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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继续沉思。
那要不……就听话吧……?
她能一边杀人,一边救人,就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要好得多了。
第233章 又见
丁培从妇方出来已经有半年了。去年年中时,突然从乐城来了一个蒋姓人,言称妇方从四年前起就没有向大王朝贡了,是为大不敬。大王虽痛心,但心怀仁念,特命他前来妇方,查问妇方民生,是否是故意不缴贡品还是另有他情。
此人带有五十健奴,极擅弓马。他一来,丁培就让出了丁家祖宅,带着家人在丁家祖坟结庐而居。此人也曾来拜访,见此人面容青稚,不足结发,说话做事却颇有章法,言谈间隙隐现杀机。
他是来打听当年姜大将军到此的事的,听说丁培其父,丁渭拜访姜武时先被擒,后被杀,就认定丁家与姜武有仇,所以特来请教。
他好奇的是之后姜武却带军退出妇方,再不入妇方一步。
这明显是吃了亏的。
他就想知道当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培再三摇头,直言家业凋零,他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幼子,每日只是闭门读书,不再问世事了。
那蒋氏小公子再三问不出答案后就再无耐心,命人看住他之后,妇方人被他挑拨,自杀自灭起来。等他们杀得差不多了,这个公子就让他的人把剩下的人全都杀了。妇方士绅,只有丁培带着家人住在城外,逃过一劫。
在这之后,此人却也没来找他的麻烦,似乎并不想“斩草除根”。
丁培却很“懂事”的带着家小,起出父祖的棺材,离开了妇方。
到哪里去?丁培没有主意。这天地之大,却没有他们一家的容身之地。
丁家原来亲友很多,枝繁叶茂,父亲以前就常对他说,虽然他只有他一个,但日后他也不会缺少兄弟扶持。
但父亲一去,丁家就像倒下的大树,猢狲尽散。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几个堂兄弟,无不是没有别的出路才带着家小跟着他,就算是这样,他起意带着大家出城时,他们还三番两次的前来相劝。
这些人都打着自己的主意,都想趁着乐城来人,好占些便宜,不管是夺回妇方,还是能去乐城,哪怕得一两句善言善语,等他们迁到乐城时还能有个依仗也好啊。
可丁培充耳不闻。他自从父亲惨死之后,个性就变了,别人越是劝,他越是不肯听。
等他连父祖的棺木都挖出来准备出走时,原来跟着他的家人就更少了,只剩下两个堂兄弟。
一个丁善,他是丁培隔房叔祖的孙子,两人的关系已经远了。他比丁培大上一些,有一母一妹,都靠他生活。可丁善自己读书不行,也不会种地,想做生意,却被人卷了钱。丁培从以前就不大喜欢他,人又蠢又闷,让他做事怕他把事办砸,哪怕与他谈天闲聊,他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跟他同车两个月了,就说过两句话。
“天黑了。”
“天亮了。”
丁培:“……”
每天每天,一早一晚,丁善就拿这两句话翻来倒去的说。丁培一开始还想看他能不能多说两句,后来就服了,心服口服。
现在一上车,他不是自己读书,就是靠在车壁上闭目假眠,等丁善一出声,他就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啊。”丁善突然出声。
丁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今天天黑的挺早的?该停车吃饭了。
丁善:“好像有人来了。”
不是好像,是真有人来了。
是一队商人,刚好跟他们走个对脸。那商队看到他们就让人过来探问。在荒野上赶路,遇上来人,又是一大队,总要问一问才能安心,万一遇上强盗呢?两边打个招呼,以后再遇上那就是熟人了。
丁强过来问他,“阿培,是商人,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米卖。”
“七哥且去。”丁培道。
丁强也是他堂哥,两人出身同一支,但却是同一个祖爷爷,隔得也相当远了。说起来当日那些受多了丁培父子大恩的人都跑了,这些离得远的反倒都记着他们的恩情。让人不免唏嘘。
比起丁善,丁强就有用处多了,这一路上,各种琐琐碎碎的事都多亏了丁强。
不必丁强过去,商人的人已经过来了。来的看起来是个小管家,带着两个护卫。
小管家见到丁强,当前一揖,下马后又是一揖,十分客气。
“客人从何处来?”
丁强道:“南边。你们从哪儿来?”
小管家笑道:“我家人从北边来,准备去南边贩些货回来卖。”
丁强看那商队中车车都是满的。
小管家看他视线,笑道:“这一趟不能空着,不然兆头不好,就索性带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沿路也收了一些。公子要不要看一看?若有看得上眼的,给两个脚费就拿走。”
丁强问:“可有谷米?”
小管家可惜的摇头,道:“我们正是往南边去贩谷米,车上带的都是贱物,是我们自己的口粮,也是算好了的,不能卖,倒有两车豆料是多余的,要是公子要,给一百钱就拿走吧。”
行路的人没有不缺干粮的,不管是人还是马。
小管家这么问,自然是看出了他们的马多。
丁家出走并不仓促,家中眷属颇多,多是老幼妇孺,所以队伍中的车很多,拉车的马就更多了,一车就有四匹。剩下丁家养的护卫也是人人都有马。
丁强虽然觉得这豆料有些贵,如果进了城,一车也就十个钱,这两车就要一百钱,可也不能不买。
他道:“带我去看一看豆料。”
丁培听说丁强叫了两个护车跟着商人走了,就知道这是卖到东西了。此时车队中其他的人也看到了商队,就有人跑来寻丁培说想买些东西,什么棉布啊、马桶啊、碗啊杯子啊夜壶啊等等。
丁培发现如果他还坐在车里,一会儿来找他要东西的人就更多了,就对丁善说:“七哥还没回来,我去看看。”说罢就躲了。
丁强正跟商人谈好了价钱,也验过豆料,让人往回拉,就见丁培也正往这里走。他站住,对商人道,“这是我家主人。”
商人回头一看,眼前一亮,见一苍白青年,身着青衫,骑一健马,在夕阳荒野中向他走来,看他身姿孱弱,骑在马上浑身乱晃,想必不擅马,腰间无剑,想必也不擅剑……
待得行近,这个青年眉目端正,肤色苍白,犹带几分少年人的倔强与冷清。
丁强看商人望着丁培,点头叹好,转头看丁培:“……”莫非是他见惯了丁培的样子,不知道这样普通的姿色已经称得上是个佳公子了?
丁强带商人迎向丁培,给丁培问好。
商人很殷勤,连刚才对丁强说“粮食没有多的”都改口说,“若是公子吃得惯我们的粗粮,那就让给公子几袋也没什么!”
丁强看丁培,等商人急匆匆喊人去开他的车取粮来给丁培看,他对丁培说:“不想你离了妇方,这番姿色竟然还有值些钱。”
丁培作势要怒,丁强嘻笑着避开,再转头就见丁善也匆匆过来了。他奇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出来了?”丁培是自从丁父死后就爱上了避世,在家也是缩在屋里不出来,出门就死活不下车不骑马。丁善纯粹是在家若是出门,他娘他妹怕他被骗;出门的话,他不会骑马……
“公子请看!”商人颠颠的跑来,身后的随从抱着几只漆碗漆盒,想必其中就是谷米了。
丁强正欲接过来,就见商人再次看呆了眼,眼中精光大亮。
他回头看,原来是丁善已经走过来了。
兄弟三人,他差到哪儿了……丁强比划一下自己,恍然大悟。原来这商人判断美人就是看他们白不白……比起这两个天天坐在车里的货,他整日骑着马,当然不像美人了。
姜姬:“……”
阿布可能觉得是好事,就特意先来告诉她,据说,有商人送来了两个美男子,还是一对兄弟。
人已经在蟠儿那里了,稍后,等这两人打理干净,不会咬人抓人后就送过来给她。
“……哪儿来的?”她觉得需要问一下。
“听说是路上遇上的。”阿布说。
也就是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商人们半路遇上了,看着好,就顺手给绑了送过来了。
她松了口气。这样至少不太突然被人发现,也不太容易被人找上门。
人既然抓来了,暂时是没办法放回去了。
“好好待他们,不要打骂欺辱。”她只能这么说了。
阿布酸溜溜的说:“公主没见到就喜欢他们吗?”
她一愣,这才发觉阿布其实也是一个少年,年少而慕色,不管她有色无色,至少商城目前没有比她更风光的女性。被她青睐,应该是有些光荣的。而没有被她看在眼里的男孩子,也会有一点小失落?
不过想起蟠儿给她找的这个麻烦……
她“迁怒”阿布,故意道:“日后他们要上我床榻,我自然要对他们多多怜惜。”
……阿布受刺激了。
……阿布的脸红得要爆炸了。
……他跑了。
看样子不是去找黄老就是去找蟠儿。
她享受了“报复”的快感后,继续按记忆中商人们诉说的内容画燕地的地图。
她现在已经画了两幅地图了,一幅是鲁国的,由蟠儿讲诉,她来执笔。这个图不能让他画,他画了日后被人发现容易被栽上大逆的罪名。
……事实上除了她以外,她周围的人都没想过大逆什么的。
燕地的事真是越听越有意思。他们不但大王是轮流坐的,连王城也是可以换来换去的。其他几国的国都从建国起到现在都没变过,燕国却已经变了四回了。
燕国大王换人坐的历史是从燕国开国第二代开始的。第二代和第一代不是一个姓,换了一次王城,第五代和第四代也不是一个姓,又换了一次,然后第六代和第四代是一个姓。
六王算是一个励志的人。他的父祖是第四代燕王,在他父亲该继位时,被臣子推翻干掉,他带人出走,躲到了另一个大臣的城中,然后卧薪尝胆三十年,在五王死的时候带兵反攻,把王位又抢了回来,王都又成了原来那个。而在他死后,没把王位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给了当时收留他的那个大臣。
可能感动于六王的恩情,七王没换王都,但也没保住王位,他没死就被萧姓逼退了位。之后就是萧姓大王蝉联。
说不定在她有生之年,能看到漆姓大王出现呢。
她正边画边想着燕国现在的情形,蟠儿来了。
难道是阿布去告状,把他给叫来了?
“让他进来。”姜姬放下炭笔。
蟠儿进来,面带笑意。
“什么事?”她问。
“公主,商人们抓来的人是丁培。”他说,“他带来一个消息,蒋盛之子,蒋良去了妇方,除掉妇方士绅后,已掌握妇方,我想,不出半年,他就名实相符了。”也就是说,蒋家会让蒋良当妇方县令。
这样,蒋家就有两个城了。
虽然妇方小,可它的人数已经是商城的两倍了。
最重要的是,蒋良和蒋龙是同辈!
姜姬顿时就兴奋起来了!
“蒋家内乱?”她自言自语,“蒋龙的性子可不是喜欢看到别人跟他抢风头的……”
同一个家族之内,一定要有一个领头的人物。一代之中通常只有一个。
当年蒋彪长成,蒋盛就不得不去了樊城。
而蒋龙也不像是很有兄弟爱。哪怕妇方是个小城,他也未必愿意让他出去独领一城。
如果是冯家,可能她还不会这么猜。但蒋家,她至少有三成的把握,蒋家现在有问题!
她问蟠儿:“去乐城的商人回来了吗?”
蟠儿摇头,“还没有,我会让人去送信,让他们快些回来的。”
只要拿盐土相诱,不愁他们不飞奔回来。
一等的盐土要拿来犒赏去魏国的人,二等的盐土给了去燕国的人,三等的盐土虽然似乎差一点,但价格却很占优势。只要他说一声打算卖,商人们也会抢破头的。
他问丁培那几个人用来做什么。
“你有用吗?你若没用,就送去给卫始,他那里也缺人手。”
就算商城现在用的是极简办公模式,没有开那么多摊子,一个摊子只委任一个总管的人,跟她同来辽城的十几个侍人也早就忙得脚不沾地了,听说现在有好几个人都吃住在城外,根本没时间回城里来,他们要每天巡视过每一片开荒的地方,而现在开荒的田奴最远已经跑到了三十里外去开荒了。
看来以后需要委任几个村长。
人还是太少。
她不但缺奴隶,她还缺读过书,有些见识,至少能和卫始他们交流,能听懂他们的话,照吩咐办事的下级官员。可这种人不像奴隶,抢来了就可以直接用,读书人抢来,他不服,就不会给你好好干活,你也不可能放得下心。
目前商城只有三个部门。
卫始负责统筹,协调上下,兼管民事,开荒的田奴就在他的手下,包括外面开荒出来的田地,以及商城内外的工事,不管是修城墙还是挖护城河,都是他的活儿。
莫言是城中防务,他算是警察头子了。
卫开现在是练兵,她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守住商城的城墙。蟠儿明面上是管着商人,兼管税收,暗地里还要干点情报工作。
除了莫言和卫开暂时不缺人之外,卫始和蟠儿都很需要人手。其中又以卫始为最。
所以听说是丁培后,她就想把他送给卫始用了。
蟠儿道:“除了丁培兄弟三人之外,他带着的人中也有不少可用之人。不过他要求先见公主,才肯听话。”
丁培之前是打算杀了这些贼人的,哪怕不惜一命!
他是万万没想到,那些商人会突然翻脸,拿妇孺威胁他们,把他们一行人都给绑了,然后,他们兄弟就被“卖”了。
听商人的意思,似乎是要把他和丁善送给一个贵妇!
匪夷所思!奇耻大辱!拿他的剑来!他要跟这些人同归于尽啊啊啊!
丁善从被绑到车中就开始嘤嘤哭泣,丁培是气得头昏。倒是丁强,被人绑在外面,时不时的给他们送些消息。
“我们这是往北去。”
“婶娘他们都没事,那些商人倒还知道廉耻,不曾欺辱她们。”
如果女眷受辱,他们就是拼得一死,也要与这些人战个痛快!
丁强还笑话他们:“没想到我们还有红颜之祸!哈哈哈哈!”
听到此言,丁善哭得更是愁肠百结,丁培则气出了鼻血。肝火过旺。
到了商城,他们被秘密送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当丁培听到一个轻柔的脚步声靠近时,欲暴起一搏,却因手足皆被缚起而无可奈何。他的眼睛被人蒙起,什么也看不见。
他听到一个如琴如瑟的清脆声音问,“这是何人?”
商人就把丁强在言谈间假造的来历说了一遍。
此人轻笑道:“此言不实。”说罢,脚步声远去,随即听到这个人说:“把他们带下去,问出来历,再做计较。”
听到阶下的齐声应诺,丁培冒险开口:“我乃妇方丁氏子孙!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可敢报出真名?”
堂上一静,少顷,他听到有童儿将商人引下去,大门关上,室内随即暗了下来,似乎又立刻点上了灯。
“解了他的蒙眼布吧。”那个声音说。
蒙眼布被解开,丁培眼前一片黑花,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面前的人,跟着就瞪直了眼。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书上所写的洛水之仙是世上没有之人,今天却想,若是此人,梁帝遇到他,大醉九年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他肯定不知道那些商人的阴谋!刚才商人所说,他不是也不信吗?
丁培振奋起来!
果然此人是个好人。
他命人给他们置座,请他们坐下,道只要说清来历,不是心怀不轨之人,他绝不会为难他们,还会好好送他们出去。
丁培就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期间他们被松了绑,还喝了热茶,饮了热酒,说到激动处,不禁洒泪当场。
此人也十分同情他们,在他说的时候一直沉默,等他说完后,就温声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有没有去处?如果没有,何不留下?
万幸,丁培自认不是梁帝,洛仙会去迷梁帝,不会来找他。及时回神,拒绝留下,想走。
此人就又是一笑,行自陈家门,丁培才知道他姓姜。
……这个姓氏好熟悉!
那商人说要把他和丁善送给谁来着?公主?姓姜的公主?
丁培打了个寒战。
眼前这瑰丽之人含笑相问:“我曾听我家主人提起过一个旧人,不知丁公子是否还记得,当年摘星宫之人呢?”
丁培:“……”
果然是摘星公主吗?
原来商人要把他送给摘星公主?!
他要当摘星公主的入幕之宾?
丁培只觉得胃里像吞了一大块冰,都揪到了一起,又像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竖立。
他视死如归道,“若是不见摘星公主,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怎么会在这里啊!!
第234章 善与恶
丁强由于不够“白”,从一开始就跟丁善和丁培的待遇完全不同。
这两人坐车,他被草草放在车辕后,吃风吞土。
这两人有水有饭,他一天也喝不到一口水。原来还担心五谷轮回的问题,两天后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没进城前他就被塞进了护卫群中,显然,他们要一起被脱了衣服绑成一排送去当奴隶卖掉。还是丁培和丁善又骂又哭才把他“救”了回来,看在两个“美人”兄弟的份上,他才得以跟兄弟们一起进城。
妇孺要被带走时,这二人如法炮制,哭的人哭得更加狂放——他看丁善最后都是干嚎了,哭了几天,也该哭不出来了。
骂的也辞穷了,丁培读的书虽多,但骂文人跟骂庶民不同,骂得不够土,人家听不懂。
终于,他们进了一个大宅子,丁善和丁培被带走见客了,他被放在了廊下,跟马车栓在一起。
丁强坐在地上,人还是很淡定的。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不管那个贵女还是贵妇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丁善与丁培肯定不合格!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童带着两个护卫把他解下,带到一个室内,松绑,上茶,小童还问他要不要水洗一下脸上的尘土。
丁强:“……”他小看丁善和丁培了!
会是谁呢?
如果论姿色,他认为丁善和丁培其实都不如他,但一定要在这两兄弟中分个胜负,丁善其实比丁培的气质更温润一些,更像一位谦谦君子。
他要了水洗脸,洗脸,简单把头发上的尘土抹去,重新梳头,如果不是包袱不在这里,他还想换一件衣服。
等他从角屋里出来,看到丁善坐在那里正在牛饮茶水。
丁强:“……”
他小看丁培了!!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对女人这么有办法!实在看不出来!
……不过,也可能那个贵妇的年纪大了,喜欢少年。丁培虽然儿子都有了,但性情幼稚,说不定刚好投了那贵妇的脾气呢?
丁善灌茶灌得像怀胎五月,双腿大敞的坐在地上,双臂支在身后,发出喟叹:“渴死我了!”
看到丁强神色复杂的回来了,立刻坐好,急切的问:“七弟,我娘他们在哪里?”
丁强摇头,叹气,“不知道。”不过可能也被商人卖了吧,他道:“等明天阿培回来……”看他能不能讨得那人欢心,希望能来得及救人。
丁善却道:“我看阿培认识那人……不是不是,是那人认识阿培。”
丁强吓了一跳:“什么?”
丁培重新沐浴更衣,四五个侍从重新进来,把他从头到脚搓了一遍,指缝发根都一一检看,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吓得丁培连饭都吃不下,死活想像不出摘星公主现在是什么模样,说实话当年那次相见,他也没敢仔细打量公主,到现在早忘得干干净净了,唯一记得的好像是……公主的容貌并不如何出众……
不过不管她长什么样,她是摘星公主,所以现在他在这里,是他坐卧不安,是他食不知味,而不是一个女人。
丁培苦涩的叹了一口气,开始搅尽脑汁去回忆当年读书时记下的那几首情歌……到时见了公主,他该如何赞美才能打动她呢?
如果丁强和丁善在这里就好了……他们两个好像都比他对女人更有办法。
一晚过去,丁强和丁善身边又多了一个小男孩,是丁培的幼子,还未起大名,小名胖墩,胖墩并不胖,瘦小枯干不长肉,从一岁时就细胳膊细腿大脑袋,丁培在他小时候常担心孩子养不大,所以直到现在他都还在喝奶娘的奶。
丁培之妻在他执意带家人离开妇方时,归家了。
胖墩昨天受惊过度,因为他和其他几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被一起带走,在露天脱衣被人查看,然后才去洗澡,他因为身上没虱子所以不用剃光头,当时就有人被按住剃了头。他们还被按住灌了药。
“什么药?”丁强一听就很紧张!
胖墩抽噎着哭,“他们、他们说是我们肚子里有虫子,要喝药把虫子拉出来,我刚才来之前才看过屎,我的屎里没有虫。”
丁善放下手中的碗,他吃不下了……
胖墩吃饭,吃完先问奶娘,他想喝奶娘的奶了。
丁强哄着他再喝一碗稀粥。他喝得撑了,想起爹了,平时他来见爹,爹都是跟七叔他们在一起的。
“爹呢?”
对着稚子,丁强和丁善都有点……说不出口。
你爹……
“你爹没事。”丁强含糊道。
“哦。”胖墩有个好习惯,不求甚解。丁培教他读书时就常常气吐血,因为这小子听不懂也不问!每回都是他再次查问时,问他为什么不会?昨天才讲过!胖墩一脸诚实的说:“我昨天就不懂。”
丁培气得眼前发晕:“不懂你为什么不问?”
“因为爹你说下课了。”
……
所以现在丁强强行给个解释,胖墩就接受了。
丁强欣慰的摸着胖墩的大脑壳,觉得这孩子真懂事!
不过他也不是说瞎话,不过就是出卖一下美色,肯定不会有事,昨晚上他们兄弟俩都睡得很好。
三人吃完早饭,闲坐无事,便寻人要一副棋来做乐,一直下棋下到下午,丁培回来了。
他脚下虚浮,眼眶青黑,一脸菜色。
丁强抢下台阶扶他,上下打量,安慰他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做小女儿态。”
“……啊?”丁培反应不过来,他刚见了公主,身心俱疲,还有许多事要跟两个兄弟说,心中一团乱麻。
回到屋里,看到胖墩,丁培神色剧变,眼中竟然隐现泪花。
丁强顿时明白了,逼问他:“你答应了什么?”这是把自己儿子当成买路钱了吗?
丁培深深一叹,招手让丁强和丁善都坐下,道:“此间主人,与我丁家也算有些渊源了。”
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丁强和丁善都沉默了。
以丁家当日所为,这个公主就是把丁家上下全屠了都不能说她不对。毕竟她颜面受损不说,他们还几乎把姜大将军给害了。
现在他们落到人家手里,也算天理昭然。
“……”丁强沉默一会儿,问:“公主有何事吩咐我等?”
事已至此,与其纠缠过去的是非,不如先度过眼下的危机。
摘星公主是想怎么处置他们呢?
丁培昨晚枯等一晚,也没等到把他“抓”过去的侍人,等到天亮,他等来了早饭,也等来了公主的召见。
见到公主,他准备了一晚的诗歌全都派不上用场,显然公主对他没兴趣,对跟他说话也没兴趣,见他过去就说了两件事:第一,包括他在内的丁家男丁有一个算一个,愿意替她做事就可以去做事,不愿意去做事就去牢里蹲着。
公主是非常客气的说出这两个选择的,还体贴的告诉他牢里有人照顾,一天一顿饭一顿水,如果逢到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可能会被带走修修路啊,背背砖啊等等。
做事嘛也很简单,小孩子——比如丁培的儿子胖墩,可以来帮她抄一些文书,做个侍童。
丁培呢,可能会辛苦一点,但不会故意折辱他们。
只要丁家男丁都顺从听话,女眷们也不会受罪。如果丁培想坐牢,男女一起坐牢;如果丁培想干活,男女一起干活。
丁培问女眷干什么活?侍候公主吗?
这也不算难堪……
公主摇头,道她有两千侍女,需要几个女使统管,免得她们淘气。
丁培险些以为公主是不会数数,两千?!
丁培就替家中女眷答应了下来。
公主很满意。
然后他就被人请出来了。
从他进去到出来,前后不过一刻钟。
“你把全家都卖了。”丁强听完感叹。
丁培顿时脸色惨白。
丁善马上骂丁强:“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培的气性!还乱说话!”
丁强叹了几声,上前扶住丁培,“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用。我等就认命吧。”
丁培回来后没多久就有人来叫他们,显然,是要将他们带走的。胖墩跟他们去的地方不一样,是一个一脸好奇的小童来领他。
丁培牵着胖墩的手,抖着不肯放开。
小童机灵的说:“你送他去嘛,不亲眼安顿好他,你也放不下心啊。”
丁培受惊过度,见到小童如此宽容,立刻就是一揖,“多谢小公子!多谢!”
小童上前牵着胖墩的另一只手,两人一蹦一跳的走。
小童问胖墩:“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了?你怎么这么瘦啊?”
丁培跟在后面,认出这个小童身上穿着打扮跟今日在公主身边见到的小童一样,可这童儿举止恣意,不像仆人,倒比胖墩更像个小公子。
小童跟胖墩说:“你到了那边就跟我一起,晚上我们一起睡,吃饭我都叫着你,你喜欢吃什么啊?”
胖墩对吃还是很感兴趣的,他爱吃糖。
小童点点头,小声说:“我也爱吃!我还爱吃黄金饼!等到公主吃的时候,我们就在旁边等着!公主会分给我们吃的!”
到了沧海楼,小童就不跑了,拉着胖墩在台阶前站定,整衣整冠,还教胖墩把气喘均,然后一会儿怎么走,怎么说话,怎么回话,怎么应对,都一一教给他。
他说完,胖墩没反应,就看着他。
丁培心急,想着胖墩可别现在又犯毛病!正想上前教他,小童说:“听懂了就点头,不懂就摇头。”
胖墩摇头。
“哪里不懂?”小童又说了一遍,说一个就问他,“这个懂不懂?懂就点头,不懂就摇头。”
丁培都看呆了。
胖墩是进门回话这里不懂,小童也不再教,就告诉他:“一会儿我怎么说,你就跟着学,我会说慢一点。”
丁培看到这一幕,突然不那么担心了。
姜姬听到通报,就让他们进来了。看到丁培跟在后面,道:“正好,一会儿你跟着龙涎走。”
丁培就看到公主东侧第五位上坐着一个美男子,虽然不及姜司官,但此人的容貌也远胜过他。
看来之前以为公主有意“强迫”他,是他想太多了……
丁培度着此人的座次,不敢坐下来,只敢站着。那个小童倒是把胖墩领过去了。
姜姬一看到这个孩子就吓了一跳,怎么像流民的小孩?她诧异的看了眼丁培,倒觉得不可能是他故意不好好养孩子,难道是孩子身体不好?那这样的话,就不好叫他干活了。
她问丁培:“此子是不是早产之子?从小身体就不好。”
丁培没料到公主看到胖墩不考他学识,不教他听话,先问身体。
他诚实的摇头:“不,犬子出生时还好,一岁以后才慢慢变瘦的,之后就再也没养好。”想到这里,他就很难过。就算这样,为了大家,他在公主要他儿子的时候,他也把儿子送出去了……
“他现在几岁?”
丁培道:“五岁半了。”
看起来像三岁的。
姜姬想了一下,让丁培出去,再让小童请黄老来。
丁培心惊胆跳的,可他站在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见一个老翁匆匆而来。
黄老进来时,正听到公主在问那个小孩子昨天吃的什么,想吃什么,平时能吃多少东西等等。
他一听之下,再看那个孩子,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姜姬看到他,道:“黄老快来。这孩子五岁大,身量看着才三岁,可他平时吃喝不少,就是不长在自己身上。”这是丁培之子,不是乡野间打滚的孩子,不太会是寄生虫吧。她担心是肠道吸收的问题。
黄老忙道:“等老夫来看。”
丁培突然听到了胖墩在里面唱儿歌,玩游戏的声音。
……难道公主把他赶出去是为了找胖墩玩游戏?
还是公主在殿中藏了个孩子?
想起传言,丁培浑身冰凉!
记得有人说过,大王将公主赶走其实是幌子,目的是为了藏起小公子,怕小公子被人残害。
不然,为何到现在都不见小公子呢?虽有传言说是死了,可尸体呢?为何不见下葬?墓呢?
一时脑中转了七八个念头,一时恐惧,一时兴奋!正自出神,刚才那个老翁出来,喊他进去,“你来,我有事要问你。”
黄老刚才陪胖墩玩了一会儿,觉得胖墩挺健康的,除了瘦。公主说这个孩子是士人之子,平时有仆人照料,衣着食物都该是干净的,不太可能会是虫子吧?
黄老道:“那可未必。”
他叫来丁培,问他胖墩奶娘的事。
丁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一岁以后她才来的。”
“是啊,胖墩现在还喝她的奶。”
“人是挺瘦的,但很勤快。”
“为人沉默寡言。”
丁培慢慢听懂了,脸色大变:“不可能是她害胖墩的!”
黄老瞪了他一眼,“老夫没说她故意害人!不过,若她身上有病,自然会传染给孩子。”
丁培这一去就到晚上才回来,丁强和丁善为了等他都没吃饭,心焦不已。看到他回来,两人忙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胖墩吃苦头了?”
丁培摇头,一脸魂出天外的茫然。对丁强和丁善说:“……公主见到胖墩,一眼就看出他身上有病。我养他数年,却分毫未觉。公主不但没有教他规则,不曾打骂,却叫来亲信之人替胖墩医治。”
丁强听得糊涂:“等等,你说公主见到胖墩,替他治病?”
你不是送儿子去做侍童的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摇头,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只知道,公主……对胖墩很好。虽然胖墩确实是人质,但公主并不会因此折磨他。
在公主眼里,可能胖墩只是一个孩子。
他心中不解。这样一来,他要怎么看待公主?说句实话,今日这一幕,哪怕公主是假的,他的心也有些许动摇。如果公主会好好待胖墩,是不是对他们也不会有过多折磨?
丁善轻声道:“现在想什么都没用,我们只要知道,胖墩不会受委屈就行了。公主是善是恶,我们日后总会知道的。不会因为她今天好,就相信她永远是好人;也不会因为对她的恐惧,而将她当成坏人。”
恐惧?
对。
丁培想通了。他因为恐惧而把公主当成了坏人,认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别有心思。
其实再一想,公主……又有什么好图他们的呢?
难道真是他的美色?
丁培自嘲的一笑,整个人都放松了。
第235章 郑王已死
“公主。”云姑兴冲冲的跑进来才敛衽行礼,然后就坐到姜姬面前,“这是我做的!”
姜姬低头去看,见是一条腰带,上面只绣着简单的山纹,但她还是夸道,“很好看。”
沧海楼的宫女被她送去管理那两千个女人,一方面是担心只让士兵过去会发生不好的事,她从不高估人性。
另一方面,她也不需要这么多宫女侍候。既然她可以让那些女人学会一技之长,又为什么不给她身边的女人一个机会呢?
会得多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就比如做馒头,这还是她跟姥姥学的呢,当时她会想到有一天她买不到两块五一包的安琪酵母吗?
云姑她们倒不觉得这是什么苦差事,一个个都高高兴兴的去了。
一开始,她们都一本正经的当女官,手中各管着一二百人,就照以前在宫里的规矩来,带着她们学走路、学传话等等。
后来就玩起来了。
阿柳她们在宫中时曾学过折腰舞,而抄家抄出来的这些女人大多也都会跳会唱,于是时常都能听到歌声远远传来,听说墙外常有行人驻足。
她随即颁布行人、车辆不许在周围停留的命令。两千多个女人,说白了就是一大堆钱,万一有人半夜结伴翻墙进来偷女人呢?
后来姜姬让她们学针线。
她没想到的是,有一大半的人没摸过针线。似乎家中如果有余线可以给女儿学一学针线,已经是富裕的象征了。所以一说要学针线,云姑高兴极了,每天数她认真,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坐在门槛上、台阶上认线,晚上还不怕冷的坐到庭院火炬旁继续做针线。
一群年轻女人聚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男人的视线。
虽然卫始、卫开、蟠儿挑选进府的士兵都是经过训练的,但由于这个世界男女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她也没有禁止,结果到现在已经有几十个女人怀孕了。
蟠儿说,她们被“抢”进来后根本没有反抗,相反,她们都很高兴能成为公主的奴隶。而她们生下的孩子,理所当然的也是她的奴隶了。她们不觉得这是羞辱。她们能放心生下孩子,正是因为觉得公主不会亏待她们,也不会亏待她们的孩子。
至于那些护卫,也没有想娶妻的打算。听卫始说,在他们抄家的时候,发现辽城大多数置产的将领都没有娶妻,最多只是多养几个妾,其中也只有几人生下了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养,剩下的就是生下来了,也被当成奴隶。
果然只有在社会安定的时候,人们才会想着成家立业。
以前的辽城,现在的商城,都仍是动荡的国度。也不怪他们想不起来娶妻生子这回事了。
任重道远。
丁家女眷在女儿国里适应良好,丁培、丁善、丁强亲自去看过几回后就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