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人竟然全是公主的后宫吗?
不少人感叹:“果然是公主呢!”
“原来公主竟然如此享受!”
“公主今日带我等也享受一番,虽然只能远观,也不虚此行了!”
“那是涂了油。”姜姬笑道,“就是菜油嘛。这么一涂是不是好看了?”姜旦点头:“确实好看多了。”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孤也试试……”
殿内铜钟一响,球赛开始。
球员们就先穿上短裤和短裙,免得打起来伤到了要害。
然后就互相厮杀在了一起。
其实就是壮男摔跤团赛,球是一只织锦彩球,藤编的,上面缠满彩色丝绢,极大,要一人合抱才能抱起来,做大一点是增加趣味性。
就见一个壮男好不容易抢到彩球,举着往前跑,身后一人抱住他把人给扑到了水道里,激起丈高的水花,跟着又有几人扑通扑通跳下水,撕扯一番后再上来,不管是裤子还是裙子都掉了。
观众们“啊呀——”尖叫一阵。
掉了裤子的到一边去重新系上,再次加入战斗,然后再次被扯掉,再停战去系裤子,再次加入战斗,裤子被扯成碎片了,直接加入战斗。
每当这时,观众们的尖叫声都会格外高昂愉快。
不必姜姬多加引导,甚至她做好准备会有人离席这种事也没有发生。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郑姬指着其中一人叫道:“那人的好小啊!”
姜旦伸头过去看,“那是吓的,吓得缩回去了。”
郑姬没见过实物,惊讶道:“还会缩回去?不是一根棍子吗?”教导她性爱知识的宫妇说的。
姜旦一年到头都在打球,天热时打过,下雪时也打过,道:“天冷时都会缩呢,打厉害也会缩,那个地方也会害怕呢。”
郑姬眼珠子一转,伸手就去掏姜旦下裆:“你也会缩吗?”
姜旦忙去挡她,两人嘻笑着打闹起来。
姜姬见状就离开了。
没想到这对小夫妻感情还真好,不是假的。
她从后面下去,听到一楼大殿中也有人在指指点点。
“那人好大器!”
“那个好细啊……”
众女脸蛋红红,双眼冒光,比看什么歌舞,听什么仙乐都有精神。
姜姬悄悄离去,竟然没有惊动一个人。
她来到一处隐蔽的小亭里,亭下有一溪水经过,流水潺潺,叮叮咚咚的好像小曲儿。
不多时,一个女子孤身走过来,仿佛是迷了路,待看到这里有人时,想要走,就被蟠儿请来了。
蟠儿容光不俗,看到他,没人会猜不到此时亭中孤坐的人是谁。
于是此女来到阶下三步远就止步,伏身下拜:“民妇范氏,见过公主。”
姜姬自问观人、查心都有些心得,但见范氏第一眼时,仍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眼前的女人就是个平常普通的妇人。她容貌清秀,姿态不俗,别有一番味道。或许有些风情,但并不像是心志坚定的人。
“起来,上来。”她道。
既然看不出来,只能直接试探了。
范姝进了亭子,在右边坐下来,还没坐稳,倚在石栏上的公主就回头问她:“你恨不恨马家?”范姝怔了一下,摇头,“不恨。如果异地而处,当日是马家为鱼肉,范家为刀俎,那今日在这里的就是马姓女了。”
姜姬懂了,这是一个很理智的女人。或许她在一切都还没变的时候是一个天真的女孩子,但当家变袭来,她身负血海深仇,想要活下去不变成疯子,就只能把一切都合理化。
那对这样的人,就不必走感情路线了。
“若给你机会,报仇呢?”
范姝抬头,平视姜姬,没有一丝表情的说:“愿肝脑涂地。”
姜姬笑了一下,说:“将军在郑国遇上了一户范氏,据说是你们范家的旁支。现在郑国的日子不好过了,他们想回来。你是嫡支的人,可还记得这些亲戚?”
范姝:“记得。”跟着她就背起了祖谱,背的就是这一支。
“你既记得就好。”姜姬道,“我会封你个夫人的爵位,等这一支回来,你要把他们抓在手里。”
范姝:“公主要什么?”姜姬不解,“我要范家啊。”
范姝茫然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公主要范家,但要她把范家献上去。是她去献。
公主的下一句话才真的是叫她吃了一惊。
“你会是范氏族长。”第一任女族长,足够让所有人都吃一吃惊了。
马巍早早的就在宫门口的车里等着了,但他没有等回范姝,而等到了一个宫人前来报信,请他进去。
他茫然的走进去后,就见到了摘星公主,在公主身旁的就是范姝。
公主笑道:“你去跟你丈夫说吧。”
范姝过来,复杂的看着他,说:“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马巍一惊,忙问:“难道是公主要你当侍女吗?”
范姝摇头,几年相伴,她不能否认马巍待她已经算是倾尽温柔。
但她不能只做一个摆设。
做一个马家想要展示仁义的工具!
公主已经把道路指给她看了,只需要她自己走出第一步。
“我要与你和离。”范姝道。
马巍目瞪口呆。
和离一事,范姝想了很久。但她知道,她想离不行,能不能和离不由她做主。马巍当官的地方,每一天都有女人去找他和离,哪怕男人不愿意,只要女人想离,只要有理由,马巍就必须允许。
但普通平民女子能做的事,她却不能做。
她不知道要找谁来替她判离。
今天有公主在,她终于可以做这件事了!
马巍想不答应,但他的理智拉住了他,他看向上首的公主,公主似乎很感兴趣,她一直看着他和范姝。
如果范姝在此地说出范家被灭门的事……
马巍抖了一下,他可以把自己赔给范姝,却不能让范姝害死整个马家。
他跪下,拉住范姝的手说:“你我夫妻数载,只求你看在往日恩爱的份上,不要记恨我家。”说罢,连磕了几个头。
范姝摇头:“我不恨。”
马巍抬头:“当真不恨?”
范姝摇头。
他半信半疑,此时却只能相信。
他道:“那家就留给你,我搬出去。健儿他们一直以你为母,可不可以让他们日后来看看你?”
范姝点头:“当然可以。你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先把他们留在我家。”
马巍一喜,此时才相信范姝对他并非全然无情。他对范姝当真是掏心挖肝,今日看范姝绝情,还以为一颗真心都白喂了狗,但看到范姝还掂记家中小儿,就知道这几年在范姝心中也并不是那么……不堪。
他没有再多做纠缠,不舍的放开她的手,出宫去了。
范姝留了下来,目送着马巍远去。
在她身后的公主说:“时间不太多了,你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今日起,你就是我身边的第一位女官了。”
一场足球赛,令乐城人津津乐道了很久。
大家都在说那些健奴是何等的雄壮美丽,倒没人注意到公主在当日的女眷中找了一个女官。
马巍将妾和孩子都留下,自己先赶回了马家,告知父亲长辈范姝当着公主的面与他和离的事。
长辈们听到这个当然都不太高兴。
“之前我就说,她一直没有生孩子,就该叫她早早死掉算了!”
马巍不快道:“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她也很疼爱健儿!”
范姝不生,妾生了也是他们的孩子!
另一人道:“早知如此,就不该放她活命!”
抱怨半天,一人安慰大家:“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算范姝在公主身边,又能做什么?公主……当日想要我等的性命又何必放我等一条生路?说句不客气的,现在的马家还有什么值得公主觊觎的呢?”
一番小看自家的话却得到了满室称道,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错没错,马家……哪怕加上顾家,当年樊城的几家现在除了头顶的几片瓦,哪里还有值钱东西呢?
所以,公主根本没必要对马家下手嘛。
“如果范姝在公主身边得了势怎么办?”又有一人担忧道。
“一个女人,就是得了势力,难道还能当官上殿,质问我等不成?”
“即使如此,也不能小看她。”
马巍的父亲对马巍说:“这算是你的过失,你要补救才行,不能叫家里人担惊受怕。”
马巍懂这话的意思。事后就想办法向摘星公主身边的人送礼,求他们多多关照范姝,同时,希望范姝不要在公主身边太受宠。
绿玉收了礼,自来找姜姬禀报。
“送了就收下来。”姜姬笑道。
绿玉:“这人好不要脸。害了妻子一家,现在又要拦妻子上进。”
姜姬:“不必管他,日后自有别人去治他。”
马家忐忑了一个月,不见范姝来报仇,就慢慢放了心。
转眼到了九月,姜武回来了。
大将军班胜回朝,带回了投诚的十四座城池,全都自愿归附鲁王。
其中一座城的城主,姓范。当殿自陈乃是鲁人。
姜旦照着剧本说:“樊城范氏旧人?孤记得姐姐那里有个范淑媛,似乎就是凤城人氏,不如请来一见?”
底下的范姓七十多口都有些茫然,自然有人替他们解释。
解释一,凤城就是樊城。几年前樊城有蒋氏余孽做乱,将军剿除叛逆之后,公主将此城改名为凤城,从此太平了;
解释二,淑媛是公主那里的官名。公主起兴要设官,分男官与女官,干什么不知道,名份是很多的。淑媛是九品衔,往上还有昭仪、婕妤什么的。
不过这些人只在公主身边服侍,没到殿上来,他们也就当看个热闹,平时在外面遇上公主那里的官员,也都肯端端正正的见礼——就当给公主面子了。
跟着,范家这些人就看到一个头戴宝冠宝花,身穿赤红深衣,手捧如意的美妇人缓缓走进来。
她背得出范家祖谱,不必范家人自报家门,只需说出一人排行,她就能说得出这人的兄弟姐妹,父母叔伯。
她是范氏嫡脉,公主的淑媛——竟然还是个女官!
这叫这些范家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本想带着一城投降,怎么着也能在鲁王殿上混个位子坐坐,现在看来——难不成都是替这女子做的嫁衣?
上首的大王倒是已经替他们做了决定。
大王欣喜探问:“果然是范氏?”
范姝:“确系吾家血亲。”
大王喜道:“好好好!既如此,就重归一家吧。”
范姝道:“自当遵从王命。”
范家在郑国的城主是个年约六旬的老人,一生也算经过风浪。他看范姝梳着妇人发,自持年高,问:“敢问淑媛,可是已经嫁人?”嫁了人,那就不算范家门里的人。
当然也不能替范家做主。大不了以后供个姑太太嘛。
范姝点头又摇头:“之前曾许嫁马姓一男丁,前日和离。”
这人一愣,觉得虽然不算好消息,但也不坏,做着长辈的样,问:“不知淑媛可想寻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为夫?吾等愿为淑媛奔走。”
他打定主意要是范姝说不想嫁人,他就从家中子侄中寻一个过继给范姝。
她要想嫁更好,就是想嫁个天神,他也能把人找来!
范姝:“招婿的人自然要仪容雅正,品德高尚为好。”
那人点头:“嗯……嗯?招婿?”
范姝点头:“此为鲁国风俗。”
那人几乎要以为范姝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可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鲁王殿上!周围有大王还有这么多人,总不会是这一殿的人都在睁着眼睛骗他!
可看周围的人,没有一人面露惊讶之色,好像范姝说的真的是很正常的风俗。
他们离开鲁国……太久了?


第470章 姜武班师
范姝既是公主的淑媛, 位列九品,自然就有官衙和官邸。
在乐城好房子不容易找,因为现有的都被人给占完了。但二环外,行宫附近的好房子可多了。
姜姬早就赐下了范府,因为考虑过范姝会把范家旁支都带过去, 一开始房子就赐得很大。
范姝亲自把人送过去, 然后就自己回莲花台了,说等到了吉日,再来开宗祀把你们这一支给记上去。家里什么东西都有, 你们就先住在西长街那一边吧,要吃要喝, 可以先去街上买,如果身上没钱, 就先让他们记账。
她走后,留下的范家人二话不说,先去街上打听!
当殿不能吵架, 出来后都越想越不信。
女人招婿?不可能!
一定是鲁人合起伙来骗我们!
抱着这个念头,他们见范姝不在,就出门打听去了。
结果, 在周围的村庄里打听, “你们那有女人不嫁人, 招女婿的吗?”
被打听的很热情,一看是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连忙道, “有的有的,你们想找媒人是吗?我跟你说,我家邻居就是当媒人的!走走走,我领你们去!”
几个范家子侄一时不察,被人领到媒人家,记了姓名年纪以后,媒人见他们都读过书,大喜啊,连声说要给他们找个好人家!
这些人才发现被人误会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逃回家一看,出去打听的兄弟叔伯都一副狼狈的样子,唯有家中几个白发苍苍的长辈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长辈们打听出来后,都沉默了。
鲁国,应该说乐城附近,确实有女子招婿的习俗。近几年才兴起来的。
一则是百姓招婿,因为大将军召了许多人去当兵,虽然发了钱粮,但家中没人顶门立户就是不行,所以百姓就以女儿招婿来支撑门户。而且因为公主在国中极受尊崇,所以乐城附近,女子的地位是节节攀升。
二来,乐城的一些老家族近来也很时兴招婿。一半是因为家中女儿渐升骄娇二气,另一半则是现在正是鲁国大变的时刻,乐城的人感受最清楚,鲁王有振兴鲁国之望!乐城的世家都想搭上大王的这条船,不想被落下。所以大王要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
这样一来,范姝招赘,继承范家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范家有些后悔,但此时再回郑国,也不可能了。
姜武带人献城,功劳可比得上开国了。姜氏七百年都没混上献城这回事……也是梁朝七百年和平嘛,诸侯国没有打来打去的。
不过赵打郑,郑人倒先给鲁国献了十四座城,这可真值得大书特书一番了。
姜武带兵进城,欢呼声山呼海啸一般。还有人直接喊出了“武王”这样逾越的称呼,实在是因为他这份功劳太大了。
他进莲花台时,姜旦亲率王后、太子、百官相接。姜武下马,姜旦颠颠的跑上来拉住他,不叫他行礼,一口一个“兄长”“大哥”。
以前大王这么叫姜武,这是大王重感情,如今大王这么叫,姜武已经是实质名归了。
但姜武死活都不愿意跟姜旦一起上殿共受献城,他把姜旦送到金潞宫门口,自己就去了摘星楼。
姜姬正在摘星楼里等他,身边还有奇云和他教出来的最好的两个徒弟,都是擅长医道的。
一男一女,可见奇云多精明。这一个是给姜武的,一个是给她的。
奇云今年看起来跟去年、跟前年没什么区别,脸上的皱纹还是那么多,又因为养尊处优,吃得好,没心事,脸吃圆了点,皱纹还少了几条,真称得上是鹤发童颜。
两个徒弟,男的生得唇红齿白,女的生得膀大腰圆,二人还是一对夫妻!
这世上外表不相配的夫妻多了,能成就夫妻还安稳度日,那都是在别的地方能配得上的。
这一对,成亲好几年了,听说过吵架,但孩子也生了有五六个,她初见此女时吓了一跳,但听奇云说,刚领回来时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这啊,是喂孩子时补过了,就一直没瘦下来。
女的且不说,男的是只要到姜姬这里来就脸蛋红红,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看她,一个劲的往奇云和妻子身后藏。
搞得姜姬都想摸摸脸,看是不是脸上就写了“大色狼”三个字。
日后再见他,就叫蟠儿在旁边坐着,有蟠儿比着,男的就再也没有如此羞怯了。
几个小侍童一溜烟的跑进来,“将军来了!将军来了!”他们今日都去看姜武归朝了,现在个个兴奋的脸蛋通红,还有几个跑到殿前就在台阶下做势比武:“我以后也要当将军去!”一个道,另一个说:“我要去给将军牵马!”
不一会儿就把姜武身边的官给占满了。
姜姬不禁站起来,扶着栏杆往外望,远远的看到一人骑马而来,她不自禁的就露出个笑,还特别傻的对他招手。
那马上的人也一直看向她这里,见她招手,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就小跑起来,哒哒哒的到了楼下。
刚才说要给他牵马的几个小侍童一齐上前深揖请安问好,其中一个长得最高的去牵马,不料马儿一扬脖子,打了个唿哨,不叫他牵。
姜武跳下马,拍了马脖子几下,对侍童说:“它嫌你小了,等你再长几年再来牵它吧。”
说罢,大步走进殿来。
姜姬看不到他了,转身跑到楼梯口,听到一阶一阶更近更深的脚步声,他刚从楼梯口一冒头,她就探身去牵他的手:“信里没说,受伤了吧?”
姜武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步跨上来,把她带到怀里,一下子就把她抱离了地。
“没有。”声音沉沉的,“连矛都没动一下。”
她发现他是洗过澡回来的,想来也是,估计是在凤城停了一下收拾过了。
“那我也不信,我叫了人,你现在就去检查一下。”说着把人给推到了屏风后。
那一对夫妻进去侍候他更衣,再一一诊视,最后说大将军有些疲惫,外伤确实没有。
姜姬这回送他出去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受伤,听说真的一点皮都没擦伤,高兴坏了,送了奇云师徒出去后,就拉他喝了点煮好的细羹,再到后面泡个热水澡。
泡完出来,她先陪他好好的睡了一小觉再起来说话。
她本来存了许多话要对他说,许多事要问他,可刚才一看到他的眼神,那么消沉疲惫,她就知道现在不能问。
不能问打得怎么样,不能问那些城怎么样,不能问郑国和赵王怎么样。
问了,人心就远了。
这一觉睡得不多,天刚刚擦黑两人就醒了。姜武醒来后习惯先去练枪,这是他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在战场上时刻不敢放纵,哪怕是现在不在战场上,他也改不过来了。
练完回来,殿里已经煮上了鼎食。
打仗的时候吃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这个也好做,谷米不用洗,直接往釜里倒,加水,加酱,有肉干加肉干,没肉干就不加,这么煮出来一锅稠粥,大家一起吃。
摘星楼的鼎食自然比军中的要精细许多。
他走过去,面前已经有了一碗,滴了香油,切了腌菜丁,放了醋泡的黄豆和花椒油炸过的黄豆,喝到嘴里,发现不是粥,而是放酸的面条。这个面条也是米儿做出来的,她自己不知怎么捣鼓出来后,叫它“江面条”,这名字叫人想不通。宫里的人叫这“酸面条”,更贴切。
盛夏酷暑,心情不畅,喝这个倒是挺舒服的。连喝了三碗,肚子喝得撑起来,却不会撑得难受,一会儿一泡尿一撒就没了。
他坐在榻上,拿着炸黄豆一个个嚼着吃,不等她问,就把郑国十四城的事给说了。
那九城真真实实的是他用粮食打下来的。
这九城都在刑家辖下,先是被刑家搜刮一遍,再被来接管的王使搜刮一遍,最后又被不信城里的粮都不翼而飞的郑王搜刮了第三遍。
姜武以粮攻城,称得上攻无不克了。
而且他很守信,你开了城门,我接管了城,就发粮。仿乐城、凤城旧例,在大街上置鼎食,煮熟了以后,香飘全城,全城的人都能来吃一碗。
虽然一天只有一次吧,虽然这粥里多是黄豆,虽然粥稀了点,但肚子里真的有东西了!!
姜武以前饿的时候也曾吃过草,但他没想过,在郑国的大城里,产粮之地,竟然也会有百姓以干草充饥。他带兵入城后,就有人来以儿女乞草料,就守在他的兵的马前,不要别的,只要一捧草料,一个活生生、仙灵灵的孩子就能给你。
他才知道锁在城中的百姓都没吃的,都在饿肚子。
为什么不跑?
当然是因为逃不掉。以前还有郑人能逃到鲁国去,晋江口那里收容的郑人现在已近六万人了。
但他们都是跑得早的,各城发觉之后,就不许人逃了。百姓们逃了,来年谁种地?城里谁做工?
哪一家都有饿死的人。
有怜惜子女的父母甘愿自尽把粮食留下,有怜惜自己的把儿女关在屋中饿死,省下粮食自己吃。
偷盗、拐骗、抢夺,种种恶行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
城中大户也会缉凶,但凶人死了,他们的肚子还是填不饱。
就算想以身为奴,换一家活命,城中大户也不肯收下全城的百姓当奴隶啊。
鲁国大将军带着粮食来救郑人的事一传出去,各城轰动了。
如果是传言还算了,但开门投降的城真的有了粮食,大将军真的把粮食给百姓吃了,而不是给世家大户占去了。
百姓就都疯了。
他们要去见大将军!他们宁可把身家性命都送给大将军,只求大将军活命,只求大将军带他们回鲁。
各城世家从善如流,郑王跟赵国打了败仗,说不定又要来折腾他们,索性带城投鲁!等他们归了鲁王后,郑王再也折腾不着他们了。
而且两位大王都继位有几年了,行事做风也都叫人看得清楚明白。
郑王是个傻子,不懂爱惜百姓,爱惜国民的道理,只顾自己的口袋。
鲁王是个聪明人,会治国,会治民,会治人。
他们不愿意在郑王手下送命,不如在鲁王手中活命。
这十四座城本来就都是刑家所属,除了离得太远的三座城没办法归附之外,这十四座城串通好了之后,一起向姜大将军献城了。
姜武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但一切章程都是来的时候都制定好的,他夺了城,就要安抚百姓,安抚完之后,就要把城中文武职都给换上他的人,换完之后,就要百姓们开始种地。
别看现在夏天了,不是春天,但不能种谷米,还不能种黄豆吗?黄豆是还来得及种一茬的,种完到秋天收获,至少这几城的人这个冬天不至于饿死太多人。
所以他受了献城后,把多出来的几座城的著姓大族的男丁全都给“请”来,准备送他们去鲁国拜鲁王——你自己说要去当鲁人的,不拜鲁王象话吗?你说拜我就行了?我又不是大王,你你是不是想害我?你是不是想污我有不臣之心?
等把这些人都给搓走了,他就一个城一个城的走一遍,先发粮,再让大家种地,就种黄豆。
鲁人爱黄豆也传到郑国来了,但郑人从来没把它当粮食种过,就是随便种种,随便收收,不就是马料吗?他们还曾经笑话过鲁人连正经的谷米都吃不上,拿马料当粮食。
但现在由不得他们了。
姜武行的是军法,不是在同他们商量。他一声令下,城中百姓就要去田里除草翻地,他说你们给我种黄豆,百姓们就要好好的种下去。
等十四座城走过一遍,他回来时,第一座开门的城中的黄豆已经冒出尺长的苗了。
他这才班师回朝。
“每座城里都留了三万人,这十四座城可以守望相助。暂时还需要运粮过去。”他道。
他平平静静的说完,她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是看到郑人的惨状觉得不安?不忍?
……怪她?
她不是头一遭经历,却仍觉得从头顶心凉到脚底心。
她一条计策,意在郑王,结果郑王不仁,转头坑了世家,世家不仁,坑了郑人。说到底,是她的计太毒?还是人心太毒?
她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如果亲临郑地,也会心痛难忍。
但倒回去,她仍会这么做。
她能承受任何结果,不惧怕。
她唯一怕的,是亲人因此怕她。
她没说话。
姜武就继续往下说:“郑王已经立了赵王后之子为太子。但赵王也没有再往前进一步,因为赵王后赋诗召告天下,请赵王退兵。她说之前赵王派兵进郑是爱护女儿,现在女儿已经没事了,他再不退兵就不是爱护女儿,而是要行不义之事了。”
赵王军队没了继续往前打的大义名份,只得先停下,等赵王的话。
姜姬点头,道:“郑王还不知道鲁国要了他十四座城的事。我已经让人去斥责他了。”
这个敢死队队员,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第471章 自取其祸
那天宴请诸媛, 姜姬只打算见范姝一人。至于姜奔是不是娶了个假世家女,这个她听过、笑过,就忘到脑后了。
冷不丁冒出一个男子说想投效“隐王”,蟠儿二话不说就将人拿了。
问清来历后禀报于她,不过就算是建城世家之子, 要杀也没什么。
但姜姬起意想见一见, 主要是这个人的话很有意思。他似乎认准“摘星公主”与“隐王”有关,蟠儿的脸又实在太有辨识度,所以他见着蟠儿就先畅谈一番, 赞“隐王”的数项措施实在是有千古之功的。
比如“隐王”陷樊城得四十万流民,可充军备;
比如“隐王”激怒庄苑得双河城, 将铜矿、铁矿握在手中;
比如“隐王”以大兵压城轻而易举的得到涟水城,建涟水大关, 从此手握晋江与涟水两条要道;
比如……
这既是在夸耀他的眼光,也是在威胁幕后之人。
——你敢不出来见我?我可是知道你这许多隐秘!
蟠儿把他拿了,他也不喊叫不反抗, 好生生坐着,等蟠儿去“请示”。
“是个狂人。”姜姬笑道。
狂人,通常自持才高, 遇上不能降服他们的主君时, 拆起主君的台来那是毫不客气的, 而且这类人最擅长的就是背叛。我觉得你不够好,不足以令我信服,我遇上一个比你好的, 我就去找他了,临走再坑你一把,当做是给新主的投名状——这种事他们做起来是没有一点心理压力的。
如果爱惜人才,自然可以慢慢收服。但她现在觉得身边的聪明人已经够用了,聪明人又不是越多越好?事实上一个环境中的聪明人越多,越容易出矛盾。
于是,她接见了王姻,不等王姻想明白他要见“隐王”,为何是“摘星公主”出来前,就问他可否愿意去郑王,完成一件必死的事。
王姻对找死没兴趣,但他对公主要说的事有兴趣,就不置可否,要先听听再说。
姜姬就说,大将军要回来了,斩城十四,未费一员兵卒,不过郑王忙着跟赵王打架,到现在都没发现!于是,出于道义,鲁国需要派个使者过去提醒郑王:哎,你家南边的十四座城我看着好,我先收走替你管管啊。你说什么时候还你?这个我们再商量。
姜姬:“你要让郑王同意此事。”
这种一听就不合理的要求,王姻却听得心潮起伏,激动了。
“非凡人不可为啊……”他说,这一般人都做不到啊!
基本就是答应了,他愿意去试试。
这可比在姜奔家替他准备个假妻子有意义多了!
姜姬:“你做不到?”
王姻:“某若做得到,如何?”
姜姬:“等你平安归来,可在殿上有一席之地。”他要真有这个本事,那当个大夫还是够格的。
办这么危险的事,才只能混个大夫当当。
王姻觉得这酬劳太小,不值得。但不是不值得去,这份差事的危险和奇异性就值得他跑一趟了!就是他觉得大夫这官配不上他。
王姻正想领命,姜姬接着道:“准你在郑国……便宜行事。”
王姻从刚才进来就好奇为什么是公主在此,现在对上公主的眼睛,听到她的话,他才仿佛明白了什么。
姜姬怕这个聪明人钻牛角尖,特意点了一句:“赵王使应当也在郑国。”王姻试探了一句:“赵王年高……”
姜姬笑了一下。
——当真是在暗示他可以挑拨郑赵的关系,在其中添油加柴!
王姻这才相信!隐王,正是摘星公主!
他马上想起街上的传言,毫不客气的问:“公主可欲为皇后?”如果公主当真是隐王,那她就不能离开鲁国!
王姻的想法和龚香一样,对摘星公主来说,当皇后是所有女人最大的梦想,但摘星公主去当皇后了,鲁国她就不可能再管了,山水迢迢的,她想管手也伸不过来啊。
对公主而言,当皇后百利无一害,如果公主当真如他所想正是隐王,那她去当皇后,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当小皇帝的皇后。凤凰台现成的例子,仿朝阳公主例,她这个皇后一去,朝阳公主和小皇帝估计都不是她的对手。
但对鲁国来说,百害无一例。诚然,鲁国公主为后,对鲁国来说是份荣耀。可这荣耀是虚的,比得上隐王在朝的实惠吗?
比不上!
王姻想,如果公主是隐王,她要想去当皇后,那他问清楚了,再图其他。
姜姬脸一沉,“与尔何干?”命人把他搓出宫去了。
王姻自以为看穿了公主的盘算,也不恼怒。毕竟当皇后,掌天下之权,远比在鲁国这小水潭里扑腾来得爽快。他不生气公主要舍鲁国而去,他只是犹豫,既然公主是隐王,他是投奔隐王而来,可公主又想去当皇后……那他……跟公主去凤凰台?
也不是不行啊。
王姻被蟠儿送到龚香处,拜见丞相。龚香一听他就是要去郑国的勇士,笑眯眯的说官袍宝冠等他回来再做,现在没有现成的,他这里可以先资助王姻一些盘缠送他去郑国,他家中还有几个勇士可做护卫。
明显是坑。王姻闭着眼睛就往里跳,没有二话,也不给家里送信,就拿了龚香的盘缠,带着护卫骑上马就往郑国去了。
龚香送走此人,问蟠儿:“这人是个什么东西?公主要怎么用他?”哪冒出来的?
蟠儿摇头,只说:“公主说他是狂人。”
哦,龚香懂了,公主要把他给驯服了再使。所以才这么“难为”人。这人要真能扛得住——从郑国活着回来,不管差事办成没办成,公主都会知道该怎么用他了。
因为,这个通知郑国的事,本来就是可做可不做的。
城都占了,郑王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了,他能在刚跟赵国打完的时候再来跟鲁国打吗?
结果是一样的。
这趟差,是为了试将。
姜姬当个闲话把王姻的事说给姜武听,他听完了,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去吧,我不拦你了。”
姜姬怔了,串起来了。
他不是因为看到郑国的惨相才难受的,是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同而难过。
她以前的密友中也有人诚实的告诉她:你的天地太大了,我跟你不一样。
通俗点说,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我们的所知、所见、所想都不会一样,与其眼睁睁看着情谊渐渐泯灭,不如现在就分开。
长痛不如短痛。
她的心揪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他死心离开的那一天。
她勉强定了定神,靠在他怀里,握住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能把姜武留在鲁国太长时间。她离开后,要加快脚步,把姜武从鲁国带出来。
对姜武来说,鲁国是他的家乡,也是他麾下所有士兵的家乡。
她需要……让姜武离开鲁国,不再以鲁国为乡。
两人一夜颠倒,姜姬施尽手段,姜武酣畅过后,一觉就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都有点不知日月的茫然感了。
但他还认得出这里是摘星楼,身边守着的侍人是绿玉。
绿玉忠心,他知道了姜武与公主的事不但不以为恶,反倒一心替二人遮掩。虽然姜大将军在摘星楼休息的事没办法掩盖,但公主与大将军有私情和大将军与公主的侍人有私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事。
前者,算逸事也算丑事;后者,不值一提。
公主怜惜大将军辛苦,以殿中宫女侍人相酬,难道不是兄妹情深?
所以楼里的宫女侍人都知道公主与将军的私情,出去却没有一人告密。外面的人知道将军常在公主的宫中留宿,乃是宫婢娇媚,公主是体贴兄长而已。
绿玉端来厚粥、咸蛋,道:“公主就在下面,将军醒了要不要沐浴?”姜武嫌厚粥不解饿,又吃了几个馒头——米儿总这么叫这东西。
吃完,他去洗了个澡,才到楼下去。
下面是姜姬、蟠儿、卫始与龚香。
姜武看到问:“是大事?”
“不算大事。”姜姬把手中的纸牍递给他,“是通洲的事发了。”
通洲、袁洲唇齿相依,两座大城都靠着滨河。通洲的洪家胆大包天,蠢得惊人,估计以为堵河陷袁洲,他们通洲反正在上流,不会有事。但河水确实不会倒流,流民可不听这个。
袁洲出事,百姓逃出,第一个目标就是通洲。
洪家前脚送走赵序,后脚就着手治灾。
先是赶绝商人,然后紧闭城门,再从城中选拔精壮加固城门城墙。
做法都对,可惜低估了流民的数量。
洪家没打算施粮,因为这个粮一施,就很难说什么时候是个头,损失的都是他们自己的钱包啊。
所以流民来了,洪家就把他们赶走,对他们说“去乐城,找大王,大王有粮”。
的确,在一开始这个办法是很有用的。大半的流民都朝乐城来了。
但流民源源不绝。先逃出来的,不管如何,都是家中小有积蓄,有车有马,跑得快,跑得早,所以听了通洲洪家的话后,见城门不开,也不多耽搁,直接就奔乐城来。
但后面逃出来的就都是无车无马,更不会带行李、细软、干粮的普通百姓与贫民了。
他们饿着肚子,与家人失散或舍弃家人,靠着两条腿才逃到通洲,城上的人喊话让他们再跑上不知多少路去找乐城的大王,他们走得动吗?
何况这里面有多少人知道乐城怎么走?他们大多数这辈子连袁洲都没出去过,能走到通洲来已经是侥天之幸,去乐城?乐城在何方?哪有眼前的大城真实可靠?
他们不肯走,洪家见人越聚越多,担忧对通洲有害,就下令杀人了。
守城将军下了杀手,城外的流民自然就跑了——大多数又跑回袁洲去了。
前方无路,后面是家,当然是往家里跑更安全更安心啊。
可过几天,流民又来了,比以前还多,仔细一辩,怎么看着其中几拨人眼熟啊。
如此几番后,洪家见流民赶走又回来,起了疑:怎么这么多流民哪都不去,就往通洲来啊?
一查,原来是袁洲柳家说的,说通洲洪家是个大善人,去通洲肯定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