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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魏与赵的王宫中,都没有能与公主一敌的女性。魏王太后?已经犯下大错不敢见人;赵王的寿阳夫人?年老色衰,而她算计赵国先王后凭的可不是智慧。比心狠手毒,他们的公主绝不会落于下风。
或许公主容貌有所不足,可看蒋龙就知道,公主对付起男人来也是颇有章法。
所以,问题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如何让公主心甘情愿的嫁出去。
姜姬连着数日天天出城游乐,宴请宾客,一时兴起,三更半夜也要叫开莲花台的宫门跑出去玩夜奔游戏。
公主大半夜的带着一群俊秀少年从宫中跑出来在街上玩传花游戏,吸引众人观看,看到美貌的少年就命人“抢”走,天亮才把人放出莲花台,还以装饰着莲花的香车将少年送还。
如果那些少年人有人气愤恼怒倒也罢了,可是他们回家后不但不生公主的气,还露出意犹未尽的意思,甚至有人因此前往莲花台求见公主,道愿为侍从常伴公主左右。
乐城人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说公主娇横吧,她也没害人。有一次一个少年不肯相从,被劫的时候高喊他已有心仪之人,绝不会被公主“玷污”。
结果当时劫人的两个青年就笑嘻嘻的把他放下,还赠了他一条莲花,道:“公子既有心爱之人,公主不愿夺人所爱,还请公子自便。”
众人还道公主这不是很懂道理吗?看,你说你有爱人,公主就不抢你了,这说明被抢的都是没爱人的,也愿意被抢,所以才没人抱怨啊。
公主闹了三五次后,倒成了夏夜一景。
夏天本来出外乘凉的人就多,现在各家少年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簪花妆粉俏立街头,只盼着公主看中他们,带他们回宫。而被公主选中的少年当然就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更有女孩子也装扮起来,看到公主的侍从骑马而来,如果有心仪之人就伸手呼喊,大声喊出:“带我走!抢我!”
有一次,一个少女这么喊了之后,竟然真有一个侍从拦腰将她抱起,带着在街上跑了一圈后又将她好好放下来,此女见到此人,张口就要许嫁!
姜良脸都被她给吓红了,如果不是蟠大哥让他这么做,打死他都不敢!
此女看他实在不愿,眼中含泪,扯着他的袖子说:“如果以后公主不要你了,你要来找我!一定要来!”
姜良被她拉着袖子,在马背上弯腰伏身,温柔道:“公主不会不要我的。”
星夜、街灯,投射在他的脸上,像梦一样。
此女抖着声音说:“你的名字能不能告诉我?”
“姜良。”他说。
他一直等到此女愿意放开他的袖子才直起身策马离开。
姜俭在等他,见他回来,两人才连忙往回赶。
姜俭回头望了一眼说:“她还在哭呢。”他看姜良,“如果你要娶妻,公主不会不答应的。”
姜良摇头,“我从没想过要娶妻。”但他还是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早被伙伴包围起来的女孩子,那个女孩看到他的眼神,又向前走了两步。
他转回来,快马离开了。
两人是最晚回来的,蟠儿正在等他们。
姜良有些消沉,姜俭担忧的看了看姜良,又看了看蟠儿,上前一步说:“我们回来晚了,劳蟠大兄久等。”
“无妨。”蟠儿看向姜良,对他面上的神情毫不陌生。在他的一生中,不乏对他一见钟情,之后百般示好的男男女女。
他也曾感念于他们的深情,又因为不得不拒绝,而心怀愧疚。
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是不是低贱,能被人喜欢总是高兴的。
而他当时的拒绝,更多的是源于自卑与恐惧。
他害怕这些现在爱慕他的人,在得到他的回应之后,就会变得跟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会像蒋彪一样把他当成玩物,当成炫耀的工具。
那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奇怪的是公主也常常拿他炫耀,他却不觉得生气。
可能是他知道公主的炫耀是出于某种目的,而非是炫耀他的美色本身。
而他也在看到那些人仅仅因为他的脸就放松警惕或对公主轻易的下了论断后觉得非常痛快!
他对姜俭和姜良说:“阿智他们回来了,正在见公主,你们去看看吧。”
姜姬没有主动去寻找姜旦,但却让姜礼他们去看一看姜仁好不好,结果意外发现了姜智与姜仁在一起,而且,姜旦也回来了。
是他主动要求回来的,还想住到外面的摘星宫去。
姜姬都快怀疑他有什么阴谋了。不过在看到他之后,她倒是不再怀疑了。
因为姜旦全身上下都在表达一个意思:给我撑腰的人回来了!
“你不能住在摘星宫,也不能留在摘星楼。你是大公子,你的宫是哪一座?”姜姬问。
姜旦还是很怕姜姬的。她离开多年,一回来又引动四方,长久以来留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恐怖了。
他不敢不答,“北奉宫……”
怜奴也不敢太“欺负”姜旦这个名义上的大公子。朝午王没有儿子这件事带给鲁国的阴影太大了,在大王没有蹦出另一个儿子的前提下,哪怕姜旦是假的,他也要好好的在宫里,安定民心。
所以,他给姜旦的宫殿是四座大宫中的最后一座,与王后的承华殿互为犄角的北奉宫。
“那就住那里。我给你一些人,今天就回去。”姜姬让她的人先去重新打扫装饰北奉宫,姜旦可以暂时待在这里。
送走姜旦后,她才去看姜智与姜仁。一眼望去,这两个人跟姜礼他们完全不同了。
虽然姜礼他们流落在外,但首先是兄弟们多壮胆气,二来不必像在宫里一样天天担心被杀。
他们看起来都比姜礼他们要年长了。
姜姬笑:“这下,谁是哥哥了?”
姜礼看到姜智与姜仁的那一刻起眼泪就忍不住了,此时破涕为笑,重重的拍向姜智的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低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一时,殿中静极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越来越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直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两个,急得像身后有火在追。
是姜良和姜俭,两人扑进来后,蟠儿才跟在他们身后走进来。
“阿智?”姜良是当年亲眼看着姜智走的,虽然也预感到那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但真的得知姜智失踪,而且兄弟们都回来了,只有他音讯全无之后,姜良他们都以为姜智死了。
死在了回乐城的路上。
姜姬在发现没有姜智之后,也以为他死了,她不敢问,也不敢提起,可能是逃避吧,她不想面对。只是默默让人在商城给姜智立了个碑。
结果今天见到姜智了才知道当时他在出城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只是他潜入莲花台花了太长时间,又担心被别人发现。而她被送出莲花台时是避人耳目的,现在她才知道,直到她走了一年以后,乐城中的人才知道她不在莲花台,之前不管什么样的流言传播,乐城人信的都不多。
多亏了姜仁和姜智,姜旦才在她离开以后反倒对她的感情更深了。
——大概是吃了不少亏。
她的心中倒是五味杂陈。难道管孩子真的应该把人扔远一点他才会想家吗?才会感受到父母的辛苦与爱?
她之前管得那么严,他见她就跑。几年不管,一句不问,理都不理,他见了她跟见亲妈似的,还言听计从。
姜蟠龙看到公主陷入沉思,让姜礼他们先离开,好好让姜智和姜仁休息一番。
关上殿门后,他回来问:“公主改主意了?”
姜姬摇头:“算不上改主意,现在这样说不定更好。对了,找到奇云在哪里了吗?”
姜蟠龙说:“他就在金潞宫后殿。”
这可有点麻烦了。
“能把人绑来吗?”她问。
姜蟠龙说:“要花些功夫,倒也不难。只是公主,人绑来了还要送回去吗?”
她点头。她要奇云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消息,而是想让他做点事。
姜蟠龙说:“那我想想办法。”绑人容易露马脚,还是让奇云亲自送上门吧。
龚香叫来蒋龙,“你去求见公主,送出此物。”
他推出去一个木盒。
蒋龙打开一看,见其中是一枚玉璧,上面刻着一个纪字:幽。
蒋龙在口中念了数遍:“这是爹爹给公主取的名字吗?”为何取这么个字?女子的名字难道不该更美好些?
龚香道:“公主既已长成,也该有个名字了。你把此玉拿给她,看她喜不喜欢?”
蒋龙有些诧异。就算是他都不敢妄言了解公主,龚香与公主只见过了了数次,竟然自信可以讨好她吗?
幽。
公主会喜欢这个名字吗?
“幽?”姜姬取出玉璧,玉是美玉,纪字的幽是一个山中有林的形象,茂密的林,也可做水。
山中有林,或水在山中。
姜幽……
没什么不好。
这个字说起来似乎不想女子的名字,但细品起来,却并不讨厌。
姜元给她取的名字就是个直译的“姜氏的女儿”或“姜氏的公主”,他用这种方式来直白的告诉别人,这是他与人偷情所生的孩子。
其实为什么没有人早早的发现呢?如果她真的是姜元的孩子,他会这么对她吗?
可想起姜元的本性,她又觉得就算真是他的孩子,他也不见得能有多慈爱。
“公主喜欢?”蒋龙问,表情像是在盼着她不喜欢。
姜姬点头:“喜欢,既然是龚公的心意……对了,你有好消息了吗?”她笑着问。
问到这个,蒋龙就难免不舒服。他这段时间试着接触龚香手下的人,可经过他的试探,这其中没有一个人肯为他所用。
难道他要把这些人都杀了吗?
杀了他们之后,他要用谁呢……
姜姬上前在他脸颊上轻轻咬了一下,轻声说:“如果你不行,那就替我把冯瑄请来……”
蒋龙一时之间目眦欲裂。
姜姬坐回去,正色道:“我再给你一段时间,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蒋龙的声音都不稳了,“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龚香?”
“说什么?说我引诱你除掉他吗?”姜姬轻笑,“你以为这会惹怒龚香来除掉我吗?”
不会。
蒋龙无比的清楚!
这只会让龚香欣喜于多了一个可以拿捏公主的把柄!
姜姬往后一靠,“那我又为什么要害怕呢?不过,龚香知道后你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公主是不可替代的,蒋龙不是。他敢说,龚香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蒋龙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看向姜姬的目光中第一次染上了惧色。
第262章 疑问
蒋龙以为自己才是主导者, 在两人的关系中,始终是姜姬在求助于他。但此时此刻他发现,一切都错了。是他成了别人手中的工具,用来给龚家致命一击的一把刀。
可悲的是就算他发现了,一切也由不得他了。
而此时他才明白不管是蒋家或龚家对他都已经够好的了。蒋家的人发现他可能杀了蒋彪后也没有打算要他的性命,是他不想从家族的中心沦落到边缘去, 以后要看蒋良他们的脸色生活才跑到龚家去的。可他在龚家能用来交换的无非是他的婚姻, 还有他蒋家人的身份。
这无关性命。
但公主却……不在乎蒋家!或者说, 如果他反抗,那在龚香死后, 蒋、龚两家会立刻对立起来!
可他能不杀龚香吗?
公主一旦把他们的盟约偷偷告诉龚香,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顺从公主, 得到龚家,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褪去男女之间的情丝牵系,就只剩下□□直白的利益交换。
蒋龙从未这么清醒过, 因为他明白就算明知与公主结盟是与虎谋皮, 他也愿意一搏。因为公主给的诱饵实在太诱人了。
他离开前还是难免带着嘲讽对姜姬说了一番话。
“这个世界上不知有哪个男人能安心的把你抱在怀里,一辈子跟你睡在一张床上?”
在他走后,姜姬想起了她上辈子选的男朋友。
两个性格相近的人果然没办法塑造幸福生活,事实上他们确实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互相提防、互相算计。在她自我催眠的时候还想这大概就是独属于他们的情趣。
不过事实证明这是她的错觉。他们的诉求其实一样,错误的以为能在同类身上找到认同感,但认同感是有了,安全感却从一开始就没有。
就像蒋龙,她本来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再持续一段时间的。
但事情就是这么不顺利。
她摸了下那块玉璧,交给蟠儿去收藏起来。这种命名玉璧在这个时代有一种替身的意思,可以用它来挡灾,也可以被人偷走用来诅咒她。想到这里,她叫住蟠儿:“找几块玉仿制几个。”
蟠儿虽然不解,但也遵命照办。
她虽然不信这东西真的能诅咒她,但既然这里的人这么相信,而她现在也确实很招人恨,那还不如事先准备好,到时真有人祭出这一招,她也不至于没办法应对,李逵和李鬼的招数是百试百灵的。
与其防着一块玉璧会不会被偷走,倒不如想办法化劣势为优势。
姜武到了,他照例陈兵在外,只随身带着几百个人进了乐城。
关于他每回到乐城来都带么多兵的事,龚香也曾隐晦的提醒过,但已经领悟到手中的兵就是他和姜姬保命的法宝时,他就没有理会龚香的话。
龚香当时就觉得此子不驯,如果不早日想法降服,日后必成大患。
可当时乐城中已经没有能牵制住姜武的人了。
大王谁都不见,姜武也几乎不去求见大王。虽然龚香猜测大王与姜武之间有了嫌隙,但他认为就算他去告诉大王让姜武不要把兵带来,大王也绝不会理会的。
与姜武算是兄弟的姜奔倒是在大王身边,可两人早就不像当年一同入城时那么亲热了。特别是姜奔,他从姜武手中“抢”来的兵最后又都跑回到姜武手中去了,这让姜奔认为一切都是姜武的阴谋。
他现在反倒是躲着姜武,因为他害怕姜武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军队给抢走。
姜谷已经出嫁,何况一个女子,龚香也根本没考虑过她。
想来想去,竟然只有公主。
现在公主入他手中,这只猛虎,也该收服了。
龚香听姜武回来了,径直住进了摘星宫,这也是照旧的,他就命人去摘星宫问候姜武,并请他到家里吃席,替他接风。
不料,从人回来后说姜武说日后有空再来,这次只能辜负好意了。
龚香稀奇道:“他有事要办?”随即想起,“是不是要去见公主?”
姜武是个不爱交际的人,他和公主都是一对怪人。但至少公主还跟商人交朋友,对冯、蒋、龚家也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绝没有视而不见。
姜武就是对乐城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视而不见。
龚香还是自己送上门去,才厚颜攀上了姜武。
从人说:“见人往宫里去了,是个长得怪好看的青年人。想必是公主留在摘星宫等将军的。”
如果说龚香曾经佩服过哪个女人,也就是宫里的公主了。事事想在前头,除了他爹和蒋淑,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呢。
但姜武也没进宫,反倒是第二天去了冯家,虽然没停留多久,但似乎是事先带了礼物去的。
礼物!
龚香都不知道姜武竟然还有上门拜访要送礼物这个知识!
——必定是公主教的!
公主是不满他拿赵使与魏使来威胁他,打算把冯瑄给拉进来吗?
他问蒋龙何在。
阿悟听他问就亲自去打听了一番,回来说:“听说十天间他半夜从宫里被人赶出来了,从那天起心情就很坏。”
龚香:“……”
难不成,他还要为女婿和公主的感情不顺找原因,还要促成他们合好吗?
阿悟问:“你何不亲自求见公主?”只找蒋龙传话,怎么知道其中不会出问题。
龚香摇头,“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去求见一个小女孩?”
何况蒋龙早已倒戈,他又有什么事会惹怒公主?他都已经让阿好最近不要去找他了,就算这样,两人都能生气?
……总不见得公主想与蒋龙私奔吧?
他摇了摇头。公主和蒋龙都不是小孩子,他们不会做这种事,再说这两人间有多少真诚还不好说。
应该是起了口角,公主恰好想晾一晾蒋龙。
只是这也太不巧了。
姜武来了,还去了冯家。如果他料得不错,冯瑄很快就会去见公主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听说冯瑄进宫了。
阿悟还说,“让你去你不去,怎么人家冯玉郎就能去见公主?”
龚香:“……”
人生至此,还要对着一个小女孩低头吗?
罢了罢了,该低头时,他也低得下去。
只是现在进宫找公主倒像是要跟冯玉郎打擂台,难免令公主自满骄傲。他还是等冯玉郎出来后,先去见冯玉郎,至少他们两个要明白,不能叫公主给牵着鼻子走。
冯瑄求见是因为姜武来了,还带来了给冯班、冯理的礼物。
姜武说起来也算是冯班和冯理的舅舅。但他和父亲从来不告诉冯班、冯理这些事,连公主应该是他们的小姨这件事都没有说。
父亲告诉姜谷后,她也没有对两个儿子提起。
他希望这两个弟弟能在长成后,心智成熟后再得知此事,这对他们更好。不然在还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的母亲出身平凡,却有一个不平凡的姐妹和一个不平凡的兄弟,这会影响他们的心性。
姜武以前也来看望过他们,但只是敲开门,问了门房几句后,连门都没进就走了。
过门不入,这种娘家人真是……太守规矩了。
姜谷说他们那里都是这个习俗,娘家兄弟来了也只会在门口问一声。
冯宾只好告诉她在乐城,最好还是请兄弟进来喝个茶,吃顿饭。乡下穷,没东西吃,请娘家兄弟吃饭就不太好,可冯家不穷,所以不必在意这个。
可从那以后姜武就不再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登门,看样子不但事先洗了澡换了衣服还修了面,竟然还带了礼物,真是太周全了。
——这是公主交待他的吧?
冯瑄领会到这个就来了。
公主上回把他赶走是因为怕让蒋龙发现,现在她回到乐城,也不必再顾忌此事。
“公主。”冯瑄进门行礼。
“先生请坐。”姜姬说,“我有事要请教先生。”
冯瑄有些受宠若惊,道:“公主尽管直言。”
姜姬似乎有些犹豫,遣退左右,压低声问他:“为何我回来这几日,听说大王竟然这几年都没见过人?有人曾经见过大王吗?”
冯瑄一怔,顿时毛骨悚然!
公主是在暗示金潞宫中又有了一个被藏尸冰窖的大王吗?!
仔细想来,他们真的没有人再见过大王了。
最多也就是听到声音,还是隔着门的,大王久病,声音时断时续,有些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真的,那大王是什么时候……难道他已经死了几年了吗?
他的心中顿时乱成一团,种种猜测纷至沓来,又通通溜走。
公主还在等他的回话,他僵直半晌,结巴道:“容……容我想想。”
这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如果再来一次朝午之祸,鲁国真要撑不住了。
第263章 定计
对于大王, 冯瑄很难从心中找出什么崇敬来。
他最好就像一尊神像那样坐在高堂上,不说不动就行了。
这样底下的大臣们还能一天三柱香的供着他。
传说中的英伟之主,人世间是没有的。
他也早就失去了对大王的期待之情。或许之前还有过建功立业的美梦,但在被龚香挤出莲花台后,不得不说,他有些心灰意冷了。
但他还不能就这么走, 冯家还需要他替冯家留下一团火种。
公主说起后, 他直到离开莲花台都有些神魂不舍。
车到了家, 车夫见他不下来,伸头喊他:“叔叔, 到家了。”
冯瑄才从车里慢吞吞的下来,候在车旁的小童上前扶住他,道:“路公子回来了, 还有, 龚家人来拜见叔叔,想请叔叔去家里饮茶。”
冯路, 是当年冯营身边的小童, 在冯营临死前收为养子了。
冯营死后,冯路却不肯留在冯家,而是背着包自己一个人跑了。
他从小在冯家长大,虽然也是被冯营亲手教过的,诗书武艺都有一些,但他从来没出过冯家十里之外,冯瑄实在是难以放心,就道每年冯营祭日时,他要回来给冯营上香。
从此,冯路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阿路回来了?”冯瑄听到后,连忙进屋,果然看到他正在考校冯理与冯班。
冯理和冯班都不知道冯路的出身,而冯家其他人也没人把冯路当外人,所以他们都以为冯路是家里的小叔叔。
冯瑄进来也是喊:“小弟回来了,这次多住几日吧。”
冯班和冯理告退出去,冯路转过来对冯瑄说:“不,我今天就走。”
冯瑄忙道:“怎么才来就要走?”
“我就是来给爹上柱香。”冯路很冷漠。
不管当初冯家其他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把冯营给赶出去的,在他看来,他们就是把冯营给扔出去了,甚至冯营最后的死,冯家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如果不是为了祭祀冯营,他根本不会再回冯家来。
冯瑄苦留不住,只得给他多准备些盘缠行李,还要再送他两个人。
冯路摇头:“我本就是下人,用不惯人。”
“你是大伯父的儿子,也是我的兄弟。”冯瑄说。
冯路沉默下来。
这也是他没办法去痛恨冯家人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们是冯营的血亲,更因为他们真的把他,这个冯营从人的孩子,冯营的养子,当成了冯家一员。
冯瑄沉默了一下,叹道,“你能在乐城多留两天吗?有件事,我必须去查一下。”
冯路问:“什么事?很危险?”
冯瑄有个主意。
从他离开莲花台时,不知怎么回事,心中就有一股寒意不停的涌上来。
可他思前想后徐久都找不到答案。但在看到冯路的时候,他就想把冯班和冯理兄弟两人,分出一个来让冯路带走。
如果……仅仅只是如果,冯家会有什么不测,那至少冯家还会留下一滴血脉。
可他想不出危险来自何方。
除非公主在摘星楼说的话不是猜测,而是她在回到莲花台后发现了什么,却要借着他的手揭开。
——大王真的还活着吗?
一想到这个,就让他寒毛直竖,外面艳阳高照,他却浑身发冷。
如果大王已死,那大王死了几年?是什么时候死的?是谁隐瞒他的死因等等,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竟然不知大王已死!
他们会成为千古罪人。
龚香,他,蒋龙,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冯瑄在这个深夜,坐着一辆不起眼的车,从龚家后门进去,求见龚香。
龚香问阿悟:“真是冯玉郎?”
“是。”阿悟说。
冯玉郎深夜前来,要求密见龚香,还要他屏退左右,身边不得留人。
这么郑重,还发生在他去莲花台见过公主之后。
龚香难免怀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逼得冯玉郎一刻都等不得,不得不赶来找他。
“让所有人都回到屋里,不许在外面乱走,灯都熄了。”龚香道。
阿悟去照办了,不过须臾,龚家一片漆黑。
阿悟去领冯瑄进来,他熟悉路,不怕在漆黑中撞到墙或走错路。叫他吃惊的是冯玉郎胆子也不小,竟就跟着他来了。
他可是吃过龚香的亏的,竟然也不怕?
不过他知道,龚香和冯玉郎都是一种人,他们不管怎么斗,都只争输赢,不取性命。
这叫什么?君子之风?
就算要杀人,也明刀明剑的去夺,而不是暗室相欺,暗箭伤人。
龚香只在自己的屋里留了一盏豆灯,阿悟领着人进来时,他正在玩盲读,就是拿手摸着竹简上的刻字读书,这据说是一个很穷但很有才华的人,想读书,家里又没钱买灯油,为了省钱就在星月之下以手触书来读。后来就成了一种风雅之举。
听到脚步声,龚香放下手中的竹简,起身相迎:“玉郎,久违了。”
一看冯瑄脸色,他就知道这冯玉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公主告诉了他什么,叫他半刻也等不得。
龚香拉着冯瑄一同坐到他的榻上,阿悟上了两盏茶后就退出去了,守在门口。
门与窗户都敞着,夏夜的蝉啊蚊子什么的唱的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龚香把灯吹熄了。
等月光照进来,屋里就亮起来了,也能看清彼此了。
龚香问:“何事叫玉郎如此忧惧?”
冯瑄单刀直入的问:“四海,宫中大王可安然?”
龚香不解,“此话从何说起?”
但他也不是傻子,都经过朝午之祸,稍稍一品味,就叫他明白了□□分。
可冯瑄明摆着是来质问的,龚香就算心里翻江倒海一样,面上也不能露出分毫。
“玉郎若是担忧,明日与我同见大王如何?”
冯瑄摇头,叹气,疲惫道:“四海,我不是来问你的。我是想问,如果是真的,你可有应对之法?”
龚香也说了实话,“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这样下去。”
莲花台里如果真是个假大王怎么办?
那就让他继续扮下去。
现在再想,大王不肯露面,来来回回只有人听到几句不真切的声音,见到的只有姜莲而已。
那大王要是真的早早就死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不是吗?
但这对鲁国有什么危害吗?
没有啊。
如果大王已经死了一年了,这一年里鲁国好好的;如果他死了两年了,这两年里也好好的;就算他在那之后就死了,死了五年了,这五年鲁国也没出事!
那就这么下去!一直这么下去!
不管姜莲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他是想霸占大王的国库也好,是眷恋权势也好,他把“大王”扮演得很好,这就行了。
龚香以前是不知道,他现在知道了,还愿意帮姜莲描补一二,直到这个“大王”该离开为止。
冯瑄目瞪口呆。
“你这是异想天开!”他气得要站起来,被龚香拉住,“大王终归还是要出现的!这样下去,也是终归会被人发现的!”
“谁会发现?”龚香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你是说公主吗?”
早在刚才,他就想到了,只有公主,她一回来就发现了此事,然后告诉了冯瑄。
她想用这件事做什么,他还不知道。但他能明白她为什么选冯瑄。
因为冯家人,还是有一份天真在的。就算他们自己也不相信公理与正义,但在他们的信仰中,始终都有公道在。
所以冯瑄一知道此事,就一定会想办法查证,她才好操作。
如果直接找他——假使公主想利用这件事谋求好处,那找他才是对的。可直接找他,绝没有绕过一个冯瑄再“通知”他要好。
至少看在冯瑄也知情的份上,为了让公主满意,他必须要提出能让公主心动的条件,公主那边的余地也更大。如果直接让蒋龙把话带回来,那龚香最有可能做的就是置之不理。
——他现在就想置之不理。如果不是冯瑄也知道了……
“先不说公主。”龚香说,“只说揭穿此事对鲁国有何好处?”
没有。
连冯瑄都要承认,大王“不在”的这几年,鲁国朝中实在是很平静,很安祥。
一旦揭穿,公主的婚事首先是不能提了,大王既死,公主要先守孝吧?守多少年就要看公主对大王的孝心了,鲁国历史上守的最长的是九年。而姜旦会是一个比姜元更好的大王吗?
他实在没信心。因为少年人,总是有着种种奇思妙想,还最不愿意听别人的话。
“所以,有什么比现在这样更好呢?”龚香柔声道:“公主那里,当然还要细细安抚为上。”
“参见公主。”奇云只是一个深揖,膝盖都没有弯一下的。
姜姬不知道蟠儿是怎么把人给弄来的,奇云是自己走进摘星楼的。
深更半夜,做贼一样,悄悄溜进来。
“我有一物,愿献给公主。”奇云捧出一颗香丸,此物莹白如玉,香气扑鼻。
“此物何用?”姜姬看蟠儿接过来了,才问。
奇云道:“此物可令公主身边男子服下,他会对公主言听计从。”
姜姬:“……”
这么直白好吗?
她听懂了。这是给男宠用的春药,可以令其金枪不倒。
……看来她豪放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搞得这奇云一上来不干别的,先推荐春药给蟠儿。
她看了眼蟠儿,他倒是还挺淡定的。
她有点想笑。
这个奇云,是个妙人呢。
也叫她看出了这是个什么人。
她也就直接起来了:“我有件事,想问先生。”
“公主请说。”奇云很顺从。
虽然他一进来就表现得像个高人,但态度上却像商人。
也就是说,什么都是可以谈的。
“大王如何?”姜姬。
奇云满面红光,信心百倍:“大王精神健睿,百寿可期!”
“太久了。”她说。
奇云明显愣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她说。
奇云看看公主,再看看仍捧着药的青年,换了颜色,声音压低,说:“大王服药日久,大概还能再撑两个月。”
这可是实话了。
“太久。”
不料,公主还是这两个字。
奇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然郑国先王是怎么死的?他能收先王的钱,当然也能收现在这个郑王的钱。
但那是个公子,这是个公主。
“公主此举是何意?”奇云不解。干掉亲爹你也不能继位,当公主的就是在自己亲爹手底下当才好啊,换成兄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姜姬知道不叫这个人看底牌是不行的,就示意蟠儿领他去后面看一眼。过一会儿,两人就回来了。
奇云看到了两个男孩,一个大些,一个小些。
大的是姜旦,北奉宫收拾好了他也不肯走,死活要赖在这里。还跟羊崽玩得很好——他还不知道羊崽是谁。
“这两个都是我的弟弟。我没有兄长。”姜姬说。
奇云佩服的看着公主,看来此女野心不小啊。
奇云道:“愿为公主驱策。”看公主这样,估计他这回可以在鲁国多住几年了。
第264章 送行
秋风乍起。
这天早上起来, 纵使艳阳高照,乐城的人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来自秋天的凉意。
秋风吹得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等到太阳再升高一点,秋老虎的威力又让大家恨不能躲在屋檐下、树荫里了。
“哈啾!”姜姬打了一个通天大喷嚏,蟠儿立刻就让人把门窗重新关好,他上前来替她看病。
“你行吗?”她好笑道, 声音有点发闷了。
蟠儿倒是很认真:“黄老教过我辩症, 我先粗略的看一看, 等下午再从外面请大夫进来。”
姜姬摇头了。
现在的大夫跟骗子基本上是一个系统的。
因为系统的医学还没有发展起来,各家大夫大半都是自学成才, 在广大炮灰身上磨练自己的技术,等炮灰死得够多了,他自己也会归纳总结了, 大概就能称一声名医了。
以前她听过一个笑话, 一个大夫治好了一个绝症病人,病人非常感激他, 问他是怎么治好的, 因为他看过非常多的大夫,他们都没办法,说他死定了,这个大夫就说了句实话:“我也不知道哪一味药把你治好的。”
这其实是句大实话。
由于大夫医死的人太多,为了避免伤人害命,也为了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现在的大夫无不擅长嘴上功夫与脚下功夫,关键时刻,一要会说,二要会跑。治病的方不会不要紧,治不死人的方子一定要记几个。
她可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去试现在大夫的医术。
“还是你来吧。”她更信得过蟠儿。
蟠儿也确实很紧张,切脉观色,还让她伸舌头来看,又扒开她的眼皮,最后还跑到殿外,过了半刻又回来。
姜姬警觉道:“……你去干什么了?”
蟠儿一怔,实言相告:“我去看了看公主昨夜的尿液。”
“……”姜姬。
“小便黄赤,量少。”他继续说,“牙龈发红,眼睛还有些水肿。”
剩下的人都听得很认真,就她一个不太是滋味。
人,太认真了,也不太好……
最后他诊断她先是有点秋燥上火,然后又有点着凉了,两个病一起发出来,看起来倒像是炎症感冒。
让姜礼先给她炖个水梨吃,他再去给她找些葱白烧着喝。
“不是该喝点花椒水、生姜水吗?”姜礼问。
“那都是热性的,公主现在不能用。”蟠儿道,别最后感冒好了,起一嘴大泡。
葱白更温和些,效果也不差,就是味道可能公主不会喜欢。
姜姬最后捧到手里是一碗放了蜂蜜的温汤,倒是没看到半颗葱白。
甜丝丝的。
因为牙龈肿了,早上就没吃饼,喝的是粥,她一入口就尝到了葱味,但也看不到葱。
叫蟠儿这么一折腾,到了中午时,她就没那么困倦了,身上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下午太阳快落下时,到外面太阳地里走了一圈,出了一身汗,回来又被蟠儿隔着帘子教几个宫女给她按摩了一番,按得她昏昏欲睡。
眯了一觉,再睁眼,天已经黑透了。
蟠儿走进来,对正准备再喝一碗粥就继续睡觉的她说:“金潞宫的灯,熄掉了一半。”
姜姬把碗放下了。
关于什么时候送姜元去死,她还没有考虑好。首先,龚香和冯瑄都还没解决掉;其次,焦翁也还没有赶到乐城,跟蒋良回家——她连他有没有成功接到蒋良都不知道。
这就是在这种通讯不畅的地方玩队伍配合最大的不便了,信息不能及时有效的传递,搞得她很被动。
奇云很痛快的答应了她送姜元下地狱,她也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在旁边看着。
她要亲眼看着姜元咽下最后一口气。
其他的事她不做干涉。姜元死时最好没有外伤,没有明显的毒物反应,因为事后还需要做一些铺垫工作。如果尸体太难看,很不利于她后面的安排。
奇云全都答应了。
她有时可真觉得……这种人才,相见恨晚。
不过在此时遇上奇云是正好的。他已经衰老,只想找一个安身之所安度晚年,又有一身所学可为她所用。再早十年,奇云都不会如此驯顺的配合她,她也不能这么简单就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