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有这个心愿,才促使小男孩独自一人离家,想要早早的功成名就。
曹非大笑,道:“你是魏国太子,以后一国都在你的掌中。跟你那鲁王殿上公卿的心愿相比,哪个更伟大,一望即知。”
他用一国太子之位来诱惑阿陀,果然见他动心了。
阿陀仍有些犹豫,曹非百般劝说,他都难以下定决心。
最后他说要回去见爹爹,曹非说:“他并不是你爹爹!”阿陀:“你说的,我都不信,我要问爹爹,让爹爹给我拿主意。”
曹非说:“你是太子,怎么可以事事听旁人支使?你要有自己的主意。”
阿陀:“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曹非跪在他面前,“你该回魏!去当你的太子!”
“我不敢!我做不到!我不要当太子!”阿陀向后跑去。
曹非上前把他抓住,心一狠,索性把小太子给绑回去好了!只要到了魏国,他就该死心了!
“放开!放开我!!”阿陀哭喊着,挣扎着。
虽然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但当曹非把之前的宽和温柔都抛下,硬要把他绑回魏国时,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像爹爹一样会关爱他的人。
他就要离开鲁国了,就要离开爹爹了!
这让阿陀哭得更加惨痛。
但他仍然被带着,渐渐离开了。


第423章 喜上加“喜”
来人退下去后,卫始孤坐良久。一直到窗外黄昏降临, 姜智端着灯进来, 卫始被灯光惊了一下,才恍然道:“……曹歧人把阿豚带回去了。”
他们一直让人跟着阿陀, 曹非虽然为人精明, 身有武艺, 但仍比不上军中斥候、探马,为了不让曹非发觉, 三队探马轮番跟踪,直到曹非带着阿陀离开鲁国,进入魏国。到这一步, 就不能再跟了,在鲁国还不显眼,到了魏以后, 鲁人想隐藏就不容易了。
姜智因为这个还心想,日后是不是应该训练一些他国的探马?现在商城的燕人多,倒是正好……
他把这件事记下,等回到乐城后禀报给公主再行决断。
这里, 他还要劝慰卫始, “大人休再担忧了,只要阿豚平安,日后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卫始苦笑着摇头,日后再相见也不能再续父子之情了。
他半生颠簸,早年经历过家破人亡, 等人受刑后才怀念起血脉来,可惜已经晚了。他在家中时因为不爱受拘束而不肯娶妻,虽有一二爱妾,但也不知爱妾有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他躺在刑床上的时候,日以继夜,不停的想这件事,想到最后,竟然不知是该为没有好好宠爱那不知名的儿女而难过,还是该庆幸没有娶妻,这才不必亲眼看着妻儿丧命。
阿豚与他,就像是一场幻梦。他给他起名阿豚,为他穿衣,教他读书识字,从两手扶着他走路,一直到亲眼看着他回到魏国,去认那不知还对他存了多少父子情的魏王……
卫始闭紧眼睛。
姜智没有说话,默默等着。
“……我……”卫始艰难的张开嘴。
姜智没有容他说下去,而是说:“公主曾对我说,如果阿始想跟阿陀一起回魏,就好好的送他走。告诉他,既然去了,就不要再想着她和鲁国了。”
卫始的脸骤然扭曲起来,他紧紧闭住嘴,像是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话来。
姜智停了一会儿,说起了姜礼与姜良,“当年,公主送我等四人带着太子离开。公主的本意是不想连累我们,也不愿意让我们和大将军互相拖累,所以才两边分别送走,我中途就折回了乐城,只有阿礼、阿良与阿勇三人相依为命,十年过去,公主回到乐城,阿礼他们也一起回来了,我才知道阿礼他们找到公主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大人可知,阿礼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吗?”
卫始没有说话。
姜智本也不需要卫始的回答,“我在大王身边,虽然受尽苦楚,但我仍一心爱戴公主。与我同样服侍大王的阿仁却已经倒向了大王,这不怪他,朝夕相对,怎么会没有感情?公主也从来没有责怪过他们。阿礼与阿良现在就在太子身边,公主对他们二人关心依旧。”他低声说,“公主对我等的感情未变,变的都是旁人。”
他看向卫始,“现在也只是大人对公主的感情变了而已。大人依旧爱戴公主,只是心中更爱的却是魏太子。”
卫始刚才几乎要沸腾的脑袋冷静了下来,“我是鲁人。”
姜智观察卫始神色,不确定他此时说的是真是假,他道:“大人如果想走,只能假死离开。如果大人明日不在屋内,我早晨来见大人之后,就会对外人说,大人与阿豚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昨夜得急病死了。”
他站起来,“我告辞了,大人歇息吧。”
姜智的房间在隔壁院子,他一夜没睡,一直静静听着卫始那边的动静。直到天亮,他赶在下人进去送热水前来敲卫始的房门。
卫始和昨晚一样坐在那里,固然憔悴,神色却不像昨天那么悲痛了。
姜智坐下说:“大人今天休息吧。”
卫始摇头:“走了一个商人,剩下的商人还没走,盐还没运走,我不能休息啊。”
姜智此时才算是放了心,一揖道:“还请大人原谅我的失礼之处。”
卫始摆手:“是我失礼,还要多谢阿智点醒我。”他对姜智笑了笑。
从姜智一来,他就发现了。公主送姜智来,是存着点醒他们二人的念头的。于他,是因为姜智头脑清醒,性情坚毅,就像早年的卫始,纵使身陷泥潭,仍心志不改,公主担心他在浦合太久,已经失去了斗志;于姜智,则是卫始身为一县长官所能做的事远远胜于困于内帷的姜智,他看得出来,姜智是个人才,但却划地自限了。公主希望姜智能有更大的天地去挥洒,而不是自困于内。
姜智摇头:“公主看重大人,不希望大人离家远去。我既知公主心事,自然要为公主留下大人。哪怕大人是因为身为鲁人才肯留下也无所谓。”
卫始是鲁人,他就算到了魏国找到魏太子,就算现在魏太子还相信他,日后呢?难道这份信任可以永远不变?等魏太子长大,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卫始没有丝毫怀疑,没有丝毫芥蒂?
这谁都说不好。
卫始自愧的笑着摇头:“惭愧,惭愧,是我辜负了公主。”想起来,从头到尾,公主一直对他们非常爱护,尽力保护他们。他们这些当日追随公主离开的侍人和宫女,除了死于非命的,在公主身边的全都得偿所愿了。公主用她的智慧避免了他们之间可能有的分歧与纷争。当时他带着魏太子离开时多多少少也有点心灰意冷,但现在再回头看,公主是何等英明?如果他当时在商城,或者跟公主回乐城,那他与公主之间的情谊、情份只怕会全都化为血海刀兵。
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不必退,公主推着他退。
他就像个小孩子,被大人看顾着、指点着,还无理取闹,等到长大了才想通,当日的自己是何等的狭隘。
姜智见卫始已经明白了,就问他要不要回乐城见公主。
“魏太子既回国,那大人也该去见见公主了。”
卫始猛然抬头,看姜智面露笑意,才知一直以来姜智都在误导他。公主只怕早就交待过他了,但是每一次都要看他的反应,看事情的结果才能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不敢想,如果他真的决定跟阿豚一起回魏会怎么样。
公主可能会真的让他走,但姜智会吗……
姜智察觉到卫始眸中的深意,一笑,道:“大人不要太高看我了。公主爱你们,我是绝不敢背着公主对大人不利的。我只会尽心辅助大人的。”
卫始心中暗暗叹气,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还是不要再细究了。
他拱手道:“那阿智说我们几时起程呢?”
姜智说:“自然要看大人这县中的公务几时才能办完了。”
浦合上下行的是军令,卫始走上几个月是不会有问题的。等他安排好之后,两人还又拐到商城去了一趟,因为姜智提起燕人探马的事,卫始以为此事可为,两人就拐到商城亲自见到莫言后告诉他,莫言就开始暗中收拢这些来到商城的燕人,挑选其中合适的进行安排。
当然,首先,是需要他们对鲁国产生感情,虽然身是燕人,心却要是鲁人。
但这些燕人当然不能留在燕鲁交界的地方,而是打散后内迁。
姜智就带上了一批人,约一万八千余。带得人多了,行得就慢了,一直到八月中旬才回到乐城。
乐城已经是夏末秋初,天气仍旧热得厉害。
雨一场接一场的下,有时天上还有太阳,豆大的雨滴就砸下来,刚把地皮淋湿就停了,晒上一刻钟,地皮就被蒸干了。烟尘和着水汽,裹在人的身上、头脸上,难受得厉害。
卫始和姜智都是骑马,空车在后面跟着,这种天气坐车就是遭罪。
从浦合往乐城,是由西向南行,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
现在在路上走的多数是商人,以鲁商最多。鲁国这一两年里冒出了许多商人,以前百姓家大多是读书出头,也有学一门手艺养家活口的,现在嘛,跑商的最多了。有的就是在附近的村镇跑跑,把城里的好东西运到郊外的村子里,十里八乡走一走,虽然辛苦,但里外里就能倒腾出钱来,倒是比种地、学手艺要简单。
卫始和姜智的这一路上几乎连村庄都不必去,要买粮要买水,道边就能碰上专卖食水的草棚子,供路边的行人、商人歇脚的。如果说一声想要大宗的粮食,他们立刻就能回村去运来,价钱也便宜,除了种类少点,其他比进城再买方便多了。
姜智就撞上了有人卖腌香云的。香云,公主说叫豆腐东西,从做出来后百姓中就有想办法腌的,公主说百姓们早晚能腌出来,到时她就等着吃了。
听公主话里的意思是期待的,姜智碰到这个牵驴的小商人有就叫开一瓮来尝尝。
小商人就抱着个小陶瓮过来了,夸道:“客人只管尝,我那里还有煮好的凉茶,加了消暑去瘟的药的,还有烧饼,就着吃才好吃!”
小陶瓮打来,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隐隐的臭气,小商人生怕他们不喜欢,忙道:“虽然闻着不好,但吃着是没事的!我天天吃!这种天气都没坏肚子!”
卫始拦住道,“吃坏了怎么办?”他看小商人都快哭了,道:“不用担心,这瓮我们买了,钱给你,你走吧。”
小商人倔道:“我媳妇做的,我们家天天吃呢,我娘吃,我儿子吃,都没坏过肚子。你们要是不吃,那我就不卖了。”
姜智说:“我尝尝好了。”
香云挟出来,是灰色的,带着水,仔细看,每一块香云上都裹着厚厚一层盐粒。
卫始想起浦合地上随处可见的蛋了,在浦合人人都这么吃,他们的鸡鸭下蛋后如果不快捡回来就会在土里被埋成咸的,有的也有一股坏了的味,吃了也没事。后来听说大将军在浦合吃了,觉得好吃,到乐城又想起这一味,偏偏没有。公主知道后,就让人把浦合的咸土蛋送过去,尝过后就让宫里的粗役也学着做,就是把蛋埋在加了盐的泥里。最后竟然还真成了乐城的一道美食,不过变成了公主从地上拾的……
卫始也好奇起来:“我也试试。”
两人各拿着一块干得咬不动的烧饼,就着这臭臭的香云吃,吃完,对这担心的小商人说做得很好,不但要买下这一瓮,还要去找他媳妇买方子。
小商人很精明,他担心这样他就没生意做了:“你们买了去做,我不就赚不到钱了?”
姜智笑道:“你放心,我们不在你这里卖。”
小商人:“那你们去哪里卖?”
姜智:“我们去乐城卖。”
小商人惊讶:“乐城的人……也吃这个?”
姜智买到了方子,更加归心如箭。
等他们回到乐城,他们给姜姬一个惊喜,姜姬还他们一个惊吓。
“哦,臭豆腐!”姜姬很高兴,听说有方子,就叫人送到厨下去。对卫始说:“既然回来了就先去帮帮蟠儿,学府那边最近在选吏,你去当个考官吧。”
卫始不料自己进来不到半天就多了一个差事,出门就被求人若渴的蟠儿领走了。
姜智要回去见姜旦,姜姬放了个大雷给他:“你家大王在你不在的时候把一个小姐的肚子搞大了,你回去看看吧。”
姜智:“……什么?!”摘大肚子?
可他看公主的神色并不紧张也不生气,就想事情可能并不严重。
结果见到姜旦,姜旦看到他简直是看到了救星,抓住他就开始诉苦:“阿智,孤被骗了!”
姜武回来就闻到殿内有一股气息,他掩鼻而来,看到姜姬吃得津津有味。
“……什么东西?”他看了眼姜姬身边的猫,那猫背着耳朵趴在她身边,对着那个小陶瓮在地上刨。
“它在干什么?”他问。
姜姬低头才看到,顾不上猫,先在蒸饼上抹了一块臭豆腐,喊姜武低头:“啊——”
姜武一脸疑虑的张嘴,吃到嘴里,咸香咸香的,“还不错,是腌好的香云?”
“对。”姜姬笑,招呼他坐下来一起吃。
姜武说:“阿旦那里还在闹?”
姜姬笑着说:“管他的?阿智回来了,叫阿智去收拾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姜旦正在跟姜智哭诉,边哭边骂。他委屈!委屈!!
姜智也明白了。
因为郑姬年小,姜旦平时有需要都是找宫中宫女。
然后,上殿的那些人中,有几个世家子弟跟姜旦玩的也很好,偶然酒醉后交流起来,纷纷称赞自家的婢女头发乌黑,手足秀美,声音悦耳等等。
赞过了,就有人要荐婢给姜旦一试。
交换侍婢这种游戏也是无伤大雅的,于是姜旦就试了。其中有一家的公子总是只带一个侍婢来,而且这个侍婢只让姜旦碰。
姜旦从善如流,盖因这个侍婢呢,生得美,温柔可爱,他还生过要把这个侍婢拿剑或酒换过来的主意,不过怕叫人说大王夺人之爱不好才作罢的。
结果前后有半年的时间吧,这个侍婢突然在一日云雨后对姜旦说她不想回那家去了。姜旦也爱她,就为难说他是大王,不能夺人之爱,他可以赐她金银衣物,让那家善待她。
侍婢放出惊天大雷:她不是侍婢,她是那个公子的妹妹。所以大王你不算夺人所爱,你娶了我就行了。
姜旦被前一个雷炸的还没反应过来,此女又放出了第二个雷:她有身孕了。


第424章 初 恋
姜姬觉得整件事都很可笑,所以就交给姜旦自己处理了, 不管他处理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因为, 她很同情姜旦。
身为大王,他就像是一个坐等所有人刷的BOSS, 一块香喷喷的蛋糕, 一头待宰的猪, 总之,在他之下的所有人都想从他身上瓜分好处。
但同时, 大王又被天然赋予了许多人设,比如他必须要坚不可摧,必须肚大能容。
没人会觉得姜旦被骗了以后可以哭, 可以生气,可以委屈。
他可以愤怒,但太生气就是他小心眼, 他必须精准的把握这个度——但生气时谁能控制脾气呢?
现在姜旦睡婢女睡出个孩子,这个婢女身份还不同的事已经在乐城传遍了。这本来也是人家的手段之一,把这件事闹大,来让姜旦束手束脚。
姜姬之所以不管, 是因为她觉得这是一个现成的教学机会, 可以让姜旦学着自己做主了。人如果连自己的事都不能做主,那就太可怕了。她已经把姜旦推上了大王的位子,就不能让他继续当一个只知吃睡的傻子,她供得起是一回事,姜旦是不是真的被养成了蠢猪傻瓜是另一回事。
从她放手起, 就听说姜旦在殿中先是发火,要把那个把亲妹妹当婢女送给他的世家子给抓过来打一顿;等情绪沉淀之后,他又开始委屈,他对姜仁说“孤这下非要娶那妇人不可了!她这么狡猾,娶进来后,孤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然后他的应对就是闭门不出,再让姜仁到她这里来,求她出手。
姜姬痛快的拒绝了他!
然后姜旦就害怕了,对姜仁哭“都是因为他们!现在姐姐生我的气了!”
姜仁不得不再三告诉他“公主没生您的气,公主说这是件小事,让你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
但姜旦被龚獠教得很好,至少他现在就开始忧心这个还没落地的孩子会不会造成姜氏王朝的一次动荡。他没有把这个孩子忘到脑后,也开始思考这次主导的这个家族有什么野心。
但由于龚獠教的太好,他想的都是这个家族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后把姓姜的都杀光,再借着这个孩子来独霸鲁国江山。
然后就继续惶惶不可终日。
其实这件事有一个很简单的解决办法:杀人。
不管是只杀那个女人,还是连那个家族都一气杀光,都是简单、快速、有效,不留后患的解决办法。还有震摄之效。
但姜姬发现,姜旦从一开始就把“杀人”这个选项给跳过了。
她问姜武:“阿旦杀过人吗?”
姜武抬头,两人看着对方半晌后,他起身:“我带阿旦出去练练吧。”
这真是教育的缺失。
她深深叹了口气:“他射过鸟,也射过兔子狐狸,先从杀大型动物开始吧。”
但这并不意味着敢杀老虎的人就敢杀人。可就算她想到了,又能怎么办?从现在开始绑着姜旦去刑场观刑吗?
只怕适得其反。
只能一步步来了。
姜智回来了,姜旦就有了商量的人,就连姜仁都松了口气,跟姜智悄悄说:“我观大王,似乎有不舍之意。”
姜智道:“对那女子?”
姜仁道:“那女子确实貌美,兼温柔可人,如果不是这件事,她只要说有了身孕,哪怕是个婢女,也会叫大王给接进宫来了。”等进了宫,生下孩子,不论男女,日后都未必会比王后差。
大王对王后是由怜生爱,但他对这女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年少慕艾。
姜仁道:“只可惜……唉……”连他都觉得,如果这个女人当真是婢子就好了。
姜智笑道:“你觉得可惜,有人比你更可惜。”
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姜仁服侍姜旦多年,两人相依为命,姜旦还有些天真的少年气,他却不会如此。如果不是看出姜旦有不舍,他早在姜智回来前就下手杀了此女了。
姜仁说:“此妇仍在宫中,当日我在帐外听到就没让她走。”
姜智:“什么?可是大王……”他恍然大悟,姜旦以为这个女人当时被他赶走,已经跟家人回去了,但姜仁却把此女给拦住留了下来。
也正因为这个,那家人见这女子留在宫中,宫中却一直没有动静,只听说大王发怒,但他们家却没受到斥责,不管是公主、龚大夫、还是姜大将军都没吭声,就以为此事成了八成,只差临门一脚,这才在乐城里散布流言,催促大王早日下定决心,迎娶此女。
姜仁问:“现在要如何是好?”他当时是觉得这女人放在宫里如何处置都由他们作主,放她回了家,那就由不得他们了。一旦那一家把这女人藏起来,等十个月后瓜熟蒂落,这家抱着孩子进宫,就更难收拾了。
只怕非一个夫人之位不可。
姜智道:“你没有让人折磨她吧?”
姜仁摇头:“我让宫女好生照顾,还有以前照顾王后的宫妇也送过去了十个。”
姜智:“人在哪里?”
姜仁:“就在后面。”
姜智沉思片刻,转身进去了。
结果姜旦跟他说过话后,心事就没了,现在睡得正香呢。姜智不忍心叫起他,干脆由着他睡,睡到天黑,姜旦才醒,姜智又让人准备吃喝的东西,等他吃饱喝足,精神正好,姜智神神秘秘的说:“大王,我把那妇人找来了。”
姜旦吓了一大跳:“她不是在他家吗?”
姜智说:“就是从他家里夺来的,我还让人用了迷药,让她以为从那日起就没出去。”
姜仁在旁边听着,先是着急,后来就明白姜智是在替他收尾。但为什么要让大王见这个女人呢?大王不舍得她,怎么能狠下心处置她?
以前有这种事,不都是他们两人商量着解决吗?
姜智说完,就见姜旦开始发愁。
姜旦是喜欢小星的,不止是一般的喜欢,是那种见不到会想念的喜欢。不然他不会一再的提议交换婢女这种游戏,明明第一次是别人提起的,他当时还只是想见识一下别人家里的婢女是什么样。他一开始只是好奇而已。
小星在人多的时候头都不敢抬,两人独处时却很爱说话,声音又小又轻又快,像小鸟在叫。她一看他,脸就红了,眼睛会发亮。
而他看到她,不止是身体发热,连胸口都会发热,又热又胀。
两人在一起时,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天就黑了,她就该走了。
而在没人时,就着窗外的阳光,她在榻上就像一尊玉人,像冰雕成的一样,他有时都怕她会化在太阳下。
但以前想起来让他胸口发热的面孔,在那一日后,就化作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女鬼,让他恐惧。
小星的话回荡在耳边,而他已经想不起当时她是什么样了。她的表情是不是还那么羞涩?她的眼睛还会发亮吗?她的脸还在泛红吗?
可是这让他更害怕她了。
……那一日的小星,让他想起了那一天的姐姐。
姜智引路,姜旦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也不知自己见到了她能说什么。
在后面庞大的后宫殿群中的一处宫室内,十个宫女坐在漆黑的屋里,一起看着室内榻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她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发出声音,但小星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睡着。
她害怕这些人会在她睡着后把她勒死。
但她又不敢离开这些人。因为王后也在这里,王后的春华宫离这里不远,她害怕王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杀了她。
小星这几夜都是这么过来的,她睁着眼睛直到她忍不住睡过去,然后又突然惊醒,如此往复。
她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才能说服大王,但她觉得快了!
大王是爱她的。
一个女人不会错过一个爱慕自己的男人。她在与大王的相处中越来越确定,大王爱她。
不然,他怎么会看她看到发呆?又怎么会不管她说什么,都专注入神的听着?
大王不会舍得她的。
这时,外面突然进来了一个宫女,她走进来在为首的宫妇耳边说了什么,这些宫女就都站起来出去了。
小星期待的坐起来,望向房门。
一个人先走进来,是侍从,不是大王,小星还没来得及消沉或害怕,第二个人进来了,是大王!
“大王!大王!”小星立刻爬起来扑向大王,不料,被前面这个人给拦住了。
姜智道:“还请淑媛退后,不要冒犯大王。”
小星渴望的看着大王,悲泣道:“大王!小星日日夜夜都盼着能见到大王!大王不爱小星了吗?”
姜智看大王都僵在门口动弹不得了,可见确实如姜仁所说,大王心系此女。
他感慨又心疼的看了一眼僵立的大王,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竟然是这种结果。
姜旦镇定了些才往前走,目不斜视。
姜智尽职尽责的拦住小星,等姜旦入座后,才允许她坐在离姜旦十步远的位置。
小星当着这个不认识的人,也不好像之前那样跪在大王膝下,而且以前她是婢女,现在她是著姓之女,身份不同,行为举止都要注意了。
她只能不停的哭泣哀求大王。
“求大王怜惜奴奴……奴奴腹中还有大王的骨肉啊……”
姜智看大王看着这个哭泣的女人,他也快要哭了。
他的手紧紧抓住膝上衣服,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个女人,整张脸都盛满悲伤与无助。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敢掉下来,身体在发抖,却喊不出痛。
姜智低下头,不忍再看,他转而看这个女人。
她看起来有持无恐。虽然在哭,却看不到绝望与恐惧,反倒像是笃定的孩子,等着父母来抱,来哄。
哭只是手段。
“大王,大王。”小星哭叫道。
姜旦费力的张开嘴:“……你回家去吧。”
小星震惊的张开眼睛,从姜旦进来后,第一次专注的去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旦:“你不是席责傅的婢女,孤就不能留下你了。”
“大王!我是席家之女,大王仍然可以留下我啊!”小星尖叫。
姜旦已经越说越顺利了,他摇头,“孤不能留下席家之女,却可以留下席家之婢。”
小星终于听懂了,她茫然又无措的望着姜旦,手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可是大王……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啊……”她若是婢女,所生之子就不能称公子。
眼前的大王,终于不再熟悉,变得陌生而冷酷。
“孤有弟,国有太子。”姜旦的目光第一次放在她的肚子上,小星立刻用两只手护住肚子,“你腹中子生而不祥。”姜旦平静的说,“若产下为男,则为奴;若产下为女,长大后容貌殊丽,性情温柔,则可为公主。”
小星听到耳中,竟然一时不能明白。
大王说完,起身要走,她想扑上去,却被不知何时进来的宫女给团团抱住,眼睁睁看着大王离开。
小星尖叫:“大王!大王!难道你不爱我了吗?大王!”
姜旦逃了出来,像要逃开身后的声音。
等他气喘吁吁的站住,姜智在身后扶住他,“大王,这里黑,小心摔倒。”
姜旦眨掉眼中的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姜智说:“孤做对了吧?”
姜智不说话。
姜旦自己往下说:“孤喜欢她,就留下这个婢女。席家无女进宫。等她生下孩子,看男女,如果是男孩,就送到宫内侍童那里,以后长大就是个侍童;如果是女孩子,孤希望她日后会像姐姐。”
姜智说:“大王,以子为奴……会不会不太好?”
姜旦摇头,“这样就好。姐姐为了孤,至今不让阿扬出来,现在国中人人知道孤是大王,却没几个人知道阿扬是太子。孤如果再有了一个儿子,阿扬只怕下一刻就要死了。”
姜智:“大王爱护手足。”
姜旦失笑,怅然道:“孤如果真爱护他……”就不会坐视阿扬一日日在殿中枯坐了。
但今日的鲁国是姐姐费尽心血建设而来。
他绝不会去破坏姐姐的心血!


第425章 爱
姜旦给他心爱的女人留了一条生路,他肯放他心爱的女人离开这里, 但不能让心怀恶意的世家女子走进来。
但小星没有走, 她留了下来。她和她的家族都对她腹中的孩子更有信心。
姜旦沉默过后,让人把小星迁到了他曾宠幸过的宫女中间去, 她不再有姓氏, 只有一个名字叫“小星”。
宫女们都很乐意照顾小星, 因为小星并不是第一个怀有大王骨肉的女人,她们中有的生下了孩子, 有的没有生下,不知不觉就化为血消失了。
但大王和公主都是很仁慈的,这些没有生下孩子的宫女都会休息很长时间, 每天都由粗役为她们煮鸡汤、煮鱼汤,让她们休养身体。
生下孩子的宫女会小升一阶,成为“才人”。但仍是宫婢, 而非大王的夫人。
宫女们彼此之间并不互相嫉妒,她们最喜欢结伴去找大王,一起去的话就不会害怕了。
小星来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好,夜深后会偷偷哭泣, 担忧大王不再爱她。
宫女们就安慰她, “等你生下孩子以后,养好了身体再回去就行了,大王会对你好的。”
小星摇头:“可……大王必是恨我的。”
宫女们听说她本来是世家女都吃了一惊,因为她们都是百姓家出来的,有的甚至是商人送进宫的。
“你为什么会变成宫女啊?”
“你的父母把你卖了吗?”
小星心中一颤, 漫上心头的是无尽的恐惧与悲凉。
她宁愿留在宫中,因为大王爱她,但在家里,她不知道有谁爱她。
宫女们听了她的哭诉后,都劝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去见大王,向大王赔罪。
“大王心软,不会记恨你的。只要你到时真心的向大王赔罪,日后好好服侍大王就行了。”宫女们道。
小星问宫女们,她们生下的孩子都在哪里?
宫女们说:“都在那边的一个大殿里呢。”
小星:“那你们平时能见到自己的孩子吗?他们知道你们是娘吗?”
有几个生下孩子的宫女正想热心的回答她,一个老年宫妇走过来,把这些宫女都带走了,“让小星好好休息吧,你们不要再跟她说话了。”
之后,小星就再也见不到这些宫女了。
她慢慢明白了,大王……或许不会记恨她,但却会永远警惕防备着她了……
姜姬在事情都结束后,见到了姜旦。他亲自来见她,向她禀明小星之事的前因后果,道:“生下孩子后,不论男女,都不能让他们母子相认。”
她点点头:“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
姜旦以前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神色中还带着少年那种一往无前,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好奇之色,但这短短一个月内,他就瘦得吸了腮,脸上的表情也少了。
看到这样的姜旦,她也有点心疼,就让龚獠多给他放假,每天的功课可以先停一停,学生都要有暑假的嘛,虽然已经快九月了……
总之,姜旦出人意料的得到了迟来的假期,得已每天都去踢球,想怎么踢就怎么踢。
在情场中失意的姜旦也把满腔悲愤与痛苦都发泄在了球场上,以前他每次下场都是打架别人去,他只负责在最后把脚边的球踢进球门而已,中间虽然有冲突争斗,但看在大王的面上,谁能真对他举起拳头?最多的就是扯掉他的腰带,所以几乎每一次打得比较精彩激烈的球赛后,姜旦都是光屁股的形象。
但现在,姜旦却甘愿当起了冲锋的角色。
姜武见此,就亲自下场教姜旦打架。
这打球跟打架也没什么不同。
“你是大王,所以人人都不敢真的打你,这是你的优势。”姜武一上来就教姜旦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所以你一上场,就先缠住对方最强的球员。”
姜旦嗯嗯点头。
姜武:“抱住对方的腰,趁势扯下对方的腰带,再抱住他的腿坐在地上就行了。”
姜旦嗯嗯嗯嗯。
姜武就亲身示范,让姜旦来抱他的腰解他的腰带,他弓字步站稳,对姜旦招手,姜旦合身扑上,目标明确直冲下三路而来,可他刚矮身抱上姜武的腰,姜武就抓住他的腋下抓挠起来。
姜旦:“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姜武已经成功突破把他甩在地上了。
姜旦:“……再来!这回孤绝对不笑!!”
姜武第二次弓字步站稳,不等他招手,姜旦就扑上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次笑得快断气之后,姜武又跑了,但这次姜旦在狂笑之中仍然不忘抱住姜武的一条腿,最后成功撸下来一只鞋,他举着鞋坐在尘土中,脸上挂着笑出的眼泪,英雄一般十分骄傲!
姜武索性把两只鞋都踢掉了,反正他在外面打仗打一场丢一次鞋,绑腿、靴子都穿不惯,还是更喜欢赤脚。
姜旦:“……”
姜武站好弓字步,对他招手:“再来。”
被逼狂笑了十几次后,姜旦爬不起来了,躺倒在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好畅快!
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姜武走过来,打了十几次,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姜旦扯的七七八八,干脆脱光了,提着一只水桶,手里拿着两只陶碗,坐下后,先自己痛快喝了三四碗甘甜的水,再叫姜旦起来喝。
姜旦硬是把水喝出了酒的架势,喝完后,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哥,靠过去:“大哥……我想哭……”姜武:“这里没人。”
姜旦就躲在姜武背后,痛哭起来,一开始还不敢出声,哭到最后,大声号啕。
姜智早带着人远远的躲开了。
哭完,姜旦才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姜旦一抹脸,不解道:“小星为什么不能像那些宫女那样呢?只要孤宠爱她们,送她们衣食饰品,她们就满足了。小星为什么想的那么多?”他更不解的是,就算是现在,他仍然爱小星,哪怕一想起她就让他的心像揪起来一样,只要想一想就难受。
他想和小星只有两个人在一起,就他们两个,就像那些在午后,在殿中独处的时光一样,周围没有别人,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一张小榻,他们两人,赤身裸体,毫无矫饰,他们只需要抱在一起,抚摸彼此,甚至不需要说话,他就觉得满足了。
但小星不满足,她要得更多。她要得太多了,他反而不知道小星要的到底是他这个人,还是“大王”。
他害怕小星其实从头到尾都不要他,这让他都不敢去见小星了,更不敢回忆他们相处的时光。他担心在他记忆中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值得小星去爱。
如果他没那么好呢……
如果……从一开始,小星看到的就不是他,只是“大王”呢?
他一想到这里,就会像掉进了黑黑的洞里。会想把自己的头脸都遮起来,再也不见人。
他问出问题后,并没期待大哥会答他。
黄昏渐渐降临了。
周围暗下来,阳光在一寸寸后退。
他快要看不清大哥的脸了。
“……这就是你爱的女人。”
姜旦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大哥?”
大哥木然的脸映入眼帘,像一尊雕像。让他都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大哥说的了。
姜武看了他一眼,起身,拉他起来:“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走向人群,侍人们看到他们过来,连忙举着斗篷过来,裹住姜武赤着的身体,牵来马,赶来车,送二人回行宫去。
黄昏时,姜姬听说姜武和姜旦还没回来,就让人去迎接。
谁知这两人到天黑了才回来,还满身酒气。
姜旦回了他那里,姜武被送了回来,他脚下走起了蛇行步,人像比萨斜塔一样不自觉的向一边歪,如果不是周围的侍人托着他的手,他早栽到地上去了。
“这是喝了多少?”姜姬皱眉,这个世界的酿酒技术不错,陈酒醉人,却不是烂大街的。
“在哪里喝的?”她走过去,没靠近就闻到了酒香。陈酒喝了以后味道并不难闻,不过和着汗臭味就难说了。
她避开,让人拿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