返回众人乘坐而来的马车,正巧将在臧霸搀扶下步下马车的张煌扶了下来。
“阿煌,你感觉怎么样?”蔡琰有些担忧地问道。
“还…还行。”张煌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因为一身热毒难以忍受的关系,臧霸、太史慈两人怕他在热毒的煎熬下再次自残身体,因此直接将张煌打晕了带来。毫不夸张地说,张煌这一路上几乎都是在昏迷期间度过,因为只要他稍微有丁点苏醒的迹象,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臧霸与太史慈二人,便会毫不客气地补上一记手刀。毕竟这样虽说并不会缓慢张煌体内热毒堆积的速度,但至少能让张煌暂时脱离痛苦。
当然了,这样做的副作用还是有的,就比如说现在,刚刚苏醒过来张煌立马就感觉到了自己体内从头到尾的滚烫,只是脑袋还显得昏昏沉沉的他一时半会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老大,钜鹿泽已经到了,这接下来该怎么走?”说着这话,陈到四下眺望远方,表情疑惑地补充道,“老大你说的那什么幻空山究竟在什么方向啊?这一路上我就没瞧见有什么山。”
一听到这话,黑羽鸦们也是一愣,忍不住四下张望起来,但是正如陈到所说的,这里只有一片辽阔壮观的湖泽,再就是有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泽林,至于什么山,他们却是一个也没有瞧见。
面对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张煌忍着身体里逐渐变强的热度,勉强笑了笑,说道,“跟着我来,你们就会看到了。”说着,他抬手指向外围沼泽般的许多泊淀,说道,“马车就留在这里,咱们走这条路。”
“路?”黑羽鸦们表情有些诡异地望了一眼张煌所指的路,如果那一片烂泥地也能称之为是路的话。
“小心点,别掉下去。…这些地方,曾经也是湖,虽然谈不上深不见底,但好歹也有个十几丈…”张煌指着远处几个方圆十几丈的烂泥坑般的地方提醒道。
瞅了一眼那些甚至在冒泡的烂泥坑,黑羽鸦们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唾沫。许多时候,人在大自然面前还是相当无力的,就像黑羽鸦们个个掌握了刚体,可一旦不小心掉入那些泽坑,即便是刚体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能是注意到了黑羽鸦们紧张的表情,张煌先拍了拍扶着自己的蔡琰的小手手背,稍稍安抚了一下在听到那番话后也有些不安的她,随即他对黑羽鸦们笑着说道,“跟着我的步子走,就不至于掉到坑里去。…要保险一点的话,你们不妨用曲步来配合我的节奏。”
黑羽鸦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始模拟张煌走路的步子节奏,这样一来,只要他们把握好张煌迈步的距离,就可以十分轻松地踩在张煌留下的脚印里,不至于会踩到别的地方。
唯一的不安因素,就只剩下张煌会不会一脚不慎踩错地方。
出于不安,徐福忍不住问道,“首领,你对这里似乎很熟的样子?”
“呵。”张煌脸上露出几分仿佛在追忆的笑容,喃喃说道,“小的时候,大概三五天都得下山一趟,猎些野味到最近的村落买些米粮菜食,这一来一去久了,这里的大概也就熟悉了。”
“就没掉下去过?”李通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
“当然。…好几次差点就死里头了。”张煌一脸淡然的神色让黑羽鸦们面面相觑。
说着聊着,张煌一行人在这片泽林越走越深,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林子后,黑羽鸦们震惊地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再不是方才那危机重重不知该如何下脚的泽林地带,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片布满绿茵的实地。而不可思议的是,在他们的前方,在那片被丛林包围的蔚蓝色的湖泊远方,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骤然出现在他们眼帘。
“这…”所有人都为之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方才在钜鹿泽的外围,可从未瞧见过什么山啊,更别说是如此高耸的山。
“幻术?”徐福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一刻,他实在弄不懂究竟他现在所看到的山是幻觉呢,还是他们方才在钜鹿泽外围所瞧见的一切都是幻觉。不过他本能地觉得,在钜鹿泽这被大片水泽包围的地方,实在不应该会存在这种仿佛仙境般的崇山峻岭。
“我终于明白老大干嘛要来找他义父了…”太史慈仿佛是醒悟了什么,难以置信地说道,“倘若咱们眼下所瞧见的这一切都只是道术所幻化,那老大的那位义父,他的本事可绝对不会在那个张臶之下…”
一伙人表情怪异地瞅着张煌,毕竟张煌从未说过他有一个这么厉害的义父。
面对着众兄弟震惊到倒抽凉气的表情,张煌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误会了,这里并不是我义父用道术弄出来的,而是天然形成的,而我义父,也不是这里的主人,他也只是借居在这里而已…”
“主人?”黑羽鸦们疑惑地相视了一眼,好奇问道,“这里的主人是谁?”
张煌闻言抬手指了指左右两侧的上头,黑羽鸦们见此纳闷地抬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可不要紧,顿时就吓得他们面色发白。因为他们惊骇地发现,己方所走过的这条小路两旁的大树树干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衣装打扮的怪人。这些怪人大多以野兽的皮毛为衣,只有少数穿有类似粗布的衣服,黝黑的脸庞以及皮肤上涂着鲜血般的暗红色图案,或蹲着、或站着,或手持木质的骨尖长矛、或紧握着石刀、骨刀,一个个神色不善地瞅着他们。
[蛮人!]
吓地倒抽一口凉气的黑羽鸦心中一声惊呼。虽然他们或多或也听说过,哪怕是在大汉的治下,也存在着一些不服教化,宁可像野人一样生活在深山僻静当中也不愿归顺大汉治下的山民,但是真正遇到,就算加上当初在广陵与叛军会战时曾碰到过的大闽山战事,至今为之也就只是第二回而已。
在黑羽鸦们的印象中,广陵郡大闽山的那些土著战士已经足够厉害了,在夜幕的配合下简直就是难以匹敌的杀手,可是眼下看来,似乎眼前骤然出现的这一波土著,还要更加厉害三分。因为若不是张煌的示意,他们根本不晓得原来头顶上早已有一群眼神凶狠的粗膀子蛮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份藏匿气息的本事,还要远在大闽山土著战士之上。
不由自主地,黑羽鸦们如临大敌地摸向了随身携带的兵器。而见到他们的举动,那些粗膀子的蛮汉眼神也变得愈发凶恶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张煌一把按下了离自己最近的陈到手中的吴钩神兵,低声喝道,“都别动!…咱们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他们,就是我刚才所指的,这里地方的主人!”
“他们是…”
“黄河古夷,黎族!”张煌低声说道。
[黎族?那不是传说中…]
唯一从书籍记载中听说过的蔡琰与徐福对视了一眼,难掩脸上的惊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古黎遗民
黎族,准确地来说它并不是一个个体的部落,而是九个大部落所组成的联盟,因此,黎族又被称呼为九黎。
据现今有限的资料记载,九黎部落联盟长期活跃于黄河中下游与长江流域,当时黄河、长江、汉水等大片土地皆属“黎境”。毫不夸张地说,九黎是最古老的氏族之一。当然,称它是氏族有些不妥,因为“九黎”在当时是部落联盟,由九个大部落、八十一个部落氏族所组成,而在许多神话中被当成反面角色的蚩尤,则是这支部落联盟的大酋长。
在随后的传说中,黄帝部落因为气候干旱的原因从后来的三秦之地迁移到轩辕岗附近(嵩山的西南方向),在文明发展、领地扩张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与九黎部落联盟这另外一支古老的民族发生了冲突。
这时候,同样生活在黄河中下游流域的炎帝神农氏(可能是不想臣服于九黎),被蚩尤驱赶到了逐鹿,求助于皇帝轩辕氏,两者迅速结成联盟,对蚩尤的九黎部落展开反击。(刚升级当爸爸的小雷语:难以想象,伏羲、女娲、后羿、帝俊、羲和竟然都是九黎势力的人。另外吐个槽,神农氏被称为炎帝,毋庸置疑是最先懂得用火知识的人,可为啥谣传九黎部落联盟当时已经可以用铜打造武器了呐?)
可尽管黄帝轩辕氏与炎帝神农氏达成了联盟,但是面对蚩尤的九黎,两支当时最强大的部落联盟还是陷入了持久的鏖战,据载“蚩尤顽强抵抗”、“黄帝九战不胜”,在历经了逐鹿、获鹿等几场艰难的战役后,最终炎黄部落联盟战胜了九黎部落联盟。
战败的九黎部落大致分作了三拨,有一部分被驱赶到了北方,在当地建立了黎国,后来被周朝所灭;一部分退回南方江汉流域,建立了三苗部落联盟,即后来的苗族;也有一部分投降加入了炎黄部落联盟,称黎民。
(天天被孩子吵的小雷言:百姓与黎民在当时的含义是不一样的,百姓顾名思义,指的是黄帝在不断吸收盟友战胜强敌的过程中,部落里逐渐充斥的许多外姓部落的人;而黎民,指的战败的九黎部落的人,跟后来“商人”这个词出现的理由差不多。因此不难猜测,在当时,百姓就相当于公民、平民、民众,而黎民,大概就是差不多奴隶地位的战败者。只是后来随着历史的演变,百姓与黎民的差别才越来越少。这样一来忽然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一直自诩是炎黄子孙的咱,其实血管里头说不准也流淌着九黎部落的血?)
除了那三拨外,还有一小部分九黎部落的人逃到了钜鹿泽附近,由此隐居了起来。
(觉得小孩吵其实并不怎么烦的小雷贴心小普及:当时的钜鹿泽,其实是汪洋大海。因为地壳变动,当时整个华北平原地区断裂下陷,变成了与海洋连接的浩瀚大海。然后大禹治水,挖了条渠道将时常爆发的黄河水经太行山、钜鹿泽,引入了大海。后来黄河泥沙逐渐填平了下陷的华北平原,使其变成了一片洼泽,期间就形成了钜鹿泽与其外围的许多浅泊并存的地带。话说回来,如果是大量砍伐上游森林导致黄河泥沙冲刷中下游的话,那好像黄帝部落最初就是居住在黄河上游附近的民族,呃,不会吧…)
不过当历史发展到东汉末年,事实上隐居在钜鹿泽的黎族人与其九黎族先祖也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这也是张煌称呼他们为黎族,而并非是九黎族遗民的原因。
“是我是我。”张煌一边低声叮嘱黑羽鸦们切勿表露敌意,一边举着手向已经从树上跳下来将他们包围的黎族蛮汉喊着话。
李通怪异地瞅了一眼张煌,心中暗暗嘀咕这些蛮夷是不是听得懂张煌所说的话。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有一名身强力壮的黎族蛮汉在推开旁人走了出来后,张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黑羽鸦们以及蔡琰目瞪口呆。
“我知道是你,煌,不然,我们早动手了。”
难以想象,那个黎族蛮汉嘴里所吐露的竟不是李通等人所预想的叽里咕噜的外族话,竟是略微带着几分钜鹿方言的本地话。
“呵呵。”张煌干笑了两声。
这时,这名黎族蛮汉上下打量着张煌双眉皱了皱,有些疑惑地说道,“煌,你的野性衰弱了,之前,我们跟着你有段路了…”
张煌闻言苦笑了一下,跟这些黎族人打过交道的他,自然明白对方所说的野性,指的其实就是人的直觉。现在回想,当张煌察觉到这些黎族人的时候,对方其实早已悄悄跟了一段,要不是认出了张煌,恐怕早就被干掉了。
“最近身体状况有点不适…”张煌勉强解释道。
黎族蛮汉瞅着张煌肤色所泛起的诡异赤红,微微点了点头。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在望了一眼李通等人后对张煌又说道,“煌,你知道规矩的,外人是不可以进入族地的。…你,我们不拦你,但是这些人…”
“通融一下嘛?”
“族规就是族规。”黎族蛮汉摇了摇头。
张煌知道跟这些死脑筋的人没啥好商量的,无奈说道,“这样吧,你领我们先去见大巫,如果大巫允许,我们再上山。”
黎族蛮汉闻言点了点头。
见此,张煌这才转身面相瞠目结舌的黑羽鸦以及蔡琰众人,拍拍那名黎族蛮汉的手臂,笑着介绍道,“给你们介绍一下,图鱼,族里的第一勇士,也是大巫的儿子。”
李通等人很纳闷一个魁梧强壮的汉子干嘛取鱼这个羸弱的字作为名字,不过却也没敢询问。只有待众人一起上路之后,他们这才从张煌的口中得知了原因。
原来,在他们眼中算是比较羸弱的“鱼”,在黎族部落人眼中却是一种祝福,大碍就是希望得到这个名字的孩子,在长大后,在水中时能像鱼一样灵活,毕竟钜鹿泽附近一带大致还是以水域为主的,水性是黎族人必不可少的一门课程。
“在水里比较厉害的…不应该是蛇或者龟么?”太史慈对此不解地小声问道。
张煌闻言笑着解惑道,“因为黎族人认为蛇与蛟、龙一属,而龟则是玄武化身…黎族笃信巫术、祭拜鬼神,不敢取得太招摇,怕新生的婴儿被名字所压而早年夭折。”
听了这话,黑羽鸦们顿时恍然大悟,毕竟在这方面,黎族与汉人的观点还是相当一致的,正所谓贱名好养活,一般人家生了婴儿,都会起些不起眼的、甚至是听起来十分粗鄙的名字当做婴儿的乳名,他们认为这样一来阎王就会对其“不屑一顾”,不至于让新生的婴儿早早地就蒙受召唤。汉人尚且是这样,更何况是人人笃信巫术、鬼神的黎族人。
在图鱼与另外几名黎族男人的带领下,张煌与蔡琰、李通等人来到了黎族人居住的部落。虽然因为不受信任的关系,蔡琰与黑羽鸦们并没有机会仔细地观察整个部落的全貌,但是他们还是注意到,时不时地有部落里年长的老人耐心地教授部落里的孩子知识,刨除有些诡异而看不懂的黎族文化,他们惊讶地发现部落的老人人竟然也会教授汉人的文化,虽然仅仅只是一些最基本的字,比如鱼、刀、火之类的。
眼瞅着蔡琰与黑羽鸦们愕然的神色,张煌心中微微一笑,记得他最初时也吃了一惊呢。
与广陵郡南侧的大闽山闽族部落不同,这支黎族人尽管长期隐居在钜鹿泽,但并非是那样长期对外封闭的化外蛮夷,也在逐渐地吸收先进的汉族文化。只不过那大多只是为了熟悉“邻居”,或者不至于落后“邻居”太多,在真正意义上,黎族人还是舍不得将祖祖辈辈的传承葬送在这一代手中。还是一点就是,黎族人的固执使得他们并不能坦然地接受汉族文化,比如说像汉族人那样穿衣服、踩靴子,他们还是习惯光着脚踩在烂泥地上,因为他们觉得,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与孕育他们的大地合二为一,与祭藏着的先祖之灵合二为一,与世间的“灵”达到某种就连张煌也无法理解的沟通。
终于,张煌等人给图鱼带到了部落深处一间破草屋前,而在这间破草屋前,一位年过花甲、浑身披着一块动物毛皮的老者正拄着渗人的野兽头骨所制的骨杖,眯着眼睛坐在木墩上晒太阳。
而待张煌等人走近时,这名老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用略显浑浊的双目目不转睛地看着张煌。
“巫,这些人…”
图鱼走到老人身边,恭敬地刚说了半句,就被老人摆摆手给打断了。
老人并不是名字叫做“巫”,这指代的是他在部落里的地位,即巫师,哪怕是在九黎时期,那也是部落里刨除酋长地位最高的人,甚至于有时候在族人当中的威信还要超过酋长。基本上,部落的酋长担当着整个部落领头羊的职责,全权负责部落当中大大小小的事,而巫师则专门负责教导下一代,或者沟通天地、鬼神,扮演一个拥有不可思议力量、能够替族人指引明路的先知型角色。
但是随着历史的演变,在九黎部落蒙受灭顶性的灾厄之后,部落逐渐淡化了酋长的存在,而由部落里最具智慧的长着,即巫师来引导所有的族人,可以说,在如今,像黎族这种部落里的大巫师,一般来说就是整支部落唯一的声音,唯一的前进方向,唯一的领袖。当然了,不排除在别的地方,一些地方部落依然还沿用着酋长与巫师并存的体制。
“你来了,也就是说,我族终于得离开这里了…”
在深深地望着张煌许久后,年老的巫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尽是对这片土地的不舍与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无奈。
“…”张煌愣了愣,与蔡琰以及黑羽鸦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为何老巫师会有此一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辛秘浮水
“巫,您的意思是…因为我来了,所以要将部落迁走?”
张煌愣了半响才听懂老人的意思,目瞪口呆般说道,“我可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啊。”
老巫师褶皱的老脸上露出几分宽释的笑容,点点头后叹息说道,“不是由于你的关系,煌伢儿,只是…我族早已被天所弃,气运游丝,能在这里隐居苟活至今,这已是莫大的幸事…如今天劫将至,我部落族人若不能顺应天命,必被天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