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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后面就越来越糟了。
卖光了家中粮食的百姓都打算去别的地方买粮,哪知外面处处都没有粮食可卖,他们手中捧着钱,却换不来家人活口的粮食。
当路边出现饿殍之后,平城就出现强盗了。
官差们却发现被抢走的人家,米缸是空的,房前瓦下藏着钱,强盗们闯进来杀人,却没有花时间找钱,而是抢空了粮食。
最后抓到的人要么是本村的,要么是邻村的,都离得不远。正因为是熟悉的人,才知道一个村里谁家有粮。
陆家把强盗都砍头示众了,结果城里的强盗不减反多起来。
终于有一日,一户人家,家仆勾结外面的强盗,闯进来把一家老小全都杀光后,抢走了这家的粮食,跑了。
这回,家仆落网了,因为他家是本地的,他拿了他那份的粮食后,先回家送粮了。一条街上家家户户都在饿肚子,这一家突然有吃的了,他儿子在某某家干活,那一家前两日被强盗破了门!
如此才抓捕归案,等他交待完,砍了头,陆家才察觉平城出事了。
经过一番争斗后,陆家强势要求平城紧闭城门,拒绝外商入城,进城来的商人可以在此地卖粮,却不能收粮,一旦发现有外面来的商人收走了平城的粮食,立刻抓捕,抓回来就杀掉。
度绝商人后,陆家领头,让平城各世家拿出粮食来,卖给百姓。
百姓无钱的,以工抵债,愿意自卖的也可以。
但此时就有人说,平城的粮食也不是永远吃不完的,田地都在城郊,明年开春不种地,明年怎么办?大家一起饿死吗?
这不是平城一城的事,这是整个郑国的事。平城安泰了,外面还是一样混乱,早晚平城也会跟着毁掉的。
陆缜就一马当先的来到了望仙城,见到了郑王,将外面的事合盘托出,跪地求郑王救一救郑国。
郑王听了以后,先惊后悲,最后痛哭道:“不是孤不想救郑国,而是……无能为力啊!”
他也早就发现了不对,甚至还做了一场戏,但他在宫中发脾气发了一个月后,有人就送来了他爱吃的谷米,却绝口不提那些事。
他身边都是各城世家之子,不是没有人想助他一臂之力,可这些人传信回家,却都如石沉大海。
利字当头,那些人怎么肯放弃眼前的利益呢?
郑王不能没有由头乱杀人。陆缜就以身试法,把这柄刀递到郑王手中。
只可惜,这把刀递上去后,他就永远没有前程可言了。
酒到后半,郑王洒泪当场。
他可惜陆缜的人才,却不能用他。
陆缜在殿上的话已经得罪了所有的世家,今天殿上的人,会把陆缜的话传出去,郑王要“杀人”,这也会归结到陆缜的头上去,哪怕人人都知道,郑王只是在串通陆缜作戏,可如果没有陆缜,郑王就束手无策。
“卿卿走后,孤再不能安枕!”郑王握住陆缜的手不肯放。
殿外月明星稀。
陆缜也红了眼眶,跪下给郑王狠狠磕了几个头,再抬起来,额头都渗了血,“大王,今日之后,必用重典!才能扶倾倒悬!”郑王重重的点头。
陆缜道:“凡不从大王者,杀!”
“强盗,杀!”
“捂粮惜售,哄抬粮价,倒卖郑粮的商人,杀!”
“非郑商者,杀!”
陆缜再次拜下去,“大王,纵使血流成河,大王王位稳固,方是郑国之福,郑人之幸!”他泪流满面,“某在平城,等着大王扬威四宇的好消息!”他呼的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郑王哀号一声,跪倒在地:“卿卿!卿卿!卿卿!!”
那两人要负责把陆缜平平安安的送回平城,三人快步走下宫阶时,还能听到殿内大王的哭声。
卿卿之声,不绝于耳。
一人对陆缜道:“大王爱你入骨,你这一走,大王身边就没有人了啊。”
另一人也感叹,“今日才知什么是君贤臣忠,君臣一心!”
陆缜脸上的泪还没干,脚下一顿,叹道:“本想再跟大王说一说魏国的事,眼下却是没机会了。”他觉得说是魏国派人来收粮才有郑国今日的劫难有些不太对……
那两人一起劝道:“你与大王,终有再见之日!不要难过了,快走吧,再迟就会被人发现了。”
第374章 谁是强盗
“就是这里吧。”漆离望着前方的一个隐隐约约的坞堡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要带人攻下这个坞堡了。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饿肚子,士兵们甚至冒险掏了一窝狼崽, 又趁母狼带着狼群回来时打了个措手不及, 算是吃了最满足的一餐。剩下的时间,他们也只能射射天上的鸟, 掏掏掏地洞里的蛇了。
经过的几个村庄也都进去搜了, 多多少少搜出来了一些粮食。
他们这么一大伙人到哪里都很显眼, 这段时间也有人前来投靠,关于这个坞堡的消息就是当地人来投靠时送来的。
据说这个坞堡是当地一个望族祖传的, 每一代都会重修城墙,深挖地道。最叫人心动的是,这种家族堡垒一般都会藏很多粮食, 家族人数多达几百人的,藏粮甚至会高达上千石。
这足够喂饱漆离手下的这些人了。
到现在一座城都进不去,一粒粮食都买不到, 漆离不得不挺而走险,冒险去进攻一座事先完全不了解的坞堡。
但此时此刻,他身后的七千人需要一个刺激。一个目标!一个告诉他们,只要打下来就有粮食吃的目标。
如果继续在荒野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军心就散了。
黎明时分, 在换岗的人心最放松的时候,数千支火箭从城外射了过来,星星点点的落到了城堡里。
城门上的守卫愣了一下,才立刻冲向铜钟,当急促的钟声响起, 城中还在睡梦中的人们才猛然惊醒!
“敌袭!!有敌袭!!”
漆离站在十里外的山坡上,看着被他的兵驱赶着的流民从侧面往坞堡跑去,他们像一群恶狼,跑到坞堡之后就手脚并用,巴住砖缝往上爬。
正面则是他的士兵在往里射火箭。
“如果这座堡里有投石机就好了。”漆离感叹。投石机可以投火油罐,那样放火是最快的。
流民们相信了他们说的,他的人会在前面用火箭吸引堡里人的注意力,流民们趁机潜入堡中,只要把门打开,放他们的人进去,到时大家可以平分粮食。
但事实上,这群第一批冲进去的流民是用来消耗城中力量的,而且,他还想看看这座城里有没有烽火,如果有烽火,就意味着离它不远处还有别的堡垒与它守望相助,那今天就可以先撤退,调查得更清楚之后再来。
流民们的尸体不停的从城墙上掉下来,他们都是爬到城墙上再被人用矛刺中扔下来的,但后面的流民仍然前赴后继,不停的往上冲。
他让人放出去的风声果然有用。
——那个有很多存粮的坞堡被大盗盯上了!
——大盗要去抢粮吃!——我们也去捡便宜吧!
但来了以后,人是不会记得自己是来捡便宜的,他们只要看到别人在往前冲,就害怕自己不去就轮不上自己了,粮食要被别人抢完了。
等这些流民开始明白过来准备跑了,漆离早就安排好的另一队从流民背后冒出来,驱赶着他们继续往坞堡的方向前进。
“没有烽火。”漆离看了半个时辰都没见这座坞堡燃烽火,“可以攻了。”
鼓声起!
在放火箭的士兵放下弓箭,抽出腰间的长刀,向前冲,一边大声喊着:“杀!”
“杀!!”
“杀!!!”
堡内,一个年约四旬的清瘦男子抱着怀中小儿,闭上了眼睛,“还能支持多长时候?”
满面油汗血污的壮汉道:“那面冲上来了,我们没有备下足够的弓箭……大概,只有一个时辰。”
男子轻轻笑了一下,“足矣。”
他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儿转身回屋,拿出一面绘着图画的纸牍,这是从鲁国流传而来的东西,他一见就很喜欢,特意抄写了一些诗歌给小儿启蒙,诗词配上图画,小儿以往一看到它就会高兴的笑起来。
“今天,爹教你读这一章……”男子温柔道。
小儿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忍不住被远处隐隐传来的喊杀声惊吓住,不过一刻之后,他就沉浸在父亲的讲述之中了。
男子讲了一会儿,从身上的绣囊里取出一块硬糖塞进小儿的嘴里。
小儿没吃过这种有一点点药味的糖,初时皱眉,但想起是爹爹给的,就闭上嘴慢慢含着,糖渐渐融化,他尝到了甜味合着一点点腥味。
小儿闭上眼睛,再也坐不住,慢慢往下滑。
男子语调轻柔,抱住小儿,慢慢的把这一个故事讲完:“……然后,洛女看到梁帝已经清醒,才不得不放他离开。”
郑国,望仙城,逍遥台。
今日的殿上格外沉默。
郑王高居其上,半闭着眼睛。殿内无人说话。过了一会儿,郑王好像是刚刚睡醒一样,动了一下,坐直身说:“孤小睡了一会儿,几位,刚才可有什么高论?”
他转头望向旁边的一个人。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南刑北钟的钟家,最后一支……被强盗给灭了门了。”
郑王听了险些要蹦起来,他张惶而不敢相信的扫视过殿上的人,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真的?钟鸣他……!孤记得他还有一子!难道连孩子都没有逃出来吗?!”郑王急问。
底下的另一人摇头,叹道:“听说强盗太多,钟家的护卫不够,钟鸣怕破了堡再受辱,就带着小儿一起自尽了。”
“天啊……”郑王立刻就捂住脸大哭起来。
殿上顿时也响起了阵阵悲声。
不少人都是真心的。
钟家竟然被一伙乌合之众的强盗给破家灭门,不亚于市井小儿殿上称君,对他们来说,这就像天方夜谭。
难免心有戚戚,唇亡齿寒。
郑王哭够了,抹一把泪,悲哀的问殿下的诸君:“各位,事到如今,不能再让钟家之事重演了,如果有朝一日,尔等家乡也有如钟家的惨事发生……孤又有何面目去见上帝?去见列祖列宗?”
上回,陆缜给郑王出主意让他杀人立威。首杀就是在陆缜在殿上告过状的那几家粮铺,大王发话,胆敢打折扣?难道不该杀?
但事实上这几家粮铺都是一家的,全都姓胡。胡氏也是郑国的大家族了,多少有点傲王候的气质。郑王小时候要找先生开蒙,先王那时还不算太荒唐,就特意请了几家人进宫,把小郑王给拉出来给大家过过目,希望他能打动几个人的心,被收为弟子。
郑王知道,先王的想像中,他一出来,就该名动四座,请来的人都该看中他,都要他做弟子,最好再当着先王的面争一争,这才有面子。
结果不知是郑王真的资质驽钝还是当时座上的人都看不起先王——毕竟那时刚发生过王都改名、王宫改名这种丢人事——结果就是最后没一个人愿意收郑王当弟子,其中就有胡家的老太爷。
当时郑王年幼,回去后很是哭了一场,深觉丢脸,直到现在想起来都难受得不得了。
后来先王还想把他亲爹从墓里挖出来改名结果饿死了好几个老臣时,郑王还暗暗觉得解气。
但胡家没倒。先王修仙时,胡家没靠过去,先王“升天”之后,郑王继位,对胡家这类树大根深的世家也只能以拉拢为主。
他要是敢前脚杀了胡家粮铺的管家,后脚,胡家那个九十岁的老太爷就敢上殿请罪。
这太难堪了。难堪的不是胡家,而是他。一个小小的粮店之事,也值得他大张旗鼓的杀人立威吗?别人会说,要是大王对胡家示意一两句,胡家自己就会把人绑来交给大王发落了。
但到那时,郑王也只能对胡家客气两句,再把人放了。
照陆缜说的,第一个杀粮铺主人,第二个,杀贩粮最多的。
在郑国的世家中,有几家在这次倒卖郑粮中赚得最多,也最不要脸!他们收走了所有粮铺中的粮食,一粒都不卖给郑国百姓;在他们辖下的村庄也不许卖粮,甚至有的担心百姓们悄悄把粮食卖掉,就要求百姓们把粮食全都交上来,家里一粒都不许留。
这种恶人,也是造成郑国百姓现在这个惨状的原凶。
杀上一两个,也好替郑王扬名。
可郑王担心这样一来,反倒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在他身边的人几乎都在这次贩粮中得了利,利之一字,足以让人弑君弑父。
他不想解决完这件事,天底下都成了反对他的人。
除了这两个之外,郑王觉得他国商人和强盗倒是杀之无妨。
他道:“诸君,可愿将尔等手中刀剑借孤一用?孤要杀光那些把郑人的粮食偷出去的恶商!孤要杀光那些害得郑人家破人亡的强盗!”
殿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对郑王大礼参拜,齐声应道:“愿为大王刀剑!披荆斩棘!杀尽恶徒!”
钟家坞堡已经大开其门,地窖中的粮食都被搜了出来,源源不绝的运了出去。
漆离的人在内院发现了一对气绝身亡的父子,漆离命人把他们安葬后,带着士兵匆匆离开了。
但他们还是无处可去,只能回到之前路过的荒村栖身。
村民们都跑光了,只剩下几间草屋。
士兵们用找到的破烂陶罐煮谷子吃,还没煮熟就迫不及待的捞着填进嘴里。
笼罩在他们头顶上十几天的阴云终于散去了,看到那满车的粮食,他们再也不必担心饿肚子了。
草草吃过一顿后,漆离带着人离开了此地,连夜往别处逃去。
他走的很及时,十天后,探马回报说,钟家坞堡那里流连不去的流民强盗都被杀光了。
“果然如此。”漆离道。
他的堂叔说,“公子,为防万一,我们还是分开吧。”
漆离点头,“就这么办吧。”
于是两边分兵,漆离带着两百多随从单独上路,仿佛一个游学的世家公子。漆家另外两人则带着那七千人换别的方向走。
这样一来,漆离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是钟家坞堡的主谋,对他来说更安全,也更有利于他深入这些城堡之中,探听消息。
漆离独行不过几天就撞了一队精兵,两边短兵相接,万幸没打起来。那一边派人来问好,漆离就下车相迎,他与其母相似,不怎么像燕人,就假称自己是魏人。
“魏人?”来人笑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不敢。”漆离笑道,“小姓离,离火之离。临行前,先生赠字鸣人。”
来人也自报家门,然后想请漆离去家中作客,道:“公子虽然护卫精良,但好虎难敌群狼,近日野盗太多,我家主人正在扫平此处的野盗,公子不如在我家稍等数日,等这一片的野盗都赶走了再出发也来得及。”
漆离就欣然从命了。
他的车跟着这些人的队伍回去的一路上,果然看到一队队的队伍正在游弋,间或有抓捕到的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强盗,被押往城外。
城外已经堆起数座京观,人头垒成了尖塔,那一片的地都浸成了黑色,连草都是黑的。
那个护送漆离的人轻快的说:“快杀光了,等这些强盗杀光,就不用再担心了!”
第375章 皆大欢喜
漆离被领进了城,城门在各队士兵都回来后就立刻关闭了城门, 黄昏降临了, 天边最后一点余光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漆黑的荒野中, 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的草丛中, 突然冒出了许多星星点点的绿色的鬼火, 忽儿飘到东,忽儿飘到西, 最后围绕着人头京观,上下飘忽。
墙壁上的一个年轻的守卫害怕晚上睡着后会有恶鬼前来索命,他也砍过强盗的头, 他们还边哭边求他,但他还是把刀劈下去了,因为不熟练, 第一刀没能劈开那人的脖子,第二刀才劈断,那个人在他脚边咳了半天,血k喷出来, 溅到握刀的手上, 是热的,血的味道也是热腾腾的。
之后,他一直忘不了那一幕。
一个老兵看到这个年轻人半屈着膝躲在城垛后,问他:“嘿,怕什么呢?”
这个人哆嗦道:“有……有鬼……”他往下一指, 老兵也看到了漆黑的荒野上星星点点、时明时暗的鬼火,笑道:“那是狼。”
年轻人立刻站直了:“狼?”他往下看,无奈离得太远,什么都看不清,但他数了一下鬼火的数目,吓了一大跳!
如果是狼,就足有几百条!
老兵感叹:“这片的狼都聚到这里来了,这些畜生的鼻子灵得很,闻着人肉味就来了。”
年轻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捂住嘴干呕道:“它们……在吃下面的人头?!”
在距离城堡不远处的一个山坡背面的草丛里,五个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一刻钟后,他们迎面看到了自己的队伍。
“将军。”五人中为首的那一个上前抱拳,道:“那燕人被城里的人迎进去了。”
“真进去了?”梁天摸着快把脸盖住的大胡子,问身边的袁喜,“我也把胡子剃了试试?”他们来了快三个月了,之前还成功混进去过,后来就不行了,这些城突然变成了高贵的淑女,看都不带看他们一眼的。
没想到那个燕人竟然被人迎进了城,这可叫梁天不服气了,不就差个胡子吗?他不就是胡子长得乱了一点吗?在外面哪有功夫天天洗胡子收拾它?等回头剃干净了重新养,一定能养出一把好胡子!
袁喜懒得理他,道:“大将军让我们盯着那个燕人,现在这些城不知怎么回事,不但不让人进去,还天天在外面巡逻,看到不是郑人的人就要盘问,看到流浪野人就要抓。”
“管他们呢?大将军说了,我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梁天摸着下巴,说:“对了,燕人那边是不是刚抢了粮?”
袁喜一听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忙道:“大将军才传过来话,说了不要管燕人抢了什么。”
梁天还真想去抢燕人刚到手的粮,闻言只得打消念头,道:“那我们干什么?”
袁喜道:“我们……等燕人攻打这座城时,帮他们的忙。”
梁天:“帮他们一起打?”
袁喜摇头:“帮他们把人围住,让他们自己打。”
大将军的意思很明白,打仗丢命的事,让燕人去干,好处也都让燕人拿,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燕人和郑国一直打下去,什么时候他们不打了,他们再出来。
漆离被人带到这座城中,很快被人悄悄请到了城主府暂住。
高床软枕,美酒佳肴,甚至还有貌美温柔的侍女相伴。
漆离浑然不解,心中警觉:他们知道他是漆鼎之子了?
他们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蟠郎……鲁国暗中与郑国勾结?所以他的消息才会走露?不但他紧张,他的侍卫也都紧张起来。虽然他们都被招待得很好,但正因为太好了,反而不正常!
他们一定被发现了!
“公子,我等护着你冲出去吧!”一个忠心的侍卫道,“只要回到军中……一切可保万全。”
漆离摇头:“再看看情况。”
万一这些人故意放他逃走呢?再跟着他找到他的人怎么办?那七千人可是漆家精锐,是漆家最宝贵,养的最精心的一支奇兵。里面全是弓箭好手,武艺超群,擅马擅刀擅剑擅弓,一个可当十人用。
但再多的人马也不能轻易冒险,这座城中藏兵多少?又是怎么看穿他的身份的?郑国与鲁国是不是暗通款渠?这些问题都要考虑。
漆离不答应走,侍卫们也无可奈何,只得在此处安置下来。索性吃喝穿用都是最好的,倒也不难熬。
侍卫们尽情享受去了,漆离只要求他们不能贪杯,别的都随他们去。
而他这里也有人“招待”。
每天都有人来陪他聊天,或谈诗词,或论世情,或饮酒谈笑,或以歌曲唱合,总之,每天都让他宾至如归的享受着。
漆离口称是魏人不是胡说,他知道家里以前有个魏人在,还深受父亲的重用,父亲暗地里打听了许多魏国的事,他也都学习过。扮魏人扮得似模似样。
那人与他聊了七八天,似乎确信他是魏商了,就问:“未知离兄到郑来,是想贩些什么?”
贩什么?到郑来当然是贩粮了。
漆离道:“本想收些粮食,不料……”他摇头苦笑,未尽之言尽在其中。
这人道:“某愿助离兄一臂之力。”
嗯?
漆离恍然大悟!这人相信了他是个商人,所以想把粮食卖给他!
这可真是……叫他说什么好呢?
漆离都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在路上走一走,就被人带回城,聊了几天不知所云的东西,就要把粮食卖给他。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啊。
他更加怀疑,就翻着花的拒绝。
先问,“不过第一次见面,兄为何信我?”翻译过来就是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相信我这个“商人”能买你家的粮食?你家是城主吧?这种收粮的事不都是找熟人做吗?有外面捡一个人回来就说要跟他做大生意的吗?
你以为我是傻子啊会信你!
商人嘛,疑心重很正常。
漆离摆出不信的架势,翻来翻去就是一个字“不”。
这人就更加相信了,非要把粮食卖给漆离。
漆离真不懂了,“到底是何缘故?如不直言相告,请恕某不能答应!”这人用“你我心知肚明”的语气说,“兄来自魏国,博学广识,私以为,兄家族也是魏国望族名家。”
漆离略惊一下,几乎以为他以“魏”代“燕”。
这人更笃定了,笑道:“某也算是耳目灵便,听人说魏国有一些城遭了小人,急需粮食充填库房,所以才大胆猜测,兄的来意……”
漆离愣了一息,闭目深思,片刻后,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隐瞒了。还请问粮食作价几何?几时能给我?”
他从这人的嘴里得到两个消息:第一,魏国出事了,还传到了郑国;
第二,魏国的人急需粮食。
所以这人才会听说他是魏人就相信他是来买粮的,还肯卖给他。
因为他是货真价实的“买家”啊。
两人谈妥了生意,讲定了价钱,不管这人出什么价,漆离都一口答应下来,似乎他这么豪爽也正如这人所料。
然后,漆离道身上无钱,要派侍卫回去拿钱,至于粮食……
不等他再说,那人就主动道:“可先送公子六百石,就当是订金。”
漆离也从善如流的表示只需要侍卫回去,他就在这家听曲弹琴,等俗事办妥再走。
他自愿当人质,自然一切就更没问题了。
侍卫被他叫来,当着这人的面吩咐:“你带人回去送信,就道我收了两万石的新粮,让他们快些送钱来。”
侍卫听到两万石时眼中精光暴射,看漆离神色,就公然露出喜色,道:“还是公子能干,有了这些粮食,家里就可以放心了!”
漆离点头,再次嘱咐:“快些把钱送来。”
钱,当然是没有的。
蟠郎送给他们的那些“货物”只是用来当摆设的,况且那几车“货物”也远远买不下这两万石新粮。
以前两万石新粮最多要价六百金,可那人竟然开价两千金!他还表示,这个价格已经很“吃亏”了,因为就在一个月以前,两万石的粮食价格已经炒到了三千两百金!
因为郑王大怒,他们才想尽快把仓库中多余的粮食卖掉,省得被人抓住把柄,不好交待。
毕竟,家中多些藏金不算什么;如果多出了许多粮食,这就很难解释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了。
梁天与袁喜每日派探马,一队去城堡附近埋伏,一队去燕兵那里埋伏。都不怎么顺利。
城堡附近因为暴民都杀得差不多了,探马出现在那里很危险,一不留神就被城中的士兵给当成强盗杀了。
燕兵那里则是两三天就要换一个地方扎营,探马们也不敢靠太近,又不能跟丢,也是跟得精疲力尽。
不过很快,他们就有好消息了。
“他们押着粮车过去的?几辆?一共多少?”梁天问。
“五车,大概六七百石吧。”探马道。
“他们径直去燕兵那里了?”袁喜问,这是燕人和郑人结盟了?探马摇头:“那倒没有,只有一百多人出来了,他们还特意建了个假营。”
梁天顿时明白过来:“燕人有诈!”袁喜点头:“嗯,郑人上当了!”
梁天道:“只怕再过几天,燕人就要破城了。”
果不其然。数日后,一天深夜,城中大火突起!几队燕兵摸到城下,城门洞开,燕兵闯了进去,城池沦为一片血海。
梁天和袁喜等在城外,看着燕人进去,再看着燕人挟裹着战利品离开。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出手。
梁天道:“我们也走吧。”
袁喜道:“等等,我们不进去抢一把?”
多好的机会!这个城也没有烽火!燕人已经走了!他们带人进去速战速决,抢多少都是赚的啊!
梁天没有犹豫多久就点头了,两人点兵带队,趁火打劫,痛痛快快的进去扫荡了一番后,又火速逃走了。
跑了以后,袁喜骑着快马还不忘说话:“我看,以后我们就跟在燕人后面,他们上去打,我们进去抢!”
梁天笑道:“有何不可?”
两人定计。
漆离再次故计重施,以魏商之名钻进城池,里应外合之际,就有一伙蒙面盗匪突然出现,抢了他们拉出来的粮车,迅速逃走了。
漆离气得发昏,后来想起蟠郎的提醒,再联想起刚才那伙人的队伍,道:“必是鲁国大将军的人马!”他的侍卫也是气得不轻,点头道:“一路走来看到的强盗,若是郑人,最多不过一个村子三五十人,剩余的多是一两人结伙。那晚那一队人少说也有千余。”
人太多,身后必有人操纵。
漆离道:“现在我们在外面捡了多少郑人了?”
郑国正在四处缉盗,郑人四处躲藏,他们只要用粮食引诱,就能聚集起许多人当他们的军奴,冲锋时冲在前面,也能当一阵的肉盾。
侍卫道:“不多,只有八百多人。”
“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漆离道。
地上的草已经变黄,寒风瑟瑟。
冬天来了。
郑王听到现在国内有两股大盗为祸时,并不怎么意外。
冬天到了,外面的强盗只会越来越多。现在各城开始抓捕强盗,那些强盗也是有父有母,有儿有女的人,就算以前只是想抢一点粮食糊口,现在被逼得只能拿命去拼了。
只要有人呼喊一声,这些人聚集到一起一点都不奇怪。
一个月前,是他在殿上哭,一个月后,是当时那些看着他哭的人来对着他哭。
哼。
郑王反倒不着急了。强盗凶恶,你们就杀好了,孤也无能为力啊。
侍人来说:“王后求见。”
郑王摇头:“孤不见她。”
侍人说:“王后说,她有计可解大王之忧。”
郑王笑道:“想给孤献计的人多得很,不必一个赵人来给孤出主意!”侍人去而复返,对郑王说:“王后说,她不是来为赵国说话,她是认为大王此时可以跟鲁王谈一谈了。”
郑王听了以后,沉思片刻,还是没有让王后进来,而是让人去请何必了。
何必听到郑王召唤,称病不去,而是去跟乔小君说,“你去吧。鲁王给你提的条件,现在大王应该会答应了。”
比起白给鲁王粮食,把粮食卖给鲁王当然更好。
各城现在也需要“咬”出几个罪魁祸首,来平息国内的怨气,替这一年多来的乱局,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才好记录在史书了。
这样,鲁王要的粮食有了;罪魁祸首虽然交出了粮食,但也得了钱;郑王一口气解决了两个难题。
皆大欢喜。
第376章 天堂之景
曹非来到乐城已经一个月了,可他还是见不到公主。
不是公主刻意不见他, 而是他根本没办法进行宫。哪怕他许出再多的酬金都没用, 行宫门前的侍卫怎么都不肯替他传话,在周围的士子还嘲笑他容貌老丑, 竟然还肖想公主?
追求摘星公主的人很多, 有世家男子, 也有平头百姓,他们有的自持容貌, 有的则是真的长得好,时常在行宫周围打转,一被侍卫发现就会被抓, 枷号示众,或被拖去干苦力活,结果这样一来, 反倒成了行宫前的一桩逸事。
鲁人都乐得看到士子们以才学追求大王,以爱情追求公主,这不正说明他们鲁国这一代的王宫中有两位惊采绝艳之人吗?
就像投书给大王的人会被殿上诸君百般挑剔,向公主求爱的人自然也会被众人侧目, 像曹非这样年纪太大, 看起来又老,也不像有钱的世家公子的男人怎么可以追求公主?他被侍卫连番拒绝后,竟然还有人在他回家的路上埋伏在侧,打算给他点“教训”。
曹非想找蟠儿,却听说蟠郎已经有段时间不见了, 有说他被公主的绝情伤心,远走他乡的,也有说是被白清园给暗害了,更有说公主现在另有新宠,害蟠郎的是这个新宠叫绿玉的。
众说纷坛,唯一可信的就是:蟠郎不在。
曹非这才傻了眼。他跟公主的相识全赖蟠儿一力促成,公主身边其他的人,他都不认识啊。早年倒是还有几个姜姓小童,可这些人在哪里,他也一无所知。
最后只剩下一个傻办法,就是写一篇好文章,投给大王,然后就能见到公主了。
曹非本来自负才学,并不惧文章,但他没想到他离开家乡后都快半辈子没琢磨过文章了,要写出一篇震惊四座的好文,要一鸣惊人,还要能一口气钻到行宫里去,还不能太显眼被人记住……这太难了!
他闭门修文月余,再踏出门来是因为家中的米吃完了。
他租住在行宫附近市场旁边一条巷子里的一户人家——中的一个房子。房舍窄小,但周围全是士子,倒也称得上是夜半读书声,声声入耳……非常让人头疼。
这附近的居民大多都会把家里的柴房、角房租给士子们换一点钱补贴家用,有的人家还会多隔出几间,把什么马房、磨房都用上。
曹非租了一间,还租了这家的马棚,他的马和两个下人就住在那里,一家三口和马吃的东西都是自备的。
房东也可以管吃饭,就是要掏高价。于是勤俭节省、口袋空空的穷士子都是自己买粮、背柴回来做,有更厉害的,连锅都自己买了。
曹非也买了个锅。因为他刚回到乐城在市场里打了个转就发现这里的市场里什么东西都有!
他刚从郑国回来,再加上家乡的魏国和曾栖身多年的燕国,总得说来,也算是走过许多地方,正因如此他才见过许多王都的市场是什么样。
王都的市场比起一般的集市来说,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它每天都开门。这已经很不得了了。像一般的城池,想买铁锅、修补旧锅只能等过年前那几天,平时想在市集中找个卖铁锅的,或打铁的,都找不着。因为铁器本来就很耐用,百姓们用它,图的就是一个省事,不然隔三岔五修一回,那不就太花钱了吗?
还有卖布的,除了过年,谁家天天做新衣服?新娘子也只在办嫁妆时才需要做被子,一做就要做够一辈子用的,平时也不需要扯布。
还有卖金银的,过年了,手上有两个闲钱才会给老婆打对金耳环戴戴。
等等。
市场一直开,本来就意味着一直有买主,卖家一直有生意可做,他才愿意开门。
但就算是如此,一条街上只会有一家粮铺,一家打铁的,一家金银铺,一家布店……多了,容易打架,也没那么多生意。
何曾见过一整条街的打铁铺?!
一整条街的金银铺!
一整座市场的粮铺!!
郑国的粮食在哪里?曹非觉得,已经不必问了。
但这些东西是公主何时到手的?又是怎么到手的?他在郑王身边一清二楚,郑王还在跟他的人吵架呢,还没有给鲁国送粮啊。
曹非觉得等他见到公主之后,一定会先问这个问题。
现在……
他拉着马,在汹涌的人潮中挤来挤去,在后面推车的黄苟看着周围这么多人,兴奋又新奇的一个劲张望,不停的说:“呀,人真多啊!这人真多啊!”
曹非千辛万苦的才把粮食买回来,还买了两只腊鸡,市场里真是什么都有,他还没忍住,买了一篮咸鸭蛋,据说,这又是公主从地上捡来的蛋。
晚上吃饭时,他敲开两颗,就着圆饼吃了,味道倒真是不错!
他细细品味了一番,还空口干吃了一颗,觉得滋味非常美妙!
他把案几上的纸牍拿起来,叹道:“明天就送上去吧。”
看这份投书能不能中吧。
第二天一大早,曹非就起来更衣沐浴,翻出一套最好的衣服,仔仔细细的梳好头发,确定自己万无一失之后才抱上纸牍去行宫了。
像他一样,早早的在行宫门前等着投书的人很多,等清晨的钟声响起后,行宫的人就会出来收投书了。
太阳还没升起,他站在人群中,听到身后有人打喷嚏。
天越来越冷了。
清晨的雾气落在人身上,冷浸浸的。
等天渐渐发亮,曹非看到身边的人无不是把纸牍收藏在怀中,不叫它被雾气浸湿,而他们的肩上已经湿透了,头发上也挂满了细小的雾珠。
在很短的时间里,纸牍已经流行起来了。比起木牍,它的好处显而易见:便宜。而且对于某些腕力不足的人来说,他们拙劣的字迹换在纸牍上会不那么显眼,用墨写字也远比刻字轻松。
坏处也很明显,纸牍没有木牍结实。好的木牍好好存放的话,百年不朽,纸牍被水一浸就完蛋了。
所以现在很多世家人都称纸牍为“贫家之宝”,不无调侃鄙视之意。
曹非看了一圈,发现用木牍的十之一二,纸牍者却近九成。
贫家之宝,名不虚传。
公主做出了纸,真称得上是造福百姓了。
投书者都被好好的登记了姓名与住址,据说这样做是因为曾经有人投书,却没有留下姓名,等大王看到他的文章想与他深谈的时候发现找不到人!成了乐城的大笑话。
现在应该不会有人忘记在投书中写下姓名了。
但大王命侍童替投书的士子登记的“美德”依然被人所传颂。
所以,哪怕侍童手脚慢,写的都是儿童字什么的,也没人抱怨。
轮到曹非了,他上前客客气气的报上名字和籍贯:曹非,小名阿陀,商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