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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始不懂!
公主到底在想什么?
她自信他不会背叛她?不会阻拦她?
所以才把这两个孩子都交给他教导吗?
还是,她认为就算他教了这两个孩子,也对她构不成阻碍……
卫始的心情更沉重了。
他伏下身去,道:“必不负公主所托。”
公主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一旬来一次,二狗还小,先教羊崽吧,也省得他一天到晚爬窗户。”
羊崽惊恐的瞪大眼睛。
姜姬微笑。
卫始一听之下,立刻严肃的问:“爬窗户?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你过来!”
羊崽看看“姐姐”,见她也没办法,只得过去。
“手伸出来。”卫始没带竹板,就以短刀的鞘击打羊崽的手心,十下。
羊崽泪花闪闪。
卫始严肃的说:“既然我是你的先生,就要教导你,以后你犯错就会挨打,只要被我知道了,你就逃不掉。以后,当你再想爬窗时,就想想这次挨的打吧。”
等卫始走后,羊崽才敢放声哭起来,姜姬走过去抱住他,轻声哄道:“乖乖不哭,他最坏了,我们不带他玩!”
——她在姜旦身上犯的错,在羊崽身上不会再犯了。黑脸让别人去扮就好,这样,她会永远是他心目中的好姐姐。
曹非回到了他租住的旅馆,黄苟正在把买回来的饼烤热,看到他一个人回来,忙问:“孩子呢?送出去了?”
曹非嗯了一声,进屋却看到榻上有一个阿陀的尿布。黄苟说,“这是前天洗的,今天才干,我刚从灶上拿回来。既然现在没用了,我拿去扔了吧。”
曹非拦住了他,他拿起尿布,上面还有阿陀的味道。这个味道,他一点都不讨厌,也不觉得恶心,相反,他竟然觉得挺好闻的。
他把他送给了摘星公主,并看着摘星公主把他托给了太守,那是一个忠直之人,应当……不会错待阿陀。
公主说,她不欲让魏国与鲁国为敌,但他是魏人,想必不会愿意陷害魏国,所以,她只希望他能把魏国的视线从鲁国引开,引到别的国家去。
他说,燕?
公主说,不,是郑。
他说,他身在燕,不在郑。
公主说,他可以去郑。
为燕,行间郑国。
公主说,郑国手握燕国命脉,五十年下来,燕国早就习惯从郑国买粮,郑国难道不想让燕国为其所用吗?
如果郑国不想,他就要让郑王这么想。
但郑与燕唇齿相依,郑国的百姓多以种田为生,一旦郑与燕发生问题,那多余的粮食就会成为郑国的负担。
郑、燕相争,鲁、魏都会因此得利。
公主说,他到郑国后,可以让郑与鲁为敌。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即就明白了。
然后,鲁就会和魏成为盟友了。
这样,她和他就都能得偿所愿了。
曹非亲手把尿布烧了,在回燕国前,他要把一切马脚都给消灭掉。
原来摘星公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在鲁国取得更多权力!
当郑与燕包夹鲁国时,鲁国必定风波不断,这就是摘星公主的机会。
不管是结盟前还是结盟后,摘星公主都占据着最有利的地位,等着猎取最大的利益。
第246章 新年到来,大庆三日
漆鼎看着下面跪着不肯起来的曹非,叹道:“阿钩,快起来。你自从投到我家以后,尽心尽力,不过是这一次而已,难道我还会怪你?”
曹非仍不起来,漆鼎又叹了几声,不得不下去扶他,一扶才发现曹非满脸是泪。
“阿钩,何事如此伤心?”漆鼎大惊,连忙问道。
曹非放声大哭,抱住漆鼎的手哭道:“我愧对四公子!公子待我如友,我却……”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他捂住脸。
漆鼎索性也不站起来了,就坐在曹非身边,唤人拿来美酒,他倒了两杯,把一杯推给曹非:“喝。”
曹非痛饮了一壶之后,借着酒意向漆鼎坦白了一件事:他本为魏人。
漆鼎自然大惊,惊讶之后反倒感同身受的说:“怪不得……你这次在魏国久久不归,是回家乡看望家人了吗?”他连叹几声,唤人:“再拿酒来!”
这回侍人送上了两瓮美酒,漆鼎弃杯不用,抱起一瓮仰头饮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兄到我家数年,我与兄虽……虽名为主仆,但我心中却是把兄当成亲人看的。”漆鼎似乎被酒意引动愁肠,苦笑道:“我父不喜我,以我为敌。我的兄弟无不想杀我,我也无妻儿,活到今日,一事无成。”他对曹非深情的说,“当日,我一见兄长,就对兄长一见如故。这么多年,兄长多番助我,我能有今日,多亏了兄长从旁相助,今日……兄长要走,我、我心中再是不舍,也只能让兄长离去!”
曹非只是沉默,不停的往嘴里灌酒,两人喝到天黑,又醉到天亮。
天亮后,侍从才敢进来叫醒漆鼎。漆鼎不快,推开他:“不要闹我!去去去,让我睡!”
侍从发愁,硬是把他架起来说:“公子要睡也回榻上去睡,躺在地上算怎么回事!”一边也埋怨曹非,“阿钩你在此怎么也由得公子任性!”
曹非那边也有几个侍女服侍。
漆鼎洗漱过后,酒醒了一些,命人去准备仪程。
侍从奇道:“何人要出门?”他转头看曹非,道:“阿钩又要出去?可他不是才回来?何况都这个时候了,郑粮早就没了,要买,也要到明年再说了。外面可还下雪呢,哪怕大雪天赶人出去的道理!公子真是不体贴人!”
漆鼎被自己的侍从责备也不生气,柔声对他:“休要多言多语!快去准备,多备些钱。”
清晨,阳光不那么强烈。屋外的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无数奴仆正在清扫积雪。
漆鼎携着曹非的手走出来,两人在已经清扫过的回廊上缓缓而行。
四下无人,漆鼎一路将曹非送到了二门外,前面是宽广的庭院,穿过前庭就是大门了。
“兄长此去,只怕日后相见无期。”漆鼎叹道,他千般不舍的放开曹非的手,郑重一揖:“兄长,走吧。”
曹非从昨晚就一直很沉默,此时才道:“……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漆鼎此时的惊讶是真的了,他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曹非。
“我父早在我离家后没几年就死了,我母早逝。我家本就只靠叔父操持。先王去后,叔父辞了官,带着家人都走了。我这次回去……”曹非的面上露出一丝真实的茫然,“想给我爹磕个头。”他对漆鼎一笑,“却连坟都已经迁走了。”
漆鼎笑不出来,那些浮夸的悲伤、离情、不舍,在此时都显得尴尬了。
漆鼎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曹非,他在等曹非下面的话。
曹晨无遮无拦的目视漆鼎,“我与公子相识已有十年,我知公子自有高志,现在不过是担忧宝剑锋利,宝光耀眼,这才让宝剑卧于锦绣堆中,让美酒与胭脂去浸润它。”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冬日庭院中回荡,如金如铁,铮铮锵锵,入耳自鸣。不知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因为他这个人。
漆鼎玩味的笑了,“兄长此言,愚弟听不懂了。”
曹非笑了一笑,突然对着漆鼎大礼参拜,“我混沌半生,一事无成。我不想到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白来这世上一回!”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如狼似虎,“便是此名此姓不得显于人前,我也要做出一番事业。”
漆鼎沉默一息,错开一步,拉开了与曹非的距离。
“兄长,还请起身。”他平淡的说。
曹非顺从的站起来,“我本名曹非,家祖赐字凡人。”
漆鼎轻喃道:“凡人……”非凡人也。曹家先祖一定对这个子孙寄于厚望。
曹非道:“我欲入郑。”
漆鼎:“凡人兄不打算回魏国吗?”
曹非摇头,“魏国,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认识曹家的人太多,他担心有所做为会连累家人?
漆鼎问:“凡人兄入郑,意欲何为?”
曹非看向漆鼎,轻声说:“以郑,欺燕。”
漆鼎一怔,仰头大笑,“凡人兄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是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曹非哂然一笑道,“公子当然是要杀我的。我与燕为敌,公主当然也要以我为敌。”
漆鼎深思的望着他:“那……凡人兄又为何要对我这燕人说,你要与燕为敌?”
曹非理所当然的说:“因为现在的燕,还不是公子的燕。”
说罢,他一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漆鼎在他身后喃喃自语:“不是我的燕……”所以,你要郑国来攻打燕国——攻打燕王吗?
漆鼎回去后唤来侍从,“去叫阿饼来。”
阿饼无名无姓,他因为肚饿,因为一块饼自卖自身,成了奴隶,又因主人被杀,流落在外。在漆鼎得到他之前,他已经辗转十数个主人了。
漆鼎发现阿饼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本事,他总能发现别人的秘密,在钻营打探上,他仿佛无事自通。得了阿饼后,漆鼎知道了很多别的燕贵的秘密。
他没有给阿饼姓氏,别人看阿饼还是一个奴隶,可漆鼎却十分看重他。
早在曹非第一次替漆家取来万担郑粮的时候,漆鼎就已经让阿饼去打听他的消息了。之后曹非会到漆鼎这里,也是漆鼎特意设计的。
“阿饼,曹非这次去魏国的事,你去打听清楚。”漆鼎道。
阿饼看起来很不起眼,他有一个过于宽大的脑门,杂草一样的眉毛,一双睡不清的肿眼睛,一张大嘴。谁看到他,印象可能会是脏、傻、蠢,唯独没有精明。
曹非走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他就消失了。只带走了一个随从,黄苟。他的车夫都没带。
曹家的下人很少,奴隶也不多。曹非不喜欢用奴隶,他只用必要的人,在燕贵中这样的人不多,哪怕是外国人,到了燕国也会开始蓄奴的,燕国的奴隶太便宜了,便宜到没有人会舍得不用奴隶这么好用的的劳力。有的人家舍不得牛马,就用奴隶拉车。
因为用得人少,曹非又不喜欢交际,阿饼根本没打听到太多的消息。
幸好,曹非平时接触的人中多数是商人,他就钻到了商人家去。
早在一个月前,曹非还没有回来的时候,马商等商人已经把粮食给送回来了。
燕国每年都要从外国购粮,商人们早就养成习惯,一到这个时候,自动的就会带着大批粮食赶往燕国。
这次的商人来得尤其多,粮价竟然还比往年便宜了些。
据说是因为鲁国商城过城几乎不收税的缘故。
燕国今年不费吹灰之力就买到了所需的粮食,这也让更多商人得知了商城。
但很少有人知道,商城就是以前的辽城。
阿饼打听着哪些商人是从魏国回来的,这些商人有的没有在燕地安家,随身也不会带很多奴隶,需要运货搬货的话,他们就到了燕地再买奴隶,这也花不了几个钱,到走的时候再一起带走,出了燕再卖掉还能再赚一笔。
这让阿饼特别容易就混了进去,他在一家打听完之后就逃出来,再混到别家去打听,买奴隶的商人却通常不会注意每一个奴隶的长相,就连他们的管家也不会特意去记这些脏兮兮的奴隶长什么样。
阿饼在短短几天里跑了好几家从魏回来的商人,却得知曹非根本没有跟他们一起去魏国。
他回去告诉漆鼎后,漆鼎恍然大悟:“看来,曹凡人是自己一个人回魏国的,他是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想回家看看,不料,家人早就不在了,这才致使他突然改变吗?
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可漆鼎早就习惯怀疑一切。
——他只是不相信会突然有个人不计后果的帮他。
会有人连命都不要,就为了替他铺平道路吗?
“去魏国探一探曹家是不是如曹凡人所说的那样吧。”漆鼎道。
曹凡人就算到了郑国,想做到他所说的那些事也绝非一日之功,在这之前,他有很多时间看清他到底是何目的。
“新年到来,大庆三日。”
这是摘星公主在商城的祭祀上所说的话。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商城的人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然后就见市场前多了数个巨大的鼎,鼎下堆柴,鼎中煮食。
只要是商城人,皆可在这三日内从此鼎中取食,火不熄,则食不绝。
也就是说,这三天大家可以尽情吃、尽情喝。
商城中的流民先是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那鼎煮了一日,只有巡逻的城卫去取食。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
结果夜里有人偷吃,到了早上,摘星公主的侍从发现鼎食已经空了,就让人重新注水,倒入谷米,再将火点上。第二天夜里去偷吃的人更多了,甚至他们还发现,城门卫明明看到他们了,却也不过来驱赶。
真的可以吃吗?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可以随意取食的最后一天,当公主的侍从再次来把谷米和水倒入鼎中煮沸时,几个流民小心翼翼的靠近,等在鼎旁。
侍从没有赶他们走。
他们就等啊等,等到鼎中的食物开始飘出香气来,他们走过来,想用手从鼎中挖出食物,被侍从拦住了。
流民立刻就想跑,侍从喊住他们说:“夜里食物都冷了,你们用手挖着吃没事,现在食物刚煮好,你们的手伸进去就烫熟了。”他说着拿出半只竹筒,从鼎中盛出一些食物,递给一个流民。
竹筒从中劈开,一劈两半,正好可以盛食。这是某个商人带来的,姜姬看到后突发奇想,觉得它可以代替碗,就用低等盐土换了很多给奴隶做碗。
流民捧着竹筒,一边看着侍从,一边大口大口的吞食,连烫都顾不上了,而他吃完后就跑了,好像很怕侍从去抓他。
可他跑远之后,发现去吃鼎食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就又跑回来了,一开始他躲在人群中,后来就发现那些大人根本不看他们,也不会数谁吃过了,谁没吃,只要有人去要,他们就给,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把手伸到鼎中去挖汤吃。
他就安心的蹲在鼎的周围,吃啊吃,吃了一天的饭。他都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东西,有一车了吧?他从没吃的这么饱过!
鼎中的食物一次次加满,除了流民,一些小商人也来取食,有了商人之后,商人们也开始往鼎中加谷米,甚至开始比赛谁加得多。
一直到午夜,市场前的鼎旁仍围满了人。
一个商人拿着自家的碗盛了鼎中的汤,站在夜风中喝着,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对旁边一个商人说:“早就听说摘星公主的鼎食,今日,我终于也吃到了。”
听说公主的鼎食是福气与慈悲的象征,里面是公主对百姓的祝福与祝愿,祝愿他们平安幸福,不挨饿受冻,太太平平。
吃了这个,今年一年都会被公主保佑,一定会财源广进,兴隆发达。
“今年还只是一个开始,明年来吃鼎食的人会更多,要准备更多的粮食。”姜姬说。
姜礼已经计算出了这三天总共花费了三万担谷米。
商城内花的并不多,前两天都没人敢试试,第三天才开始有人来吃鼎食,而且还有商人帮着加谷米。
倒是城外的二十个村庄吃了不少,他们已经习惯听公主的话了,公主说这三天随便吃,他们就真能一直守在鼎旁不停的吃,吃到吐都还要吃。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三日过后,城中的流民想当公主的田奴,他们守在公主府附近,被城卫抓住后说想当田奴才来见公主的,他问过公主后,把这些人送到了村庄里。
而商人们的奴隶竟然也有逃跑的——他们想当公主的奴隶。
姜温都“笑纳”了,他把这些主动来投的奴隶收下,等商人来问“听说城门处抓了一些奴隶?”,姜温摇头“不曾听说”。
甚至一些小商人已经打算在此地安家落户,他们不想租房,开始向金碧馆打听房子能不能买下来?如果公主的房子不能买,能不能在城里买块地自己盖房子?
辽城当年的房子就不多。姜姬听说有商人想买地盖房子,就把那些偏远的地方划给了他们。
想盖多少就盖多少,随便盖。但是房子要符合商城的规划,一些标准必须要遵守,比如街道的宽度等等。
而金碧馆在收了一些钱之后开始点头卖地让商人盖房,其他的商人也纷纷而来,悄悄塞钱买地。
城中也多了许多的瓦匠、木匠、石匠等,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大批的木料、砖石被运到了商城。
商城的人,越来越多了。
第247章 奇云
春天到了,商城外处处是良田,一派繁忙景象。
田奴们都在干活,因为没有足够的牛马拉犁,所以背犁的都是奴隶。不过倒没什么人为此抱怨,比背犁更重的活他们也不是没干过。
现在最让他们高兴的声音就是位于村庄正中央的铜锣敲响,当那铛铛铛的声音响起时,就意味着休息时间到了,他们可以吃饭了。
“没有足够的种子。”姜温说。
应该说,没有足够的、确定可以在商城这里的土地上有收获的作物的种子,因为虽然有很多粮种,但他们不知道哪一种可以适应本地的气候和土地条件,万一下了种子不发芽,那一耽误就是一年功夫。
为了保证最大的成功率,现在商城附近的田里种的都是经过调查确实都是本地的旧有作物。
等一个月后再看它们会不会发芽吧。她可以接受30%的失败率,再多就不行了。
去年只是建立起了商城的骨架,今年就要看看这幅骨架到底结不结实,能不能经得住风雨的侵袭。
相比而言,商城里的商人们倒是都发展的不错,也很快见到了回报。
时候长了,连卫始都不免动心,觉得这种地是没有行商来钱快。种地种一年种出来的粮食也未必能填得饱肚子,还不如直接拿钱去买呢。
可公主说这样是快,但这会让商城永远受制于人。
商城如果一直靠商人活下去,那过不了多久,它就变成另一个辽城了。所以哪怕种地不讨好也要继续种。
“到目前为止,今年冬天共死了一万一千九百九十四人。”姜礼说。
这个人数比姜姬预料的要少得多。
姜礼说商城外的流民死得多,但各村的田奴却大半都活下来了,就算是暂时没有煤可烧的地方也没死多少人。
而且另一件可笑的事是,在三月时还有燕奴不停的从燕地往商城跑。从去年到今年,商城收留的燕奴就有一万多人,里外正好打平了。
不过现在燕人那边开始抓奴隶了,因为斗春开始了。
斗春是燕国的习俗。春季到来的时候,各国都有各种庆祝春天的节日,燕国就是斗春,顾名思义就是比试、比武。
这个比武会一直持续到四月才结束,各城都会办。所以这个时候,燕人就开始抓奴隶了,就不会再把自家的奴隶赶出去了。
听说天暖和以后就没奴隶可捡了,姜姬还挺失望。
另一个消息就是漆四说好要送过来的煤,终于送到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在冬天过去之后才把煤送来。
姜姬还没有见过漆四,但这段时间听了太多他的消息之后,有一种已经认识他的感觉。
姜温道:“我让人去找白城的城主了,看他有没有反应。”
他用的办法很简单,找一个商人去收买燕国边城白城城主的亲信,他的宠妾、宠仆一类的人,说动白城城主“帮”漆四好好的把这些煤送到商城来“赚外快”。
只要打通这条路,以后燕地的煤运到商城就容易多了。唯一的问题是漆四那边可能会穿梆。
“白城城主可能不会直接跑去找漆四说穿此事,但他也可能会试探漆四。”姜姬说,所以这一招要能用得好,就要真找一个漆四身边的人来做桥梁。
她看中的人是马商。
去年,马商从魏地回来后根本没进商城,直接回了燕。
这也是商城被动的地方。商人们来,他们才能利用商人;商人不来,他们就束手无策。
“不能只指望他一个人。”姜姬说,“白家的其他人呢?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蟠儿答应会再派人去燕国。
现在商城的事是越来越多了,以前他们是有事才来沧海楼,现在不得不规定下来每五日有一次议事。
在这一天,卫始和蟠儿都要把最近的工作做一下汇报,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当面讨论出一个结果,并立刻制定出计划来。
不过事情总是越讨论详细的,所以一天通常不够,一旦制定下来计划,需要讨论的就更多了。
姜姬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对姜温说:“今年需要统计一下商城的常驻人口,做到心中有数。”
姜温答应下来。
她对姜礼说:“城中的库房现在有几个了?”
姜礼说:“共有十四个。”
“够吗?”
姜礼摇头,城库是肯定不够的。
“你把还缺什么库房,该建多大,建在什么地方考虑好之后下次报上来。”她说。
姜礼额头冒汗的应下了。
她再看姜俭:“城中的税目现在共有多少种?”
姜俭说,“今年年初二月、三月各有四种新税,目前税目是二十四种。”
“有大家反对特别大的吗?”她问。
姜俭说:“商人们对于卫生税……”牛马随地大小便这个是管不了的,但城里居然因此收卫生税,商人觉得这个税是最没道理的。
“那就改个名字……”姜姬想了想,说:“叫道路管理税吧。”
姜俭把这个记下来。
姜姬说:“税目你好好看一看,二十四种里有没有重复性高的,如果有高的就合并一下,下次报给我。”
她再看向卫始,“现在城中所需官吏数目还欠多少?”
卫始忙道:“五十三人!”
五十三个……
姜姬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就是说,她还需的五十三个至少会数数,会写字,会做简单的表达的人来当官。这种人在商城是不可能找得到了,从流民中挖掘也不太可能。
是自己教……还是抢回来?
她对卫始说:“你来考虑。如果要抢,从哪里把人抢回来,叫卫开去办。如果要咱们自己调教,这人又该从哪里找。”
卫始一怔,犹豫了一下,道:“我倒是有几个人选……”
他说的是辽城以前的人。
杨云海在最后几年也算是为祸一方,为了强大自身,他先把辽城的自己人给抢了个遍。
男人都死了,妇孺守不住家业,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财产被抢走,军队被夺去。
杨云海还是要脸的,他的洗劫套着一副光明正大的皮,理直气壮的很。所以他还是会给他的“兄弟”们的后代留下一点东西的,比如房子,比如命。
可一群妇孺怎么可能守得住?当没有军队的保护,一座大房子里只住着一群女人、孩子和老人,这样的家还安全吗?
他们要么死了,要么逃了。
活了下来的人成了流民、军奴,被混到杨家的军队中,而那些军队又都被姜姬继承了。
当辽城变成了商城,杨云海不知去向,公主横空出世。这些人就更没有跳出来的必要了。
报仇?
杨云海失踪了。
杨家家业被公主夺了——也有人认为是姜武夺的。
但不管怎么说,毁了他们家的人早就不在了。
他们这个仇,似乎也没记到姜姬头上来。
而卫始也早就找到了他们。
“我只是让人看着,看他们想干什么。”卫始说。
他觉得这些人对公主是没有仇恨的,对姜大将军也没有恨。他们倒是恨杨云海,杨云海就算没死,现在也是丧家之犬,也犯不着去恨了。
这些人有一些走了,有一些还留在城里。
“他们留下来干什么?”她问。
“守着自家的祖地,祖坟吧。”卫始感叹道。
“你要是看着好,就叫过来用吧。”姜姬点头了。
她觉得卫始的眼光还是可以相信的。
“把这个端去给大王试一试。”奇云从巨大的铜炉中盛出一碗似金似玉的膏状物。
金潞宫的侍人捧走之后,奇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外面去。
不远处就是摘星楼,到底,他也没能住进去。
奇云有些感叹,不过他在鲁国的日子倒是比在郑国强多了。
别看郑王最后是很听他的话,其实他刚到郑国时,郑国的上上下下都很反对他,所以,他才会住在小山包上。
哪里像在鲁国,鲁王一句话,他就在宫中有了一个“仙馆”,可以在这里修行炼丹,光明正大!
“快来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北边传来,奇云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少年跑过来,他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没梳。他一边奔跑,一边大笑着呼喊后面的人快跟上。
那是大王的大公子,也是唯一的公子。
不过这个公子,可是荒唐极了。
奇云站在远处,面带微笑,远远的望着他,他看到那个公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跑远了。
如果能说动这个公子也信他就好了。
可惜,这个公子看似荒唐,却油盐不进。上回见面,他身边那个侍人对他说了句什么,公子本来还笑着,脸色突然变了,气哼哼的对他说:“你想住摘星宫?”
然后就扬长而去。
奇云无奈,只好慢慢来。他也奇怪,这个宫里据说人人都不喜欢摘星公主,好像公主得罪了很多人,但说起她来,又好像人人都护着她。
他可真没见过这种事。
第248章 求官
“那个老家伙又来了!”看到奇云,姜旦愤恨的说。
姜仁与姜智刚刚跟上来,听姜旦这么说,两人看了奇云一眼,上前拉住姜旦说:“公子,不要理他,我们走吧。”
三个少年穿入树丛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一群气喘吁吁的宫女跑过来,为首的一个气哼哼的说:“又叫他们跑了!”
“抓住了又拿他没办法。”一个宫女抹了把汗,没好气的说。
姜旦这个公子好像没什么人理,可他也是莲花台的公子,别说只是埋伏在承华宫周围捉弄她们,就算是真把她们怎么样了,也不过是风流韵事而已。
而且来追姜旦的宫女中不少都是春心荡漾才来追着玩的,这叫情趣,哪是真想抓住姜旦问罪的?
此时就有几个宫女在嘻笑着推其中一个面若桃花的宫女:“阿米,公子为什么来偷看你啊?”那个宫女脸带羞容,一看就没生气。她刚才洗澡时发现窗外有人,一叫出来引来了很多人,追出来后她才知道是姜旦,以为姜旦对她有情才来偷看她,心中也是小鹿乱撞。她看大家都来追了,连忙追过来也是害怕大家伤害姜旦,此时被人打趣,心头更是羞得厉害,一转身道:“我不理你们了!”甩手跑了。
抓不着人,宫女们也只得回去了。说实话,这莲花台也就两个男人,一个是大王,一个就是姜旦。大王在金潞宫里已经闭宫不出有五年了,听说是要修行。别说她们,连风华绝代的王后,大王都不见。
幸好姜旦渐渐长大,青春而慕色,时常躲在暗处惊吓宫女,或推翻她们手中的东西,或跟在她们身后掀她们的裙子。因为整个莲花台只有王后身边有很多年轻宫女,所以姜旦就常常埋伏在承华宫附近——不过因为有戏弄宫女的事,倒没人觉得他居心不良。
何况,王后虽然姓蒋,可大王不爱,蒋家也像是早就忘了她这个人,除了一张脸,她也没什么好叫人图谋的。
姜旦带着姜智和姜仁回到他暂居的摘星楼。
这莲花台空置的宫室很多,姜智建议姜旦不要固定住在一个地方,隔一段时间换个地方住住,反正没人管他到底住在哪里。
在整个莲花台,他们常住的地方不是摘星楼,而是烧死小冯氏的照明宫和大冯氏自杀的启和殿。这两处在宫中是绝对没人去的。
而摘星楼太多人注意它了,所以他们不能住在这里。
不过,虽然不能住,但姜旦还是喜欢到摘星楼来。好像躲在这里就不会有人伤害他了。
在姐姐和大哥离开之后,他就成了这个宫里一个不存在的人。
没有住的地方,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饭吃。
但他却是公子,所以他才能活着。
姜智来之前,他和姜仁是靠偷来的食物活下来的——还不敢偷多了,怕被人发现,被人打。
等姜智来了之后,他告诉他虽然现在好像大王不管他,所以人人都当没他这个人,但也没人敢对他做什么。
“公主都安排好了,小公子,在莲花台,没人敢伤你性命,而不管你做什么,都没人敢动你一指头!”姜智当时受了刑,还躺着不能动,他跑回来时被人发现了,可他仍坚持要回到他身边。
他教姜旦和姜仁去抢吃的,尽管抢,光明正大的抢——绝没人敢拦!
姜旦还有些害怕,姜仁就照做了,他“抢”回来了他们的第一顿饱饭。
从这一天起,他们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没有衣服?
按住一个侍卫把他的衣服剥了。
结果这个侍卫得知是姜旦剥他的衣服穿,竟然大笑着主动把裤子和鞋都脱给他。
等下次他们再偷袭侍卫想抢衣服时,那侍卫竟然说:“等等,我自己脱!”
他们抢了几身衣服后,就被人知道了,那个抓住姜智打得他不能动的姜莲被几位大人问话,他就说是他“忘了”,因为他要侍候大王,忘了给姜旦准备衣食与宫室。
他给姜旦安排了住的地方,也给了他侍候的人。可姜旦不敢住,他听姜智的,姜智说他们不能住,要躲起来。等他们不去住以后,那个宫里的侍人也渐渐都不在了,也没再送吃的过去了。
姜智说,那个姜莲想害他,又不想亲手杀他,就用这种方法。所以绝不能接受姜莲给的任何一样东西。
姜旦听姜智的,就算一个大将军来找他,说他是他二哥,要带他去见姜莲,让他听姜莲的话,被他吐到脸上,又带着姜智和姜仁把他打了一顿,然后三个人就跑了。
他才不信呢。他知道大哥,知道姐姐,这个二哥他根本不记得!如果他真是他的二哥,怎么不早来救他?怎么不帮大哥和姐姐呢?这个人一定是个骗子。
姜智说这个人确实是他二哥,不过他是个坏人。
姜旦点头,“他就是坏人!”这个世上,只有大哥和姐姐对他好。
可是,他们现在都不在这里,他才会没人管,才不得不东躲西藏。
这几年,他看得很清楚。姜智说的对,这个宫里的人都不是真心对他。
那些来教他读书的“先生”,他们难道不知道他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可他们除了让他孝顺大王,听从大王以外,别的什么也不会做。
然后,他就不听他们的了,连课也不想上。
姜智说,他不上课也可以。
“公子如果会读书,就要做一个软弱的人,就要事事听从他们的话,不然他们是不会对公子放心的。”姜智说,“到那时,公子反倒会受制于人。现在这样,公子任性一些,不但管束少了,他们也会对公子更放心。”就是日子会难过点。
姜仁担心这样下去,姜旦过于顽劣会被这些人放弃。因为他是公子,就必须要像个公子才有用,如果他太不像公子,会不会……
姜智很有信心的摇头,“不会的。公主早就都安排好了,不管公子是什么样,他们都只能捧着公子!”
不过,公主不在这里,没办法保护他们,他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除了姜智与姜仁,他也没有随身的宫女或侍人,他也不要,不管谁来找他,或哭或求,或给他金银等好东西,他都不要,也都不信。
他只信姜智和姜仁,他们是姐姐给他的。
他们三个人吃的东西多数是抢别的宫人的,而且不固定抢,今天抢这个宫的,明天抢那个宫的。不过姜智说,这个宫里哪个宫都可以抢,有两个宫的不能抢,一个是金潞宫,一个是承华宫。
“因为有人会想杀大王与王后,却不会有人想杀你。”姜智说,“抢他们的,我们万一吃到有毒的怎么办?”
姜旦很相信姜智,因为他是姐姐特意送回宫来照顾他的人,更因为在姜智的帮助下,他们才能在莲花台过得这么恣意轻松。
在姜旦渐渐长大之后,姜智就教他去捉弄宫女。
姜仁想反对,姜智反问他:“那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看公子长大了,污蔑他欺辱王后的宫女怎么办?”甚至,如果是王后……
他每天都在思考别人会怎么害姜旦,就算不会杀他,但别的事呢?败坏他的名声,让他名声扫地,这样的公子就算日后继位了也只能当个摆设。
在姜旦渐渐长大之后,姜智就立刻想到了蒋王后和她的宫女。
蒋王后有多美,在她封后的那一夜,来金潞宫宴饮的人都看到了,他们不止看到了王后的美丽,还看到了大王对王后的轻蔑。
在大王闭宫不出的这五年里,关于蒋王后的风流韵事在宫外有好几桩。乐城的人津津乐道着王后寂寞,与侍卫、与大臣,甚至是与宫中的粗役偷情的故事。
如果姜旦和蒋王后有了暧昧,蒋王后的名声没人在意,姜旦就永远也别想抬起头来了。
姜智说:“我们不能让他们不陷害公子,那就只能想办法削弱这件事的影响。”从一开始,就把它塑造成一件小事。
于是从一年前,姜旦就开始时不时的袭击宫女。果然像姜智说的,这件事变成了一件趣事,不但宫女没有生气,宫中的侍卫也嘻嘻哈哈的围观,有时还会帮他围堵宫女,反倒成了宫中一景。
摘星楼还是很干净的,因为常有宫女和侍人悄悄来打扫。
这让姜旦相信,除了他之外,这个宫里还有人盼着姐姐回来,他们都想念姐姐。
他坐在台阶上,望着头顶的天空,想,姐姐和大哥在哪儿呢?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里,这里。”黄老带着阿布,“往这里种,要挖这么深。”一边回头看公主,这地里这么脏,也亏她待得住。他听说公主缺官儿,问蟠儿他和阿布能不能当官。
蟠儿问他们想当什么官?
黄老不敢说他还是想离公主远一点,虽然他同情公主——但他还是不想跟她住在一块!
他说:“那个村长,能当吗?”
能啊,有什么不能的?
蟠儿去问姜姬,姜姬立刻就答应了,难道不知道她最缺村官吗?黄老和阿布过去了,她就能从村长中再抽两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