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老爷子想怎么问天?”唐哲站到老爷子的身侧,低声问道。
“不用那些繁琐的称骨算命,就简单地为我测一个字就好。”老爷子用拐杖在沙地上写上一繁体字,又画出个圈将它框在其中。“就这个‘壽’字,如何?”
唐哲上前仔细端详,略略沉吟后说道:“士字头,寸字尾。现在是春末,五行属木。土字头,木克土,说明落字之人年轻时辛苦劳累。寸字尾,寸字加木为村,有群聚之相,老时儿孙满堂福泽殷实。”
“字型狭长而偏瘦,表示寿耐久。可惜…”他习惯性地拉长尾音,见老爷子微抿唇瓣,收回音调继续说道:“‘壽’字晚运有口,口入木为困,老爷子的晚年容易多忧多烦恼。”
“哦…”老爷子应了一声,神情未变,眼帘却垂了下去,低声问道:“倒不知这字中,可有测出谁会是杀害小三的凶手。”
话题陡然急转,唐哲镇定自若地走到一旁,捡来一根木棍,在繁体的寿字旁写上一个简体,接着说道:“除开这一瞥,寿字拆分为‘三、寸’,蛇打三寸。老爷子若是肯引蛇出洞,自然能找到这三寸所在,凶手也就呼之欲出。”
“若是想从中测出谁能承我衣钵?”
唐哲在那一瞥外围画了一个圆圈,补上三笔之后,垂手站立道:“老爷子且看,这是个什么字?”
“囡?”老爷子眼中锋芒毕露,语调上扬道。
“若是老爷子写这‘寿’字时,不加这个外框,就另当别论。晚辈只是照字直说,但凭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唐哲目光炯炯毫无惧意地直视老爷子,手指却不自觉地握紧木棍。“囡囡是江浙一带对小女儿的称呼,有时候,女子未必不如男。”
“我本属意小三儿,这偌大的家业交到他手中,就算我百年归来也会死得其所。”老爷子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脸上终于露出了迟暮老人的疲态,提到三少爷眼中充盈了悲切的情绪。“他们竟然害死了他,不管是谁,若是被我查出来,必定千刀万剐方能泄愤。”
老爷子微微抬起手,遥指着海天交际之处,厉声说道:“明日,李逵李鬼就能见分晓。”
苏何时走后,沈文菲靠着墙迷迷糊糊地开始打盹。他外表虽然冷冰冰的,但照顾起人还是很贴心。在她的腰间放了一个软软的枕头,这样的姿势让沈文菲不用费力坐着,脚上涂的药油味道有些刺鼻,她抱起另一个枕头把头埋在其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开门的声响惊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望着朝她走近的唐哲,她竟然也忘记了自己的脚伤,跃下床直接摔倒在他的怀中。唐哲闻到了药油的味道,看了看她红肿的脚踝,皱眉说道:“怎么弄成了这样?”
沈文菲这才想起来生气,别过头冷哼一声,唐哲蹲下身子握着她的脚腕,手心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让她有一种酥麻的感觉。
“对不起。”他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也不想解释自己刚才如果说错半字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他只是把头埋在她的双膝上,压低声音真诚地说道:“对不起。”
摔倒时的惊惶反而比不上此时的不知所措,沈文菲屏住了呼吸,怯生生地问道:“你每次见到她,都会变得不正常。”
“你记起来了?”他微微仰起头,挺立的鼻梁像是刀刻般的线条,从上至下看的更为明显。
“一直觉得她很眼熟,加上你这么激烈的反应,才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她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这样脆弱的唐哲她见过,心里跳动的频率渗出一种叫心痛的情愫。“上次的任务里,那个陪着伍董事长来的年轻太太,就是她。”
见唐哲并没有回应,沈文菲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当时我就觉得这个黄太太老是留意到你,还趁你进屋拿签纸的时候向我打听你。我想,或许她是把你错认成了你的父亲?”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我生下来就在孤儿院里。院长说捡到我时,除了一张写了小哲的照片,什么都没有,所以他给我起名字叫唐哲。孤儿院里很多小孩子都和院长姓唐,不同的是我有自己的名。”
“这名字,或许就是她给你取的…”
“给了我生命,给了一个名字,不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有什么意义。”唐哲站起身,将沈文菲扶回床上坐着,将枕头垫在她的脖子后面,低头说道:“在孤儿院里,你才会懂得,不学会一项傍身之计,就注定被人欺负。”
“要懂得察言观色,要懂得说那些别人想听的好话,要懂得不着痕迹地把别人说不出的话,用天意的名义说出来。”
“唐哲…”沈文菲觉得有些心疼,主动牵起他的左手,十指紧扣。
唐哲坐到床边,右手将她环在怀中,头枕在她瘦削的肩上,凑到耳边低声说:“放心,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毕竟,明天我还要保护你啊。”
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瞄着明天,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的那一刻,不知红岛上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红岛的东南西北四个角都设有专门的炮仗点,每隔一个半刻钟就会依次点燃喜炮。络绎不绝的宾客被头顶带着花环的迎宾小姐领着,分批踩在用红绸铺满的道路上,朝着红岛最中心的屋落走去。
沈文菲的脚受了伤,所以外面热闹非凡的场面都是唐哲告诉她的。她本来担心唐哲会再遇到那个日本女人,但见他镇定自若的模样,这样敏感的问题也就很识趣地吞了下去。
“其实睡了一晚上,我的脚已经好多了。”沈文菲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丢开唐哲搀扶她的手,咬着牙绕着桌子转了一圈。“你看,真的不用像你那样小题大做。”
“如果你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不那么痛苦,可信度会高很多。”唐哲揽着她的腰,将她扶到床边坐稳,蹲下身子检查伤势。“还是有点肿,不然今天就别出这个屋子了,好好在这呆着等我。”
“怎么可能!我还要配合你的小鸟灵签,我们排练过那么多次,怎么可以不去!”沈文菲心中着急,语气又重了几分,看唐哲不吃这一套,又拽着他的衣袖低声下气地说道:“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呢,相信我,我可以的。这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任务做完了,我答应你一定好好休养。”
“回去以后,让我养着。”唐哲板着脸,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坚毅。
“一定好好休养,好好让你养…你养?”沈文菲先前没有理解话里的意思,多嘀咕了几句后,突然羞红了双颊,低垂下头羞涩地说道:“还有那么几笔帐没和你算完呢,谁要你养了!”
“踏出去这个门,到底有多凶险谁有说不清。我答应你,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你。”他埋下头把脸凑到沈文菲的面前,两人的脸庞只隔了两指宽的距离。右手抚上她的脸颊,眼神中溺满了醉人的深情:“我唐哲发誓,如果有人会伤害到沈文菲,必定是踏着我的尸体过去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沈文菲慌乱地捂住唐哲的嘴,眼神坚定地说:“我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实在不行,我就叫丹尼斯过来救场。”
“他帮不到的,寿宴之前,所有岛上的电子设备讯号都□□扰了,根本无法传递消息。”唐哲一边收拾着寿宴上所需的签纸、笔墨,一边从容地与她交谈。
“那我们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危险?昨天那个日本太太,提醒我让你今天务必小心。”沈文菲意识口快提了那个女人,却见唐哲没有丝毫反应,想了想之后,她隐去了苏何时的提醒。
“若真有个什么万一,你也跑不快,我们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取下关着白雀文鸟的笼子,取出里面乘谷禾的匣子,重新关上鸟笼,转过身对沈文菲说道:“放你一个人在屋里,我也不放心,还是和我待在一处的好。”
“走吧,我们就一起去会会这个龙潭虎穴。”
『任务第⑤天』
安怡今天穿了一身十二盘扣旗袍,正红色底色上面用金线绣着游龙戏凤的图样。旗袍经过剪裁,裙长及膝,左右两侧大开叉显得性感妩媚。她将头发高高挽起,反倒用一颗墨绿色的翡翠头花作为装饰。脚上更是弃掉了女人味的高跟鞋,穿着一双高过脚踝的军靴,却没人会觉得这样不伦不类显得滑稽。
陈岩见到安怡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眼睛直直地望着她,愣了半响才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安怡掂了掂重量,左手握住它的刀鞘,右手拔出后对着阳光照了照,插入后放进军靴中。
“叔伯们都知会过了?”她的余光瞥到从走廊那头走来的韩乔,心中暗咒这白痴怎么穿成这幅德行。
陈岩不知安怡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韩乔身上,他习惯性地低垂下头,却发现这样的视线刚好落到她纤长白皙的双腿上,猛然移开视线,说道:“都谈好了,但是还有一两位不肯表态。”
“猜也能猜到是陈叔叔他们,向来是堆墙头草,这样的局面下自然不会表态。”见韩乔离得越来越近了,安怡示意陈岩噤声,擦身而过之际悄声说道:“到时候,见大势已定,他们自然会站在我这边。”
韩乔的衣服是老爷子命人送来的,他从未穿过这种中山装,虽然剪裁得体但还是觉得浑身别扭。再一看安怡的打扮,本来因为纳闷而抑郁的心情豁然开朗,凑上前去和安怡并肩站着,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被迫玩cosplay呢!还好还有个伴儿!”
“待会有很多叔伯都要来,不许提你和我订婚的事情,也不许提我们要退婚的事情。”
韩乔挠了挠头,弄不懂这个逻辑,不如左耳进右耳出:“你这样穿,挺漂亮的,不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安怡刚想开口,突然余光瞥到一个人,于是开口叫道:“苏何时!”
待得他走近了,安怡才注意到刚刚还同她说话的韩乔不知跑哪儿去了。这样也正合她意,于是让陈岩去视察下周围有没有人偷听。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对苏何时说道:“你现在可想清楚了,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但凭小姐吩咐。”他低头垂眸,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你的身手我是见识过的,今日毕竟是老爷子寿宴,二哥他们想来不会轻举妄动。但为保万全,今天你就站在我身后。”虽然有陈岩,但是想到自己还带了一个累赘男,安怡还是对苏何时提出了要求。
苏何时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却始终低着头答道:“是。”
安怡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苏何时抬起头,转过身望向他站的背后,说:“有人过来了。”
“我就觉得少了些什么,你看配上这条项链会不会好一些。”韩乔兴冲冲地跑来,手心中平放着一条白金的项链,阳光折射下熠熠夺目。
“白痴。”安怡并不去接那条项链,转过身径直往宴会厅的方向走。
苏何时见韩乔被拒绝后落寞的神态,瞥了一眼项链,冷冷地说道:“那种华丽的盘扣旗袍,配上这条现代气息浓烈的饰品,很不搭调。”
陈岩虽然对韩乔的态度向来不好,但也不禁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安怡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他们一行四人刚刚走到宴会厅的门口,陈岩就上前一步拉住安怡耳语一番,安怡转过身对苏何时说道:“你先陪着这家伙,我过会再来。”
安怡他们刚刚离开,唐哲恰好扶着“身残志坚”的病患沈文菲到了门口。沈文菲看到苏何时,非要唐哲带她到他的面前,还未开口致谢,就听到他身边的小男孩大叫一声。
“你…你…是那个漂亮姐姐?”韩乔瞪圆了双眼,包子脸上写满了惊异。
对“漂亮姐姐”这四个字,沈文菲很受用,乐不可支地傻笑了几声。但身边的唐哲刚看过情敌苏何时后,又突然出现一个小正太来抢人,就明显表现出醋意,直勾勾地看着沈文菲,等着她的解释。
沈文菲还没开口,又听到韩乔侧着头“咦”了一声,继续说道:“不对啊,按照年份来算,你现在应该四十多岁了,漂亮阿姨,您保养的可真好!”
这话连不苟言笑的苏何时都噗嗤地笑了出来,唐哲摆出看戏的姿态,看着沈文菲暴跳如雷地对他吼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四十多岁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像阿姨!怎么说话呢!”
“可是十多年前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了,不会时光停滞了十多年吧?”韩乔话音刚落,唐哲和沈文菲都变了脸色,苏何时双眸微眯,将两人怪异的神色纳入眼中。
“十多年前,你见过我?”沈文菲硬着头皮问道,努力搜索记忆力哪有这号人物存在。
“阿姨…不是,姐姐当年在我家借住了一晚,还给了我一串号码让我交给我父母。”韩乔忽然激动地拽住沈文菲的手,晃动着说:“他们将信将疑地按照你说的,去买了那一期的彩票,真的中了大奖,一个数字也不差!”
“好好说话,别占人便宜。”唐哲拨开他的手,顺便在侧身之际,责备地瞪了沈文菲一眼。
韩乔也没在意,继续说道:“后来我父母利用这笔钱做原始资金,才有了今日的‘韩氏企业’。我父母常说,这些都是你送给我们的,如果再遇到你,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沈文菲无法解释自己的特殊身份,看着韩乔这么激动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你…你认错人了!”
韩乔满腔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泼灭,他挠了挠头上上下下地打量沈文菲,质疑地问道:“你明明和她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我爸妈还找人画了你的样子,放在我家神龛上供着。”
一听这话,沈文菲满头黑线,看着一旁的唐哲和苏何时努力憋笑的模样,不耐烦地说道:“你看我像那么大岁数的人吗?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这么幼稚!我不认识你好不好,想搭讪也换个靠谱点的理由好不好?”
她把手搭在唐哲身上,示意他赶快带自己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因为心里有鬼,走起路来虽然一瘸一拐,但速度却不可小视,一转眼就从韩乔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韩乔还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嘀咕,就听到苏何时略带笑声地说道:“走吧,不然就赶不上开席了。”
陈岩把安怡叫走,是因为那些叔伯想在开席之前见她一面。她扭动着腰肢进了贵宾休息室,看到几位叔伯围坐在桌边商议,见她进来后都站起身相迎。
“各位叔伯们辛苦了,宴席还有一个小时。外面人多嘈杂,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安怡环顾众人的表情,轻移脚步走到屋中,坐在正中的位子上说:“等开席了我会让陈岩来通知众位。”
“安怡丫头…”开口的坐在第二顺位的王老,他手里提着一杆烟枪,嘬了一口后悠然地开口说道:“你也知道,我们跟着老爷子打了半辈子的江山,我们说出去的话好歹也有点分量。”
“王伯伯,您说的是。”安怡接过桌上的烟盒子,双手揉捏着烟丝,掐掉头和尾递到王老手上。“所以,这次才拜托几位长辈,让老爷子知道。三哥走了,我虽然只是个女儿身,但也能为他老人家分忧解难。”
“三少他,哎…”那几个老人提到三少爷就是一声叹息,王老都抖了抖烟枪,站起身说道:“你有这份心,倒也够了。”
等安怡和陈岩回到宴会厅的时候,里面拥满了人,嘈嘈嚷嚷地气氛有些古怪。陈岩挤到里面又折了回来,见苏何时和韩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安怡身边,他朝里看了一眼,说:“二少在里面闹事儿,似乎对惠子夫人出言不逊。”
“这几个人放到一起,本来就是一台戏。”勾引自己父亲抛弃妻子的小老婆,和正室的儿子碰面,怎能不撞出火花。安怡见韩乔一脸迷茫,难得好心地解说道:“那个日本女人,就是当年让我大伯父抛弃三个儿子,不要江山要的美人。”
她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恰好唐哲扶着沈文菲从后面走来。沈文菲侧过头看了一眼唐哲,见他板着脸并没有什么反应,轻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唐哲似乎没打算跟安怡打招呼,两人刚和几人错身而过,却被安怡叫住了。安怡轻移莲步,眼神瞥了一眼沈文菲,柔声说道:“唐先生的节目,可准备好了?”
“安怡小姐放心。”他见她的眼神落在了沈文菲的脚上,自信的笑说:“干我们这行,靠的是一张嘴,不是一双腿。”
“我也明白,唐先生有一张巧嘴,更懂得什么可以说出口,什么只能咽下去。”她笑吟吟地转过身,突然牵起沈文菲的手,做出亲昵的表情道:“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腿受伤了,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可跑不掉了。”
『任务第⑤天』
安怡她们踏入宴会厅,沈文菲才拽着唐哲衣袖,示意他低下头附耳过来倾听:“这女孩子真可怕,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你没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左右护法,你不如多想想自己怎么嫁出去。”唐哲并不会因为安怡的话而愠怒,该说的话已经在昨晚跟老爷子说过了。他现在要放更大的经历在寻找那份遗嘱上,而眼前的情况下来,剩下的三位继承人中最有胜算的是安怡。
沈文菲以为唐哲说的“左右护法”是站在左侧的苏何时,突然想起丛林里他抱起自己时砰砰的心跳,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玄妙。
等走进宴会厅,才听清二少爷他们在吵嚷什么,和先生坐在旁边默不吭声,惠子夫人低垂着头不时用日语回应一句。
沈文菲见二少爷他们越说越离谱,到最后反倒开始奚落惠子夫人的国籍。她踮起脚凑到唐哲耳边,问:“我们是不是过去帮帮忙?”
唐哲见过二少爷,孔武有余智力欠缺,他细细地观察现场的环境。见二少爷每每和手下奚落一句后,余光都会瞥到右侧桌子上坐的男人。他摇了摇头,按住沈文菲的肩膀,说:“给小鸟喂点清水,不要投谷粒。待会不要怯场,相信我,一切有我在。”
他故意转过身子,信步走到离他们最远的那一桌,但宴会厅并不算太空旷,声音仍然可以传到耳中。
“你十几年来都没有管过我们,现在回来装什么慈父。你为了这个女人抛弃我和大哥,就应该想到我们不会再认你。”二少爷的声音中气十足,大嗓门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和先生说话本就轻柔缓慢,离得远了反而听不清楚,但是又出现一个声音引得唐哲的注意:“其实我们认不认您这个父亲,倒是次要;要看老爷子他,还想不想认您这个儿子。”
这话说的语速并不快,但把握的节奏极佳,像是一字一句都刻在人的心上。唐哲转过头,见是刚才那个坐在桌边的男子,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
“两位哥哥们何必弄得气氛如此紧张,大伯父千里迢迢的赶回来,不过是为了给老爷子祝寿。” 安怡那一抹红色飘入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老爷子可不乐意见自己的寿宴的气氛被弄得剑拔弩张吧?”
二少和哥哥对视一眼,连一直默然坐在旁边的和先生也抬起头,看了安怡一眼。惠子夫人见有人出来解围,对她行了一个日本礼节,却见安怡莞尔一笑地说道:“安怡可担不起大伯母的大礼。”
这一声“大伯母”叫得在场四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安怡,二少爷一拍桌子愤然起身,被大少爷按住。和先生微眯着眼,唇角向上咧起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小丫头。唐哲心中暗赞一声,这女孩子年龄虽不大,心机却很深沉。
“你真的确定她比我还小一岁吗?”沈文菲侧过头对唐哲低声说道:“太可怕了,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太可怕了。”
“放心,我会保护你。我答应过你,会带你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唐哲扶着沈文菲,避开人潮换到另一个更僻静的角落。“之前教你的背熟了吗?”
沈文菲清点了一下签纸和笔墨,又确认了笼中的鸟儿没有因为人多而怯场,点了点头。“是不是只要拿到那份遗嘱,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舍不得这里?”他手里的余光却瞄到了苏何时,回过目光时看沈文菲紧张的模样。唐哲拍了拍她的头,笑说:“万事有我。”
原本一触即发的阵仗在老爷子出场后偃旗息鼓,和先生带着惠子夫人坐到了左下顺位,两兄弟坐到右下顺位。安怡左右四顾了一番,却挑了一个最末的位置,依着一干叔伯坐着。
老爷子微微抬手,身后的人就向前一步高声喊道:“放喜炮,众宾客入位,舞龙舞狮即位。”
外面响起噼噼啪啪的炮仗声,屋内也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沈文菲嫌坐的位子被柱子挡住看不见,探出身子四处张望。唐哲气定神闲地坐在位子上,背对着大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