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大难不死
董秀才不等听完这话,已经是一头栽倒在地,脸色铁青,显见是昏厥过去了。曹老头儿也是扶着桌子直喘粗气,所谓儿女就是连心的肚肠,多生一个就要多份牵挂。
董秀才前半生过得浑浑噩噩,差点儿失去了一对儿好儿女,这十年来住在岛上,倒是想明白了,待长子长女越发看重了。特别是做了王妃的大女儿,简直就是他的骄傲。平日听人家提起女儿的好,老头儿都能高兴的多吃两碗饭。甚至牛氏背地嘀咕几句酸话儿都被他直接撵去岸上跟着成家的小儿子过活了。
这会儿,突然听得大女儿跳海,生死不知,老爷子直觉真是晴天霹雳,当时就受不住了。
曹老头儿更是难过,他一生无子,好在上天怜悯他心善,硬是得了个王爷做儿子,儿媳又孝顺的跟亲女儿一般。他晚上恨不得做梦都能笑醒。如今,儿子自尽,儿媳跳海,好好的家立刻就散了。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至惨!
众人见此都是慌了神,也顾不得震惊了,先把两老扶起坐好,这个倒凉茶,那个抚前心,总算把两个老爷子救醒了。
董老爷平日最重仪态,这时候早扔脑后去了,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的蓉姐儿啊,这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好好出门就回不来了?”
曹老头儿也是哭得直捶胸顿足,“我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害了你啊。你回来吧,爹替你死啊,爹也不活了…”
众人听得心酸,眼泪忍不住也流了下来。杨先生到底还见过一些大场面,他扫了几眼见方才那般嘈杂并没有引来旁人,这才低声劝慰道,“两位老哥,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脱得大难,早日平安归来。但这件事可是不能传扬出去,否则整个岛上人心惶惶,到底有些不好。二姑爷和君诚都不在岛上,你们二位还要撑起整个家里啊。”
王姑父也劝道,“大哥,董老哥,杨先生说的对。我看王爷和蓉姐儿也不像短命的模样,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事。你们可不能倒下,还指望你们拿主意呢。若是被老嫂子和我们家老婆子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这事还要先瞒着才成啊。”
许是听进了两人的劝告,曹老头儿脸色虽然还有些青紫,但眼里却明显有了亮意,董秀才也挣扎着坐好,应道,“对,这事不能说,蓉姐儿和王爷平安回来之前,我们得帮他们把家守好了。”
众人稍稍放了心,重新聚在一起商量对策。随着陈老爷子一起逃回来的船工和丫鬟仆役们是肯定不能随便放出来了,但也不好一直关在船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船工们依旧跟着赤马舟去海上搜寻营救,丫鬟仆役们就找个院子安顿下来,平日做些不需要出屋子的小活计,待得事情有了眉目再放出来。
其余人等要严格保守秘密,商行那里也要去信通知,董平和张扬也要招回来。三个偷跑去江南玩耍的孩子,更要加紧寻回,以免再被恶人害了。当然,重中之重就是派人去寻云游在外的冯先生。退一万步说,就是董蓉夫妻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有冯先生能压住阵脚,保下大半产业,好好交到三个孩子手里。
几位老爷子商量议定之后就派陈海利去找来了岛上的大管家王二,当年王家兄妹五人一同坐了马车跟来海岛的时候,王二还只是半大小子。王大生性老实木讷,不想弟弟居然是个精明性子,做事很有分寸又圆滑,前年张扬带着妻儿上岸接手商行,就推荐他做了大管家,倒也把海岛打理的整整齐齐。
杨先生简单把事情说了说,王二也是惊得脸色惨白,但他立刻跪倒在地,磕头说道,“我们王家五兄妹自从东家买下四季园开始,就深受东家大恩,如今东家有难,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定然会打理好桃源岛,等着东家平安归来。”
“好小子!”杨先生扶起他,又把方才议定之事说了一遍。
王二应了就匆匆下去安排了,出海的赤马舟要添干净食物和淡水,要给丫鬟仆役们安排偏僻背静的院子,他实在没有功夫留给伤心。
陈老爷子祖孙俩个也匆匆忙忙回去穿上安排了,曹老头儿这才从衣领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牌子,低声说道,“这是柱子上岸之前给我留下的,告诉我,万一岛上有事就拿这牌子去山崖那边调遣人手。”
杨先生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猜得果然没错,中山王避居孤岛,不可能不替自己留些后路和人手。先前老船工已经说了,那些刺客手段厉害,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的,不管出海搜寻,还是上岸寻找,都需要人手。
但几个老爷子赶到山崖另一侧暗营时却有些失望,偌大的营地,居然只剩了不到百十人,若是只护卫海岛,倒也勉强够用。但放到海上和整个大齐去搜寻,就实在捉襟见肘了。
不过,这时候实在也不能抱怨太多,毕竟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有如此祸事发生,否则都守在岛上,岂不是再安全不过了。
一条条命令发了下去,三条赤马舟,只留了一条护卫海岛,其余两条在杨先生和董老爷的带领下就出了海。
曹婆子这几日染了风寒,虽然嘴里不说什么,但心里隐隐也是盼着儿子儿媳早些回来。人老怕死,总是觉得万一自己咽气了,总要有儿女送终啊。
结果一听自家老头子说起儿子儿媳不但没回来,反倒去内地游玩了。老太太气得药汤也不喝了,撅着嘴巴耍起了孩子脾气。
曹老头儿心里就像被热油煎炸一般,但又不能跟老婆子说,只能耐着性子哄劝,借口三个小孙子偷跑出去玩耍,儿子儿媳赶去抓人了。
老婆子一听涉及三个最疼爱的孙儿,哪里还会气恼,反倒开始担心调皮的孙儿们会受惩罚。
不说众人如何封锁消息,紧密搜索,只说这一日远离桃源岛足有一千里的的画面上,一前一后正行来两艘大船。船身虽然很是破旧,桅杆最顶端却是迎风飞扬着一面绣着大大“官”字的旗帜。
而董蓉此时就躺在舱底最狭小的一间舱房里,许是她命不该绝,当日毅然跳进暴风雨肆虐的大海里,居然没有被淹死,反倒在天明时候遇到了这艘路过的官船,被救了上来。
不过,在海里泡了一晚,绝望和冰冷彻底击倒了她,上船两日依旧高烧不停,脸色红得似火,嘴唇干裂的都是口子,真是凄惨之极。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这会儿正用一块破布沾了水替她敷着额头,耳里听着她口中细细碎碎呢喃,忍不住叹气道,“又是一个可怜人,不知到底遭了什么大难才落得这步田地。”
倚在床边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好似有些气恼,刚要说话,不想董蓉却是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柱子!”
半大小子被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嚷道,“你都喊了两日了,还让不让人歇息了!”
董蓉直愣愣望着眼前黑漆漆的船板好半晌,才有些醒过神来,关于先前那场变故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她眼里立时就落下泪来,“柱子,不行,我要去找…”
“丫头,你正病着,可不能乱动啊!”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小孙子,这才扶了董蓉坐起来,温声劝说道,“虽然老妇不知你是怎么落难的,但如今你好不容易捡了一条性命,总要好好顾惜才是。只要还有命在,总会好起来的。”
董蓉身体实在虚弱的厉害,方才只不过动了一下身子,这会儿就已是头昏眼花,于是仰靠在床头,低声问道,“大娘,这是哪里?你们在海里救了我吗?可曾…可曾救得另外一个受伤的人?”
老太太望着董蓉满是祈盼的双眼,虽是不忍心,但还是摇头应道,“没有,前日我只看到你一个飘在海上,并没有别人。”
董蓉实在不愿相信这个消息,极力握了老太太的手,问道,“大娘,你好好想想,真没有救别人吗?我夫君胸口受伤了,长的高高大大,很俊朗…”
那半大小子却冷哼道,“你这人,好不知礼。我祖母为了救你,把家传玉佩都送给那些官差了,你不但不谢,怎么出口埋怨…”
老太太瞪了眼睛,呵斥小孙儿,“姚泽,闭嘴,怎可胡乱责骂病者?”
那半大小子撇了撇嘴,好似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敢继续开口。
老太太转头同董蓉道歉,“丫头,我家孙儿还小不懂事,你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董蓉这会儿也勉强收了悲伤,低头同老太太行礼,低声道,“方才是我一时心急失礼了,还没谢过大娘救命之恩。大娘,这是哪里,方才这位小哥儿说起官差,难道这是官家的上船?”
老太太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悲色,末了叹气应道,“这是官家发配罪囚的官船,去处是大齐最南的崖州。”
“罪囚?”董蓉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问道,“大娘家里犯了何事,怎么被发配至此?”
正文 第七章 技不压身
老太太不等回话,那半大小子却是炸锅了,“我们不是罪囚,我爹是冤枉的!都是那些狗官,拦阻我进京告御状。就是皇上也瞎了眼…”
“啪!”老太太这次动了真怒,狠狠一巴掌甩到孙儿脸上,骂道,“你给我滚出去,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就直接跳海淹死算了。左右我们姚家只剩你这么一个蠢物,也没有洗清冤屈的一日了!”
“呜呜,”半大小子被打的哭了起来,转身就跑了出了舱房。
董蓉眼见如此,很是尴尬,也顾不得伤心,赶紧安慰老太太,“大娘,都怪我,惹你们祖孙起了口角。我…”
“丫头,这不怪你。”老太太许是心疼孙子,也抹起了眼泪,“家里突然遭逢大难,偌大家族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可是这孩子半点儿不知隐忍。我就怕他什么时候也…”
说着话,老太太也淌了眼泪。董蓉一是感激老太太救了自己性命,二是好奇这样心慈的老人到底为何沦落到发配的境地,于是低声问道,“大娘家里到底是因何事而遭此大难?”
老太太闻言,神色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董蓉,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木牌子来。
“丫头,先前救你上来的时候,大娘给你换了干衣服,这木牌就握在你手里。大娘…想问问你,这牌子是从何得来的,你同这弥勒教有何牵连?”
“弥勒教?”董蓉顺手接过牌子翻看,只见小小的木牌漆着桐油,正面刻着一副憨笑的佛陀,背面则是两句话,“佛陀降世,普度众生。”
她恍然想起先前好似也曾听董平和张扬说起过这个教派,;两人神色间好似对这教派很是不耻和忌惮。但当时这教派并没有威胁到自家,她也没放在心上。
而眼前这块木牌既然被她握在手里,定然是跳海之时同黑衣头领撕扯之际抓得的。上天许是也不愿她们夫妻冤死,到底让她知道了仇人的身份。
想起自己的夫君如今不知是魂归地府还是飘落何处,董蓉恨得死死掐了手里的木牌。木牌边缘紧紧嵌进她的掌肉里,惊得老太太赶紧劝慰,“丫头,快松手,可不能再伤了自己,只要有命在,总会好起来的。”
董蓉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把木牌上断掉的丝线重新系好就挂在了自己脖子上,末了问询老太太,“大娘,这弥陀教同我有大仇,若是大娘知道些详情,这就给我说说,可好?”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老太太听得董蓉也是被弥陀教害的如此模样,忍不住叹气,末了又把自己之事简单说了说。
原来老太太的家族姚家是三代商贾传家,家业很是兴盛,老太太的儿子生来聪慧异常,十八岁的时候就中了举人,家里又送了些银钱打点,为他谋了个小小的县令的官位。哪里想到,前几月弥勒教派人上门劝他加入教派,献上家产供养佛陀,还说保证他升官发财。
老太太一家都是精明人,自然看出这事不妥,于是死活不肯答应。可是没多久之后,老太太的儿子就被上官扣了个贪渎的罪名,连进京问罪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斩首了,其余族亲也都被下狱或者发卖为奴,散了个精光。
原本姚泽这小子也要被斩首的,老太太拼死抱了他,用家族所有暗中留存的产业换了祖孙一同发配崖州。
前日老太太在甲板上擦洗干活儿,正好见得董蓉在海上飘着,这才大声呼喊,又用身上唯一剩下的一块玉佩贿赂管事的官差,这才救了她上船。
董蓉听得唏嘘不已,再次起身要给老太太行礼以谢救命之恩。老太太却一边擦眼泪一边拦了她,说道,“都是苦命人,你也别跟大娘客气了。这里有碗稀粥,你快喝了垫垫肚子,身上有了力气才好想别的。”
董蓉虽然心下依旧焦灼难过,但却也知道老太太所言不错。她端了粥碗慢慢喝着,想起不知魂归何处的夫君,流落在外的孩子和岛上的亲朋,眼泪滴答落进了稀薄的米粥里,最后一同进了肚子。
老太太看得叹气更重了,一老一少正是伤心的时候,舱门突然被人粗鲁的推开了。一个身形胖大的官差抻头进来嫌恶的扫了两眼,恶声恶气说道,“下贱坯子就是命硬,居然没死掉!既然活过来了,就赶紧起来给我干活去,别躺在床上装废物!”
老太太赶紧起身赔笑行礼,“官爷,您老行行好,这小娘子刚刚醒过来,身上还烧得厉害呢,怎么能做活儿?有什么活计,您老尽管吩咐老婆子就是,老婆子一定.”
“闭嘴!”那官差瞪了眼睛,喝骂道,“什么时候,老爷的事轮到你一个罪囚插嘴了。还不给我做饭去,你想饿死大爷们啊!今日若是再把米粥熬糊了,我就把你孙子扔海里喂鱼!”
说罢,这官差就翻了个白眼,转身走掉了。
老太太被骂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显见是吓到了。
董蓉赶紧劝慰道,“大娘,你别怕,他们不过是压船的官差,不敢真把你们怎么样的。”
老太太摇头,低声道,“丫头,你不知道。这里是海上,不是大齐各州府。他们真把谁扔海里,到时候上报就说病死,也没人追究。在这里,罪囚的命比草木还贱啊。前日就有人被扔海里去了…”
董蓉听得也是悬心,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说道,“大娘,这官差安排了做饭的活计,若是做好了,他就没有害人的理由了。我做别的都不成,唯独整治吃食的手艺还不错,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后厨试试。”
“真的?”老太条眼里闪过一抹喜色,感激道,“那可太好了,说实话,老婆子我这辈子也没碰过柴禾,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董蓉不愿老太太伤心,三两口喝光米粥就要下床。无奈她病了几日身子实在虚得厉害,刚刚站起双腿就哆嗦个不停。
老太太见此就扶了她一路走到后厨,让她依靠在船板上。两人一个动口指导,一个动手忙碌,配合倒也默契。
大海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各色鱼虾了,一条大鱼去了皮和骨头,切成片,放到熬好的米粥里煮上一刻钟,加盐和一点点香油,一锅香喷喷的鱼片粥就熬了出来。
大盆的新鲜海虾去了肠泥放水里加盐煮的红彤彤,配上姜醋汁儿,营养又鲜美。洗涮干净的海带切成细丝,拌上辣椒油,蒜末,糖霜,米醋,就是配粥最好的小菜。
最后再把先前岸上买的干硬馒头切成片,直接放进热油里炸,又酥又脆,再也尝不出半点儿霉味来。
这艘官船在大海上跑了半个月,后厨里还是第一次传出如此诱人的香气。于是不等到吃饭的时辰,就有很多官差跑来探看,当然顺手都会拿几片馒头垫垫肚子。虽说嘴里难免都会骂咧咧,但脸上却都收起了鄙夷之色,偶尔某个良心未曾全部黑透,还会笑说,捡了个婆娘上船真是不亏。
不论在什么地方,有用处的人都是最容易获得尊重,也是最容易挺直脊背的。姚老太祖孙俩多日劳碌未曾获得的东西,董蓉却轻易就得到了。姚老太待得把饭菜送到前舱,就偷偷喊了小孙子进后厨,塞给他两块炸得金黄的馒头片。
这个叫姚泽的小子虽然脾气坏了些,但还算孝顺,推拒不肯,一定要祖母先吃饱了。
董蓉心下感慨,一时想起正满天下游玩的三个儿女,此时尚且不知父亲遇难,她的鼻子也是发酸。爱屋及乌之下,就喊了姚泽上前,小声说道,“泽哥儿,不管你们姚家以前如何显赫,如今落难已成事实。你和祖母两人,很快就要到达崖州了。不必我说,你许是也知道那里条件一定很艰苦,想要活命极难。你作为孙儿,是不是要想办法护着祖母周全,尽量让她老人家安度晚年?”
姚泽听着这话,原本还想反驳什么,但眼睛扫过奶奶手里的炸馒头片,又低了头,小声说道,“我也想孝顺奶奶,想让她不用做活受累,但是…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许是想起了先前家里未曾破败的好日子,他声音慢慢变得哽咽了,“我打听过,崖州那里的守军因为没读过书,就喜欢把读书人往死里欺负。我怕保护不了奶奶,还让她跟我受苦…”
“好孩子,”姚老太听得也是眼泪涟涟,上前抱了孙儿哭道,“奶奶不怕,你走到哪儿,奶奶都陪着你。谁欺负你,奶奶就跟他拼命!”
董蓉叹气,低声劝道,“大娘,按理说您救了我一命,我要竭尽全力报答才是。但我如今也是落难,而且还有极重要的事情去办,实在不好多停留。不过,若是您不嫌弃厨艺是种贱技,就让泽哥儿跟我学几日吧。待得上岸之后,多少有门手艺谋生,总比只做苦工强。等我处理了杂事,一定会想办法搭救您和泽哥儿。”
“真的?”老太太欢喜之极,这事若是放在半年前,孙儿进趟灶院,她都要数落儿媳几日,如今落难却是讲究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啊。
正文 第八章 艰难困境
“泽哥儿,还不拜谢师傅。”
“不必,不必。”董蓉赶紧拦阻要弯腰行礼的姚泽,苦笑道,“不过是些小门道,哪里就值得这样了。”
三人正说话的功夫,那边官差们已是吃完了饭。姚家祖孙收回了碗盘等物,就着木桶里剩下的一点儿残粥,三人勉强填了肚子。晚上,董蓉勉强自己什么都不想,睡了一晚,第二日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她早早带着姚家祖孙就去后厨忙碌,仔细教导姚泽。
姚泽这孩子因为自小娇养,难免有些小脾气,但本性极聪明,如今又励志成长,孝养祖母。所以,同董蓉学起厨事极用心,不过三两日,做起活计来就有模有样了。
董蓉趁着某次官差们想要喝酒,吩咐下来准备下酒菜的时候,谎称伤了手,推荐姚泽上灶。
本来官差们还骂骂咧咧,威胁说,若是坏了他们的酒性就把老少三人都扔海里去。结果,姚泽整治的几样下酒菜味道很是不错,惹得一众官差倒是踹了他几脚,算作夸赞了。
自此,船上也没人计较每日的饭菜是出自董蓉之手,还是姚泽之手,甚至还有官差常溜到厨房支使姚泽做些吃食解馋。
董蓉和姚老太看在眼里,都是喜在心头。不管什么艰难境地,只要有一门手艺,就多一条活命的路。
这样,日子就在烟熏火燎中过了四五日,官船终于到了崖州的海港。早有本地官差上船来办理交接,说不得又要备下酒席,以便众人推杯换盏,套套交情。
董蓉和姚泽一起在厨下忙活着,只让姚老太传菜,伺候席面,生怕老太太在闷热的厨下,身子不舒坦。
好不容易,菜色都端了上去,董蓉正坐在舱房门口拉着姚泽说起一些琐事,不想,姚老太却是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丫头,你快走!”老太太跑得太急,差点儿一头撞门框上,她紧紧抓了董蓉的手,焦急说道,“我听那些岸上来的官差问船上的人,可在海里捡了人,或者看见什么尸体。是不是你那些仇家找来了?”
董蓉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她迅速衡量了一下,这时候宁可信错,也不能落到官差手里。谁知道,弥勒教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万一,此地官府也和弥勒教穿一条裤子,她岂不是羊入虎口?
想到这里,她匆匆拍了拍姚泽的肩膀,嘱咐道,“泽哥儿,我们就此别过了,你照顾好祖母,待我度过难关了,一定让人来救你们。”
“是,师傅。”姚泽红了眼眶,他还想说什么又怕耽搁师傅避难,只得强忍了眼泪,说道,“师傅一定要保重。”
董蓉来不及回话,出门上了甲板,趁着旁人不注意就顺着船舷直接滑进了水里。她也不敢游走,只能如同贝壳一般紧紧贴在船帮上。
姚泽还想抻头张望,却被姚老太一把扯了回去。祖孙俩装作忙碌的样子,一个继续杀鱼切片,一个则抱了酒坛子往酒壶里倒酒。
果然,不等一壶酒倒完,七八个官差就闯了进来。其中一个扫了一眼舱里,见得没有董蓉的影子就黑了脸,大声呵斥道,“那个妇人呢,她去哪里了?”
姚老太装了一脸惶恐之色,赶紧应道,“回官爷的话,她刚才说去方便,然后就没回来啊。”
姚泽也是开口附和道,“官爷找婶子什么事?可是要添酒菜,这个吩咐小的就行。”
走在最后的两个面生官差懊恼道,“她是不是听得风声跑掉了,这般说,倒有八成把握,这个妇人就是上边交代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