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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力镇压的问题不用他们操心。
黄老和阿布立刻走马上任,当天就换了两个人回来。卫始假公济私,先换回来的是两个侍人,丁家兄弟还在村里。
卫开这次回来算是□□出了几个帮手,分给他们一些人马,成了村庄里的警备队,专管田奴之间的斗殴,抓住了不打不骂,麻绳一锁都拉去清河泥,去年清的河泥拉回来拌在田里,肥了好多地呢,今年的河泥也要早早的准备好,堆在露天和肥料混合发酵,等要施肥时就靠它了。
黄老怕阿布不行,他只好辛苦一下,一个人管两个村,手把手教阿布。偏偏这个老头子还是个闲不下来的,看到田奴种地,手痒痒的就自己也去种,带拉着阿布跟着学。
几天下来,两人带着田奴已经种了好几块地了。
姜姬听说后也过来看,旁听半天,见黄老说的还挺一板一眼的,再看他这半天挖得坑下得种子,坑距都一样,深浅也差不多——黄老会种地,而且不是一般的会,是很擅长。
姜姬大喜之下跟着黄老种了半块地,由于她的目光过于炙热,黄老频频回头实在忍不住——裙子都拖脏了!
黄老不种了,他撑着腰说:“唉,老了,不行了,累了。”
阿布喜的把手中的种子一扔,“我扶你!”
黄老瞪着他:“去把种子捡回来,好好种下去!”
阿布只得转头去了。
黄老出来了,姜姬也出来了。两人坐到早就搭好的棚子下,姜义立刻捧来清水让公主和黄老洗手清洁。
黄老背过身——他实在是怕了公主。明明有时看着是个好孩子,有时却又吓人的厉害。
“黄老。”姜姬在身后温柔的叫他。
黄老的心都要颤了,镇定回头,“何事?”
姜姬笑:“您换个官做好不好?”
黄老:“……什么官?”
“司农。”姜姬歪头做可爱貌,“黄司农。”
黄老:“……”
老朽欲辞官归隐,不知可否?
——算了,肯定不让走。
黄老点头:“……干什么的?”
“种地的。”姜姬说。
哦,那就还行。
姜姬怕黄老心理压力太大,说:“您随便种,只要能种活,有收获就行,不要求一定要收多少粮食。”
“……”黄老。
您这是看重我啊,还是不看好我啊?
第249章 素手执棋
黄老本质上是个特别负责任的人,虽然基本以坑蒙拐骗为生,但那要分人。为富不仁的,骗他是为民除害;好人,那黄老是舍不得也不会去骗的。
连她这样的,黄老都能不忍心,对着两个村将近四百多个田奴,他就更不可能糊弄了。
所以姜姬才提前打招呼,告诉他没有硬性指标,能种成什么样就种成什么样。
可黄老听了根本没当真。他考查几天之后,决定这两个村的人不种人吃的粮食,种马吃的,也就是豆料和马草。
而且黄老还很先进,他搞的是套种。
这个是姜姬都没想到的。
他先带着人去荒郊野地里把马草的根给挖出来,现在春天刚到,马草刚刚冒头,比别的草都长得快长得高,一眼就看到了。他带着田奴把能看到的草都给挖来了,全都给移栽到田里,然后挖坑埋草根的时候,还顺便下了豆子去。
豆子是混合的,黄豆黑豆各种豆都有,抓一小把放坑里一扔,草根往里一埋,再填点土就行了。
十天以后,马草都活了,长得歪七扭八欣欣向荣。
野草嘛,自然生命力格外顽强,所以成活率也高得不像话。姜姬旁观了两天,发现田奴们种草的手势不一而足,有豪放派的,一抓一大把草,往小坑里一塞,填土,下一个;
有狂野派的,抓一把草使劲往坑里插,使劲填土,种完草都只露一个头;
还有婉约派的,轻轻抓一把草,轻轻往地里一放,轻轻盖一层土,走了,身后大半的草根还露着。
系统化的种植需要熟练的农民,可惜,她自己不会种地无法提供现代文明的理论指导,而现在这个时代有没有专业的农业人才还不太好说,至少商城没有。
就像医生如果技术不过关了,要看病人的命硬不硬;农民的种植技术不过关了,就要看粮种的命硬不硬了。
马草的命很硬,硬到姜姬突发奇想,想知道能不能多找几个村种马草,或者种种别的草,反正就是耐活的经济作物,也未必非要种人吃的,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多了,只要有人要,种出来就能换来钱。
她也不是死心眼非要让田奴们种粮食,经济效益有时是第一位的。
商城今年的商业品种多了不少,首先就是砖窑、木材店与家具店,然后很快,更加细化的商人出现了。
奴隶商人,出售壮奴、家奴、粗役、男奴、女奴、使女、歌伎、乐工、舞女。
布商来了,带来了成山的魏锦、郑丝和手巧的织娘。
金匠来了,可以化金化银,打金饼银盘,金银首饰——它也兼职银行,通存通兑。金银做为等价物,各国通用。
人是带动商业发展的一个首要因素。如果商城是从农业社会缓慢发展起来,那它从农业社会进化到商业社会就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因为这有一个资本积累的过程,当有足够多的剩余产品了,才会产生足以消化它的市场。
但商城的立足之初就是走商业发展的,城里的居民缺少的不是钱,而是商品。当他们拿着钱,却买不到需要的东西时,商机应运而生。
“今年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年。”姜姬说。
不幸的是,她说中了。
从年初起,涌入商城的人成倍增长着。去年那些观望的、还不知道商城的商人们,今年都来了,他们都想比别人快一步,因为比别人快,就意味着他们能赚更多的钱。
莫言说现在每天城门外排着长长的马队等着通过。
“公主,是否能多开几个门?”他问。
商城的正门一直都是关着的,去年给商人使用的是两个侧门。
这样是为了防止商城遇袭。
“正门还是不能开,如果燕人真来了,我们的士兵却被商队被堵在城里怎么办?”蟠儿摇头拒绝。
让商队走侧门是出于安全考虑。
莫言说:“但现在城门口已经出现新的集市了。”
由于涌入商城的商人骤增,被堵在城门外一天半天的已经不奇怪了,商人们就自动自发的在城门外搞了个野集,反正等也是等,何不在外面进行交易呢?等商定后再进城不就行了?
这也是商城,或者说辽城的局限性。它本来就是个兵营,也就是说,地盘本来就不大。杨家拥兵最多的时候是二十几万人,可也不是一家人一个院子,而是几百上千上万人一个营,跟圈鸡圈羊一样,圈个空地就行。
等杨家在此地扎根了,盖大房盖大院的只有杨家亲信,满打满算几百个人,就算一个人盖一个大房子,十个人可以组一条街,几百个房子能占多大地方?
在原来的辽城,占地最广的是东西两个大营,以及武库、粮库等库房。这些地方现在还照样使用着。
而原来的几百个房子,姜姬全部接手后,现在也差不多全或租或卖的出手了。
够吗?
显然是不够的啊。
姜姬自己都再盖几个盐库,专门用来放浦合运来的盐土,库房是不嫌多的。她自己用不了还可以往外租。
想得很好,唯一没料到的是商人来得太多,也来得太早了。
她预计的是两年内,商城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或现在满打满算才刚半年。
只能说她小看了商人们之间信息传播的速度,以及他们的胆量,还有就是商城对商人的吸引力。
承认商人的身份,给他们优良的环境,几乎是偏向的城律,都让商城成了名实相符的“商城”。
而现在的商城,太小了。
姜姬说:“那就再建一个外城吧。”
与其开城门让商人们都进来,倒不如绕着商城再建一个外城,就让他们在外城继续扎根。
莫言愣了一下,就像打通了脑中的关节,豁然开朗。
卫始在心中记下后,问公主:“要不要让城内的商人迁出去?”
姜姬摇头,“不必迁。不过内城的房子不是租的吗?外城就让他们可以划地自建。”
房子可以随便建,只要事先登记清楚就行。
卫始笑道:“那先建的,肯定是库房。”
蟠儿点头:“那就先给他们划区吧,还跟内城一样。”
一个个尖顶圆帐的库房很快拔地而起,由于完全不加任何限制,除了要建在规定的区域内,要前后通达,中间的道路要留出两架马车并行的宽度等等要求之外,甚至不需要向官员行贿,也不需要向商城付一个钱,最简单的库房——更像帐篷,瞬间在荒野上四处开花。
先到的商人建起库房后不是自用,而是出租,或者就是占地,他们先占着,后来人如果不想离商城太远,只能用他们的。
他们建得太快了,姜姬都没想到。不过听卫始说这种库房就是用木料搭上架子,再搭上漆布用来防雨防水,所以才能一夜之间就到处都是。
“里面有个台子,防止货物放在地上被水浸湿。”卫始说,“不过他们最大的目的是占地。”
垄断是最赚钱的生意。
如果被这些商人把持着通向商城的道路,那商城的发展就会受制于他们了。
不过姜姬认为暂时不必过问。
“让他们自己先争个输赢吧。”商城只要在后面捡便宜就行了,最后赢的是哪个,最声名狼籍的是哪个,商城就干掉哪个。
同年的六月中旬,商城的外城已经初具规模了。
而到了这年的年尾,外城霸主姜商,被缚下狱,家产充公。
“那个姜商还真是胆大。”莫言拿着酒杯说,“我都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商城城外,假称是公主的人,他就不知道内外只隔着一道墙,公主难道会不知道?”
“他一开始自称是公主的侍从时,我们不是没管吗?”卫始说,“他自己说了四五个月,只怕自己都信了。不过,他最后是想把这个名份给定下来的,还带礼物求见公主。”
只是公主没有见他,却收下了礼物。
他大概以为这是一个信号,在外城就更加嚣张。
结果,公主听说他已经拥有了外城四分之三的市场时,就说不必再留他了。
在这段时间,姜商在外城的所作所为有两个好处。
第一,他为了让谎言更加真实,模仿城律建立了外城商圈的秩序;
第二,他除掉了很多人,除掉他之后,外城只剩下了一群不入流的小商人,他们没有能力做乱,正适合他们接管。
莫言大笑:“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是啊……”卫始轻叹,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大雪纷飞。
不费吹灰之力。
谁能想到,公主在三月说要建外城,八个月后,外城就到手了呢?
外城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城市,它其实就是一个变大了地盘的商城。
公主已经说了,明年要绕着外城再建一个新的城墙,已经形成秩序和成熟的城区,会成为商城核心的另一重屏障。
如果公主去年说,她想让商城扩大三倍,他会以为这是痴人说梦。
他会担心这是公主野心在膨胀。
他会……他会给公主制造障碍。
可当时似乎是莫言的随口一句话,公主只是顺势而为。
如果莫言不是被公主收买,就意味着公主早就想到了这件事,才能立刻就有了办法。
商人就像流水,他们不会长久的停留在商城,成为商城的骨干。
他以为商城会在很长时间都艰难求存。
可他现在明白了,商人不会成为商城的骨干,而会成为商城的血肉。
前年,商城的商人只有数百人,去年,商城来来去去的商人达到了上万。
今年……商城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个侍从过来敲门。
酒酣耳热的两人立刻清醒了过来。
因为这个侍从还没有留发,只是小童。
是沧海楼的侍从。
卫始马上请他进来,问:“可是公主唤我等?”
侍从点头:“公主请太守过去。”
“我马上就去。”卫始立刻命人取冰冷的井水来,泼面洗脸,酒也立刻醒了。
他换了身衣服,用香包压住酒臭,披上皮裘,匆匆赶到沧海楼。
此时已是深夜。
沧海楼里只有两个人,公主和姜司官。
看到姜司官在阶前迎他,卫始没有半点吃惊。
他已经发现,姜蟠龙虽然只是个司禄,但同时他也是公主的军师。
他越来越明白,他和那些侍人,只是商城的附庸,公主只需要他们让商城正常运转。
而公主真正想做的事,都是找姜司官商议。
并非不难过。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或许他不敢去触及公主的内心,不敢去深思公主真正的用意,她的志向,她的目标,她的野心。
所以公主也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他……们是吗?
有时,卫始也觉得自己可笑。
因为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坚定,早就向公主诫言了。可他不能像对待大王那样去对待公主。如果是大王行为有差,他会立刻提醒大王,不会顾忌大王的颜面,也不会在乎大王是否会记恨他。
可他却不想……
他走进去,见到摇动的烛光中,公主倚在凭几上,手中把玩着一串红豆项链。
看到他进来,公主示意他坐下,看了眼姜司官。
姜司官对他说:“魏王后薨了。”
不是早就死了吗?
卫始随即明白过来!
“魏王终于承认了?”他惊叫。
魏王后已经死了有一年多了,可魏国一直没有丧讯传来。不过流言倒是一直都有,托商人们的福,魏晋交界的地方关于魏王后的种种死讯、悲讯多不胜数。
卫始心中一惊!
今年商城的商人变多了,那魏晋那边的流言……应该更多了吧?
蟠儿听到卫始的话,点头:“街知巷闻。”
怪不得……
“那东殷王也终于有反应了?”他问。
东殷王装死了很长时间。早在阿陀被送到公主面前之后,公主就让人散播魏王后已死的消息了。晋国那巴掌大的地方,边城有消息,不出一个月,国都肯定能听到。结果东殷王就是能装着听不到,没听说。
但有着商人不懈的努力,魏王后的流言生生流传了一年之久,而且在百姓们的口中,变化多端,经久不衰。
蟠儿笑着说:“东殷王派人去魏国了,求见魏王后。”
当然,魏王变不出一个魏王后来。
两国相持到现在,魏王终于承认,王后已逝。
“应该是东殷王和魏王终于谈妥条件了。”姜姬说。
卫始暗叹一声,点头道:“当是如此。”
他们没人相信东殷王对魏王后的感情深厚到会为魏王后讨还公道,不然,早在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该让人去魏国看望王后了。
拖了一年之久……
“晋国可能出事了。”姜姬说,看向卫始。
这不是第一次公主向他提问。虽然隐晦。
这是公主的试探。
如果他沉默,公主不会强求。
他也一直都没有开口。
这是他的态度。他并不真的支持公主去做某些事。
这回,他仍是沉默。
姜姬转头看蟠儿。
蟠儿说:“应该是这样。如果晋国没事,东殷王不会这么快就找魏王谈条件,魏王后死了,时间越久,对东殷王越有利。”隐瞒一年和隐瞒十年是不同的。
揭破此事的时机不重要,目的才重要。他问:“要去晋国打探一下吗?”
“不用。”姜姬摇头,“如果东殷王真这么着急,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是为什么了。”
确实很快。
二月初十,草木返青之后,远方的商人带回一个消息。
东殷王崩逝。
晋国十七公子继位。
魏国大夫恰好在晋国停留,力保十七公子成为了新的晋王。
“晋国大公子死了?”姜姬奇怪道,在这个世界,继位的人一般都是长子,或排行靠前的公子,十七……除非东殷王的王后生了十七个儿子,而且前十六个都死光了或不在了。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东殷王在没有迎回永安公主之前只有一个王后,在永安公主之后,也只有一个王后。前后三个王后加一块也没生十七个出来。
卫始沉默良久,摇头:“不,晋国大公子名琛,他应该还活着,今年六十三岁。”
所以,东殷王跳过还活着的长子不要,挑了个小儿子继位?
卫始看到公主笑了起来。
“让人去晋国打听一下,看能不能结实一下琛公子。”她说。
卫始发现自己竟然能料到,公主必定会这么做。
她要晋国,也乱起来。
可是,对付燕国,可以说是为了商城——虽然也有些牵强。
插手魏国、郑国,现在还有晋国的国事。
这不是为了商城。
这是公主的兴趣。
就像爱琴的人手不离弦,爱棋的人手不离子,爱书的人手不释卷。
以天下为棋盘,诸国为棋子。
“公主……”卫始起身,大礼参拜,悲泣道:“三思。”
第250章 王与臣
姜姬并不意外。
因为卫始是一个过于忠诚、忠直的人。
但他并不是愚忠。
每一个从阶级中得到好处的人都会维护他的阶级,特别是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一切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定论,奴隶永远是奴隶,贵族永远是贵族,王候永远是王候。
但这个社会又是先进的,她的洗脑功力足以把她最大的支持者洗成孝子贤孙。
所以卫始很想得开,成王败寇,他悲伤于父母家人的惨死,仇视龚香、冯瑄一流,却不会恨姜元,恨鲁国。
奴隶是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他们永远不可能跃级而上。
蟠儿是奴隶出身,他没有受过这个社会专为卫始准备的洗脑,那太高级,他没必要接受。
他只受到过忠诚教育。所以他对主人忠诚。
这种低级教育足以把九成九的奴隶洗成傻子,但在仅剩的百分之一的人里,有着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他们会反思,会在醒悟过来之后,对这个简陋的洗脑嗤之以鼻。
会无条件支持她的,只有和蟠儿一样的人。
打个比方,在姜武眼中,姜元成了大王之后就不再是人,而是人神合一,他成了另一种生物,所以人间的法律对他无效,所以他才不敢去恨他杀了陶氏。
而在蟠儿的眼中,她是主人。这个身份模糊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她的性别。
蟠儿不会认为男主人该做什么,或女主人该做什么。他不会觉得男主人该顶天立地,女主人该相夫教子。
虽然他的个子比她高,可他永远都不会平视她,他只会跟在她的后面。
卫始则不同。他的自我认知虽然比她低,但一直以来的教育告诉他,他是可以教导她的,这是他最重要的一份职责。他有责任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如果他认为自己是对的,他有责任坚持到底,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卫始从她想接触漆四时就不太赞同,不过,杨云海就是被燕贵害死,他们才能趁虚而入,所以当时他虽然不赞同,但也没有太反对。
魏国豫城放粮的事,因为有粮食和生铁,他也没有反对蟠儿派商人去魏国。
可是魏王后出事之后,她想让人去晋国散布流言,卫始就变得越来越沉默。
等到曹非带着魏太子来求她,之后虽然曹非不知去向,但他很清楚,她到底还是让曹非去郑国了。
曹非也一定会去。
他阻止不了她,也阻止不了曹非。他甚至在曹非面前连一点风声都不敢露出来。因为如果让曹非发现他与她不合,两人之间有分歧,那就是在替商城和她种祸。
可他的全身心都在向他示警:她越线了。
她正在做不符合身份的事。
她这样下去,只会自取其祸,还会连累鲁国。
为了鲁国,为了她,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所以,她把羊崽给他,后来又多加了一个魏太子。
一方面,是为了拖住卫始,让他把更多精力放在这两个“公子”身上。
哪怕他们现在只是稚童,贤愚难辨,但他们是公子,就比她更有期待的价值。
另一方面,也是给他机会去“保护”这两人不受她的“荼毒”。
她本以为这会再拖一段时间,让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再坚持坚持。
可今天……卫始撑不下去了。
其实她知道,是她不正常。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比一般的孩子更特别一点。
她还记得刚记事时,她留在记忆深处的不是一块蛋糕,或动画片,或新玩具,而是父母、亲戚,以及邻居之间的复杂关系。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当着叔伯的面能更容易从爸爸手中要来钱;
欺负弟弟要当着长辈的面,要以“该去写作业了”“该去背课文了”“我给你听写”为理由,万试万灵。
仿佛无师自通,就像本能一样,她知道要怎么给自己带来好处,怎么让事情照她想要的去发展。只为兴趣,她能破坏一段看似美好的关系,也能帮助一个将要踏进陷阱的人。
她只是知道,她可以这么做,事情就会大不一样了。
读书时,她还只是在同学之间玩笑,让朋友看到男朋友的劈腿现场,让她不得不在义愤之下分手,然后又不给她合好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回头去找这个男人的,然后就会被欺负一辈子。有时所谓真爱只是自我陶醉。几番错过之后,朋友终于死心,专心读书考研,似乎打算把剩余的精力都花在事业上。
一个人缘颇好的师兄被揭穿发表论文抄袭,闹大后系里的两个主任都被牵扯了进去,成了当年最大的丑闻。
而他们当年的论文都得到了教授最严格也是最周全的指导,她得到了一个最好的成绩,最好的推荐,进了一个最好的公司。
而她只是“义愤”的建议师兄的同寝室友拷贝了师兄的u盘内容,并提前一步发在了网上,还贴心的附上了所有“摘抄”段落的节选和原文链接。
她进了公司,很快如鱼得水,也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似乎在这里,她的能力可以得到最好的发挥,原来,这是一项才能。
十年过去,她一次比一次站得更高。换来的代价是她得到了这辈子从来没想过的地位与金钱,以及……孤独。
父母、亲友、同事,不管曾经多么亲近,所有人都会离开,都会变得疏远她,恐惧她,害怕她。
——害怕被她利用,害怕被她揭穿一些不愿意被揭穿的事。
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坏。至少她会选择对象,她不会去“害”好人,她想和好人做朋友,她“害”的都是坏人。
可她却发现,在好人的眼里,她也是个坏人。
最后,她选了一个跟她一样的坏人当伴侣,两人臭味相投,结果却发现坏人果然是坏人。她发现了他的阴谋,不动声色,看着他陷害她,看着他自投死路。可是在他死后,她也死了。
她忘了,在别人眼里,他们是一伙的,她并不无辜。既然这样,别人又为什么要放过另一个“凶手”呢?
来到这个世界,她想做一个好人。可是当好人,太艰难了。
她发现如果让她一直当一个好人,那她宁愿去死,活着没有一点劲,那还活什么?
她就又当回了自己。
然后就发现,这个世界更加广阔!她能做的更多!
那……为什么不去做?
她想试试她到底能到达什么样的高度!
商城不是终点,也不是起点,而是一个支点。
她眼中的商城并非不可替代,只是她想让它发展成她想要的模样。但在做“坏事”时,她也想做“好事”。
所以,她才给商城种下火种。
但“好事”只是做“坏事”时的锦上添花,一点小点缀。
如果……她的所作所为致使燕、鲁、郑、魏,不管是谁发现了商城有人在作怪,那商城必亡。
她可以跑,商城跑不掉。
她比商城有价值,这个公主的身份太有用了。所以商城可能会灭亡,她不会死。
可是除了她之外,这个商城还有很多人靠它活着。
那些商人,田奴,还有卫始。卫始他们把人生的意义都寄托在商城身上。
“好吧。”姜姬看着卫始,点头:“那就不去联络他了。只是晋魏两国的事,还是要继续打听。我们需要情报。就算不主动做什么,我们也要靠它自保。”
——她不想太快变得众叛亲离。
她想让……这些好人,在她的身边停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晚一点离开她。
虽然,最后他们还是会走。
蟠儿沉默的望着公主,她嘟着嘴,带着一点不情愿,却没怎么坚持,更没有被激怒。像是这件事不值一提,能很轻易的放弃。又像个大人一样放纵了小孩子耍赖般的卫始。
而卫始,他很惊讶!惊讶到在离开沧海楼后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蟠儿跟着卫始,两人漫步在回廊上,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你知道……公主对你有多宽容吗?”他说。
卫始沉重的点头,“我知道。”
公主并没改变主意,她只是……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就先同意了他的。
就像大人对孩子,大人不会赞同孩子,却会纵容孩子。
这让他觉得更加恐慌。
他无法改变公主……无法让她悔改。
蟠儿加快脚步甩下他,扔下一句:“那你就记住。”
这是第一次。
别有第二次。
对姜姬来说,这只是放慢脚步而已。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卫始对这件事有新的应对了。
他给她送来了华服美饰、俊男美女、精致巧工。像要用这些东西来腐蚀她、迷惑她一样,他把这些东西堆满了沧海楼,而且,她听说他还打算给她建宫殿,广厦高楼。
这个世界的臣子就是这么宠坏他们的大王的。
如果大王不合心意怎么办?一出去就惹事怎么办?对着国事总是与大臣们意见相左怎么办?
那就用大王最喜欢的东西,把他留在王宫中,让他乐不思蜀。
看着眼前的二十多个美男子,美少年,姜姬哑然失笑。
她是真没想到,卫始也会有给她送男人的一天。
“公主没有物欲。”姜蟠龙坐在卫始面前。
卫始不看他,不说话,只专注于手中的竹简。
“公主不喜美食佳肴。”
“不喜华服玉饰。”
“不喜金银。”
“不喜仆婢的前呼后拥。”
“你把这些东西给她,她也不会去看一眼。”姜蟠龙说。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卫始坐在那里,身上的阳光渐渐偏移,直到消失在室内的角落中。
“这,这……”姜元勉强坐在榻上,身后有两个侍人支撑着。他的眼睛像是看不够一样,盯着奇云手中的一丸药。
“这就是……仙人炼出的仙丹吗?”他急切的问。
奇云手中托着一颗鸽蛋大小的褐色药丸,乍一看,并不出奇,甚至好像还有一些灰尘。
奇云叹道,“这颗丹……已经有一百八十年了。”他望着它,好像看着一个老朋友。
“仙人……可否……可否……”姜元死死盯着仙丹。
奇云没有再费话,“我愿将它送给大王。”
当这颗丹放在姜元手中时,他已经管不了身边其他人了,迫不及待的把它给吞了下去,少顷,他就觉得身轻似燕,仿佛飘浮了起来……
奇云和怜奴走到外面,黄昏过去,黑夜来临。
“这药……你有把握吗?”怜奴小声问。
大王病得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没耐心。没有药治得了他,他也不可能再站起来,更不可能变好。
如果放任他继续下去,他早晚会把愤怒倾泻到他们身上,他越愤怒,就会用越残忍的方式报复他们——哪怕他们是“无辜”的。
这是大王的权力,他可以把他的愤怒发泄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而他们不能反抗。
也无权反抗。
他们当然不想走到这一步,所以势必要找到一个办法,让大王“感觉”好起来。
“有用。”奇云平静的说,“郑王用的就是它。他靠着它,撑了一年。”
直到他逃走前,郑王还是活着的。虽然看起来跟死人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怜奴说,“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奇云缓缓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他可真没想到,鲁国……竟然也不能待太久了,下一次,他又能去哪里呢?
第251章 赵国求亲
“大王在露台?”龚香看到不远处的金潞宫前庭广大的露台上出现了一群人。
巨大的华盖遮住了那片天空中的太阳,在下方的阴影里,四个健奴抬着一个卧榻,上面有一个人。
“你来看一看。”龚香忍不住笑着向殿内招呼,蒋龙走出来,他长高了些,看起来更成熟了,但还没有留胡子。
他站在龚香身侧,面无表情,但当他看到金潞宫露台上的人群时也忍不住惊讶的皱起了眉。
“大王竟然在白天出现了。”龚香含着笑说,表情和声音都带着一股轻蔑的惊讶,就像看到一个狗坐在了人的位子上,或者是一个人像狗一样蹲在地上。
今天的大王吓住了不少人,因为他们竟然看到他了。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大王的心血来潮。
但当大王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后,龚香开始发觉一件事:大王的身体有了起色。
大家都心知肚明,大王闭殿不出不是为了什么修行,而是他的身体让他不能出现在人前。
不过这样的大王显然更合心意。龚香不必再担心大王的天外飞来一笔让他招架不住,不必担心他对国事指手划脚,而且这样的大王,连要求都少了。
君臣之间在这五年里已经摸索出了相处之道。
平常的国事由以龚香为首的人处理。小事就不必告诉大王了,只有每年的祭祀和他国国书这种大事,他们才需要告知大王一声。
而大王也更关心他的钱包每年又鼓了多少,以及这些钱有多少是他可以花在自己身上的。
这不正是君臣相得的佳话吗?臣忠,因为大王的信任才更显得臣子忠心;君贤,因为大王听得进臣子的劝告。这五年来,鲁国没有加过一次赋税,没有征过一次兵丁。连老天爷都给面子,风调雨顺,四邻皆安。
乐城上下都感叹,这样的大王,这样的日子,他们盼了很久了,终于盼来了。
可如果大王又冒出来了呢?
“龚公,我等……要不要去求见大王?”
殿中的公卿惴惴不安,当大王不出现时,他们可以理所当然的忽略他,并在心里偷偷去想这个大王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出来了。
这是件好事啊。
可当以为原本不会出现的大王又冒出来后,他们就开始想起自己曾经做过很多……很多冒犯大王的事了。
他们曾经悄悄商量截下赋税,曾经偷偷撤换官员,曾经……
他们做得太多了!现在想想,每个人都觉得大王有很多理由怨恨他们。
龚香看到殿里的人都如此不安,知道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不安。他起身道:“那我这就去求见大王!”
殿里的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见龚香已经走向金潞宫了!
他们不安的等待着,悄悄交换着眼神。
不过当龚香在金潞宫前等了良久也没有得到大王的接见时,他们就放心了。
看来,大王只是偶尔出来晒晒太阳而已。
一切照旧。
龚香站在金潞宫的大门前,刚才他再怎么呼唤,门前的侍人仍一动不动,殿内也没有声音。
大王确实不想见他。
可他又为什么要出现呢?
很快他就明白了。
随着大王一次又一次出现,虽然他没有见任何人,甚至没有对国事发表什么意见,但大家仍然不能忽视他,他们开始越来越多的谈论大王,更有人在议论时开始提出“我们要不要去询问一下大王?”
龚香发现他在这几年建立起来的权威开始消减了,他一手遮天,当然会有人不满,只是以前没有人胆敢提出来,现在,大王又出现了,这些不满的声音就开始变得响亮起来。
蒋龙问他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龚香说,“大王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连这个一直很听话的“女婿”都在暗地里做着小动作,龚香知道他肯定在等着把他推下去的那天。
虽然现在龚家与蒋家配合是很不错,但蒋龙并不满足于蒋家得到的权势,因为蒋家有的,并不意味着他有。
现在站在顶点的是龚香。而他时刻等着把龚香推下去,取而代之。
龚香虽然不满意蒋龙的不驯,但他对和蒋家的合作没有丝毫不满。现在莲花台已经是他的天下了,冯瑄早就不知避到哪里去了,当年如果他选冯瑄当伙伴,现在他就不可能站在现在这个高度。
所以他才选不够成熟的蒋龙,一个还不会把野心藏起来的年轻人。
冯瑄也听到了大王又出现的消息。
冯宾问他要不要去求见大王,冯瑄摇头拒绝了。冯宾不知道摘星公主消失的那天晚上,金潞宫发生了什么。但冯瑄很清楚,大王不会相信他。
大王现在只敢相信永远不可能被公卿们接受的姜莲和姜奔。
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在庭院里奔跑嘻闹,冯宾含笑望着他们,这是他的两个幼子,现在的冯家多亏了有他们在,才有了人气。不然,这里就像坟墓一样。
“冯家还没有倒。”冯瑄坚定的说,他还在,冯家就不会倒。
在龚香和蒋家联合在一起之后,冯瑄就知道,他不得不离开莲花台了。与其等被人赶走,不如自己先离开,还能保住脸面与性命。
龚香比他想像的更有野心,也更没有底限。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龚香会成为另一个蒋淑,更残忍,更专制。龚家会成为另一个姜家,或许在几十年或几百年后,鲁国会换一个王姓,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龚香正在打扫莲花台剩下的八姓。
他看错了一回,不会再看错第二回 。
冯瑄认为时机还没到,他希望能在他死之前,得到机会。
而这个机会也比他期待的来得更早。
赵国大夫季平求见鲁王,带来了赵王的国书,赵王,求娶鲁国公主,姜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