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仁基的到来有点出乎杨庆的意料,他命儿子杨绩替他将裴仁基迎进贵客堂中。
裴仁基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这座奢华之极的客堂,坐榻是用金丝紫檀木制成,镶金嵌玉,旁边摆放着两扇象牙屏风,底座用纯金打造,镶嵌着数百颗明珠,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连他手中的青瓷茶碗也是出自越州极品官窑瓷,连站在旁边伺候的侍女也是绝色美女。
裴仁基暗暗点头,久闻杨庆奢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堂下传来轻轻一声咳嗽,两名侍女扶着杨庆走进了客堂,裴仁基连忙施礼,“下官参见郇王殿下!”
“裴帅不必客气,恕我招待不周,请坐!”
裴仁基坐了下来,杨庆也在他对面坐下,笑道:“听说裴帅在陈留郡大败瓦岗军,令我惭愧啊!我却惨败在瓦岗军手中,无颜面对天子。”
“殿下此话言重了,若不是殿下进军东郡,直取瓦岗老巢,翟让怎么可能放弃梁郡北撤,我们都是领军大将,不能视而不见,这场对阵瓦岗军的战役,关键就在殿下进攻东郡,胜负倒不重要了。”
“多谢裴帅能这样说,我心里舒服了很多,只是圣上未必知道啊!”
裴仁基微微笑道:“请殿下放心,我会如实禀报圣上,不能委屈殿下!”
杨庆心中有些奇怪,裴仁基不去追击瓦岗军,却跑来拜访自己,这是什么缘故?
虽然不知道裴仁基的真实用意,但裴仁基对他尊重有加,把拜访他看得比立功还重要,这让杨庆心中十分舒服,暗暗夸赞裴仁基懂得人情世故。
“不知裴帅今天前来,有什么事吗?”
“卑职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来探望殿下,卑职几次路过荥阳都没有时间探望殿下,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来拜访殿下。”
“裴帅是有心之人,我很感动,裴帅的诚意我心领了。”
裴仁基又取出一只玉盒,呈给杨庆,“这是卑职缴获的战战利品,卑职献给殿下,作为一点心意。”
有人来送礼,杨庆当然也很欢喜,他笑呵呵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竟是一块极品美玉,收集美玉也是杨庆的爱好之一,他见玉体细润晶莹,毫无一丝瑕疵,眼睛顿时笑成一条缝,“裴帅太客气了,这很不好意思啊!”
“哪里!哪里!一点小小心意,是卑职对殿下的敬重。”
裴仁基的马屁拍得极好,让杨庆很是受用,他微微笑道:“如果以后裴帅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会很乐意替裴帅做点什么?”
“那就多谢了,卑职不打扰殿下休息,先告辞!”
“好!好!”
杨庆让儿子送裴仁基出去,他心中却在考虑张须陀为何不来拜访自己?
不过想到张须陀连败瓦岗军,自己和瓦岗军作战却一战击溃,对比实在太强烈,他心中就忍不住一阵嫉恨,裴仁基却懂得进退,懂得体谅自己的心情,相比之下,这个张须陀也太不把自己放在心里了。
…
费县,张铉拿下费县后,并不急于进攻临沂县,而是着手赈济饥民,维护秩序,尤其防止民众趁乱去城外麦田抢粮,对费县实施严格的进出管制。
张铉之所以迟迟不进攻临沂,是因为他知道孟让绝对不会丧失机会,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抢夺孙宣雅的兵力和地盘。
孙宣雅有五万兵力,除了费县的两万军外,还有临沂三万军,分别由六名将军率领,现在孙宣雅成了战俘,这些临沂之军是想主动投降隋军?还是会自相残杀,张铉需要耐心等待几天。
临时军衙的大堂上,张铉站在临沂县的木制模型前沉思,木模型是几个工匠根据官府的藏图连夜赶制而成。
士兵们又根据贼军战俘的招供,添加了不少临沂县的防御措施,使这座木制模型更加接近真实状态。
片刻,张铉拾起木杆对周围几名大将道:“昨天士信提出临沂地势较低,可以利用沂水来进行水攻,我考虑了一下,水淹城池虽然可行,但这会摧毁即将成熟的上万顷麦田,对普通民众伤害也太大,所以我考虑还是不用水攻,我们可以用计取临沂,实在不行就直接硬宫!”
“可是城门有吊桥,而且护城河宽三丈,很难过去。”旁边尉迟恭忧心地说道。
张铉看了一眼沈光,把木杆递给他。
沈光明白张铉的意思,接过木杆指向东门,“各位将军,东门的吊桥有三十年没有更换了,我特地走过几次,走在上面吱吱嘎嘎作响,箍铁已经锈迹斑斑,我们可以在夜间破坏吊桥,再用棚式攻城槌进攻城门,效果应该不错。”
“什么叫棚式攻城槌?”众人皆不解地问道。
张铉在一旁笑道:“这是一个工匠提出的建议,我让他们先造一架模子。”
众人对张铉所说的棚式攻城槌非常感兴趣,七嘴八舌继续追问:“将军能不能细说一下?”
“大家有兴趣可以去工事营自己看,如果有更好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不过我告诉大家,这次攻打临沂县或许用不着攻城槌,我觉得可以故计重施,派斥候进城里应外合。”
沈光吃了一惊,连忙道:“启禀将军,现在临沂县应该防御十分严密,斥候恐怕很难进城了。”
“不!恰恰相反。”
张铉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不攻打临沂,就是给孟让几天时间进行战争准备,我相信现在进城比任何时候都容易。”
众人一脸愕然,张铉笑道:“你们自己出城看看就知道了。”
…
众人告辞退下,大堂上渐渐安静下来,张铉这才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房玄龄笑问道:“先生似乎有想法?”
“将军,属下还是建议把孙宣雅放回去。”
房玄龄低声道:“当然是有条件放他回去,让他撤离临沂县,这样我们便可以兵不血刃地占领临沂县,就算孙宣雅变卦,但他回去后必然会与孟让内讧,不管是孟让死,还是孙宣雅死,能都大大削弱临沂的防御,对我们攻打临沂县很有利。”
张铉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担心被人抓住把柄弹劾,说我们私放匪首,而且这种事情很难解释清楚,圣上也未必肯听解释,我权衡了利弊,还是觉得放了他得不偿失。”
房玄龄擅长战术谋略,但在战略还是略有不足,他确实没有考虑到朝廷那边的危险。
房玄龄一时默然无语,半晌他问道:“那将军是怎么考虑?”
张铉淡淡道:“我需要和孙宣雅再谈一谈。”
第366章 达成交易
孙宣雅被软禁在隋军军营内,占地三座大帐,四周被粗大的营栅栏包围,前后有三十名士兵看守。
张铉对他还不错,食宿优待,还让他从前的贴身侍女伺候他,毕竟他是一方匪首,而且还有一座临沂县城没有拿下,张铉还需要他的配合。
虽然待遇不错,但孙宣雅却紧张之极,食不甘味,一连三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他极为担心自己的命运,短短三天便瘦了一大圈。
孙宣雅坐在小桌前一口口喝着闷酒,心中郁闷得要发狂,侍女在一旁小心地替他斟酒,孙宣雅忽然一把抓住侍女的头发,粗暴地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身下…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来了不少人,只见张铉的身影出现他帐前,吓得孙宣雅连忙放开侍女,低低喝了一声,“滚!”
头发凌乱的侍女跑出了营帐,张铉站在帐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得出孙宣雅心中的求生欲望,短短几天就憔悴得像变了一个人。
“孙大王过得如何?”张铉走进了营帐问道,他身后跟着几名亲兵。
张铉的称呼让孙宣雅感到十分刺耳,他重重哼了一声,将头扭过去,不理睬张铉。
张铉毫不在意,在孙宣雅对面坐下,“我还是叫你孙将军吧!这样你也不尴尬,我来是想和你做个交易,你愿意听吗?”
“什么交易?”孙宣雅嘶哑着声音问道。
“关于临沂县,我当然也可以拿下临沂县,相信你也知道,孟让已经是临沂县之主,他为了笼络士兵而暂时没有杀你的妻儿,但他对将士宣布你已经死了,我就算把你押到城下示众,他也会说你是假冒,你的作用其实并不大,但我还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孙宣雅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知道张铉说的是实话,只有自己死了,孟让才能成功夺权,心中的一点点骄傲也消失无踪了,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张铉看了他一眼,又缓缓道:“但你应该也有办法,我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夺取临沂县。”
“那我能得到什么?”孙宣雅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我留你一个全尸,给你一副好的棺木;其次,你若不想死在我的手上,我可以把你送去江都,但朝廷怎么处置你,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再附加你一个条件,我饶你儿子的性命,你自己选!”
孙宣雅几乎要晕倒过去,他被送去朝廷一样会没命,那他还是一样活不成。
“但我没有…像张金称那样…杀戮平民!”孙宣雅低声道,语气中明显有了哀求之意。
“只是这些平民对你有用而已,你需要他们种粮,这不是你的条件。”
“我还有…黄金,有几千两黄金,被我藏起来了,我愿意交给将军换我一命。”孙宣雅急切地说道。
张铉冷冷地注视他片刻,说道:“我能做的让步刚才已经说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不过…我如果是你,我会选择第二条,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宣雅的声音更加颤抖了。
“我不稀罕你的几千两黄金,不过朝廷中说不定有人想要,你应该明白我是在说谁!”
孙宣雅死鱼般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线生机,他忽然想到了虞世基,他曾经暗中派人去托过虞世基的关系。
张铉立刻又道:“但你想让我把你送去朝廷,你必须与我合作拿下临沂县,否则,我会把你的人头直接送给天子请功。”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孙宣雅有一丝信心,他当即道:“将军可以去找陈海石!”
张铉只觉这个名字很耳熟,他略一沉吟,立刻想了起来,“就是原来的费县守将,被我放回去的那个人吗?”
“正是此人!别人我信不过,但我信得过他。”
“如果他已经效忠孟让呢?”
“别人或许会,但他不会,他跟随我多年,我可以把身家性命交给他。”
停一下,孙宣雅又恨恨道:“而且我也希望将军把孟让灭掉!”
…
费县和临沂县相距只有五十里,行军一天便可以赶到,拿下费县,也就等于打开了临沂县的大门。
正如张铉的预料,孙宣雅在费县全军覆灭后,孟让立刻在临沂县发动了政变,统领临沂县军队的六个将军,有两个将军支持他,另外两人则保持中立,在孟让一连串手段的软硬兼施之下,他最终控制了临沂县,三万守军也听从了他的指挥。
虽然最初孟让曾写信给张铉,表示他愿意让出临沂县,退兵到梁郡,但当时并没有发生瓦岗军东征,但就在瓦岗军东征并被张须陀的军队强势击败后,孟让也意识到他不可能退兵去中原,甚至彭城郡也很难前往。
事实上,孟让发现自己除了死守临沂县外,他再没有任何退路。
正是这个缘故,孟让不再履行自己的承诺,并开始在临沂县积极部署防御,他希望张铉久攻临沂县不下,最后不得不撤军退回北海郡。
黄昏时分,在临沂县四周的上万顷麦田里,数万士兵和民众在拼命地抢收夏粮,麦子刚刚成熟,他们必须在隋军攻打临沂县之前把粮食抢收回城,一车车满载麦穗的大车排队向城内驶去。
孟让负手站在城头上,远远眺望着数里外麦田忙碌的军民,他心中颇为得意,至少这些军民出城后没有趁机逃匿,这是一个好的迹象,说明临沂军民认可自己的统治。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隋军始终没有来进攻临沂县,这让孟让的心中生出了一丝疑虑,他和张铉在高密郡交过手,很清楚张铉善于用计,张铉会不会故计重施,让他的精锐士兵混入临沂县城内呢?
孟让担忧地又向麦田内的军民望去,外面有数万人在抢收粮食,要混进来确实很容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每家每户都控制起来,但他刚刚接手临沂,连军队都没有完全受他的控制,何谈控制百姓?
但如果不收城外的粮食,他的军队连半个月都支持不住了,大部分粮食都被孙宣雅运去了费县。
权衡再三,他只能冒这个险,毕竟粮食才是维持军队存在的基础。
孟让最担心的是,隋军利用军民外出割麦回城的机会杀来,那时他关城门都来不及,为了防止这个漏洞被隋军抓住,孟让特地派出数百名探子在临沂县三十里外巡哨,主要隋军主力出现,他们就会立刻放鸽信通知县城。
那时他会紧急下令军民回城,可如果小规模的隋军趁机混入城内,他也无可奈何了。
孟让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转身向城下走去,城门处,一队运粮大车正在进城,每个手上都有一只小木牌,只有凭这只小木牌才能进城。
这是孟让想到的唯一办法,识别身份,可是…
孟让也知道这里面有很大的漏洞,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寄希望于张铉没有派斥候士兵进城,他暗暗摇头,返回了官署,也就是孙宣雅的琅琊王府。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在城外抢收麦子的军民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城内,每个城门口都挤满了要入城的士兵和普通民众,每个人都背了一袋粮食,这是他们外出劳动的报酬。
在东城门口,数千人在城外吵翻了天,由于士兵要一一验证木牌,进城进度比较慢,让城外之人等得心急如焚,格外地不满。
“下一批!”
守城士兵二十个人一验,其实也不慢,只是大家急着回家,等得不耐烦。
二十人被带了进来,都是四五十岁的男子,每人背一袋粮食,手中拿着木牌,守城士兵也已不耐烦,看他们手中有木牌,便一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下一批!”士兵大吼道。
守城士兵们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进城的二十个人就有两名隋军斥候,其中一人正是沈光,另一人是跟着他的孙英,张铉封孙英为斥候旅帅,正式成为沈光的部下。
“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孙英低声问道。
沈光微微一笑,“跟我来就是了!”
这次张铉利用孟让派人出城抢收粮食的机会,令沈光率领两百名斥候混进了临沂县,他希望能故计重施,兵不血刃地占领临沂,就看孙宣雅说的话在多大程度上靠得住。
两人很快来到一座占地规模巨大的大宅前,沈光对孙英笑道:“这就是我们的临时落脚之处,琅琊王氏之府。”
第367章 琅琊王氏
王氏家族是琅琊郡第一望族,也是孙宣雅和孟让要重点拉拢的对象,只要名门望族支持他们,他们基本上就能在琅琊郡立住脚。
所以孟让刚刚把军方稳住,便急匆匆前来拜访王家,自然也得到了王家的迅速表态,只要孟让善待民众,王家也一如既往地支持。
王家支持孙宣雅和孟让当然只是为了自保,只要有一线机会,王家都不会乱匪搅在一起,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虽然天下很多望族为了自保都暗中和乱匪私通款曲,可一旦隋军开始平匪,他们就会积极洗清自己,表示自己绝对清白,绝对支持官兵平匪。
正是因为这种心态,张铉在开始进攻琅琊郡后,王家的态度也在一点点转变了,尤其在张铉全歼王薄一万精锐后,王家便开始彻底支持隋军,正是在王家的暗中支持下,隋军兵不血刃地夺取了费县,准备进攻临沂县。
王家家主叫做王永泉,年约四十出头,这几年愁绪满怀使他头顶谢了大半,看起来十分苍老,仿佛已经年过花甲。
王永泉听说沈光到来,立刻让子侄将他领到后院。
“沈将军,莫非官兵要开始攻城了吗?”王永泉满怀期待地问道。
沈光喝了口茶笑道:“攻城是下策,我家将军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攻城,上兵伐谋才是首选。”
王永泉立刻听懂了沈光的言外之意,就是要王家帮忙,王家当然也愿意帮忙,但前提是王家不能冒险,一旦被孟让知道,王家将面临灭族之灾,王永泉一时沉默不语。
沈光明白对方的担忧,又笑道:“其实也不会让家主为难,我们只是希望能找一个立足之地。”
王永泉心中一松,这个要求不高,王家完全可以办到,他立刻欣然笑道:“当然可以,不知有多少弟兄进城?”
沈光伸出两个指头。
“二十人吗?”王永泉试探着问道。
沈光摇摇头,“是两百人!”
王永泉有些呆住了,居然有两百人,他们究竟是怎么进城的?
“我们将分三天陆续进城,今天应该进了八十个弟兄,说好在社庙汇合,我要把他们领过来,请家主做好接待准备。”
王永泉默默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接纳,好在孟让并没有完全控制住临沂局势,让他还有一点机会,他沉思一下问道:“所有弟兄都在社庙汇合吗?”
“正是!”
“我有个侄子在社庙旁边经营一家布帛店,占地规模颇大,不过已经关门两年了,如果将军不嫌弃…”
不等王永泉说完,沈光立刻道:“那我们就藏身在这家布店内!”
王永泉大喜,只要隋军不藏身在他们本府,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他又连忙补充道:“大家所需的食物我会派人送来,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那就多谢家主了!”
沈光又笑着给他介绍旁边的孙英,“我这位孙兄弟负责和家主联系,我另外有事情,这几天就要麻烦家主了。”
“哪里!哪里!为朝廷尽力,是王家义不容辞的责任,王家会全力相助。”
…
沈光安排好了各种细节,孙英跟随王永泉的侄子去社庙迎接其他弟兄,沈光则前往临沂县的南军营。
由于去城外割麦的军民陆陆续续回城,大街上格外热闹,孙宣雅之前实施了近一年的宵禁虽然没有被废除,但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这也是孟让没有能完全控制临沂局势的具体表现。
六支贼军各自为阵,出城抢收粮食他们个个争先,但巡视街道、维持宵禁却没有人愿意出力,孟让考虑让每人出一千军,组建一支由他亲自指挥的巡查治安军,但依旧互相扯皮而最终没有结果。
不多时,沈光来到了南军营,这里是大将陈海石的驻军之地,陈海石是孙宣雅的心腹,统领八千军队。
陈海石并不愿意效忠孟让,不过孟让答应他不杀孙宣雅和孙志安的妻儿,陈海石这才勉强表态支持孟让抗击隋军,等隋军撤军后,他才决定自己何去何从?
陈海石的军营大门也是极为热闹,数千名士兵正扛着粮食返回军营,在此之前,已经有大量的粮食用骡车运进军营,使他们原本紧张的军粮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不仅是陈海石的军队,其他几支军队也都派出大量士兵出城割麦。
沈光却穿着普通民众的衣服,当他刚靠近军营大门,立刻有值勤士兵喝道:“站住!”
沈光连忙高声道:“我是陈将军的亲戚,从老家过来,请替我通报!”
“在这里等着!”
当值士兵喝令一句,立刻转身跑回了军营,不多时,一名陈海石的亲兵跟着值勤匆匆赶来,亲兵打量一下沈光问道:“请问,这位壮士是陈将军的什么亲戚?”
沈光取出金令箭在亲兵面前一晃,亲兵大吃一惊,连忙道:“请随我进营!”
沈光走进了大营,一直来到大帐前,亲兵进去禀报,片刻出来道:“将军请你进去。”
沈光走进大帐,大帐内灯光通明,主将陈海石坐在一张桌案后,目光凌厉地盯着走进大帐。
“果然不出我所料!”
陈海石一眼认出了沈光,当初他被张铉生擒时,此人就在张铉身旁,陈海石拔出长剑疾奔上前,长剑一闪,顶住沈光的咽喉恶狠狠道:“我认识你,你是隋军的斥候头子。”
沈光淡淡一笑,“我家将军抓住你时,可没有用长剑顶住你的咽喉。”
陈海石登时想起张铉曾放过自己,他脸略略一热,收起了长剑,冷冷问道:“我不会投降隋军,你不要再费神了,看在张铉曾放我一次的份上,我也放过你这次,你走吧!”
陈海石以为沈光是来劝降自己,尽管他心中也有点矛盾,但自尊心还是让他不愿痛快地接受招安。
沈光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孙宣雅写给你的亲笔信,你自己看看吧!”
“啊!”
陈海石激动接过信,“我家大王难道没有死吗?”
“他被生擒,虽然现在还没有死,但不能保证以后不会死,你先看看信吧!”
陈海石连忙坐回位子,几下拆开信细看,渐渐的,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最后他竟沉默不语。
沈光看出了陈海石心中的矛盾,他柔声劝道:“陈将军,在命运转折关头每个人都在选择,孙宣雅为了一线生机,选择和我家将军合作,当初在辽东,我对前途感到迷茫之时也毅然选择跟随我家将军,王薄也知道琅琊郡已无法立足,他选择了偷偷向鲁郡转移,临沂县的境况相信将军比我清楚,孟让必然是选择南逃徐州,那么将军的选择是什么呢?”
陈海石当然很清楚临沂的境况,孟让寡恩薄情,毫无威望,大家只是不想内乱才临时支持他,可一旦隋军大举攻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孟让守不住城池只能南逃,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陈海石长长叹一口气,“隋军为什么不攻城,一旦攻城,临沂县半天都守不住。”
沈光笑了起来,“其实不用攻城,只要有一两千人扮作你们的士兵混入割麦人群中,就像我一样,轻而易举就进城了,陈将军觉得孟让派出的巡哨真能发现隋军潜入吗?”
陈海石脸色大变,让军民外出割麦,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漏洞,沈光说得对,孟让派出的探子只是监视各条通往临沂县的官道,只要隋军不走大路,他们根本发现不了,他也忍不住喃喃道:“那为什么…”
“因为我家将军不希望琅琊郡再变成另一个清河郡,那种千里赤野惨象不能再出现了。”
陈海石低下头,他被张铉的心胸深深感动了,他本人就是费县人,当然不愿自己家乡遭受生灵涂炭,更不愿意琅琊郡成为第二个清河郡,更重要是,临沂城一破,他也无处可去了,他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暂时抛弃内心的自尊。
良久,他注视着沈光缓缓问道:“如果我答应,那我能得到什么?”
沈光这才取出张铉的信递给他,“这是我家将军给你的亲笔信,陈将军想知道的答案上面都有明确答复。”
…
第368章 火拼贼王(上)
夜渐渐深了,城外割麦的人群已经全部回城,城门紧闭,大街上也渐渐安静下来,不需要宵禁,整个临沂城内已是一片寂静。
镇守临沂城的六个将军中,有两人效忠了孟让,另外两人是有条件效忠,而陈海石和另外一名叫做赵亮的将军只是勉强表示支持,赵亮的军营也位于南城,和陈海石的军营相距很近,约有四千余驻军。
赵亮也是琅琊郡人,和陈海石是同乡,两人关系极好,情同兄弟,这次陈海石是为了保孙宣雅和孙志安妻儿的性命才勉强答应支持孟让,而赵亮则是跟随陈海石的表态。
在沈光离去后,陈海石立刻赶到了赵亮的军营,大帐内,两人一边饮酒,一边商议后续之事。
赵亮比陈海石小八岁,也就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但他长得十分高大强壮,武艺高强,使一把六十斤重的长刀,年初他也去京城参加过英雄会,杀进了前百名,但在进入前五十名时被苏定方淘汰。
“张铉我见过,天下第三猛将,他和李玄霸那一战令人惊心动魄,我至今忘不了。”
赵亮给陈海石斟满一杯酒,又笑道:“如果能跟随他,说不定我的武艺还能提高一步,不过张铉答应大哥继续镇守琅琊郡,我觉得他的心胸很宽,大哥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陈海石苦笑着摇摇头,“我担心的是主公的性命,就算我们投降隋军,他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很难说,其他对于我都不重要。”
赵亮知道当年陈海石的父亲从齐郡返回琅琊郡时遇到乱匪,眼看性命不保,被正好路过的孙宣雅所救,所以陈海石对孙宣雅一直怀有感激之心,对他也十分忠心。
“我觉得大哥对孙宣雅已经仁至义尽了,当年大哥也是琅琊郡军府的郎将,身为隋将却跟着他造反,所以伯父一直对大哥不满就是这个原因,如果大哥记恩,可以替他抚养儿子,这也是一种报恩,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孙宣雅是死是活和大哥已经没关系了,大哥还是考虑一下自己吧!能重为隋将,至少与伯父的关系可以和解了。”
陈海石的父亲是琅琊郡有名的大儒,虽然孙宣雅救了他的性命,但儿子为了报恩却跟随孙宣雅造反,让老头子十分不满,一气之下搬去了鲁郡,并且放言,只要陈海石一天为匪,他就没有这个儿子。
陈海石喝了口酒,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赵亮说得有道理,孙宣雅的命运不是他能决定,他知道孙宣雅藏了不少黄金,或许孙宣雅可以用这些黄金来赎命。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果断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保住他家人的性命就是报恩了,现在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赵亮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我倒有一个办法!”
…
次日,临沂县城的军民依旧和前几天一样出城收麦,经过连续五天的抢收,临沂城外的小麦已经快收割完毕,孟让决定最后一天放军民出城收麦。
目前孟让依旧没有得到费县隋军出动的消息,他派在费县监视的探子一早传来消息,从昨天起,隋军也开始在费县收割小麦,暂时没有大规模出城南下的迹象,这便使孟让稍稍松一口气,他估计张铉是在等裴仁基回来后才会继续发动攻势,应该是张铉不放心王世充。
一连数日抢收小麦,临沂城外的大片麦田已被收割完毕,只剩下东南方向的两千顷麦田,这也是临沂城比较混乱的一面,土地没有归属,所有地契都被孙宣雅一把火烧掉,宣布土地公有,大家一起出城去种田,然后由军方统一收割,再实行粮食配给制,军队的家属会多给一点,几年后一直如此。
但今年情况特殊,由于隋军随时会攻来,孟让便同意民众也一起出城收麦,几乎全城有一点劳力的男子都出城了,很多女人也一起出城收粮,大家心里有数,说不定今年配给制要废除了,必须要多抢收一点粮食。
北面的上万顷麦田已被收割完毕,一望无际的麦田已是光秃秃一片,天气晴朗,站在城头视野可达十几里外,能清晰地看见十里外的大片土丘和茂密的数林。
但城头上的士兵却无法看见密林内的情形,此时就在十里外的密林内,五千隋军已经抵达了临沂县。
正如沈光对陈海石所言,尽管孟让派出了数百名探子在临沂县三十里外巡哨,但他们只是巡视官道,根本无法顾及密林和小道,而且就算巡哨士兵被隋军抓住,发送来假消息,孟让也难辨真假。
但有一点孟让却很重视,那就是费县隋军的动静,只要费县隋军大举出动,他就立刻会得到消息。
正因为这一点,这五千隋军却不是从费县过来,而是从正在东安县训练的五千战俘军中抽出三千人,转道沂水县,与罗士信率领的两千隋军合并,五千士兵由罗士信率领,绕小路赶到了临沂县,与此同时,张铉也率领数百人以收麦为掩护,秘密从费县赶来,昨晚在临沂县和罗士信汇合。
五千隋军藏身在树林内休息,耐心等待出击的命令,张铉则坐在一块大石上细看裴仁基从东郡给他写来的一封快信。
裴仁基是担心王世充率军南下,所以要提醒张铉注意防范,但张铉知道王世充无法渡过黄河,相比王世充,他更关心东郡的战事。
“东郡那边打得怎么样了?”一旁的罗士信低声问道,他很担心师父张须陀的情况。
“基本上快结束了,瓦岗军已经撤回老巢,尽管损失惨重,但守住老巢还是绰绰有余,只是大帅恐怕难以从东郡撤军了。”
“为什么?”
张铉笑道:“原因很简单,大帅两次把瓦岗军打得屁滚尿流,天子当然会让大帅继续对付,直到彻底将它剿灭。”
张铉心中也很感叹,原以为张须陀离开了飞鹰军,就不会再去打瓦岗,但历史还是恢复了原有的轨迹,张须陀依旧要面临瓦岗,只是李密已经不存在,张须陀还会遭遇同样的结局吗?
张铉明显感觉到,没有了李密的瓦岗军始终无法从蛇进化为龙,以翟让的能力和魄力,他不可能再攻克兴洛仓,成不了大器。
这时,一名士兵奔来禀报道:“启禀将军,沈将军来了。”
张铉精神一振,他就在等沈光的消息,连忙道:“快带他过来!”
片刻,沈光匆匆走来,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将军!”
“你怎么出的城?”张铉笑问道。
“启禀将军,出城其实很容易,卑职利用收麦人的身份混出了城,等会儿再赶一辆麦车进城就行了。”
沈光将一面木牌递给张铉,“这是卑职的出城牌,很粗糙,可以轻而易举仿制,如果将军想进城,仿制几千块牌子,晚上便可以随便进城。”
张铉看了看木牌,确实做得很粗糙,上面只刻了一个号,其实要这面木牌又有什么用,自欺欺人罢了。
“我们出击吧!”
旁边罗士信忍不住道:“趁收麦人回城时发动进攻,临沂县唾手可得。”
“那孟让怎么办?”
张铉摇摇道:“他会率军南逃,同样会涂炭彭城郡,夺取临沂县已经不是问题,关键是干掉孟让,不准他东山再起,还有尽量不要伤害平民,琅琊郡就这点人口了,我不想它再变成清河郡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