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窗帘没有合上。月亮周围是明净的一片墨蓝,更衬出它的明亮。月光洒得半个屋子是银亮银亮的。此时此刻真就是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
他们都没睡,婉初的脸埋在他胸前,有点不敢看他。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都是跟书上学的吗?”
荣逸泽还沉静在欢愉的尾音里,听到她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
婉初却当他默认了,偷笑着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那些书的?”
荣逸泽这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有点发窘地捧起她的脸:“什么是跟书上学的?”
婉初本就烫着脸,此刻更加羞涩:“你书房的书……你都是跟书上学的吗?”她不过就是好奇而已。
“不是!”荣逸泽很果断地回答,可答完又觉得不能这样说,不然让她误会自己在外头实战多少回才有这样的轻车熟路,忙又补了一句,“也不全是……”说完又觉得不太对。总之怎么都觉得不好回答。
婉初却笑得厉害:“你天天看,受得住吗?”
荣逸泽觉得自己分外的委屈:“你怎么知道我天天看?怎么叫受不住?”
婉初看他目光盈盈,隐约有情动,翻了身子装睡。荣逸泽看她羞了,起来跑到书房抽了一本过来,扭开小灯,把她揽过来:“那些都是小三的书,我自己只买过这一本,你看还是新的。我就看过两回。”是孩子气一样容不得委屈的口气。

第十七章 人间哀乐转相随 4
婉初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去看他手里的那本,果然是新些。不过插图更是让人心跳,然后推他:“你这本比小三的书还不堪些。”
荣逸泽把书丢开,坏笑着把她转过来:“你看了?”
“没有!”
“看了就看了。”
“没看!”
“那咱们一起看看,学习学习,嗯?”那一声“嗯”长长的,带着翘音。
婉初的“不”字还没说出来,又被他缠住了。
第二天日已高上,两人还都没起。荣逸泽是早早醒了,可也不敢动,撑着头侧身看她。
她睡得很安详,呼吸是淡淡的,她的唇和脸颊带着欢愉后的殷艳,有些烫烫地浮在面上。这场景好像是在梦里头一样。
他拉起她的手。因为还在梦里,她的手是无骨一样的柔软。在乡下住了一阵子,手心里有些粗糙,手背上也有几点红肿。放到唇边亲了又亲。
想起小三从前总挂在嘴边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以前总是讥笑他,现在却真正体会到这份心情。
那些都是别人的肺腑,你感受不到,不过是因为没碰到这么个人而已。
他把小指头上的尾戒褪下来,套在她无名指上。意外的合适,仿佛天生为她打造的一样。
婉初被他这个动作弄醒了,无名指上被套上戒指的动作,就完完全全落在眼里。她眨眨眼:“你在做什么?”
荣逸泽笑了笑:“你不会真不懂吧?我这是求婚呢。”
婉初把手滑出来,笑道:“没见过这样的。我还没答应呢,哪有先戴戒指的?”说着就要脱掉戒指。
荣逸泽忙捂住:“别,这是小三的戒指。”
婉初这才停下来,把手放在眼前,一枚白金素戒。转了一圈,果然看到上头一个“逸”字。
“我那一个在小三手上。”他的眼神是沉沉的,把她的手卷握住,“这个戒指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
婉初看他眉目间惘然的神色,知道他又想起伤心事了,便不再动,安静地蜷在他怀里。耳贴着他裸露的胸膛,听到里头“咚、咚、咚”有力的心跳。
他这里没什么固定的丫鬟婆子,只是荣家定时派人过来打扫。今天正好轮到打扫的日子,听得外头的动静,婉初便推他去看看。荣逸泽恋恋不舍地披着衣服出去,看了一眼,再进来的时候,婉初已经在浴室里头了。
荣逸泽笑了笑,又出去吩咐过来打扫的婆子弄些饭菜回来。
婆子们不是每次来都能遇到这个三公子的,对他常年不在公馆里也见怪不怪。
他又给荣老太太挂了一个电话,听到电话里头老太太一声“小二”,鼻子忍不住酸了酸。
“我昨天梦到你跑丢了,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小三已经找不到了,连小二都不见了……”老太太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荣逸泽稳了稳心神,笑道:“梦都是反的,您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老太太絮絮叨叨了好一阵,荣逸泽千哄万哄才把她安慰好。
吃完饭,婉初要去找马瑞:“不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大哥那边知道不知道。”荣逸泽揽了揽她:“还是要去定州北地吗?”
“婚礼还是要去的。”婉初道。
荣逸泽听她言下之意,还是要回来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判断出自己被绑,现在虽然自己逃出来,可境况还是危险的。婉初跟自己在一处也是危险,暂时到她哥哥那里去也好,于是道:“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去接你。”
荣逸泽陪着婉初去了马瑞当时留下的旅店,所幸他还没有退房,可人也并不在房间。婉初留了荣逸泽的地址给柜台。
到了晚上,马瑞果然是找来了。
原来北地那边没接到婉初,就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又去婉初的小院子找了几次,都没遇上。最后只好去了警察局,碍着身份又不好动用关系。警察只当作普通百姓,自然也不十分上心。这种鼠盗蜂起的年岁,丢几个人本就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于是他也只能干等着,每天去问也没问到结果。
今天婉初来找他的时候,正好他又去了警察局,这才两两错过。
婉初并没说被绑架的事情,只说去看望一个要好的女朋友,结果在人家家里住下时生了病,错过了车,养好身体,才回京州。
马瑞不疑有他。看到荣逸泽,这才问道:“刚才只顾得跟格格说话,还没请教这位先生是?”
荣逸泽伸手跟他握了握:“鄙人荣逸泽,是你们婉格格的未婚夫。”
婉初听他那样说,脸红了红,嗔怪地剜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反驳。
马瑞将两人的模样收在眼底,心里一惊,可面上没有一点的波动,笑着道:“原来是未来的姑爷。姑爷姓荣,不知道,跟上届华东商会会长荣孝林荣老先生是什么关系?”
“那是家父。”
马瑞一抱拳:“原来是三公子。”
两人寒暄客套了几句,就跟婉初商量北去的事宜。婚礼不日就要举行,马瑞的意思是越早去越好,斟酌了问两人:“明日如何?”
荣逸泽垂目不语,婉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马瑞,还是点了点头。
送走马瑞,门一合上,他就揽着她进怀里,头搭在她肩膀上:“我舍不得了,怎么办?”
婉初只是笑,她也是恋恋不舍了。
不多久前,也是同他道别,那时候他问她:“京州城里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吗?”她的心是忐忑的,是有什么东西牵着她的心的吧。只不过那时候,心如长河,重重迷雾不辨南北。心上是蒙着厚厚的尘的,如今被春风吹去了。原来让她想念的,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从来没想过的人。
她像回应一样,拥住他笑道:“又不是不回来。”
“你乖乖在定州等我。等这边忙完了,我带着聘礼去你家提亲,可好?”
婉初梨涡里盛满了笑意:“谁要嫁给你了?”
荣逸泽捉起她的手,摆在两人面前:“婚戒都收了,还说不嫁?”
“没见过你这样赖皮的,是你强戴上的。”婉初娇嗔一笑,就要挣脱。
他却是揽得更紧些:“我若不用强,你又怎么会戴?戴了,可就不许脱的。你说,要不要我连嫁衣一同带过去?”
“你又没有我的尺寸,到哪里做嫁衣去?”婉初捏了捏他的鼻子。
他的手却上下不老实起来:“也是。太太这是让我给你量量尺寸吗?”
婉初面上更红,被他闹得也浑身发痒,两人又闹了一夜。
第二日,马瑞亲自过来接婉初。两人牵着手默默无言地坐在后排。转眼就到了火车站,这条路本来并不短,可今天却是转瞬即逝的路程。
站台上到处都是往来送行的人,他俩站立在一处低头诉说离情。
冷风吹起了她鬓边短发,火车发出低鸣。他伸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快速地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婉初的脸倏地就红透了。
荣逸泽又从口袋里头掏出个东西放在她手里。婉初正要细看,马瑞在边上不好意思催促,可是也不能不催,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两个人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透过车窗,看那人身长玉立,看那人独立风中,耳边是那句呢喃:“婉初,我爱你。”
没有要求、不求回报的一句,像是宣誓一样。
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我娶你,不管你嫁或不嫁。蛮横霸道的感情,睥睨常情的傲气。她这一生第一句这样的话,竟然是他说的。
“如有真爱,当真心言说”原来是这样的。
沈仲凌从前总说:“你怎么不懂我的心呢?”他是从来没说过爱她的。他以为她是懂的,可她不是不懂,而是不能确定。
荣逸泽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说给她听,爱她,想要她,想娶他。他的想法,都一一地告诉她,不需要她去猜。原来可以这样爱一个人,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地被人爱。
她的心跳得很快,手里头攥着他塞给她的东西。因为攥得太紧了,这才觉得硌手,摊开来却是她的那只耳坠子。
婉初垂着目光,嘴角是向上扬着的,眼泪却掉了下来。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那单只的耳坠子,这一次,它是自己回来了。
是一双一对的完满。


第十八章 眉间心上玉簟寒

坐了一夜的火车,第二天梳洗完毕,吃了些早饭,火车就缓缓进了定州北地的站台。
婉初挑起车帘子往外头看,站台上站着一排荷枪的士兵。泥黄色的军服,清一色的戎装大衣,腰间武装腰带,肩章竖置,军装制服自是和别处不同。看着也都是英姿飒飒,很是矫健。
火车停稳了,马瑞过来敲她的门,将她的行李拎着。
婉初随着他下车,出了站台,马瑞立足望了一望,微微笑了一笑,引着她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别克汽车那边去。
车子里头下来一个穿戎装大衣、长筒军靴的年轻人。面貌端正,鼻梁上架着一只金丝眼镜,看着很是斯文。
婉初听马瑞说起过大哥子嗣颇多,和她同龄的也有几个。她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便先端着姑姑的身份,等他先打招呼。
那年轻人看到马瑞,和他点头一笑示意,目光转到她脸上,问道:“这位就是婉格格吗?”
婉初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并不是自家的人。略略一笑,垂了垂头,算是回礼。
马瑞把婉初的行李交给司机,客气地过来向两个人介绍道:“田中先生,这就是我家婉格格。格格,这是田中先生。”
婉初听到那人的姓氏,却是东洋人的姓。自己过来,没见到自己家人来接并不觉得奇怪,可这么一个人,为什么要来接自己?于是越发端着疏离的礼貌客气。
田中规整地向她鞠了一躬:“鄙人田中安正。”汉语纯正得没有一点口音。婉初只好回了一礼。
马瑞兀自坐到前面,田中却帮着婉初拉开车门,让了她进去。两人各自坐在后座的两端,婉初余光瞧见他双手扶膝,端正地坐着,是标准的军人姿态。
其间田中礼貌地问了问路上的旅程,婉初也只是礼貌地回答一二,没有要深谈下去的客气。田中也不以为意,偶尔和马瑞说上几句。
定州北地的冬天比京州更是寒冷。车窗上笼着朦胧的雾气。抬手一擦,清楚地瞧见大马路上往来的行人,也是街市繁华、人烟阜盛。
堆着的积雪绵延不断,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刺目的光亮。路边鳞次栉比的商铺林立,比之京州略有不同的是那商铺里头多了很多东洋字,路上也能看到很多穿和服的行人。
车子又行了一阵,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停下,却是一座旧式建筑。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子,镏金乌木匾上书着“德清王府”四个大字,竟然同京州城里头的老王爷府是一模一样的。
几人下了车,马瑞见婉初昂头遥望那匾,便道:“格格是看着匾眼熟吗?”
婉初点点头。
马瑞又笑道:“可不就是老王爷府里头的那块,让大爷给寻回来了。”
早有下人们规整地立在门口迎着。
婉初淡淡地笑了笑,随着他跨进王府。这府邸却是照搬了京州城里的老王爷府的模样,前庭狮子院、雁翅门、银安殿、左右配楼,东西两路是几进的大四合院。如果没有记错,后头应该还有后罩楼和花园。
堆金积玉的俊宇雕墙,高堂广厦的玉宇琼楼,那是怎样的一种奢华富贵。只听马瑞说起过大哥南征北战,在定州北地有一份不薄的家业,却没细说。
婉初听说过这位大哥少年从军,名头却是不响,于是也只当他是定州某个军政要人,却不想这份家业是如此丰厚。
德清王是前朝最后一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所谓铁帽子王,是世袭嫡长子永不降级,而其他的爵位都是一袭一降的。前帝子嗣单薄,所以说起京州城的“老王爷”,都知道是单指德清王的。
父亲故去后,倘若前朝仍在,大哥做这个王爷倒是顺情顺理。可如今都已经是民国了,他还担着这个王爷的头号过活吗?
原先并没有细问大哥一家如何营生,如今单看这府邸,就不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的。那样一种富贵权赫、贯朽粟陈,奢华至此,他靠什么去撑起这片楼阁里的繁华?
婉初像是走在梦里头,只是小时候走到了厅里,就能遇着父亲或者母亲。那时候她一跨进厅里头,就能看见父亲冲她张开双臂,她就一路小跑跳进他怀里,父亲便用胡子在她脸上摩挲逗痒。
只是今天这一条路走到头,却见人形绰绰,厅里头或站或立着十几二十号人。
婉初一迈步进来,就看到当中一人,身上是军制常服。那人四五十岁模样,仪表堂堂。这张脸就是记忆里的父亲。
傅仰琛本是端着茶,远远看到一抹倩影款然而来,放了茶盏站起来。婉初在他记忆里是模糊没什么印象的,可那张脸却是和她母亲有八分的相像。
她这边一跨进厅里,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婉初。”
婉初福了福,也叫了一声:“大哥。”
陌生的两个人,却又流着相同的血液,似乎瞬间就熟悉了。婉初又行了一个大礼,再抬头的时候,看他眼眶也有些潮气。
傅仰琛没有先介绍厅里的人,见到她身后的田中安正,却是客客气气地先跟他打了招呼。婉初的行李是拎在田中手里的,这时候早有听差的上来接过行李,又有人递了手巾给他两人。
傅仰琛这才将厅里的人一一给婉初介绍过,侧福晋,另外还有两个姨太太。嫡福晋几年前去了,留有一子一女。侧福晋是先朝礼部尚书的幼女,育有两子两女,姨太太也各自有一对小少爷小格格。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济济一堂,怎么说都是个大家庭。
婉初想起父亲总说傅家自古人丁不旺,没想到到了大哥这里却是真正地开枝散叶了。长子傅博尧到西北巡营,并不在家。这回要嫁人的,就是嫡福晋的女儿傅简兮。
婉初多少年没过过这样热闹的家庭生活,先向几个嫂子行了礼,又受了侄子、侄女们一个个的拜见。等人都散下去,脑子里却是乱的,人和名字都凑不到一起去,脸上就有些慌然。
傅仰琛笑着安慰她道:“人多,怕你一时是记不住的。回头住久了,自然就记住了。”
婉初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了笑,心想大哥居然是存了她要久住的念头。
晚饭很是丰盛,席面上只坐了他兄妹、田中安正,孩子们都另处开席。几位夫人安箸、添酒伺候在后头,是旧式大家庭的做派。
这场面倒叫婉初说不出的觉得熟悉。犹记得去年在沈家,也是这样的席面,家宴上突兀地多出一个荣逸泽。难道同样的事情还要再发生一回?可这一回,她不会再任人摆布了。
婉初右手上无名指是戴着戒指的,众人都瞧见了。马瑞刚才私下里也说过,她是有个未婚夫的。
傅仰琛从前是听过婉初和沈仲凌的婚事的,可是沈仲凌娶了梁家的小姐,婉初就是个自由身了。如今又跑出个未婚夫,多少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饭不过就是随意吃了,大家都安着各自的心思客气周旋。婉初坐了一夜的火车,睡得并不沉,这时候就有些乏色,并不掩饰。
傅仰琛微笑着瞧了瞧,看她抿着嘴唇,更有一种执拗。田中却像什么都瞧不出来一样,同傅仰琛喝了几杯清酒。又看见婉初并不动酒,便笑道:“婉格格不尝尝我家乡的清酒吗?很是玉致甘绵。”
婉初摇摇头:“酒是故乡的浓,喝不惯他乡的酒。”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
傅仰琛眉头蹙了一下,并不动声色,抿了一口酒:“世侄这瓶酒比上回在樱园喝的那瓶还要浓烈些。”
田中便笑着接过他的话题,同他聊起喝过的几种清酒来。婉初强撑着好颜色又坐了几刻,终于告辞离了席。
过了两日又是田中安正开了车来府里,约婉初在城里四处走走。
婉初听完马瑞的通告,却坐着不动:“家里也是有子侄的,随便叫一个也能带我出去看看。”这样的小事情,居然劳动马瑞亲自过来说,婉初更有一份如履薄冰的小心。
到了傅家,婉初才知道,马瑞是傅家的大管家,里里外外,几乎就是二老爷一样的身份。她更是疑心他们的安排。
马瑞和气地笑道:“那几位少爷,毕竟年少贪玩。要是大少在家,自然是要大少带着格格四处转转。这位田中先生,是大少爷在东洋陆军军官学院的同学,也是大爷的世侄。由他陪着格格,才算不失体面。”
婉初此时想给荣逸泽打个电话。可她房间里没拉电话线,厅里的电话是公用的,还接了几个分机,随便什么人都能听去她的话。
她怕荣逸泽口上没遮拦,自己怎么也是家里的姑姑,好歹不能太失了身份。正是想寻个丫头带她出去,却不想让田中来邀她出去。
看马瑞那意思,似乎田中已然在厅里候着。虽然不想应酬这人,可自己毕竟初来乍到,总不能拂大哥的面子。略一忖度,才答应了他的邀约。
坐着车随意溜达了一圈,却请他带自己去电话局。
田中虽然觉得讶异,可也并不多问,礼貌地笑了笑。车子开了一阵,停在了电话局门口。
婉初抱歉地请他等自己一下,自己进了电话局。
拨了荣逸泽的电话,却是响了很久都没人接起来。

第十八章 眉间心上玉簟寒 2
荣逸泽一直想给婉初打电话,拿着马瑞留的电话拨了几回,那边的人不是说格格在睡觉,就是说格格出门了。想想她初到家中,体乏劳累、应酬颇多也是情理之中。可总听不到她声音,心里也有些焦急。
想着索性去北地见她一面,可一想,两个人不过才分开几天而已。自失地一笑,这才真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于是决定安下心,过些日子就去定州看看她。
荣逸泽将生意上的事情打点交代给谢广卿,自己忙忙碌碌地找荣清萱问下聘的事情。
清萱是个热心肠,带着他整个城转了一圈。虽是寒冬,荣清萱也转得满头大汗。
两人在金货店里居然起了小小摩擦,为着镯子上雕花的图案争执起来。荣清萱觉得这个弟弟变得分外婆妈计较,好气又好笑地一点他的额头:“你这是娶的公主吗?这样斤斤计较!”
荣逸泽却是一笑:“可不就是娶了个公主……你说的那个图案太俗气,她肯定是不爱的。大姐,你看这个是不是素净些?”然后放了一只镯子到她面前,晃了晃。
清萱攥着手绢掩着口笑:“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我说好,你就说不好。单这龙凤镯子就挑了半天了,我看金灿灿的往手上一拢,都是一样的。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荣逸泽被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自己太过计较。但又觉得婉初这一辈子仿佛就是在等这样一个婚礼,他总是恨不得把最好的、她喜欢的都送到她眼前去。
他怎么会不知道镯子金光闪闪的,戴在手腕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分别。可只觉得若不是精挑细选的,她万一不喜欢,这婚礼就不美了,她日后难免有遗憾。
看清萱果然是有些发躁的模样,便好声好气求她:“好姐姐,你弟弟可就娶这一个媳妇,你还不好好上心给挑聘礼?万一人家看不中东西,一个不高兴就不要嫁了,我上哪里找媳妇去?”
荣清萱剜了他一眼,叹口气。难得这个弟弟收了性子要成家,看上去这个新娘子也拿得住他,也算得是件好事情。又想到二弟弟夭折,不然早就是成家的人了。心头就笼了这块阴云。可看着荣逸泽认真的模样,忙摇摇头把那阴云打散。
三弟弟的婚事,可不就是荣家眼前最紧要的事情?她做大姐的自然要帮衬。于是耐着性子陪他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