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赵荟不在,赵家人有什么事能惹恼郑王?至使郑王要了赵家全家性命?
赵理拦住两人,如果一切属实,那他们就是赵家仅存的血脉。
他疑心赵荟是得知赵家在郑国的消息后才匆匆离开,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一声。
但赵荟不可能没料到他们会找上门啊。再说就算赵荟走的时候没来得及留消息,这都走这么久了,也该让人回来看看他们,顺便给他们送个信。
赵理的心沉沉的坠下去了。
……会不会,父亲也出事了?
一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家,一头是赵荟的下落。赵理决定先找到赵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
至于郑国……日后再想办法打探吧。
他说服了两个侄子,三人借着过年这段时间的假期,在赵荟住的街上四处打探,越打听,越是不安。
赵荟在最后出现的日子里早出晚归,有一日天快亮时才回来,孤身一人。
最后他就突然不见了,连家里侍候的下人都不见踪影。
以赵荟的心机城府,什么事会让他这么慌张忙乱?
赵理知道赵荟在莲花台有一个内应,他也会仿赵荟的字迹,也知道赵荟与人秘信时会在信尾附上什么字句。
唯有一点,他不知道赵荟的内应是谁。
现在看来,唯一有可能知道赵荟是出了什么事的,只有这个内应了。
他想把这个内应吊出来,就在莲花台宫门处的侍卫那里流连,用赵荟秘信中的诗句串成了一首小调,寄希望于这首小调能把这个内应给吊出来。
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人因为这首小调来找他。
“会不会这个人也遇到不测了?”赵晶说。
赵理沉默,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赵时问:“会不会是……被人抓了吗?”
赵晶说:“就算是抓了,应该也不会杀小爷爷吧?小爷爷是赵家人啊。”
八姓之一啊,就是大王也不会轻易杀了赵家人。
赵理:“我们猜也猜不出来,只能等那个人出现了。”
赵晶:“他要是一直不出现呢?”
赵时突发奇想,“对了,不是说摘星公主会嫁给郑王吗?不如,我们想办法从公主那里打听打听。”
赵理摇头:“我王与郑王反目,只怕是不会……”他猛得站起来,赵晶和赵时忙问:“知道什么民?”
赵理在屋里急转了几圈,恨的一直打自己的头:“我真笨!早就听街上人说郑王与我王反目成仇了!这样一来,摘星公主当然不会再嫁给郑王了!郑王气怒,拿家里出气也是顺理成章的!!”
赵晶和赵时瞬间就变了脸色,到头来,竟然是因为郑鲁反目,才使赵家人送了性命吗?
可……这能怪鲁王吗?是赵家人自己弃国离家,跑到郑国去的。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得此下场,谁也不会替赵家可惜!
赵晶喃喃道:“那小爷爷……”是不是也是因为此事,激怒了鲁王,才被人害了?
赵理茫然的望着两个侄子,他们都在看他,纵使三人年纪相差无已,但他是长辈,三人之中以他为首。
他们在等他说话。
可他能说什么?
这间斗室在他眼中开始旋转起来,他踉跄几步,赵晶赶紧过来扶住他:“小叔叔!”
赵时也过来扶着他说:“小叔叔别慌,小爷爷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再继续打听。”
从此后,赵理每天都到宫门前等着,侍卫们见多了在这里守大王的穷士子,对他还算客气。赵理每日请他们饮豆浆,吃鼎食,跟他们的关系很好。
这天早上,赵理不抱希望的照旧来到宫门前,门前拉着驴车的小摊贩一看到他来就把煮好的豆浆、油炸黄金饼和炸香云送上来的,旁边卖炖羊肉的小贩也切了两只羊腿送过来,还有卖饼的,卖鼎食的,纷纷把吃的往这里送。
与赵理熟悉的侍卫也早就过来了,几人支起桌子,据案大嚼。
赵理端着碗豆浆喝不下去,旁边的小贩紧张的说:“豆浆是今天早上才磨好煮的,干净着呢,绝对没味的,大人喝两口,是不是不够甜?”
赵理摇头,喝了一口,对小贩说:“很好喝。”
小贩这才放心了。
侍卫看赵理行事,叹道:“公子真是善心人。”
另一人道:“我看公子出身不俗。”
赵理没敢说自己是赵家人,有人问起,也只说家里不是乐城人氏,这一句就足够解释了。
不管别人怎么猜,他都没露口风。
这时,一个侍人快步出来,往这里摊贩聚集的地方一望就走过来,几个摊贩上来兜售,他说:“羊肉是热的吗?”
卖羊肉的人忙说:“热的热的!下面烧着煤球呢!还有鸡,还有鸭,还有蛋!公子吃什么?”
侍人说:“给我切两斤羊腿肉,再切一只鸡,再加二十个蛋吧。”
侍卫在旁边听了,笑着说:“怎么?你们那一屋的都没吃饭?”
侍人笑道:“别提了,送饭的偏到我们那边时给洒了,这让人怎么吃?只好我跑快点出来买。”他又转去卖豆浆的那里,让他提两瓮豆浆跟着送进去,又去卖饼那里买了十几张大饼,转了一圈,对侍卫说声少陪就要进去了。
赵理不想错过机会,上前帮侍人提东西。
在宫门口,侍人请他留步,笑道:“不是我不帮忙,只是宫禁森严,不敢冒犯。”
赵理说:“我在家乡有一个兄弟,久未见面,听人说他在宫里,他家人托我来找,想问下小哥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侍人说:“他叫什么名字?我回去打听打听。”
赵理说:“只怕他改了姓名。”
“哦。”侍人没多问,这也可以理解,像他们这样的,很多都不愿提起旧日姓氏,“那怎么找呢?”
赵理说:“我也不敢见他,只怕他也不敢见我。只要知道他安好就行了。他平时爱唱小调,我唱两句你听听看。”说罢清了清喉咙,吟了两段。
侍人听着,说:“这两句中有几句词倒像是白公子唱过的,只怕你那兄弟是在白公子身边侍候。”
赵理的心狂跳起来,“白公子?”
侍人笑道:“你不知道?他现在倒是不如以前出名了。他是公主身边的宠儿,早年间十分受公主喜爱,只他不识相,现在公主将他丢开了,他也很久没出来了。”
是他!就是他!他就是父亲的内应!


第450章 擒“凶”
白清园被“拘禁”在莲花台深处的一座小宫室内, 有两个侍人照顾他,也是看管他。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但一不能去大王那里,二不能去公主那里,三不能出宫。
白清园每天抱琴出门, 有时月亮都升起来了还不回去。
偶尔也能遇到一二知音, 得知一点外面的事。但他越来越不想听段青丝他们又怎么样了。
白清园后悔了。
他早就后悔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可能是段青丝从陪大王踢球而幸进的宠臣起变成了大王不能稍离左右的值日,而他仍然还是一个宠奴。
连臣都不是, 只是奴儿而已。
而且他还早就“失宠”了。
当公主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他没有像想像中的那样一飞冲天。他以为公主才是遮挡住他光芒的阻碍, 但没了公主,他还是他, 没有人因为他的智慧和学识而赏识他。
他真的有才华吗?
白清园最近常常想这个问题,想到最后,都会让他从心底发寒。
他确实曾努力读书, 先生、同窗、父母长辈都夸他聪明好学,博文强识。
可在这莲花台上,他才发现他读的书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如果只有他读过书, 别人都没读过, 那他才能配得上他心目中自己的形象。
事实上却是他会的, 别人都会,他知道的,别人都知道;而别人懂的, 他却未必懂。
除了读书之外,他擅长琴画,也会弓马,但都只是泛泛。
他没有什么地方比别人更出色——除了脸。
他恍然发现,其实他就是一个装饰华丽的盒子,出身名门,镶金嵌玉,里面装的东西却平平无奇。
不是公主只看到他的脸,而是他只有一张脸比别人好。
发现这个,让他痛苦得像吞了一把苦药,苦在心口,却不能说给别人听。
可怎么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却毫无头绪。
回家乡是不可能了,他现在这样回去,不但不能给家里增光添采,说不定还会给家族带去麻烦。
他还是想等日后功成名就了再回家去见父母亲人。
……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莲花台!离开大王和公主!再也不做莲花台里的“白清园”。
只要离开这里,他就又能做回自己了!
一个侍人从小径上走过来,左右张望了下,钻进了树丛里。
越过树从,眼前会豁然开朗。下方是一个谷地,中央有一个小亭,亭前长着一丛迎春花,正在迎风招展。
亭里只有白清园自己,榻旁烧着香炉,只开了一面窗,正对着那丛迎春花。他的手在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拂着,琴声时断时续。
侍人快步下来,走进亭中,对白清园说:“蒋大兄叫我来告诉公子,外面有人在找公子。”
白清园不解:“外面?宫外?是我家乡的人吗?”
他在乐城没有亲友。
侍人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公子,大兄说能帮公子出去与那人相见。”
白清园心中泛起了涟漪,他定了定神,才道:“出去干什么?让那人走吧。”
侍人点点头,并不多劝,转身就离开了。
他走后,白清园却没办法忘了他说的话。
在他醒悟过来之后,对蒋胜也无法全心去相信他了。他怀疑蒋胜与他交好也是有目的的。可能蒋胜以为他会得到公主的宠爱才来接近他,后来他在公主那里“失宠”后,蒋胜就不再亲自来找他,总是让别的侍人来传话,两人慢慢就疏远了。
这样也好,这样他利用起蒋胜来才不会心软。
他想逃出去。
这是个好机会!
但那个来找他的人是谁呢?
又过了几日,白清园一直在等蒋胜再来找他,谁知蒋胜再也不来了。难道他就这么错过了这个机会?白清园不停后悔,早知道上次就答应了!
不料,这天他又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着读书,一个人突然冒出来,他上下打量他,目光带着惊奇与释然。
白清园看他打扮像是来见大王的士子,就客气的招呼他:“公子是迷路了吗?北奉宫在北边。你从这里出去,一直往北走就是了。”他指着自己面前的茶和酒,说:“如果公主不嫌弃,倒是可以在这里歇歇脚。”
赵理走过去,端正坐下。他看白清园不像受过刑或吃过苦头的样子,那他父亲失踪的事,白清园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他先不动声色的与白清园谈了谈诗书,两人又各弹了一首小调来以乐会友,喝了茶和酒,消磨了半天时间,白清园就叫侍人去拿饭菜。
白清园:“阿理如果不介意我这里太简陋,就跟我随便用一点吧。”
赵理:“我这肚子是个酒肉饭桶,要让白兄破费了。”
不多时,鼎食送上来了。
赵理叹道:“此物冬日最佳。”
白清园却叹道:“不过一鼎糊涂而已。”
赵理笑道:“白兄是个清白人,看不惯此物也应当。”
两人谈到现在,才算是交了一点点心。白清园却不像之前那样见着一个人就畅舒心曲,他自觉羞耻,不肯再把心事说给别人听。
幸好赵理也没有继续打听,叫他松了口气。他孤寂以久,好不容易今天遇上一个聊得来的人。
赵理执壶倒酒,道:“我来助助酒兴吧。”说罢,借琴轻拂几下,起了调子,就自己唱起来。
他唱的当然是赵荟自作的诗曲。
白清园一听就听出来了,险些连杯子都摔了,等赵理唱完,不由得问:“此诗是阿理所做?”
赵理摇头:“是我家乡的乡曲,似乎是个无名之人做的,传唱一时。”
白清园想打探就说:“阿理家乡是哪里的?”
赵理说:“包浮,在鲁与郑相邻的地方,一座小城。”
白清园把“包浮”这个名字在心里念数遍,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见是一座极小的城了。
他摇头道:“惭愧,是我孤陋寡闻了。”
赵理:“家乡虽小,却是我心归处。白兄听过这个曲子?”
白清园:“曾经与一友人闲谈时听他吟过。”
赵理:“哦?白兄这友人姓甚名谁?说不定我认识呢。”
白清园苦笑摇头:“我与他未曾见过面,也未以姓名相称。”所以那笔友突然不再有音讯后他才发现,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却与他交了两年的“朋友”,这是何等的可笑与愚蠢?
赵理却已经确定,他父亲在莲花台的内应就是白清园。
现在父亲失踪,白清园是唯一有可能知道实情的人。
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白清园不知不觉间就对赵理吐露了许多事,言谈之间透出他觉得在这里别人始终都会把他当成公主的宠儿,而不是他自己,他希望能到一个没有偏见的地方,重新审视自己,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
赵理赞同,跟着就替他出主意:“不如我二人换了衣服,等到天暗下来,你拌成我出去,我有一匹骑来的马就在宫外,我将这马送你,你不就能脱身出去了吗?”
白清园又喜又惊又忧又怕,赵理激他道:“原来不过是酒后狂言而已!”
怎么是狂言呢?他是真心这样想的!
两人就在小亭中换了衣服,等到黄昏时,天色暗下来,白清园先在亭中说:“那你先走吧,我有酒了,就不送你了。”
赵理:“不必送了,我认得路。”
然后小门打开,“赵理”似乎是觉得酒醉后形容不雅,不愿意被人看到,以手掩面,侧头避开守在亭外的两个侍人,匆匆离开了。
两个侍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进亭中看到“白清园”仿佛酒醉,倒在榻上,脸藏在下面。
这人就退出来,在外面说:“醉了。”
“你我还没吃呢,再等等,只怕就没饭了。”
“那怎么办?亭子里倒是还有一些饭食……”
“我不吃剩饭!!”赵理本来还想自己要怎么出去,不料这两个侍人看到“白清园”醉倒,两人竟然商量后就偷偷溜走去吃饭了!
天大的好机会!
等这两人的足音消失后,赵理想了想,把亭中的香炉和火烛都打翻,火苗腾起,他打开窗子,这才走了。
等他快出宫门时,已经看到了远处天空中腾起了一道烟柱。
宫门处的侍卫还认得他,不多问就放他出去了,只是一个人奇怪道:“刚才不是已经走了吗?”
但天已经暗了,急着关宫门,不少宫中士子都赶在这个时间出去,赵理汇入人群中,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白清园出来后很快就找到了赵理的马,马儿温驯,他上了马,马儿就轻快的跑了起来。
这么简单就能成功逃出来,白清园实在是不敢相信!
直到身后的莲花台越来越远,他才相信他真的逃出来了,真的离开那个地方了。
只要他离开乐城,就可以不做白清园,他也可以改一改容貌,把脸涂黑,或者把眉毛剃掉重新涂,再把鬓角也剃了,再蓄起胡子来,就不会有人能认出他了。
他一时想得很多,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没有控马,马儿自己在乱走。不过幸好马儿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而且也快到城门了。
眼前是一条小巷子,曲折得很,周围的房舍都很低很小,屋里大多都没有点灯,不过听声音,这里是有住人的。
他还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有些人家的灶火还没有熄,烟囱还在冒烟。
他看看天色,现在出城有些晚了,要是能借住的话……天黑,可能会看不清他的脸,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认识“白清园”。
马儿停在一处人家前,他见状道:“马儿,这是你替我选的人家吗?”
他跳下马来,在地上搓了些土涂在头颈手上,再把头发抓得乱一些,把簪子和玉佩都取下藏在怀里,明早好付房前,然后才敲门。
赵时早就听到赵理的马的叫声了,他匆匆出来开门,还没说话,就见牵马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马还是原来的,主人却不对了。
白清园:“我是外乡人,进城晚了,还没来得及找住宿的地方,不知能不能在此借宿一晚?”
赵时让他进来,主动过去牵马:“请进,请进。正好家里也有马房,我送马过去,你自己进去吧,这家里就我们兄弟三人,还有一个做饭洗衣的婆婆。对了,你用过饭了吗?没有的话,家里有饼和酱。”
赵晶也出来了,正茫然,听到赵时的话就把白清园让进去,两兄弟对了个眼神,赵晶就在身后掩上门,进屋点灯,看白清园藏头露尾的,找了个借口出来,跑来找赵时:“这是谁?这不就是小叔叔的马吗?小叔叔呢?”
那马回到熟悉的地方,正自在呢。
赵时说:“那人恐怕不知道,这马如果是不认识的人骑了,只会往家走。”这脾气当时还有人说不好,要给赵理换马,赵理却说这才叫好马呢,不肯换,疼爱的如同宝贝一样。
赵晶:“那人是贼?”
赵时摇头:“有贼自己送上门的吗?你去看着他,我觉得这人来历不小。”
赵晶又回去送了晚饭和热水供白清园洗漱,但白清园死活不肯当着他的面洗漱更衣,还把灯给熄了,说夜里点灯费油,他不舍得。
赵晶只好避出来,找赵时说:“这人有病!我刚才点灯时他就拿背对着我,一点礼貌都不懂!刚才我又进去,他还把灯熄了,屋子里黑得什么都看不到,我还差点摔着呢。他一定有问题!明早说不定会悄悄溜呢!”
赵理还没回来,这个人可不能让走了。
赵时说:“不怕,等晚上他睡了,我们进去把他绑了!”
天渐渐黑了,门突然又响了。
赵时去开门,看到了赵理,立刻把人让进来,悄悄问:“有个人骑了你的马回来了!”赵理:“我知道,我们进去那这人绑了!他一定知道爹爹的消息!”
白清园不敢睡着,只是合衣在榻上闭着眼装睡。他是防着这家人心怀不轨,却又觉得世上没那么多坏人。
结果门一响,他立刻坐起来,大声喊道:“干什么?”三个黑影扑上来,把他按倒,堵嘴按腿抓手,一场混战后,白清园被绑了起来,借着月光,也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其中的赵理叫他恨得咬牙:“你为什么害我?”
赵理:“与你交往的人是我的父亲,他失踪多日,我来找你要人。”
白清园不料竟然是这个缘故,他与那个笔友虽然没有见过面,却神交以久,自认两人已经算是挚友了,他忙道:“怪不得他突然不见了!你快把我放开!我也在担心你爹爹啊!”
赵理不肯放,只是让赵时与赵晶把白清园给扶起来,好好的放在榻上,他们三人坐在榻下。赵理:“你把一切都说出来,我再放了你。”


第451章 时也,运也,命也
赵理与白清园交谈一下午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从白清园嘴里套话也格外简单,只要先质疑他,他自然而然就会开始表白自己。
果然,他用“怀疑”白清园暗害父亲为理由,白清园就不加思索的把他与父亲相交的点滴统统说了出来。
赵理一边听, 一边下定决心此人不能留!
从白清园的嘴里, 他得出父亲确实一直都在促成郑王与鲁国的联姻,而且父亲十分自信,认为此事十拿九稳。
他相信, 父亲除了白清园之外,一定在鲁国另有盟友。这个盟友必定位高权重, 能在鲁王身边说得上话,甚至能左右鲁王的决定。这才是父亲笃定这桩亲事能成的原因。
而且父亲应该就离成功有一步之遥, 此人突然才撕毁盟约。
因为据白清园所说,摘星公主对婚事并不排斥,公主身边的人习郑语、学郑曲, 都是在为公主嫁去郑国做准备。
但白清园的“失宠”和父亲的失踪应该就是前后脚的事。这就说明,盟友毁约之后,先安抚住了摘星公主, 再拿住了父亲。
原因……可能就是鲁王态度大变的缘故。
更进一步的内容, 这个白清园就不会知道了。
他听完这些话, 把白清园的嘴堵住,转身带着赵晶与赵时出去。
“明日,我以八姓赵氏之名进宫求见大王。”赵理说。
赵晶和赵时交换了一个迷惑的眼神, 一起问:“小叔叔想进宫找小爷爷的消息吗?”赵理深吸一口气,沉着道:“依我看……父亲已是凶多吉少。我进宫是为了找到那个与父亲密约后又毁约的人,正是他害了父亲!我要替父亲报仇!”他转身对赵晶和赵时说,“对不起,我们必须分开了,从今以后,如果我能出人头地,必会助你们一臂之力,但如果我身败而死,你们切记不能来见我。赵家……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说完,他跪下对着赵晶和赵时磕了两个头,吓得赵晶和赵时赶紧去扶他,赵理坚持不起,“我辜负家中长辈的期望,不亚于临阵而逃,还厚颜把本该由我承担的责任都交到你们身上,你们不怪我,我却不能不恨我自己。但父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赵晶和赵时也都跪下来,眼眶微红,赵晶年少,意气重,道:“小叔叔说的什么话!小爷爷如果不是为了家族,怎么会以身犯险?小爷爷的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怎么能把我们两个撇下?”
赵时也点头说:“小叔叔,你一个人能做得有限,我们三人联手,何愁不能替小爷爷报仇?”
赵理不想把他们也拖下水,他摇头说:“我细细观察过,这二环的苍蝇官,就是大王的龙池,大王继位以来选拔的大部分官员都是从二环的苍蝇官中选取的,至于那殿上陪着大王说话的人,反倒不过是一群口舌之辈。你们二人身负才学,在这二环就如同珠玉混在砂砬之中,只要你二人恪尽职守,一定会很快被大王发现,或升官,或调往他处听用。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干!日后赵家复兴就在你二人身上了!”
赵理怕他二人记恨大王,天亮之前,他只觉得有无数的话要交待两人。
他们来到赵理的寝室,屋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外的星光、月光,彼此殷殷嘱托。
赵理:“你们不要记恨大王,赵家得此下场,只能说是咎由自取。”赵家早就错了,第一步就走错了路,之后只能一步步错下去,等到赵家从鲁国出逃,舍下八百年的家业,就已经是把自已的身家性命交到了郑王手中,赵家在郑王眼中,不过于犬马等同,用时驱策,不用时自然可以宰杀,郑人不会为赵家喊一声冤,郑王也不会觉得可惜。
“如果赵家安心为臣,朝午王去后就不必离国去家;如果赵家还在鲁国,就算犯下再大的错,大王对八姓之后还是会容情几分。说到底,是赵家以臣欺君,才招致灭族之祸。”
赵理勉励二人:“你二人在大王身边,要时刻记得自己是赵氏后裔,纵使不能宣之于口,也要时刻记着替赵家赎罪,得了大王的重用,更要一心一意替大王效力。我赵家,乃是鲁国八姓!世代忠心!虽有一二不肖之人,但我赵氏对大王的忠诚是永远也不会变的!你们要永远记住这句话!”
赵理让赵时和赵晶对他发誓后,才终于放下了心。
此时,窗外已经是红日初升了。
赵理临走前,让赵晶和赵时把白清园带到城外再杀掉。
赵晶说:“非杀不可吗?”
赵理说:“我在宫中放了把火,但火中无人。宫里的人要么以为他私逃了,要么以为他被人劫了。他容貌不俗,放出去早晚会被人发现,到时牵扯出来你我就不妙了。若是平常,放他一命也无妨,此时却不合适,只能对不起他了。”
赵时说:“小叔叔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
赵理趁着外面街上人不多,背着包袱就自己走了。
赵时把门关上后,思考片刻,去屋里找了一身赵理的旧衣,对赵晶说:“你去外面买些巴豆,就说家里人过年吃多了积食,要煮巴豆水泄肚子。”
赵晶不解其意,他和赵时两人,一直都是赵时比他聪明,他想问又不好意思坦白自己没明白,只好拿了钱出去。
他们租住的这条街外就有市场,往前走不远就有药铺了,他进去买巴豆,听说是家里人过年吃多了积食,店里的客人都笑起来,道:“过年嘛,自然要把一年的好东西都吃一吃。”
还有人道,“如果是小孩子,巴豆水就太厉害了,拿山楂压一压就可以,只是要多吃几粒。”
赵晶说:“是我兄弟。”
这就更可笑了,大小伙子吃坏肚子。
赵晶买了巴豆,回到家里,见赵时刚从屋里出来,手里还端着碗盘。
赵晶问:“你去给他送饭?他吃了吗?”
赵时说:“吃了,买回来了吗?”
赵晶递过去说:“这就是,我买了二两,再多人家就该起疑了。”
赵时说:“这就够了。”
他拿这巴豆磨成粉,和了油,然后进去拿给白清园:“这是黄豆磨成的粉,你涂在脸上,脸就变黄了。我怕外面街上有人找你。”
白清园接过来道了谢,涂在脸上,不到一个时辰,脸上就痛痒难耐,他忍不住叫起来。
赵晶先被声音吓得闯了进来,赵时随后赶到,白清园骂道:“你好恶毒!用毒害我!”赵时说:“我也没办法,你长成这样,出去就会被人认出来。不过你放心,这只是一点巴豆,等把它洗了,过上几天,脸自己就好了。”
他果然拿了水过来,让白清园洗脸。
白清园的脸变得红肿发亮,到了下午,脸上五官都被挤得变了型,耳朵也肿起来了,不见半分旧日姿色。
赵时说:“我送你出城吧,就说你生了病,要带你去治。出了城以后,看你是要回家乡还是去哪里,都行。”
白清园也不想再留下来,他觉得这一家三个人对他都不怀好意。
他防备着赵时害他,结果赵时真的只是架着车送他出城,出城城门处有人查问,赵时道:“家中兄弟突发疾病,这里没钱治,只好先送他回家去看看。”说罢掀起车帘。
守卫看到车里白清园的那张脸,无不啧啧,随后就放行了。
赵时驾车出城经过二环,这里认识他的就多了,他逢人就道“堂兄发恶疾,送其返家”,一路出了二环,人烟渐稀。
他没有往凤城去,而是沿着野道没入了荒野中。
在乐城城外有的地方地势平缓,适合居住,早就建起了村落。但有的地方地势不好,坡多且陡,地里的石头多,不好耕种,这些地方就没什么人。
赵时在二环住了半年,又当了多半年的苍蝇官,对这一片知之甚详。
他没让赵晶来,就是因为赵晶胆小。
车停了下来,白清园从车里下来,看到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村落,以为此处就是两人分别的地方,回头道:“多谢……”话音未落,腹上就中了一剑,他抱住剑身,仍不敢相信。
“抱歉,黄泉路上,记得我的名字,我是赵时,要报仇就找我。”赵时说罢,剑身往里一送,将白清园捅了个对穿。
白清园倒地死后,赵时把剑扎在地上,迎面扑上去,也扎了自己一剑,然后把马解下,把车推到坡下,伏在马身上,让马向二环跑去。
马儿跑回二环时天已经黑了,见到有人伏在马上,生死不知,立刻有人去报官。衙差赶来,发现是赵时,见他身负剑伤,立刻把他送到医馆。
医馆的大夫也不知该怎么给他治,只得先在伤口敷上药布裹紧。
很快,此地的苍蝇官就赶来了,见此大叹:“这是遇上贼人了?”
赵时奄奄一息,挣扎道:“我送我兄归乡……不料被人趁夜赶上,害了我兄,我拼死逃出,不知我兄现在如何了,还请大人相救……”
苍蝇官派人照赵时说的去找,但到天亮才找到“赵时兄长”横尸的地方,人是已经死透了,因穿着赵时兄长的衣服,五官又因恶疾而模糊不清,就认定是赵时兄长了。
赵时醒后听说兄长“已去”,大恸,悲泣不止,要送兄长回乡安葬。问他行凶者的面目,他道夜黑,看不清楚;问是几人,他道只有一人,又说夜里实在模糊,实在分辨不清。
年前年后,二环这里盗抢之案频发,凶徒颇多,但大部分凶徒同时也是二环的居民,所以给侦破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这个苍蝇官心里叹息赵家兄弟倒霉,把“赵理”记了个暴亡,安抚赵时几句后,就放他把兄弟的尸首领回去了。
赵晶来的时候脸都是苍白的,他本以为真的是赵理,看到尸首身上的那套衣服就认出来了,看赵时身上的伤口,心情很复杂。
都是他太笨了……
回家后,赵时安慰赵晶:“事情办成就可以了,你不要多想。明日你去替我报病,再替你自己报个丧,就说我们要替兄服丧,还要送兄归乡,暂时都不要出现了。”
赵晶说:“可是小叔叔让我们……”
赵时说:“小叔叔想事还是不够周全。他要在乐城替小爷爷报仇,我们在这里就是替他招祸。你我去凤城吧。一来,两地离得不远,我们打听小叔叔的事也方便些;二来,凤城也在大王眼皮底下,你我要出头也容易。”
有赵理时,赵晶听赵理的,现在赵理不在,他就改听赵时的了。
他听赵时的去买了一副棺材,又买了些麻布和办丧事的东西,等赵时的伤好一些了,就跟四周邻居打招呼说兄弟二人要走,找了一天,就带着赵时和棺材离开了乐城。
两人离开时,刚刚听说八姓赵氏已经回到了莲花台,大王不记前嫌,许其高位。
摘星楼上,姜姬对龚香说:“让他们走,只需要先盯着,如果有不轨再杀也来得及。”
龚香点头,又对她说:“赵理在赵家祖谱中的名字是赵序,赵家当时逃到郑国时都改了名字。公主,当真要拜赵序为大夫吗?”
姜姬:“八姓是祖宗的,给他一个高位,他才好出去显威风。何况只给高位不给职司,也不过是个空衔。”
什么官都是越多越不值钱。一个丞相和四个丞相,含金量就不一样。现在鲁国已经有了三个大夫了,基本全是虚职,用哪个就让其兼任,不让干了就去职留官。这才好用。
龚香拜相,行事比以前谨慎多了,他点头道:“就如公主所说。”
姜姬想了想,让龚香再找两个大夫,“当做常任官吧,你身上的差事也该分一点下去。等今年打起来事就更多了,到时国中的杂事,就该叫别人替你分担一二。”
龚香虽然霸权,但不贪权,道:“我一时也找不出来人……对了,卫大人怎么样?我看他在学府做起事来头头是道,以前卫大人也管一城之事,现在调他上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卫始吗?姜姬把他送到学府是为了开解他,想了想,卫始也确实合适,道:“可以。那另一个,我荐一人。”
龚香笑道:“不必公主说,某亲自去请。”
蟠儿听到龚香来访,特意到门外迎接。
龚香拱手而来,不肯进屋,在门外对蟠儿大礼参拜。
蟠儿托住他的手,不让他拜下去,“叔叔害我!”
龚香笑道:“既叫我叔叔,那就要听我的嘱咐了。”
蟠儿:“叔叔有事?尽管吩咐。”
龚香道:“来助我一臂之力。”
蟠儿:“是我的错,早该去找叔叔,那我明日就去见叔叔。”
龚香:“明日你随我进殿就是。”
蟠儿不知龚香是什么用意,进宫见了公主,听到公主笑着说明日让他进殿受拜,大王要请他为大夫时,整个人都愣在当场,半天回不了神。
“你也算是什么都历经过的了,怎么现在就傻了?”姜姬笑话他,“快回神了,回去睡一觉,明早进殿见大王。”
蟠儿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恍若梦中,被人送出去,回到家里,坐在屋里时,心里在想:我没有睡觉,怎么在做梦呢?


第452章 召见
赵理, 也就是赵序,他在莲花台的日子的开始并不怎么顺利。或者说太顺利了,反而给他想做的事造成了阻碍。
他在那天早上在宫门外求见,并自陈是八姓赵氏后人。
当然,他立刻就被人请了进去, 在一处宫室等了片刻, 被宫中侍人侍候着更衣后,才被引进大殿,拜见大王。
他不知道会这么容易就能见到大王。
周围的目光充满好奇, 还有一些不怎么友善的。但大王对他很和蔼,请他坐下, 问他是怎么来的,家里其他的人又在何处?
赵序说:“家中父母亲人皆已丧命。”
殿中有人嘻笑起来, 但笑声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大王显得很震惊,很难过, 他以袖掩面,半天才放下袖子,感叹道:“太可惜了……”
虽然只是一句不知真假的感叹, 但在大殿之中, 赵序还是眼眶发热, 他伏下头,把赵家是如何从莲花台逃走,又是怎么逃到了郑国, 又是怎么在郑国栖身,怎么全家被郑王所害,全都一一说了出来。
不过赵序没有承认朝午王之死与赵家有关,他跳过了这一节,对当时的赵后赵阿蛮也没有半点描述,好像那是一个跟赵家无关的人。
大王也没有在意朝午王旧事,只是可惜赵家不能在他殿下听用,不过现在有赵序,他庆幸道:“幸好还有你。”
似乎一切都不必再多问,也不必再多说,大王轻而易举的接纳了赵氏重归,当日就让他坐在了丁大夫的右手边第二个座位,另有一座空着,据说是席博士的位子。
不过虽然大王表达了对赵序的善意,等大王不再关注这边之后,殿中的其他人都对赵序冷嘲热讽。赵家等于是死无葬身之地,赵序想把父母长辈的尸首从郑国运回来葬进赵家祖坟都是难如登天,赵家的下场实在是惨到了极致了。
赵序对这些嘲讽有的不理会,有的就据理力争,几天下来,在这殿里也算混了个脸熟,也交上了三五个朋友。比如丁大夫就对他很客气,席博士听说后,也特意进宫来见他。
大王还让赵序暂时住在宫里,他要和好不容易回来的赵家公子好好亲近亲近。
不过赵序觉得大王对他并不是特别感兴趣,虽然大王表现得很看重他,留他住在宫里,叫他一起用饭,时常拿些自用之物送给他。
但这都是表面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