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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诸位公卿都无话可说,等大王带着人走了以后,这些人看看王座上已经瘫开像一个饼一样睡觉的肥猫,只得出宫回家。
“大王竟如此爱狸……”
“视如珍宝啊……”
“拱若奇珍。”
大王都喜欢,他们怎么能不养呢?
另一边,姜姬抱着一只小猫揉爪子,这是宫里的野猫下的崽,现在宫里已经有近百只猫了,有黄狸和黑狸,上回她还看到一只纯黑的!可惜那猫怕人,看到她过去就跑了。
姜武坐得很远,她很奇怪:“阿旦怕猫就算了,你怎么也怕猫?”
姜武:“……它的爪子那么尖,你怎么不怕?”
姜姬:“它又不抓人。”
姜武伸出一只被抓得像鱼网的手臂,全是长长的血道子:“……”
“它小嘛,抓得又不重。”她说。
他不说话,她说:“不管,反正你必须在你家里养猫。”
姜武:“……养,已经在养了,也都起了名字,天天叫着。现在外面都知道我在府里养了十几只猫用来抓老鼠。”他又不回去住!
姜姬举起那只小猫:“那你抱抱?”
姜武蹦起来向外走:“我去练字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
第420章 庸才
赵荟当日等到天都黑了也没见宫中有人出来,不等宫门前的人驱赶, 他自己就走了。回到家中后, 他叫来从人,询问赵理三人:“他们现在如何了?”
赵理三人到乐城后没有来见赵荟, 这也是赵荟的意思。固然大王对八姓极为推崇, 但看大王提拔的八姓就可以看出, 大王只爱那些早年落魄的八姓人。所以他指示赵理三人扮成赵家旁系,在朝午王时与嫡脉分家了, 此时才出山前来投奔。
这样一来,大王对赵理三人的心结会少一点,也会更有可能重用他们。
赵荟问起, 从人答道:“公子与两个小公子正在考试。”
赵荟点头:“有失必有得,他们现在这样一路考上去,倒比我这种的更可靠。”
如今外城的人想上殿面君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以前是投一部书,只要言之有物,就会被宣上殿,能在大王面前出头。现在却必须要经过重重考试才能上殿。
考的东西也简单, 就是新鲁字与新数学, 还要说一说大王在二环的“德政”。
这明摆着是要大家唱赞歌的。
因为大王的吃相太难看,世家对这个所谓的“考试”是不屑一顾,当然更不会去参加。而二环的读书人却是“必须”参加的,少考一场都不行,考前各种“复习资料”都会下发到每个人手中, 白送!考前还有各种辅导班上,搞得更像唱大戏而非为国选才。
不过再怎么像儿戏,贫家子还是踊跃得很。他们跟世家不同,他们想出头,只能抓住每一个机会,哪怕大王的这个考试办得很儿戏,很不像样,既不考诗书,也不考琴棋,更不问师承家传。
也有人感叹这样选出来的人才能用吗?只凭背那几章乱七八糟的《说文解字》,会用那所谓的《数学》演算加减倍数,这就行了?这选出来的是人才还是小吏?大王治国,只用小吏就行了吗?
赵理等三人就在跟《说文解字》缠绵,赵荟遣下人扮成走街穿巷的小贩敲门时,三人真是大松一口气,争先恐后的去开门。
他们三人没有以八姓赵氏之名进城,而是扮成久居乡下的穷读书人,这样一来,就不适合带着家人住个大房子了。但三个人一起住,吃喝都可以从外面买回来,家里打扫的事就一下子成了大麻烦,三人都不会洗衣,不会做家务,第一次点灯险些烧了桌子和床榻后,三人商量过后,还是假装“买”了一个从人,充做管家。
因为只有一个人,平时也需要他们三人帮忙干活。现在从人正在灶上做饭,三人中就分出一人跑去开门,让人进来后,发现正是家中长辈派来看望他们的,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理就把此人让到屋内,送上茶水。
那人问:“二公子,老爷担心你们呢。平时生活可有什么难处吗?”
赵理苦笑,拍拍桌上快被翻烂的纸牍说,“我从未想过,读书竟是这么苦的一件事!”
他自从开蒙后,就不以读书为苦,深受师长夸赞。但这一次他是真觉得读书读得脑袋疼。
不止他,两个侄子也是一般无二,他还听到两人偷偷抱怨“大王不喜读书,就叫他好好读啊,他不肯读书就折腾出这新鲁字来难为全天下的人!好没道理!”
不过在他面前,这两人倒是不敢说大王一个字的坏话。
赵理来之前怕这两个侄子不听管教,所以一直都很严厉,现在两个侄子就总是躲开他讲悄悄话。
可他心中也有很多不安,平时不敢在两个小辈面前露出来,对着自己父亲的人,就敢直言了。
“父亲有没有说,我们要怎么见到大王?”赵理问。
此人道:“难道二公子竟然认输了?”
赵理道,“不是我认输,而是这样下去……连什么时候才能登殿面君都不知道了。”
他们现在就被这新鲁字给难为住了。
这所谓的新鲁字,不止有字,还有词,还有许多释意,可这些字大半全都是瞎编乱造的!听说还都是乡野之人写在他们的文章里,大王就郑重其事的选其为新字,这也太不像话了!
除此之外的新鲁字还有拿纪字大改特改的!这些纪字都是上古真神送给人间使用的!每一个字都有着上古真神的意识!怎么可以如此不尊重呢?
赵理第一次看到时都气得头晕,他想不通!这种大逆不道的字冒出来,怎么鲁国的公卿都不管呢?
那人解释道:“当时我也没来,不过听人说,一开始这些字只在乐城城外的流民村里用用,而且用这字的全是流民村的小孩子,所以才没人去管。”
赵理还是不解:“就算是流民村的小孩子用,也不能让他们用啊。就该在一开始把这些字给烧了!砸了!”
那人笑道:“二公子,你在街边看到一个乞丐拿根树枝在地上乱画,你会从车里跑出去把乞丐手里的树枝打掉吗?”
赵理愣了。
那人道:“你不会,因为你根本不会注意路边的乞丐在地上是写字还是乱画。这乐城的世家也是这样啊,他们怎么会把流民区的小孩子在学什么放在心上呢?”他顿了一下,“等发现时,这种新鲁字又被冠以大王的名号,世家自然就有些不好下手了。”
赵理:“那……他们为何不规劝大王?”
那人道:“因为大王没有用新鲁字。一切都是传说。大王到现在还没有一篇文章流出,在大王身边的人写的文章,用的全是纪字。就连投书用新鲁字大王才会看也都是传言,不过是那些贫家之子,以为这样会更容易获得大王青眼才推崇这个新鲁字。”
赵理:“……然后呢?”
那人道,“然后,似乎就渐渐流传开了。”
那人走后,赵理端坐不语。他的两个侄子还在桌前默字,除了新鲁字让他们不太习惯之外,新的纸牍和毛笔倒是用得很顺利。
两个侄子见赵理好像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都不敢去打扰他。
练到半夜,两个侄子告退回去睡觉。赵理却铺纸研磨,等到天亮,两个侄子前来问安,就看到赵理在榻上合衣而睡,案几上却摆着一篇写好的文章。
两人悄悄把文章拿到外面就着阳光看,看完两人都是一脸惊讶。
这……是一篇在他们看来“很不要脸”的夸奖大王的文章。
他们可是知道赵理有多恨那新鲁字,可在这篇文章里,他却称这新鲁字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称大王只此一功就可名垂青史。
两人又惊又怒,候到赵理起来,不等他洗漱就拿着文章去逼问,非要他说出个理由来。
赵理说:“理由?理由就是……大王走这一步之前,已经算了上百步。他把一件本来应该会招千夫所指的事,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办下来了。世家目下无尘,却忘了,他们眼中看不见是人,是比他们多上百倍、千倍的人!”
两个侄子不妨他竟然发起了怒,都被他吓住了。
赵理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浑身无力的吐出来,摆摆手说:“你们不要多想。大王神智天成,乃……千古之君。这新鲁字,我们这一代的人骂,但除我们之外的百姓们却都用得顺手,等我们这一代的人没了,新鲁字就会成为真正的鲁字流传下去了。”
两个侄子不信,都道:“叔叔说错了。没了我们,还有我们的子孙后代,纪字才是正统,梁帝承大纪千载江山,都不曾改纪字分毫。大王……只是年幼不懂事,等他再大一些,自然就会知道错了,那时也就会改过来了。”
赵理:“大王改了,百姓也已经用惯了新鲁字。”他不敢说,日后纪字……只怕会被人渐渐遗忘吧。
两个侄子笑道:“叔叔又说错了,百姓中才有多少识字的人啊。”
赵理往外一指:“街上的都是。他们都识字,而且一开始识的就是新鲁字。”
两个侄子这下说不出话来了,乌云突然压在他们心头。
“……他们早晚也会明白,他们学的字是错的。他们应该为此感到羞愧。”
可走到街上,百姓们的面上并不见羞愧,城门口的《说文解字》前仍是挤满了人,街上的店铺招牌,小摊上挂的幌子,统统都是新鲁字。
三人前往学府,这里就是考试的地方。
学府据说是大王选官吏的地方,但也有人说这里全是流民区的小孩子,大王是嫌他们在外乱跑乱撞,才把他们收在其中。
而赵理三人在船上听说,大王收集天下英才放进学府。
这学府到底是什么来历?
考试的地方就是学府里面的大广场,广场周围还有箭靶。
赵理暗自点头,这样看来,这座学府还是会教授一些技艺的。
夏天太阳大,大家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张案几,全都是用纸牍答题,题目是早就公布出去的,自来自答,答完就能走。其中不少人都是在家答好了,背好答案,来这里重新写一遍。
如此简单,赵理坐下时还看到隔壁有个人写的字难看极了,全是一团一团的黑墨渍在纸上,有的人还能把那么厚的纸牍给撕破,实在是……
日后要真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那就真成耻辱了。
不过,这样“儿戏”,可见大王确实并不打算在此取才。
赵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三人答完起身,径直出去了。
二十日后,他们去学府前看名次。不出所料,三人都在榜上。
两个侄子的感受比较复杂。他们事后也学赵理写了一篇那样的文章,其中有多少真心就只有天知道了。结果真的靠这样一篇文章选上了,他们又觉得……
两人找上赵理,说不想上殿了。
“靠这样的文章见大王也太羞耻了,日后被人提起,怎么见人呢?”
赵理问:“那你们俩想怎么样?”
两人道:“我们想再写一篇文章,见到大王时递给大王,如果大王肯读,那我们就留下,如果大王不肯……”
两人为难的互看一眼。
虽然大王“荒唐”,但鲁国确实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这其实是他们最想不通的,大王如此“荒唐乱来”,公卿们又“尸位素餐”,那鲁国是怎么变强大的?
赵理点点头,让他们去写,但是……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族。”赵理道,“就算大王是庸才,我们也要留下,也要成为大王的心腹之人。”
两个侄子沉默了一会儿,都认了错。是他们太天真了。只是因为现在长辈们都不在眼前,就有些放纵了。他们不该忘,也不敢忘,他们是赵家人。
赵理说:“何况……大王是不是庸才还不知道。”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最可怕的是,大王是天才,但却与我等理念不合。与大王为敌,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件好事。”
行宫内,姜旦正与郑姬一同用饭。
两人虽然是“夫妻”,却还没有同房。因为郑姬还小,姜旦也很难把郑姬看成女人。
郑姬却已经有了身为王后的自觉,对姜旦曾经宠爱过的女婢都很客气,还赏赐给她们衣料和首饰。
姜旦见过后,问郑姬为什么这样。
郑姬说:“我是王后,自然要爱你所爱啊。”
姜旦:“但我并不爱她们啊。”
郑姬有些高兴,虽然还不明白,但她直觉这些女婢是她的威胁。
“那大王爱谁?”她问。
姜旦想了想,说:“我爱阿智,阿仁,姐姐,大哥,还有你,还有太子。”他想起龚獠的教导,又加上一个:“还有鲁国和百姓。”
郑姬敬了姜旦一杯酒,道:“只要能在大王心中占一席之地,妾已心满意足了。”
两人饮了这杯酒后,郑姬好奇:“大王那么喜欢阿智和阿仁吗?”
那不过是两个臣子而已。
姜旦点头,叹气:“阿智已经走了很久了……不知他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还没告诉他,我的球已经越踢越好了呢!”
第421章 局中局
曹非已经在鲁国各地辗转了一年半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太子。
他曾经三入商城, 扮成商人、士子、逃难的世家等各种身份, 最后一次还成功成为了县令府上的一名师爷。他一直怀疑摘星公主把太子藏在商城,但这一次他终于打消了怀疑, 对莫县令说要回乡后就走了。
现在他开始怀疑浦合与安城了。
这两个地方都是姜大将军管辖的城市, 城门管束极严, 闲人难进。
他数次游走到两城边缘处的小村庄,这是他能离的最近的地方, 但在这里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现在只剩下这两个地方了。
他先去浦合,因为在浦合不远处的小村庄是允许商人逗留的,这个村庄就是被商人建立起来的, 但在这里停留的商人,无不是跟商城一起发达起来的大豪商,偶有小商人想跑到这里来撞撞运气, 但他们的身家跟这些豪商比不了,最后都灰溜溜的离开了。
曹非前几次过来都是因为跟这些豪商斗富斗输了才不得不离开的,这一次,他把在商城用各种方式积攒下来的钱全都砸了进去, 终于在斗富中占了一席之地, 席终之后,这些豪商“允许”他参加下一次的招商大会。
这个招商大会也是公主的把戏。因为商城也有同样的招商大会,不过商城的商人多,货物也多,如果一个商人在这个招商大会上受挫, 他可以到下一个上去碰碰运气。
但在浦合,却只有盐。所以这里的商人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只这一次,他们就要表现出他们的实力可以去购买浦合这一季出产的盐。
小村庄的事自然一五一十的都禀报到了浦合。姜智终于又看到了曹非,不由得感叹:这人终于找来了。
公主指示他不能对曹非帮助太多,他和卫始最多只能在曹非要带走魏太子时不多加干涉,但如果曹非连这点小小的劫难都闯不过的话,他们怎么能相信他能护得住魏太子回国呢?
他拿着手中的画影图形去找卫始,刚好魏太子也在,他道:“曹歧人又来了。”
魏太子,也就是阿陀在这一年半里又猛得蹿了一截个子,头大脖细,手足细长,看起来倒像是吃了苦的。他的手足上还有很多练武时留下的伤口,再加上刻意养出的一身雪白的皮肤,他就像个小可怜一样。
可他一蹦起来,就还是那个活泼的孩子,他说:“他又找回来了?太好了!这回他能成功找过来吗?”
从那时起,他真的已经等这个人等得太久了!多少离愁都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消磨得快差不多了。
卫始拿手中的竹板拍了他一下,叫他继续坐下背书,拿过画影图形,看了后道:“确实是曹歧人。对了,他那个儿子也该有而立了吧?那个儿子生了几个孩子了?分别是多大年纪?”
姜智说,“上回来的人说,曹歧人的继母已逝,他的私生子至今不知自己的身世,他有三子两女,最长的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已成亲。曹家人现在隐居在魏国六安城,他们倒是没有隐姓瞒名,六安城上下都知道曹氏是是曹大夫的后人。”
卫始道:“如果这回他能成功找到这里……”他转头对阿陀说,“那你就该走了。”
阿陀点头,“我准备好了,爹爹。”
卫始又打了他一下,“叫师父。”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说都不肯改。
阿陀摇头:“我才不要改!”
卫始笑道:“你刚被曹歧人从魏宫里抱出来时,听说在车上还叫他爹爹呢。”
阿陀早就听过这个,一脸羞愤的说:“……他救我性命也不是为我!”
卫始正色道:“我养育教导你,也不是为你。”
阿陀大叫:“但爹爹并没有故意教坏我啊!我知道谁对我好!爹爹和公主姑姑都是向着我的!曹歧人……他未必向着我!”
卫始道:“所以……就要让他向着你。”
阿陀愣了一下。
卫始转头对姜智说:“如果这次他能闯进来,带走阿陀,就让人杀了曹家的人,还要在那个私生子临死前,告知他的身世,再助他的的儿女活下来,等候在阿陀回魏的路上。”
阿陀整张脸顿时变得惨白,但他克制住了,他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还在隐隐发抖,他把手藏在袖中。
……这么可怕的事……但爹爹是为了帮他,为了让曹歧人成为他的心腹,哪怕回到魏国后,曹歧人想倒向魏王或其他公子,他手中也会有一个能够威胁曹歧人的人质。
就是曹氏遗孤。
姜智一直观察着阿陀的神色,见他没有畏缩,没有露出厌恶,这才放心下来。
“是。”姜智答应道,再对阿陀说:“但怎么把这两个人留在身边,就要看你的了。”
招商大会如期召开了。这个大会每半年开一次,每次可以决定两期的商人。因为浦合出盐量大,所以不接受小商人,只接受能够一口气吞下上千石盐土的大商人。
这样的大商人,大多都会游走各国,并不是只在鲁国行走。
而浦合除了金钱之外,也接受以物易物。有时收到的抵款不合心意,浦合还会再开新的拍卖会。
曹非带来的除了钱,还有许多奴隶。这些奴隶都是燕奴,不过这些燕奴大半是逃到鲁国来的。
似乎燕国出了什么事,曹非依稀听说好像换了个新的燕王,可又没接到老燕王的丧讯,所以他也不知真假。
总之,燕贵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于是就有燕奴不想打仗就逃了出来。
商城就涌入了大批逃难而来的燕奴,其中还有不少燕兵携妻儿投奔商城而来。
可见未来燕鲁必有一场纠纷。
这叫曹非心中多多少少放松了些。
正因为他带来的燕奴,才让他在这次招商会上大出了风头。因为浦合县令说正好要补充奴隶,把他带来的燕奴全都收了下来。
立刻就有商人说:“大人,我家的奴隶也快来了,再过十日就能到了。”
县令是个看起来精瘦的男子,花白头发,双眼湛然有神,神态举止风流雅致。
“有多少?”他问商人。
底下的商人纷纷报上了数:“约五千人!”
“我家是六千!”
“我这里也有三千多!”
县令笑道:“多多益善。”
商人们顿时激动起来。
因为县令接下来就说:“既然如此,那下个月就加开一场吧。”
曹非用手中所有的钱和奴隶换回了四百石的精盐和一千石的粗盐。
这让他得已进入浦合,亲自去盐场选盐。
浦合共有一百七十多个盐场,大大小小分布在浦合。
而这里的盐工、盐奴有多少就不知道了。曹非乘车一路而来,随处可见盐工与盐奴成群结队而行。
盐奴就是奴隶,或是罪人,或者是商人送来的不知什么地方的人,他们赤身露体,没有衣服。
盐工则是浦合本地的百姓。
盐奴与盐工在盐场的分工没有什么不同,差别只是盐工在这里干活是有钱拿的,盐奴只有一日三餐。
除去这一个分别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如果把盐池看成是田地,那这里和外面的村庄也没什么不同。
曹非心想。
因为他甚至还看到了散养的鸡鸭鹅!它们就这么走着走着,蹲下下一颗蛋再站起来走了。
而周围的人,不管是盐工还是盐奴都对这鸡和蛋视而不见,也没有露出垂涎之色。
曹非草草选了盐场,他的盐就从这个盐场里出。然后他就被带进了真正的浦合内城。
跟商城一样,浦合也分内外城。而浦合的内城比商城的内城更“神秘”,这里只有姜大将军的人才能进,连浦合本地人都只能在外城居住。
同行的一个商人笑道:“今天可以在衙门里吃顿好的了。”
另一人道:“必是鼎食!”
“必有炸香云!”
“必有狗头丸子!”
一堆人笑得开怀,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县衙极为广大,进门就是一个大殿,殿前前庭就摆着一只巨鼎,据说是大王赐下来给姜大将军犒劳军中将士的。
鼎中已经飘出香味来了。
商人们自由自在的随意找地方坐下,小童捧出酒菜来,他们一边饮着,一边看着人把鼎食盛出,送到每个人面前。
曹非面前的盘子里是一颗巨大的肉丸子,足有男人双手合捧般大,这就是著名的狗头丸子了,它油淋淋的,外面裹着一层草叶子,以麻绳捆扎,要吃它要先把麻绳割断,把草叶子剥了就可以吃了。
曹非见旁人都吃起来了,也入乡随俗,只是这肉丸子再肥美,他也没心情去吃。
他四下张望,不见县令本尊,问身旁的人,那个商人吃得胸口上全是油汤,道:“大人会在最后出来陪我们饮一杯酒。不过大人是不会跟我们一起用饭的,这样也自在!”
商人吃到畅快处,感叹道:“我有大半年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了!”他每年八成的时间都在路上走着,剩下两成也要分出一成来去打通关系,剩下一成里才能好好的睡个觉,吃个饭。
纵使有千金万贯,却还不如家里的下人享受。
酒过三巡,县令果然出来了。
曹非随众人一起起身举杯相迎,但等县令走近,他却浑身一震!
卫始牵着阿陀出来,指着他道:“这是小儿阿豚。阿豚,见过诸位叔叔。”
阿陀团团一揖,“小子阿豚,给叔叔们问好。”
底下商人纷纷道:“不敢当,不敢当。”
“小公子又长高了!”
曹非连忙问身边的一个商人:“这就是县令之子?”
商人道:“是啊,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嘿嘿笑,这话有点不要脸了,他认识人家,人家未必认识他啊。
曹非又转头问另一个人:“小公子看着倒不大。”
另一人道:“是大人的老来子,从小就捧在手里长大的。以前我等还见过大人谈到一半,小公子进来说他尿裤子了,大人带他去换衣服呢。”
曹非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他再次看向跟在县令身边的小男孩,看起来十分懂事。
县令只是带着儿子出来问声好,然后就走了。
留下曹非不停的回忆,像要把那个男孩的脸刻在心里似的。
那张脸跟魏王简直是一模一样!
第422章 真心假意
曹非他们只能在这里参加一场宴会,明天早上时就必须离开了。所以他的时间并不多。
曹非克制着没有喝酒, 而其他的商人都在纵情欢乐, 这个卫县令不但送来了许多美酒,竟然还有许多歌女舞女陪大家欢乐。
这一场狂欢让所有人都沉醉了进去。
曹非却在找机会溜到后面去, 据说县令和他的公子就住在后面的宅院中。
不过他在这里也打听出了许多事。
卫县令本来是商城的人, 也是摘星公主身边极受重用的侍从。
他们这么一说, 曹非也觉得这个卫县令看起来确实有点眼熟,只是……可能年龄上去了, 人看起来就变了许多。
所以卫县令到了浦合之后,许多商人发现竟然是个“熟人”,对卫县令当然就更亲热了。毕竟都是公主手上的人嘛, 对他们商人当然是很宽容很友好了。
而卫县令确实是带着小公子一起来的,小公子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在吃奶的小娃娃呢,有的商人还能说出卫县令到了浦合找奶娘的事, 听说当时在浦合想要自荐的人还不少,许多人家都愿意送上自己家的奶娘供卫县令挑选。
之后,小公子渐渐长大,一直是由卫县令亲手带着给开蒙识字, 教导武艺, 小公子通音律,擅诗擅弓,马也骑得不错,而且公主纸造出来后,小公子也很快学会了使用笔墨, 以前调皮时还曾在县衙的墙壁上乱涂乱画,被卫县令抓住打屁股呢。
曹非听得不住点头,似乎在心里也描绘出了太子当日顽皮的模样。
现在看来,这个卫县令奉摘星公主之命养育教导太子,算得上十分尽心。但他与公主的盟约既毁,自然不能再相信此人,更不能把太子留在此人手中。
他是一定要带太子走的。
但怎么带走太子……
曹非望向通向后衙的小门,想出了百八十个主意又都一一推翻。
这内城,就像公主的商城一样,内外严明。他们这些商人一路走来,交上了车马,交出了刀剑,连随身从人护卫都留在了外面。在这重重内城之中,他们就是任人宰杀的牛马。
他没有信心能在这重重高墙内把太子带走,更别提这浦合外还有重兵把守,一旦太子失踪的消息传出,这些士兵一定会立刻围城,搜查各处,派兵追击。
怎么逃得掉呢……
曹非正在发愁,突然看到一个他期待中的小身影悄悄从那小门中探出了头。
他扮成一个送酒菜的小童的模样,低头从正在饮酒作乐的人群中间走过,径直出去了。
曹非二话不说,放下酒杯就悄悄跟上。
阿陀低头走在前面,心里像打鼓一样。
爹爹的嘱咐仿佛还在耳边。
“那人看到了你,必定想要私下见你,然后他还要想办法带着你逃出去,避开这城中守卫。但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与其等他去想办法,我们再在其中给他方便,倒不如你自己跑出去。等到了外面,再给他机会追上你,告知你的身世,再说带你回魏的事。”
“从这道门出去,你就成了孤身一人。我不在你身边,这家中的护卫也不在你身边,你手中无钱,腰上无剑。”
“你要比所有人都聪明才能活下去。”
“……别让爹爹失望。”
阿陀抹了把眼泪,那只温热的大手仿佛还在他的头上轻轻拍拂。
但其实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后也没有人了。
只有一个跟着他的魏人,曹非。
阿陀不止一次的梦过,他不是魏人,是鲁人。他不是什么魏太子,就是爹爹的儿子。那他就可以一直留在浦合,日后爹爹再把浦合传给他。就算爹爹要去乐城,他跟爹爹一起去。
他宁愿当一个县令之子,也不愿当魏太子。
但他偏偏就是魏太子。
可魏国对他来说太远了。生下他后就含冤而死的母后,还活着却不知还记不记得他的父王,那一国的大臣公卿,百姓走足,有几个还记得他这个魏太子?又有几个还喜欢他?愿意帮助他?
曹非?
他对曹非的感觉最复杂。
一开始,是曹非救了他的性命,把他从垂死的境地挽救回来,送他到鲁国,送到公主姨姨手中,让他得已活命。
他本来以为,曹非会是在魏国唯一能相信的人。
但爹爹告诉他,曹非忠于的并不是他,而是魏。
“如今魏王已经又有了新的儿子,但你这个太子是他亲手封的。虽然他封的时候,以为你已经死了。”但这个太子是实打实的。
这才是他这个太子的由来:魏王的愧疚。
不然魏王不会在这么早就封一个有着晋国血统的太子。
“如果当时你留在魏国,魏王可能会对你百般宠爱,但不会封你为太子。”
不过太子封了就是封了。他偏偏还活着,曹非明知此事,就不会让他继续流落在外。
但此时回魏,对阿陀来说危险比机遇更大。
“你到魏国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曹非。不能让他离开魏国。曹非是曹大夫后人,他入朝是理所当然的。你咬定曹非是救你回来的恩人,不管用何种手段,花费多少时间,一定要把曹非留在朝中。他在朝中,就只能当你的人。”
因为阿陀的弟弟们会把曹非当成眼中钉,他们不会相信曹非不是阿陀的人。
但外力的促成不能确保曹非就从此真心实意的站在他这边了。
对阿陀来说,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是太子,就要永远是太子,以后继位为魏王。如果他这个太子半途不当的——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有大过,第二,你或死或伤,不能再承担太子之位。”
前者,阿陀要么被杀,要么被贬为庶民;后者,生死难料。
所以阿陀一定要当魏王,为此,他需要用尽所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手段,意味着他可能,或者说必须,伤害魏王或他的那几个弟弟,或者,魏国的其他人。
在这种时候,曹非就未必站在他这边了。他可能会劝诫,可能会告发,也可能会撒手不管。
可对阿陀来说,曹非可以失去他,他却不能失去曹非。
阿陀曾在心里许过一个愿,如果曹非不来,不来接他回魏,那他就可以留在鲁国;
如果曹非来,如果曹非一定要逼他回魏继承太子,那他……也不能放过曹非了。
曹非跟在前面那个小小身影之后,看到他十分熟练的绕过所有的岗哨,避开所有的巡逻,成功的溜出了内城,在外城的城卫马房那里熟练的偷了一匹马,翻身骑上跑了。
曹非连忙也牵上一匹马跟上去。
看来小太子很擅长偷溜嘛。
曹非倒是没有起疑。小太子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无法无天的时候,他在城中是卫县令之子,卫县令对他固然严加教导,但平时肯定也是严厉有余,威严不足。
小太子在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偷溜这种事,很正常。
曹非自己小时候还偷溜呢,自家的墙都翻过不知几回了。
他本以为小太子是想去前方商人停留的小村庄去,哪知小太子上了马后一路向南,一直跑到天亮也没停。
出于某种不可说的意图,曹非没有叫住小太子,而是一直尾随。小太子没带干粮,一定会停下来的。
果然天亮后,小太子就不再跑了,而是放缓脚步,一边让马歇息,一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等小太子看到一条人马车走出来的小路就奔过去时,曹非也跟上去,他发现小太子的路线是往乐城去的。
他不打算回去了?
曹非跟在小太子身后,又走了几天,看着小太子聪明伶俐的找到村民买食水,编造自己的身世来历等等,竟然有惊无险。
当然,曹非跟在后面也替小太子解决了一二不轨之徒。
等曹非自觉身后浦合的人不太容易追上来后,他趁着前方的村庄还远得很,小太子跑不掉之后,上前相认了。
荒野之上,四下无人。阿陀躺在地上正休息,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逼近的马蹄声,他一个翻身坐起,跟着就看到曹非骑马向他而来的身影。
阿陀跑去马背上取下弓箭,引箭就向曹非射去。
曹非不妨小太子竟然如此果决,侧身挂在马腹上避过一箭后,放马直奔小太子而去。
阿陀错过了上马跑掉的机会,被从马上跳下来的曹非扑倒在地。
但他立刻就要拔出刀来,一边喝骂:“你是何人?好大的狗胆!!”
曹非实在没料到那个卫县令竟把小太子教得如此杀气腾腾,但回忆摘星公主的作风,又觉得不该意外。
他按住阿陀的手,不让他把刀拔出,一边问他:“这不是小公子吗?某在浦合有幸见过小公子一面,怎么小公子会独身一人在这里?”
他看到小太子只是眼珠一动,张嘴就说:“我不是一个人,我与父亲和随从一起出门,欲往乐城面见大王。我现在是一个人在这里,我家人立刻就会找过来的。你这小人,如果心存歹意,还是速速离去为好,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曹非不由得发笑,也为他的急智高兴,他温声道:“我是魏人曹非,早在你出城时就跟在你后面了。”
然后,他就看到小太子面色大变,一双眼睛如狼似虎的瞪着他,瞪得他背上一寒。
此子……好生凶恶!
阿陀沉默半晌,问:“先生尾随我良久,如有恶意,阿陀性命不保。”曹非一怔,惊喜道:“我听你父唤你阿豚,怎么你自称阿陀?”
阿陀说:“自小,我父就叮嘱我不得将小名告知旁人,因为我小时曾有一难,路过一人告诉我父,如果想平安长大,则小名不可示人。所以我父才会唤我阿豚。”
曹非问:“那怎么此时又肯说了?”
阿陀:“那人说,等我不在我父身边时,就可以说了。”
曹非沉吟片刻,放开阿陀,两人对坐,他问道:“莫非,你已知身世?”
阿陀摇头:“不知。但我记得,我爹爹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是我的养父。”他转而看向曹非,“先生这么说,难道知道我的身世?敢问我父母何在?家乡何处?家中可有兄弟姐妹?我又怎么会流落在外?”
曹非摇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就跟我走吧。”
他以为他这么说,阿陀必定会跟他走。不料,阿陀竟然摇头:“先生不肯说,其中必有缘故。我大胆猜测,只怕我离家之事另有隐情,我的爹爹妈妈,恐怕并不想我回家。不然早就来找我了对不对?”
曹非哑然,先王后自然不必说,但魏王确实没有费心寻找阿陀,他甚至连王太后的王宫都没有闯一闯,就直接认定阿陀已死。
“……你母已逝,你父还在世,你一直是他最心爱的儿子。”
这话也不算说谎。魏王毕竟封了阿陀为太子。
曹非只想尽快说动阿陀随他回魏,只要回去了,阿陀成为太子,自归其位,他的责任也就了了。
阿陀仍是不愿。曹非不敢用强,只好跟在他身后,慢慢把他是魏国太子的事说给他听。
他也得知,阿陀想去乐城,一是想跟鲁王比赛踢球,二来则是想成为鲁王殿上的大臣。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