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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败过一场?”她不信。
龚香信啊,他道:“我记得公主不是交待将军的人,打得过就打, 打不过就跑吗?”漆离的人一见打不过, 可是半点英雄包袱都没有,跑得可迅速了。
“……”姜姬茫然道:“他们两伙人联合了?”所以才这么互通有无?
龚香摇头:“这个倒是不知道。”
据赵荟说,这一伙突然出现在郑国的燕盗十分可恶!他们时而聚沙而堆,随随便便就叫上十几万人围城,给粮才走, 不给粮就不走。
时而又化整为零,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抢,大到城池坞堡,小到乡镇村落,甚至还专门守在城门口,专等坐马车出来的人,绑了以后就把空车加不知所云的要粮信送回城中。
更有一次,不知是漆离还是姜武的人出的点子,竟然找到了某一家的祖坟,然后就公然拿祖坟勒索,结果城里的人接到信就气疯了,点兵出来要把他们杀光,这些人转眼跑了个一干二净,连根毛都没被人抓到。
现在郑国是燕盗、郑盗、野盗等各种盗贼大集合,不抓住人问一问祖宗来历都搞不清抓的人是什么来路。
由于来源复杂,郑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城还有一战之力,小城只能认怂,不管哪边的大爷来勒索,都只能给粮,提都不敢提“打”这个字。
姜姬听完突然明白一件事!正如不是所有的世家都有钱一样,也不是所有的城都养得起兵!
她转头问龚香:“鲁国有多少城是没有兵的?”
龚香搞不清她怎么听着郑国的趣事又想起鲁国来,只听她发问就叫他胆战:“公主知道以后,意欲何为?”
“现在还腾不出手来。”她想了想,龚香一口气还未松,她就道:“我打算让姜武在各城驻兵。”
好处多多,驻扎在一城的兵,当然要由这座城来供养。这样她日渐窘迫的国库就可以放松一点了。
一座城里连兵都养不起,可见世家疲弱,那撤换这座城中的官员想必会容易很多。
“就算不撤换,添一个监理一类的官员下去应该也不难。”她道。
龚香听着,问:“公主一直想对国内各城动手脚,我能不能问一问,公主到底想让各城变成什么样呢?”变成什么样?
当然是都听她的话啊。
她站起来走向殿内那面巨大的纸牍,上面星星点点的城池,现在有几个是姓姜的呢?不多,只有五个。凡是被她打下来的都姓姜。
龚香看着公主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从北向南是辽城、浦合,从南向北是乐城、凤城、涟水,腹中之地则是安城与妇方。
公主是想打通从北到南的一条线?那中间的城池是——
他走过去,提起笔,在砚池里沾了沾,在涟水往前又点了七个点。
“贺城、梧城、陶郡、湘水、江北、江川、南山。”龚香放下笔,笑道:“公主,江北与南山二城的羊峰与年惜金今年考评是优异,可外放为官了。”
这二人就在二环的流民区当太平官。太平官是流民给这些官老爷们起的浑号,意思是他们是保太平的官。因为羊峰和年惜金都是杀人官。
她也是在给二环选官时才发现鲁国——或者说是梁朝的官吏制度已经非常完整了。越是小官,越是分工明确。
通俗点说,羊峰和年惜金就是专管刑法的官,轻到枷号送去干苦力,重到砍头抄家,进了他们的门,不死也要脱层皮。
一般都是直着进来,横着出去。没有直着进来,直着出去的。
姜姬在流民区搞的还是严刑重法那一套,一开始立规则,肯定是要重一点的,等局势稳定后再慢慢放缓。所以年惜金他们断案,一般就是两个结果:有罪,抄家;有罪,抄家加干苦力。
没有无罪的情况。前面那个抄家,就是给无罪或罪轻的人预备的。
她当时的指示是:如果觉得这人犯的事还不到被发去干苦力的地步就抄家;够干苦力了就抄家再去干苦力。
有没有错抓的?肯定有;有没有错判的?同样肯定有。事前无法预防,只能事后修理。
所以上级官吏一年审一次这些太平官,他们的下场分三类:干得不错,继续留任;干得不好,抄家;干得十分不好,抄家砍头。
羊峰和年惜金已经历练一年半了,现在再放他们回老家,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的任人宰割吗?还会任由家族摆布吗?如果他们再手握重权呢……
当年的六百石,只要回乐城了,都如年惜金和羊峰一样,被安排在了乐城底层任小官吏。他们会在这样的环境中飞快成长起来。
她给他们准备的剧本是复仇剧,还是逆袭篇。心境有了,手段有了,权力也有了,就差最后临门一脚了。
姜姬说:“等今年大宴时,大王会召他们上殿,亲自敬酒,倍加赞赏,然后年初就可以外派了。”
送他们回家“报仇血恨”。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人因为衣锦荣归,跟家人重修旧好。
不过紧接着的一道道征税、加赋、加丁的王令会让他们选择要么站在家族这边,被大王放弃,重新成为家族的弃子;要么站在大王这边,对家族举刀。
端看各人的选择吧。
反正一个家族也不会只有一个野心家。
“接下来就可以驻兵了。”龚香接着道:“这些兵马要么成为监理的后盾,要么成为他们的索命阎罗。”
姜姬诡异的看了他一眼。
她最近真是发现叔叔太配合她了,刚才还一副反对驻兵的样子,跟着就替她想好何时驻兵了,她还只是想欺负欺负没兵的世家城池,他直接就替有兵的世家预约了一份大餐——等兵驻过去,世家们掏钱是掏定了。
“叔叔说的对。”她点头道。
还是不跟自己的好运做对了。
她问龚香:“赵荟什么时候回郑国?”
龚香:“我看,他还真是不打算回去了。”而且,他好像还想让家族里的年轻人回来几个。
赵荟这是发现鲁国可以有所作为了。
赵荟修书一封,用的是公主纸,又轻又薄,可以贴身藏在衣襟内,外面绝对看不出来。
龚香说这是公主所造,他还感叹,那些吃喝玩乐的王公贵族偶尔灵机一动,还真有一点用处。
被龚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鄙视他鄙视的眼珠子都快翻出去了。
赵荟被他这真情实感的嫌弃都要以为街头巷尾传言中的摘星公主是个绝世美女了,能叫龚香动凡心的那种。
他嘱咐从人:“见到赵理前,此信绝不可失!见过赵理后速毁!”
从人从乐城出来这一路没有受到丝毫盘问,过了涟水城后,乘船往郑而去时,在船上遭到盘问了。
前后都是涛涛江水,此时盘问,真是用心险恶!
从人被人叫到小屋里,一开始还费心编些瞎话,谁知话刚出口,审问那人就说:“说谎,投到水里去。”
从人立刻跪下求饶,对审问的人说:“我乃赵家从人!这句绝不是谎话!但君若继续追问我家主人之事,还请君杀了某吧!”
以前他出来行走时报上赵家姓氏就够了,但赵家逃了,再顶着赵氏出来就叫人羞耻了。
从人以为接下来必是严刑拷打,不料那人点头道:“既是赵家人,那就放出去吧。”
从人被人送出来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跟着就是油然而生的身为赵氏从人的自豪感!这是他在郑国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的。
审问的人审了数天才下船,之后就送信回乐城:已截到赵荟从人,其往郑国而行。
姜姬每隔两天就能接到这样一封口信,她的人跟在赵氏从人身后,直到他到了郑国才罢休。
“继续盯着,直到这个人回来。”她道。
这就意味着,从郑到鲁的船要继续查下去了。
逍遥台上难逍遥。
郑王已经有数夜睡不好觉了,每天一闭眼就能想起赵国的咄咄相逼、鲁国的隔岸观火、燕人的趁火打劫,以及魏国!!
要说郑王最恨哪一个,当然是魏国!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魏王从背后捅一刀!
偏偏魏国遥远,他无论如何都腾不出手来去报这个仇!
燕国的事也叫他焦头烂额。那些抢粮的燕人……他派人去燕国质问,不料燕王不承认!使节说燕王根本不想理会这件事,很不客气的把他赶出来了。
殿上诸君说,燕人能悄没声息的从鲁国过来抢郑国,一定是鲁国在背后给的方便!
所以不如先跟鲁国讲和,他们要的粮食就快点送过去,这样鲁国可以帮着他们拦一拦燕人嘛。
只要没有援兵,他们郑国百万雄兵,难道还杀不了那几万盗匪?
郑国有百万雄兵吗?郑王不知。他只知道自己亲信的将军手中只有三十万人。已经有人提议让这个将军去打这伙燕盗了,但郑王哪敢答应?
这是他最后的王牌,几伙燕盗,只要没打到逍遥台下,他就不会派兵出征!
给鲁王粮食这个事倒是可以商量一下,他现在觉得,邻居之中,鲁国已经比其他邻居好太多了,要粮也是光明正大的要,何况他的女儿还在鲁王宫中,听说鲁王对她爱如珍宝。
跟鲁王交好后,燕国那边就能轻松一点了。
至于魏国……魏国如何处置呢?郑王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第381章 有辣椒了!可以吃涮锅了!
赵家是隐姓瞒名逃到郑国来的,假称姓“周”。
赵肃选郑国一是因为郑国离鲁国近, 鲁国有个风吹草动的, 赵家都能很快得到消息,如果鲁国姜氏想捉拿赵家, 他们得到消息快一点也能赶紧跑。
二来呢, 则是因为郑国风气散漫。郑国先王修仙修得有多荒唐是举世皆知, 奇特的是他这么荒唐,王权还不小, 不然王都和王宫也不会成功改名,最后也就是逼死老臣的名气臭了一点,才不得不“规矩”起来。
郑国上下都不关心别国的事, 自有“上国”气度。哪怕是一江之隔的鲁国在郑国人眼中也是“疲弱”“荒唐”的印象——鲁国有一个朝午王就比郑国修仙的先王更荒唐了。
赵肃也选对了地方,赵家以“鲁国长山周氏”之名进入郑国后,称得上一切顺利。
在选择落脚安家的城市时, 赵家有人希望在郑国边境找个地方就行了,离鲁国近一点,好打听消息。
赵肃却一意孤行,带着族人直接进了郑国王都望仙城。
王城底下的日子自然不太好混。族中不是没人抱怨, 但这也避免了族人偏安, 一入望仙,赵肃立刻带着族中精干子弟出门交友、打探情形,虽然花钱如流水,却没人抱怨。
因为都知道到了王城脚下,如果不摸清情况, 很有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赵家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拼着节衣缩食过了一段苦日子后,赵肃看中了当时还是个小可怜的郑王,当机立断,举家投奔,而且一去就自报家门,半点不带隐瞒的。
这种态度讨好了当时被所有人忽视的郑王,也可能是求贤若渴,赵肃送出家中几个子弟,特别是把赵荟介绍给郑王后,郑王就收下了赵家的投效,赵家才算是背靠着郑王,在望仙城扎下根来。
不过赵家还真没占郑王什么便宜。
他们刚投奔过来时,郑王手中无权,别说给他们好处让赵家人当个小官,他自己都笼络不住什么官,手握重权的世家都不带看他一眼的。等郑王继位后,又迫不及待的要去拍世家的马屁,赵家还是没占到什么便宜。
“我对郑王,已经仁至义尽。”赵荟说。
龚香深有同感的点头。只要赵荟肯帮鲁国坑郑国,他现在说他是一心一意爱鲁国,是专门跑到郑国去给郑国下套的,龚香都能夸他干得好。
赵荟笑道,“我知兄不信我。”但他不能不表白心迹,不能不替赵家投奔郑王的事做一番美化:结论就是赵家待郑王曾经一片丹心,无奈郑王辜负了他们,所以他们已经悔悟了!已经觉醒了!
赵家还是鲁人,从身到心!
两人夜夜饮酒畅谈,赵肃也觉得差不多该到正题了。
“兄可知晓,在郑国有南刑北钟?”赵肃问。
龚香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南刑北钟指的是郑国的两个最大的世家,不过在差不多七八十年之前,这两大世家中的刑家远没有现在的气势,几乎占据了郑国产粮最多的三座大城,两座小城。
因为之前郑国虽然粮食好,但出名的就一个,郑国米,这是直接往梁帝那里送的贡品。
不像现在,整个郑国都靠卖粮为生。
粮食嘛,是长在地里的。换言之,谁家地多,谁家的粮就多。
郑国,刑家地最多。
刑家的家训是族中弟子屋里可以没书,但手中一定要有地。所以刑家在发迹之前在郑国的形象就是普通的地主,就算刑家传承很久了,就算刑家子孙很多很多,几百年下来,一座城又一座城八成的都姓刑,南边刑氏成了最大的姓氏,那又如何?不读书!
刑家子弟当然也不是不读书,只能说家训流传太广,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
最后就造成刑家很富有,但刑家子弟没有一个在郑王身边的,就算去了,也会立刻被其他士子公卿给赶走。
“刑家翻身的机会是先王给的。”赵荟口中唯一的先王,当然不是姜元和朝午王,而是姜元的爷爷,朝午王的兄长。
郑粮卖燕,刑家拥有最多的土地,出产最多的粮食,迅速一跃而成郑国最有影响力的势力。刑家也抓住这个机会,成为了南刑。
与刑家相比,北钟则是另一种命运了。
钟家不喜争斗,不喜刀兵,不喜买卖,只喜欢做学问。
钟家也曾占据一城,十分显赫。家族家训严明,子孙若有不肖,家族是绝不会宽恕的,反而会加重惩罚。钟家家法甚至严过刑名历律。
曾经在郑国流传过一个不知真假的闲话,道钟家一年打死的子孙比衙门一年杀的人都多。
“不打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
姜姬听了以后,说出这两句话。
钟家一定是这种想法的贯彻者吧。
钟家惊才绝艳之辈层出不穷,几乎每一代都会有那么一个,超脱众人之上,一旦出世,必会令人心悦诚服。
世人对钟家自然全是溢美之辞。
“原来如此。如此盛名,钟家不败也要败了。”她懂了。有这么一个钟氏在,其他世家子弟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当然要先把钟家给掐死后,他们剩下的人才能分个输赢。
木秀于林。
然后钟家自然就渐渐衰落下去了。他们不再出来当官任职,也辞去了城主之位,搬到别处,聚族而居。
“钟家这是想保存子弟。”但方向错了,发现自己成了千夫所指,要做的不是逃,身在这个位置上都会被攻击,跑了以后已方势力变弱,对方相应变强,这不是任人宰割?
龚香点头:“公主所言极是。之后钟家子孙越来越少现于人前,偶尔有著书传出来,也引得众人争相传阅。但子孙凋零,最后仅剩一脉,前些时日也没了。钟氏已成绝响。”
最后彻底死绝了。
两个家族,不同的发展发向,最后一个走向灭亡,一个走向繁荣。
龚香说:“赵荟道刑家刑天香就在郑王身边,他一定会建言,不从刑家所属城池取粮赠给我王,他还道,刑天香会选中的是这三个城。”
逍遥台上,郑王道:“从玉山城、玉术城、百阳城三地征粮吗?”
倒也不是不行,这三地在郑王的印象里,都是很听话的城。属于没什么能力反抗他,所以格外顺从的城。
但郑王难免心疼,这种在他心目中是属于“他的”城。平时上交税赋都很及时,对他也是格外崇敬,每年的两次贡品都是非常认真的。
“天香,难道真的没有粮吗?”郑王再次问刑天香。
刑家富有千里沃野,郑王本来以为刑家至少要拿个大头出来,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分都不想出?刑天香摇头,沉默半晌,跪下后,哭着对郑王说:“我上回送信回家,叔叔就骂了我,说我……拿刑家来讨好大王。这回叔叔事先就送了信给我,道刑家不能强逼着大家拿粮出来,说如果逼一家出了,那剩下的人都会视这家为仇敌,不管哪一家出,都等于逼这家去死。”就显得你忠心大王,我们都不忠心。
郑王就不说话了。这说的是别家,其实就是在说刑家自己。刑家怕自己出了这一回粮以后,之后每年都要出了。
因为早有传言,鲁国不是只要这一回,而是以后每年都要!
虽然不知道鲁国是不是真的这么不要脸,郑王会不会真的答应下来,但,刑家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换成那三城,那就是欺负也就白欺负了。他们是能找大王算帐还是能找刑家算帐?
刑天香不肯让,郑王也没办法,颁下王令后,又命人送了一些礼物去给这三城的太守,也算是……他的心意吧。
刑天香走后,郑王让人请来了乔小君。
乔小君偷偷摸摸的进来,还是躲在何必的车内。
何必把他送到郑王面前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先“告辞”了,摆明了不肯掺合进来。
郑王问乔小君,是不是真的能把赠粮改为售粮?
他是问乔小君能不能真的像他所说的,从鲁王那里要来钱。
乔小君一口答应:“若做不到,某就把这颗头送回来答谢大王!”
——这本来就是鲁国的龚大夫给他的条件。
所以乔小君完全不担心鲁国会不给钱。鲁国的目的不是一年,而是以后每一年。
乔小君道:“大王,燕盗凶恶,何不请鲁国相助?”
郑王之前听他说的时候就动心了,“果真有用吗?”卖粮给鲁国,然后告诉燕国,别找我要粮了,粮全在鲁国手里。
乔小君道,“何不一试?”
一个月后,姜姬很快接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赵荟送的消息是对的,就是他所说的三座城会送粮给鲁国。郑王已经下了王令,命这三座城交粮。
不管这三座城怎么把粮变出来,是高价去别的地方收还是自掏腰包,都不关她的事,她只管收粮。
乔小君也回来了,带来了郑王的回应,不但愿意今年给鲁国答应的“与城等重”的粮食,以后每一年都可以与郑国售粮。
条件当然是替郑国挡住燕人。
鼎中翻花滚沸,浓浓的肉汤香味在雪夜中飘散出去。
姜姬面前是一架小鼎,她正把鲜红的羊肉片放进去涮,姜武看到就伸手把她的筷子拿走了:“我来,你别离火太近,小心你的袖子。”
姜姬举起胳膊:“我绑好了!”为了吃火锅,她把两边的大袖子都给用布条绑成了箭袖。
为什么要吃火锅呢?
因为黄老——可能是蟠儿去了以后,黄老龙心大悦——让商人给她送来了辣椒!
她给黄老形容过,她觉得辣椒嘛,中国肯定有,不过可能一开始不是调料,说不定会被当成毒草呢?
她说果实嚼之有烧炙感,煮水成汤饮之,口舌受苦,严重了还会有红肿出血,通肠过胃都会有负担,五谷轮回之时也会受苦受难。
黄老:“这就是毒药吧……你从哪里得来的?为何要找它?”
她当时说:“我要吃啊。”
黄老不知脑补了什么,竟然很同情她,答应一定为她寻来,但也告诉她,服毒以训练身体对毒物的耐受性并不科学,毒物没有排出体外的话,身体最终还是会受害的。
她再三保证这个绝不是毒。当然,大量食用确实有害,但少量佐餐的话,无害。
黄老送来的是包深红发黑的圆型小干果,非常小,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
如果不是他命人传话,她还真没认出来这是辣椒。
可能是某个品种的野椒。
她把干果切开,尝了一粒里面的籽,终于确定这是辣椒了!
然后就磨了一小袋随身带着。
辣椒粉是可以当武器用的。
“来,吃吧。”姜武替她涮了一盆肉,真的是盆!
她一边调味,一边说:“燕王应该过不了明年了。”
届时燕国大乱,自然也就顾不上去郑国抢劫了。
姜武说:“那郑国那些燕人怎么办?放他们回燕?”
姜姬想了想,摇头:“还是……不放了吧……”
抢劫嘛,有伤亡才正常。七千人,给漆离留个一百多人能护送他回国就行了,剩下的都留在郑国吧。
姜武点头,问:“漆离呢?”这人要放回去吗?“在他脸上来一刀,破了他的相。”她道。
这样再放回去,漆四也不能指望这个儿子继承他了,他只能重新再培养,不知他剩下的儿子中有没有成才的呢?
至于漆离,他若是不服,也可以与兄弟们争一争嘛。他在鲁国会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好朋友支持他的。
第382章 心有灵犀
今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虽然是冬天, 却没有一丝风, 太阳晒在人身上还暖暖和和的。
二环最大的市场里,今天万人空巷。
平时人潮涌动的摊贩前都没了人, 就连摊子有的都收了。
因为在不远处的斗兽场中, 正在举行足球赛!
“快快快!!”
“那边那边!!”
球场中狼烟动地, 只能看到几十个高壮的汉子扯腰带拽头发纠缠成一团,拳来脚往, 除了没有兵器,杀伤力一点都不小,刚开赛没多久, 球场边的棚子里已经躺下十几个人了。
此时,场中一个骁勇大汉被三人围住,双臂被架住, 第三人抱头抬膝,重重的撞在他的肚子上。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刚才最能打的大汉抱着肚子慢吞吞的倒了下来,面色狰狞, 痛苦难当。
“啊!!!”场边的少女不敢再看, 捂住脸偏过头,发出尖叫。
场边的裁判立刻带着人冲进场中把这个伤者拖出来,交给医者诊治。
姜姬坐在上首,底下一清二楚,对姜武说:“那人怎么不知道穿个护心镜?”
姜武指给她看:“那人膝盖上有东西。”
她凝神细看, 终于看出以膝撞人那位的膝盖上好像是有点不太对。
姜武抬起一条腿,掀开袍角给她看,“就是这个。”他拍着膝上绑着的像虾尾似的三节铁片,下面第三片上有一排铁钉似的突起。
“怪不得。”她用手摸了一下,冷硬得很。
再看被拖下场的那个人现在还没站起来。
“可能肋骨断了吧?”她说。
姜武喝了一口温酒,“看他一会儿吐不吐血吧。”
她还以为是等这人吐了再说,结果就看一个医者端过去一碗水让这个人喝,刚灌下去这个人就吐了。
“……”她震惊了!这算庸医吗?
……不过医术的进步其实就是无数条被当成实验品的小白鼠的生命推动的。死的人不够多,怎么能证明这个方法是有害的呢?
“你也被这么治过?”她问他。
姜武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
她没再说话。
——以后绝不再让他上战场了!
这场群殴球赛打到了天黑才停下来,然后刚刚险胜的姜旦满身泥土站在城墙最高处,身边的礼官朝着底下涌动的人头大声呼喊:“天佑鲁国!天佑我王!”底下山呼海啸。
“天佑我王!”
“天佑我王!”
乐城百姓第一次与流民们站在了同一个地方而毫不介意。他们激动万分的呼喊着,喊到喉咙都出了血也停不下来。
这是他们的鲁国!他们的王!
姜姬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了,把这呼喊声扔在了身后。
龚香一转头没看到她,再奔到另一边的城墙就看到姜大将军骑着马护送一驾马车离去的背影,立刻喊阿悟:“快快快!随我下去!”阿悟不解,大王还没走,正庆祝着呢,怎么就要走呢?
龚香对龚獠一点头,提着袍角快步下了城楼,坐上马车就催:“快快快!”
身后百姓真情实感的呼喊刚才还让他与有荣焉,此刻却催出了满头的冷汗。
公主看到这一幕……心情一定不好。
别人不好受也就难受难受自己,可公主要是被逼到极致,她不想忍了,鲁国顷刻之间就会天翻地覆!
在市场最热闹的地方已经有一排巨鼎,鼎下烈火雄雄,百姓们亲眼看到一袋袋新鲜的谷物不停的倒进去,整只的鸡鸭扔进去,大块大块的肉被腰壮胸阔的屠夫扔进去。
热气慢慢腾起来,这里如同仙境!
谷物与肉混煮的香气像一把勾子。
孙菲站在人群中,在他左边是流民,穿着过大的黑色衣服,衣服上叠着补丁,已经有些褪色了。而他的右边则是穿着魏锦的士人,他们扶老携幼,在这寒冷的冬夜从家中走出来,到这里来尝一碗公主的鼎食。
这样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今日竟然会在同一个锅里吃饭。
“除了鲁国,还有哪里能看到?”孙菲自得的笑起来。
这样的鲁国才值得他为之倾倒。
鼎食很快煮好了。
站在木台上的粗役拿长柄大铁勺在鼎中不停翻搅,肉香、酱香、谷香不停的顺风飘过来,让等候在旁边的人流口水。
“好了!”粗役拿大铁勺在鼎边敲了敲,顿时百姓们都自觉的排起了长队,老人、小孩子、女子都排在最前列。
大家都带着自家的陶碗、陶瓮、陶盆、木桶。
不管拿来的容器有多大,粗役都会把它盛满,冒尖!
孙菲拿了个桶,半点没有不好意思。他从家里出来后跑到乐城,钱已经花光了,等他好不容易钻到大王的殿上去,还没几天就被人“慧眼识珠”的给挑出来当了个苍蝇官。
当日同在殿上的人后来知道了,都很同情他。他们都知道大王喜欢在殿上的人里选官,但没有大官,都是小官,还要去管流民。
这样的官谁想做啊?
孙菲当面对着这些傻子叹气,转过头来就去上任了,造路造得不亦乐乎!
要知道他在家的时候也只是用这个办法在花园里造了一条小路而已,家里才不会支持他玩这个。
现在!大王让他造一条贯穿乐城、凤城、涟水的路!
哈哈哈哈哈!
孙菲乐歪了。
虽然这跟他预计的不同,心里多少也是有点小失落的。
但也不算太失落。因为在见过大王后,他也觉得大王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有智慧。王姻说的没错,大王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心思全放在脸上,一望即知,凡事都要身边的侍从提点。
所以,那个改变鲁国的人到底是谁?
他对大王是福是祸?
对鲁国是福是祸?
孙菲看了一眼身后鼎沸的人潮,慢吞吞的往家走。
只为了这一切,这个人哪怕是地底下的恶鬼,他也愿为牛马,从其驱使。
要过年,姜姬就和姜旦搬回莲花台来了。虽然匆忙了一点,但莲花台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迎接大王和公主的归来。
姜姬刚进摘星楼,龚香后脚就追上来了,他满脸是汗,气喘吁吁,看起来追得很辛苦。
因为进了莲花台后,除了姜旦和姜姬能乘车之外,其余的人都要步行。
——姜武可以骑马。
“大哥,你先去洗漱。”她道。
姜武看了一眼龚香,嗯了一声就往里走。龚香就当没看到,什么大将军回来以后就住在摘星楼啊之类的问题,算什么问题!
“叔叔特意追上来是有什么事?”姜姬半是戏谑,半是恼怒的问。难道他还以为她会跟姜武发生点什么?
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分得清她和姜武之间的感情到底该归属于哪一边。是亲情?还是更具有独占性的爱情呢?但他们确实都占有彼此。
不止是她,她能察觉到姜武对她也有独占欲,他们都想当对方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也都要独占这个位置,不能容许另一个更重要的人出现。
在姜武的心目中,没有姜旦,也没有姜谷,更没有姜奔,只有她。
谁说只有爱情才有独占欲?
她却觉得,感情到了极致,都是排他性的,纯粹的,不容侵犯的。
她担心姜武有了妻子和儿女后会把她放在一边,姜武也同样担心。这次回来后,他见到了绿玉,后来她就听说绿玉被他在台阶上看了一眼,当时就吓尿了。
直到现在,绿玉和其他男宠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让他看到,好像被他看到就会被杀一样。
如果说是欲望,她只能确定她有。从她见到姜武起,就没办法把他当成大哥,从年龄上说他们都比她小啊。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
当这个少年渐渐成长,变成一个伟岸男儿,他们生死相依,休戚与共,感情越纠缠越深,她很自然的就对他有了遐想。
但这注定只能成为单恋。
她不能冒险。
……如果姜武也想要她,那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其实她是很感激龚香此时冒出来的。
不过她还是要敲打他,让他别总用这种眼神盯着他们。
龚香听到公主误会了,第一次感激有姜武,看来对公主来说,经过刚才,姜武更令她垂涎。
……这更糟了。
龚香还是找出了几件事来跟公主说的。
第一,田分封千石爵的事是新年第一天宣布还是第二天宣布?第一天通常是要祭祖祭神,或比较重要的国家大事,封个千石爵,实在不必在第一天就隆重提出。
姜姬:“那就第二天再说。”
第二,公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姜姬:“没有。”
龚香:“那某就先告辞了,公主留步。”他一边说一边退出来,刚走到门外就听到姜大将军的声音。
“龚四海走了?”
“走了,怎么不擦头发?”
龚香在侍人的目光中犹豫了一下,放轻脚步走到窗前,从格窗中看到公主站在榻上,姜大将军手撑着膝盖低下头站在她面前,被她拿一张白麻布在头上揉搓。
看得龚香气血翻涌,如果不是跨下少了一物,今晚回去他能夜御十女!
恰在这时,姜大将军偏了下头,公主说:“耳朵进水了?”然后低头给他擦耳朵。
但黑发之中,姜大将军目光如电,直射向在窗外偷窥的他!
龚香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一缩脖子,低头提着袍子,快步三两级蹦下台阶,走了。
“有点涩,用蛋清抹一抹吧。”姜姬拉他坐下给他梳头。
“不抹,那是吃的,浪费。”姜武就要把头发再绑起来,被她拉住:“湿发不能绑!要晒干!你在外面不会也是洗一洗就直接绑起来吧?”
“我在外面不绑头,回来才绑。”他说。
“那用油吧,不梳通不行。”姜姬让人拿来她的发油,挖了一勺温在掌心,然后抹在他的头发上。
毛燥、凌乱的长发披在他的背上,让他从背后看起来像一头雄狮。
梳顺以后,倒是不怎么像了。
“你披发很好看。”她笑着说。
“真的?”姜武偏头问。
“真的。”她笑道。
“比那几个男人还好看?”他转过去,又转回来,盯着她的眼睛问出这句话。
“……我没有碰过他们。”她干涩的说。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是不信,又带着一丝凶气。
他转回去不说话了。
“真的没有。”她在他背后喃喃说。
殿中安静下来,此时的安静却让人烦躁。
她突然说:“你的府里有很多女人。”
打破了安静。
直到他的头发已经变得顺滑,他才转过来说道:“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回去吗?”
迎向他的眼睛,她第一次辞穷了。
他竟然看透了她!
她在他面前毫无矫饰!
让她像被剥光了一样!
姜武看她张着嘴不说话,不解道:“我不是来了?”
她的眼睛半天才眨了一下。
“我不会回去住的。”他又添了一句。
这下应该行了吧?
第383章 兽性
姜姬发现姜武太坦然了,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她这么想有什么不对。这比他能发现更让她吃惊。
不过接下来两人又谈了一些“公事”后, 她从他的讲述中慢慢懂了。
姜武比起这个世界的道德与伦理, 先体会到的是上位者的肆无忌惮。所以,他不但不认为她有什么不对, 连他想做什么——同样没有不对。
这么说吧, 他连她把姜元干掉的事都能接受, 别的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做的超出常理的事太多了, 与那些相比,“不想让他有女人”显得不值一提。
想通以后,她顾不上失落, 更让她好奇的是……他为什么反过来对她也有了占有欲呢?
他像喜欢一个女人一样的喜欢她吗?
姜姬从来不缺乏行动力。
于是,她以“烟气会对身体不好”为理由让人把殿中用来取暖的炉子全挪出去了,再拉着姜武谈“正事”谈到深夜。等该上床睡觉了, 她钻进冰冷的被子后,打着哆嗦对姜武说:“大哥,我冷!快来帮我暖被窝!”
……
多么天真正直的要求。
姜武没有怀疑(可能是他没长那根神经),脱了罩衣就掀起被子进来了, 一进来就把她搂到怀里, 火热的身体像一个超大暖炉,把她冰冷的手脚都裹进了一团热意中。
她的脸蛋瞬间就感受到了热度。
然后?
然后她就神他妈的秒睡了。
已经很久,她都没办法睡一个好觉,似乎觉总是特别轻,说是睡着了, 但心里总有无数的心事缠绕,就算睡了一觉起来,仍然像是没睡一样。
但昨天晚上,她睡得格外满足。品尝到了熟睡的滋味后,她才发觉以前的睡眠质量有多糟。
她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冬天的太阳本来就升得晚,她看着透过窗格的太阳光,从高度判断——
小童哒哒的捧着热水来到榻前,“公主,已经是中午了!”
果然。
“将军呢?”她起身披上皮裘喝水。
小童说:“将军在跟大王踢球。”
姜姬起床洗漱更衣,在这个时间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就算为了每天晚上都能睡个好觉,她也不能再放姜武出去打仗了。偶尔可以出去练兵,但离开她太远是不行的。
以目前的布置来看,未来鲁国附近就算发生战争,也不是以鲁国为主,而且鲁国还会占据在有利的位置上。
既然这样,大可以让姜武现在就开始习惯鲁国的政治环境,以前国内的政事他也听了不少,现在上手也不算匆忙。
她想了一圈,坐下道:“请叔叔过来。”
等早饭送上来,龚香到了。
龚香一进来就看到公主红润的双颊和水润有神的双眼。
……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