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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城冒出了许多魏钱。
郑王奇怪了,“魏国缺粮?”
他本来还猜是燕国呢,但魏国?怎么可能呢?魏国怎么会缺粮食呢?
郑王转了下脑筋,就叫来一人:“你可愿去魏国探个究竟?”
此人恰是曹非。
曹非目瞪口呆,他在见到郑王时确实坦白他是魏人,但他没想到郑王竟然还就叫他回魏国去查探。
但他很快明白了。郑王不信他,这是故意试探他的。如果他查出来了,还回来告诉郑王,那郑王就能相信他不是魏国的奸人。可如果他不肯回来,就这么一走了之,对郑王来说,身边也少了一个奸细。
郑王的性格与公主不同。
曹非心道。公主知道他是魏人后,想的是如何笼络他,所以公主告诉他,她愿意成为魏国的朋友,愿意帮助魏国——前提是,他先帮助她。
郑王却是知道他是魏人,就让他刺探魏国。如果他肯背叛魏国,他才会用他。
所以,比较起来,他更愿意成为公主的朋友。
曹非跪下来道:“既然大王这么说,那某就走一趟吧。”
他正好想去问问公主,怎么郑王查到最后,查出来了魏国?
她是不是背叛了他?
第360章 纸牍与蜡烛
行宫外车水马龙,人潮不绝。他们中有前来投出的贫穷士子, 也有结伴而来的壮士健儿, 还有年轻少女,坐着家中的马车, 被兄弟家人陪伴着, 希望能在这里偶遇大王。
大王年轻英武, 对郑国公主爱如珍宝,这样真诚的男子, 足以托负终身!
姜姬听说行宫外有很多少女转来转去,就是为了能碰到姜旦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假的”。但龚香让她再去看一次姜旦打球时的英姿。
“大王早就不是往日的大王了。”龚香笑道。
姜姬听了这话, 看天气还不错,问了一声那边正比着,就拉着龚香过去了。
现在龚香和龚獠等于是分担了大夫的工作内容。对她来说, 这样当然更好。虽然二人同姓,却不同心,不必担心他们两人联合起来给她下绊子。
龚獠有合陵龚氏的支持,龚香却有人望, 而且对乐城这一摊来说, 龚香可比龚獠熟悉多了。最近龚獠被龚香逼得,不得不接下了很多烫手的事。
比如姜奔抓来的那些人,早就有人哭着喊着骂着来找姜旦堵门求情了,以前有蓝家替姜奔收尾,这次干这个活的是龚獠, 他负责把人全都带到他那里去,安抚他们、劝告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把钱交出来,事后再找姜奔报复!
不知不觉,姜奔已经被龚獠黑得背了几千顶锅了,等他千夫所指的时候,姜旦就可以出面以“不忍加害手足”为由,用大王特有的不讲道理技能把人保下来,让他“戴罪立功”。
姜奔好权,给他权势,却也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而能救他的只有姜旦,这样他才会成为姜旦座下的一条听话的狗。像现在这样,有蓝家在他背后替他出谋划策,那她也永远不放心把权力给他。
幸好,蓝家被他自己干掉了。
有蓝家当前车之鉴,后面也不会有世家想当第二个蓝家,把姜奔喂饱之后,被他一刀砍死?
没人是傻子。在这之后,姜奔会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
行宫后面特意新建了一座球场,专供姜旦打比赛。
他们还没有靠近就听到那边传来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没想到吧?”龚香笑道。
姜姬坐着车,从高处往下看,只能看到球场周围坐满了人,凉棚绕着球场搭了一圈,棚内都是来看球的人,年轻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个个都像着了魔,就算是他们的父母、叔伯,似乎也对比赛非常有兴趣,都对着场中指指点点。
球场中也确实打得非常热闹。
到目前为止,规则再次细化了不少。场上的人各队都有五十,两边加起来有一百人,完全就是一场以踢球为名的混战,但分功明确,各司其职,倒有点两军对垒的意思。
这大概也是它吸引人的原因之一。
在这些球员里,有两伙人,一伙是身材高大,武艺出众,尤其下盘极稳,擅跑的,是争球的主力和抵抗对手的盾牌,奇特的是,他们拿到球后并不射门,而是交给两队的队长射门。
姜旦这队里,射门的当然就是姜旦,对面那一队里,射门的是一个高挑身材的青年,看起来有二十多岁,她记得这人姓段,就是在姜旦继位的大典上念了快一天稿子的段氏家的子孙,算起来,也是姜旦的铁杆支持者。
这家人的家风就是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非常识实务。
龚香都赞过他们家,他对姜姬介绍:“段毛毛一入那一队,就把射手这一职位给抢到手里了。”
段毛毛这个名字也很奇特,但她听这个语境,其实“毛毛”这两个叠字,可以解释为“他有一头漂亮的头发”。纪字中的“毛”是赞美头发的,两个“毛”字叠加,就是说他有一头好头发。
她站在这里看,都能看到段毛毛同学脑袋后面盘了一个大发髻,据说他生下来就没剪过,不知道现在有多长了。
一会儿让他过来解开头发看看好了。
她在心里打着主意,跟龚香来到球场的黄金席位,专为她和姜旦准备的、正对着球场的凉棚下,刚入座,球场上的人就发现了,于是也不打了,姜旦兴冲冲的跑过来,身后跟着整个球场的人,一起在她面前跪下,姜旦道:“姐姐!我赢给你看!”
打球打得他的胆子变大了,气势也有了。
姜姬笑道:“好!”
球赛重新开始,场上打得更血腥了。
这毕竟不是现代竞技。之前就有人被抬下去,断腿断胳膊敲到头伤到眼都是正常的,技不如人,有什么可抱怨的?
姜旦一直被保护在中间,那四十个肌肉男就是他的肉盾,替他抢球,替他挡住对手,替他开出一条光明大道,让他把球射进球门。
这个打法毫无公平可言,但此时就是这样的打的,这样打才是对的,肉盾们当得不但毫无怨言,还都骄傲无比、威风无比、英勇无比。
姜旦虽然是众星捧月,但他也毫不胆怯,敢抢敢拼,何况这球场大得离谱,能在这场上天天跑来跑去的打球,体力上绝对是过关的。除了体力过关,武艺也不是一窍不通,场上拳来脚往,也不是个个都能看到他还注意避开的,肉盾们没有来得及的时候,他也挨过打,挨了打就地一滚,找到自家的肉盾赶紧躲过去,也可以赞一句不屈不挠。
还别说,看他在肉盾们的护卫下深入敌阵,一脚射门,她都觉得姜旦前所未有的帅!也不奇怪,场下那些少女是为什么疯狂了。
何况他真的年轻,他也真的是大王,在权势的加成下,他收获一筐芳心不是很正常吗?
看了一会儿,姜姬问起姜扬:“太子何在?”
姜旦玩球,姜扬有时过来,有时不过来。
大概他觉得这里是姜旦的舞台,他就不出现。
龚香说:“大概在读书吧。”
“让太子也来,与大王一队。兄弟齐心,方为佳话。”她道。
龚香道:“公主所言极是。”
白天玩球,晚上还要开议论,这就是姜旦一天的日程安排。当然,白天的球赛,他亲自下场了,晚上的议论大会,他就只需要保证自己的眼皮不要合到一起就行了,安座其上,等下面的人吵出个输赢,或吵到该回家时就可以结束了。
最近的议题有两个:第一,郑王该送多少粮食过来;第二,最近投出的人中有没有可用之才。
两个都吵不出结果来,但越吵越有劲,不管有没有结果,至少他们付出了劳动啊!付出了辛苦!
这样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姜智也把其中一些人的名字报给姜姬,从中选出一些官吏,送到二环去。杀了一百七十个,该填坑了。
刘箐、羊峰、年惜金等人都被选为小官吏,走马上任。
突然被选中要去当官,这些人都没想到。特别是羊峰和年惜金,做为当年风光一时的六百石,他们回到乐城后已经坐了几年的冷板凳了,大王甚至没有见过他们,更没有跟他们说过一次话,他们也只是在大殿中远远的看到过大王而已,他们起身发言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打动大王。
但最后他们却被选出来了。这不能不让他们激动!
这说明大王没有忘了他们!
跟他们相比,当年的六百石,如今还在的不足十人,他们有的就留在了家乡,闲散度日,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就消磨光了。有的早已没有音讯。
“只剩下我们了。”羊峰道。
年惜金说:“不要难过,我们会把他们的信念一起继承下去!一定……不让他们被人遗忘!”
现在谁还记得当年的六百石?他们早就被人遗忘了。
年惜金珍惜的摸着黑色的官袍,“我们一定不能辜负大王对我们的期待!”
羊峰点头,倒是有点替刘箐担心:“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蝇头官,他肯去吗?”
自从砍了那一百七十几个人后,盛夏天热,砍头的地方徘徊着许多绿头大苍蝇。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这些小官吏就被起了个蝇头官的浑号,意思是说他们早晚都是这个下场。
显然,二环里的百姓对他们毫无善意。可这也不能怪罪百姓。
羊峰是有心要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的。他担心刘箐出身开元城,会不屑当这个蝇头官。这个官管的都是流民,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
年惜金也说不准刘箐会怎么选,不是没有世家子弟辞官的。他道:“我们管不了别人,他怎么选,都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刘箐还真有些不太想去。他宁愿每天去大王面前站一站,参与大家的议论,那好歹还体面些。当蝇头官?去管那些流民?这个官……实在是有些侮辱他了。
可他又很犹豫。因为樊城的事结束之后,刘竹特意来看望他,之后又回去了,临走前告诉他,刘家不会在刘箐成为三公之前回来,除非他能够在大王身边有一席之地,不然刘家不会给他任何支持。当然,吃喝穿用,家仆下人,这些都不会亏他,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支援了。他想要钱,刘家给,他想要人脉,刘家愿意替他引见,可刘家不会干捧着他,他一定要有所作为才能换取这些好处。
如果他嫌弃官卑职小不肯去,反遭了大王的厌恶怎么办?
可真去了,又失去出现在大王身边的机会,时候长了,大王把他忘了怎么办?
他前思后想,最终还是决定去!然后重金买通大王身边的人,一定不能让大王忘了他!
姜姬在屋里看工匠新制出来的纸。
工匠的智慧是无穷的。
她说纸太薄脆,工匠就用她做豆腐的办法,将一层层纸浆叠加,再压实,做出厚纸,最厚的都像纸板了,别说,很好用,虽然不能卷曲了,但确实不容易破裂了。这成了最近应用最广泛的公文纸。
在行宫中,竹简、木牍的使用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纸牍,就是工匠制出的纸板。
然后,纸牍不易保存,遇水易化的毛病也快被工匠们攻克了:他们在写过字的纸面上刷米浆或刷油,成果都很喜人,特别是刷油的,因为他们通过炼制,制出来的油更近似于蜡,而且,在工匠们自己的窍门中,已经有把布条、棉线、麻绳等物浸在这种蜡中燃烧照明的做法了,但因为不够美观——当然没有宫中的火炬好看——这个办法竟然只有工匠才会使用。
姜姬让他们蜡烛做出来了,烧着有烟,有一点不好闻的味道,但好处是……不易起火。在这个遍地都是木造建筑,门窗地板,楹木房梁,榻、桌、柜都是木制品的地方,不易起火是多么重要的安全措施啊!
在她的强制之下,有味的蜡烛替换了整个行宫的火炬,火油此物,也被收入库房。
第361章 丰收
鲁国的黄豆大丰收了。
乐城外原本的荒野上,如今却满是一堆堆青色的豆荚, 隔上几步远, 就是一座小山般高的豆荚。
剩下的秧子也没有浪费,它们大多被晒过后再酱一遍, 就会成为可口的小菜, 人吃不完的部分, 喂给牛马。
丰收下来的黄豆没有都制成豆腐,而是在未来的三个月内晒成了酱或做成酱油。
不过目前, 街上一时之间,多了很多炸豆腐的小摊贩,配上有点酸的咸酱, 让人食指大动,不少百姓想省下家里开伙的功夫,省些柴火, 就会到摊位上买些炸豆腐带回家,当做一顿饭。
这是公主从天上摘下来的云彩呢,吃了强身健体,小儿吃了聪明, 老人吃了长寿。
黄豆也可以发豆芽, 又是一道菜。
亲手种出来的食物,吃进了嘴里,填饱了家人的肚子,这安慰了流民们一直惶惶不安的心,让他们的心第一次落到了实处。
而且, 他们也发现大王曾经许诺过他们的都兑现了。
大王没有征收他们的田税,只是当有了出产之后,本来按人头发下的粮食,变成了只有不满十三岁的小儿才有。
最奇特的是,因为女人体弱,竟然也有一份粮食。只有男人没有。
有人不满,但并不敢宣之于口。就算有人说出来了,也会立刻被邻居制止。大王没有收田税,没有收人头税,还白给他们粮食,如果他们惹怒大王,大王把这一切都收回怎么办?
至少不必典儿卖女过冬了,眼看已经快到秋天了,家家户户的粮仓地窖里都堆满了粮食,这让他们安心了不少。
姜姬也松了一口气。
地里种出东西来了,吃不完的可以拿去卖,现在黄豆的市场还是很好的,她一直让人在外收购,不让黄豆的价格掉下来,为的就是能让百姓们手里多一点钱,也可以多给他们信心,让他们相信,种地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而且,她终于不用再养活那么多张嘴了。
天知道,郑国收来的粮食,竟然只是堪堪打平而已!听商人说,她明明都快把郑国的粮食买完了,怎么才只养活了乐城的人?就算加上姜武那边的兵,也只有五六十万人而已,这也只抵得上郑国两个大城,可商人说他们已经收空了郑国十四个城的粮食,那十四个城里的粮商都被他们买光了,如果还要,只能再去别的地方调粮。
收粮到最后,商人们不可避免的开始不择手段,在魏国施展过一次的办法在郑国也如法炮制。而买通官吏容易,得回来的消息却让她涕笑皆非。
因为郑国各城的粮仓,早就是世家商人的囊中之物了。
也就是说,商人买回来的粮食,大半就是郑国粮仓里的,甚至有的直接就是从粮仓里把粮拉出来卖,半点不需遮掩,也不需再买通什么人。各城四库中的粮仓为各城世家私产已经是一个不需要再多说的事了。
得知这件事后,她反倒理解了为什么买空了十四个城的粮食,却只喂饱了五十万人。因为空了的是城库,各家自己的粮仓还是满的啊!
公家的空了,小金库里的可越来越丰满了。
这就对了。
不然她还真想不通。
现在终于有理由不养男人,只养女人和小孩,真是替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在她提出不给男人粮食,只给女人和小孩粮食时,龚香说:“公主,男人才是田间劳动的主力,而且到时粮食到手后,仍是男人吃进肚子里。”而不是女人和孩子,为了保住家里最大的劳动力,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这样,百姓们就不会丢弃到女婴,也不会卖掉女人。为了那一份粮食,他们会给女性留下一条活路。”她说。
龚香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做的原因是这个,但他的脑筋动得很快,马上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公主是在担心女人太少吗?”
经过两次“战乱”,流民中基本已经看不到女性的身影了,只有家中还保留着一部分财产的家族还会留下女性,剩下的都是宁可留下钱,也不会留下无用的女人和老人。
如果把可以抛弃的排一个序列,老人是倒数第一位,还没长成的小孩是倒数第二位,女人是倒数第三位。最安全的,也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家中的家主,年轻健壮的男人,他会保有财产,保存自身,等到安顿下来后,他可以再建立新的家庭,把家族延续下去。
排除掉人为的道德感,这其实是很有效率的。
但这不是她需要的,她需要在百姓中建立起新的秩序与道德。
用钱可以买来很多东西,她现在就用粮食和钱,给女人买一个地位。
龚香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他觉得女人的人数少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女人可以生下许许多多的孩子,一个女人,一生中可以生下十几个,甚至更多的孩子。所以就算少,百姓们也不至于就无法繁衍,而且鲁国很大,乐城周围没有女人,别的地方有,此地的一点小失衡不会影响什么。
可他觉得公主此举是有深意的。因为她没有说什么时候就不给女人和小孩粮食了。
现在流民们已经有了维生的手段了,之前给他们粮食是为了培养他们对大王的忠心,维系他们对大王、对姜氏的爱戴。但这当然不是永远不变的,只看这段时间花费的钱就知道,这可能永远这么下去。能这么快就告一段落,他都忍不住庆幸。
可只给女人和孩子粮食,又是为什么呢……
公主也是个女人,她在想什么呢?
又要开始重新登记了。据说这叫人口调查。各个村长、区长都忙碌起来。好处是这次简单很多,只需要跟以前登记的内容做一次对比,有改变的才需要登记,比如某家有人去世,便销户;有人出生,就添上一口人。
一边登记,一边统计。龚香很快发现统计上来的女婴的人数比男婴更多,甚至有几个区都是女婴,没有男婴的情况。
龚香:“……一定有人冒认。”将男婴当做女婴养育,为了那一份口粮。因为男婴到十三岁后就没粮食吃了,而女婴长到十三岁后还能继续领粮食。
如果大王在十三年后改变主意了,不给女人粮食了,那再改回来就行了。
姜姬:“这是肯定的。”人都是趋利的。
这还不算,去年因为郑姬来而被家人典卖、抛弃,送入行宫的宫妇、宫女,如今也有很多人怀揣着钱或干脆不带钱,就带着一副嗓子到行宫门前哭求,要把妻子、女儿、妹妹、母亲给带回去。
龚香这回是真生气了,二话不说就命人去趋赶。
送入行宫中的宫女和宫妇都是大王的人了,换句话说,她们是属于姜氏的财产,哪能由得这些人再给要回去?
姜姬连忙拦住,劝他不要生气。
“公主!此例不可开!”龚香气得真是不轻,世家“欺负”大王,他习以为常,百姓跑来“欺负”大王,他就受不了,认为他们大逆不道。
姜姬只好翻来覆去的劝他。
“宫中也用不了那么多宫女、宫妇。”
“正好显得大王慈爱。”
“这又没什么,我都没生气,你也不要生气了。”
龚香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问她:“公主,你是早料到了吗?”现在想起来,当时公主敞开大门来者不拒,把商人送来的女子都留下时,他就该觉得不对了。只是后来公主让人给她们找了活干,折腾出来的那个成衣制作很有用处,他就以为那是她的目的。
“我还没有那么高明。”姜姬笑一笑。她确实希望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以为不会这么快,在她的设想中,最理想的状态是在明年或后年时,会有小批量的人希望能接回宫妇和宫女,哪怕没有发生,她也打算开放宫女和宫妇出宫的渠道,让她们不必在宫中空耗岁月,不管是想嫁给侍卫也好,还是有别的打算也好,只要有家人在外接纳她们,都可以回家。
现在嘛,算是意外之喜。
没想到只是一份人头粮,就能让这么多人想起她们来。利之一字,确实动人至极。
赵荟扮作商人,来到乐城城外时,就看到许许多多的妇人被家人引领着,哭泣着走来。周围围观的人都在感叹。
“大王真是太心软了。”
“竟然真的把这些女人都放回家了。”
“听说还让她们把宫中的衣物都带上呢。”
“大王仁爱,天佑我鲁国啊!”
“不止呢,她们有的不是在宫中的织工局缝衣服吗?开始还有人担心出来后没办法做衣服,不能领钱,结果大王说想回来做衣服也可以回来,想天天回家都行。”这人啧啧摇头,“叫人想都想不到!大王真是……”就算是街上开店的老板掌柜也不会说店里的小工每天都能回家,这生意还怎么做?
“大王心这么软,真叫人担心啊。”
赵荟发现,街上人人都在真心实意的称颂姜王,赞美他,爱护他就如同爱护自家的孩子。
这叫他始料未及。
他从没见过有姜氏大王如此受百姓喜爱。
他记得小时候听兄长说过,道曾经的姜氏姜青,也就是朝午王之兄,姜鲜之父,那个大王倒是极受爱戴。百姓们都从心底心疼爱护他,与现在的这个姜氏大王何其相似?
如今的姜旦,会是异日的姜青吗?
第362章 白清园
赵荟跟姜氏没有深仇大恨,一定要说, 也是赵家先得罪了姜氏, 但谁叫上头那个是大王呢?既然已经得罪了,就只能把姜氏连根拔起, 才能保住赵家安康。
郑王现在是捏住赵家命脉, 而且赵家也不能离开郑国, 离开后,他们还是无处容身, 在知道赵家的底细之后还能接受他们的地方不多,郑国是最好的一个。
正因如此,赵荟才不得不顺从于郑王。但是他也没打算一回到鲁国就跟姜氏不死不休, 总要先看看情况。
情况很不乐观。
姜氏现在尽揽鲁国民心,跟朝午王那时不能比。朝午王得位不正的事是个鲁人都耳熟能详,这也是朝午王这个大王始终没能得到鲁国民心的原因, 同样也为赵家、蒋家的擅权埋下了祸根。
可是从姜元起,姜氏的立场就正回来了。现在这个大王虽然名份上也有一点差距,但他最好的一点是姜元没有另一个身份更好的公子来跟他相争。姜元的两个儿子,现在一个是大王, 一个是太子, 也就是说,哪怕他想办法把现在这个大王推下去,再上来的还会是姜元的血脉,对姜氏来说并无损失。
赵荟打听来打听去,发现如果想攻击姜氏, 有三个人算是姜氏的污点。
姜武,身为养子,拥兵自重,手中有三座城,一座盐城,一座铜城,一座凤城。如果能挑动鲁王不信姜武,则事半功倍;
姜奔,此人凉薄自私,性窄贪权,目光短浅,如果能鼓动百姓对此人深恶痛绝,倒也能替姜氏找一些麻烦;
最后就是摘星公主了。此女贪权好色,爱财善妒,似乎是最好下手的一个,但仔细数来,她却没犯过大错,能数得着的就是一个白姓公子被她强留宫中,不过街上说的都是白公子的美貌和他被公主留在帐中的逸事,百姓对此事的戏谑多过厌恶,甚至还有少年少女追捧此事,津津乐道。
赵荟盘算了一圈,打算先拿姜氏的两个养子来下手,看看行宫中大王的反应。
很快,街上流传起来姜武和姜奔的丑闻。
说姜武,就是凶残狠毒,杀人如麻,有渴饮人血,抱着人头大嚼的暗夜传说,能止小儿夜啼;
说姜奔,则是与人密室相商,如何争权夺势,如何暗害忠良,说得姜奔好像摇身一变成了龚香。
街上一直都有他们两人的流言,但这一听就是新鲜货,还编得有鼻子有眼的,幕后必有高人指点。
——在一个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一的社会里,能把一个故事编得圆满,属于特种技能。
一看就不是百姓自我发挥出来的。
百姓的发挥都带有朴实的特色,比如关于她从天上摘云彩这种故事,让她自己编,绝编不出来。但百姓们就能深信不疑。
姜姬一听就知道背后有人搞鬼,她问龚香:“最近姜奔又抓了什么人?”
没有蓝家约束,姜奔就放飞了,他对刚发现的发财门路爱不释手!以前抓人,好歹还有姜姬事先命人暗示给他的名单,现在抓人就纯属他的个人兴趣了,一通乱抓,抓完给给安一个罪名关进大牢,然后明示其家人交银赎罪。
姜姬和龚香都没管。
为什么要管?姜奔很有才华!他挑选的人家都是有钱的!有钱的世家,通常也都是有权的,他们大多跟其他城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姜姬盯了很久,无奈没有理由下手的或暂时不好下手的家族。
她现在发现,为什么历代帝王的人生中都会有一两个那么不太讲理的人才,贪官也好,权宦也罢,必定曾经一手遮天,最后被喜闻乐见的斩于马下,帝王成功踩着权臣的尸体刷一波英明神武。
因为不讲理的人才实在太好用了!
她要做什么,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换成姜奔就简单了,他就是要钱!钱钱钱!这个理由太充分了。所以他找上谁家都正常,都不奇怪。
他也没有那个脑子去思考后果,比如他这么搞,后面会有什么下场?
但他被蓝家养傻了。如果当时没有蓝家,他在乐城打滚十年后怎么着也能长出一两分识实务的脑子和眼光;但蓝家是不需要姜奔有脑子的,他最好就是当一柄蓝家指哪打哪的刀。
后来她也添了几把柴火,最终把姜奔变成了现在这个天老大,他老二的性格,不可一世到了极点。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被他抓的人都是有能力报复他的,等这些人背后的势力缓过来,联合到一起,能要了他的小命。
姜姬在欣喜之下,不由自主的放纵姜奔搂钱,甚至还暗示过他一两回,比如抓什么人能要来最多的钱,抓这家的老爷还是小公子还是太老爷最好用,如果不小心伤了人或杀了人也不要紧哦,等等。
龚香也是哭笑不得,他提醒公主:“这样下去,可能就非杀姜奔不可了。”
才听说姜奔又打断了某家一个小公子的腿,他也是越来越嚣张了。
“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姜姬点头。但为了不太早的引起众怒,她也避免让姜奔杀掉什么重要的人物,以便把他的“生命”尽量延长。
所以一听到外面有新鲜话骂姜奔,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姜奔又打断了谁谁谁的腿。
龚香让人把街上的闲话都收集回来,一个个品味后摇头:“以我看,倒像是冲着姜氏兄弟来的。”姜武和姜奔在传言中可是不偏不倚,都被栽了一头黑锅。
那就不是近期的私怨了。
姜武已经回去挑选好手准备去郑国大抢特抢了,他最近肯定没来得及得罪人;姜奔得罪的人太多,一时半刻也找不出谁是主谋。
“再看看。”她道。
只能等那个背地里的人出招了。
不等街上再传什么新流言,白清园那里有动静了。
据说是有个极为同情他的士子,在听说了他的遭遇后,特意写了一首安慰他的诗递了进来。
已经与白清园鸿燕往来好几次了,却始终没有露出真容。
姜姬一下子就来精神了!
白清园孤坐在行宫的一处亭园里,这里没什么人来,他就时常自己过来,一待就是一天。有时带一卷书,有时带着棋。
这里清静,没有人的窃窃私语,没有他们如腐骨之蛆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活像一个笑话。
家人和亲友都以为他风光无限,不肯信他在这里受尽折磨;那些士子只会用最恶毒的话去揣测他,评论他,却不能体会他的处境;公主的心意真假难辨,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就算抱怨,又有谁肯听呢?
“啾啾。”蒋胜从远处看到他,连忙大步过来。
白清园立刻坐直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把散乱的衣服头发整理一下,才起身相迎:“哥哥。”
蒋胜与他早认了异姓兄弟。他们都是没有家族的孤家寡人,困在这一方世界,只能彼此依偎取暖。
蒋胜走过来,与他一同坐在凉亭中,问他:“怎么躲在这里?不去看大王踢球?今日大王可输惨了!”大王的球赛人人都会去看,不止宫中的宫女侍卫喜欢,外面的百姓也喜欢,大王偶尔会在外面的野地里比一场,来看球赛的人都是人山人海的。
白清园不说话,蒋胜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去,说:“那里人多,你不要跟他们站在一起就好了。”
大王身边的士子们都爱奚落白清园,一个人不喜他还好,所有人都不喜他,他就胆怯了,不敢再到士子们的面前去。
白清园缓缓摇头,“……我去了一定会被认出来。”他的脸太显眼了,一出去就会被人认出,到时就算他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他。
蒋胜看他心情不好,就又从怀里掏出一卷白绢,递给他说:“这是那人又送进来的信,你写了回信,我再给他送去。”
白清园如饥似渴的把白绢拿在手里。到现在不骂他,仍然认为他是有苦衷的,被人欺负,身陷困境的人太少了,他相信世上还是有人能看到他的痛苦的,只是那些人都畏于权势不敢开口,或与他相隔太远,他还想,说不定等他出去后,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会有人同情他的遭遇。
他握着白绢,忍不住再一次问蒋胜:“今天,那人来了吗?”
蒋胜摇头:“还是个下人送来的。”他想了想,还是提醒白清园:“此人藏头露尾,只怕不是好人。”
白清园摇摇头,说:“哥哥不懂,他是难得的清明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明白我!跟那些俗人不同,他要是当着别人的面说公主的坏话,一定会遭到别人的欺压,所以他才不敢露面。”
蒋胜暗叹,继续说:“如果是这样,又何必送信给你?”
白清园:“那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不像他们那样只会一味爱慕公主,爱慕她的权势,蒙蔽耳目心神,只会随之起舞。”
蒋胜见此就不再劝了,只叮嘱白清园藏好此信,不要被人发现,写了回信后可以再交给他就离开了。
白清园很快就把回信写好了,蒋胜将它送出宫外,交给来人。
赵荟展开回信,扫了一遍后,发现仍然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不由得把回信直接扔到了地上:“此人据说是公主帐内宠儿,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下人说:“可能公主也没有接触过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他才不知道。”
赵荟道:“我问他大王的事,他就说大王身边的人都排斥他,我问他姜将军,他就说姜将军要杀他,为人凶恶;我问他大王身边都有谁,他倒是给我写了一串名字,却都是一些没有用处的人!”
“大夫不要着急。这人只怕头脑空空,不如我们教他去做,慢慢的,他也就会了。”
赵荟叹气:“也只能如此了。”他又是一笑,“也多亏摘星公主把人给抢进宫来又没能得到他的心,我们才能找到这个人。”不然,想打听姜氏宫中的事可就难了。
第363章 侍郎
那个外面的人藏得很好,龚香让龚家的人打听了一番都没打听出来, 只知道对方住在哪里, 带了几个人,但对方只用自己家的下人, 不买奴仆, 不结交朋友, 一时也是无处下嘴。
但方便的是,白清园就没那么高深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姜姬没有去搜查白清园跟那人的信里都说了什么,只是让人先盯着白清园,看他干什么。
白清园跟那个人传信传了有十几封以后, 终于有动作了。
他开始弹琴了。
独自一人,找天气晴好的日子里,抱着琴, 带着三五个童儿,寻一处景致不差的地方,摆下琴案,开始弹。
他一这么干, 姜姬和龚香就知道这是那人给他出的主意。
因为这不是白清园的风格, 他的本性中是没有任何积极的成分的,是一个一旦遇到挫折就会消沉的人,不会自己振作起来。
他在这几年里可以称一句是风刀霜剑严相逼,本人也是不肯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但他不是林妹妹啊, 林妹妹困于内宅,纵使满腹锦绣也不能去考秀才,属于外界一开始就把门关严了。在他这里,门一直是开的,周围的条件也很充足,只要他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自己找出一条出路来。
但他偏偏不愿。他恨她,却不会自己来反抗她,而是寄希望于别人来“惩罚”她,替他主持公道。
但他现在做的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事。
他本性清高,给他出主意的人也很了解他的优势。他就不能自己主动上门,跟人拉关系,套近乎,暗地里搞串连小团体,一下子从清高变成了世俗,那招牌就塌了。
所以他弹琴,弹得如何不说,脸是美的,形象是好的,只要不是弹得特别不好听,一定就可以吸引人来。
到时就可以自然而然的从自己的小天地里出去了。
好主意,好办法,还不怎么引人注意——因为白清园这么搞跟他的形象是相符的,所以暴露的可能就很小。
如果不是姜姬早就看穿了他的话。
“让他弹。”她说,“如果弹了没人听,就先引几个侍人过去听一听,替他造造声势。”
不过倒是不用她再做手脚,白清园经过高人指点,弹琴的地方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虽然僻静,但周围景致都很好,是一些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不愿意在人群中厮混的清高人士的首选,本以为此处只有自己,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一个琴声,啊,必是知已,循声而去,第一眼看到白清园,少有不惊艳的,然后就顺理成章了。
如此这般,不到三天,白清园就撩到了第一号目标。
这个目标显然不太合心意,因为第二天白清园又换了个地方弹琴——也不排除他是想欲擒故纵,那这手段可是一下子就变高明了啊。
怀抱着没事闲着当热闹看的心态,姜姬命人一日一报白清园那边的事,她这边也开始替白清园接着造势了。
嗯,要给对方信心,让对方继续投资白清园。
她请来姜旦,问他:“你身边有没有想用的人?想不想给他们封几个官,让他们更好的陪在你身边?”姜旦已经明白,封官,是他给身边人的奖赏。他还曾经很朴实的对姜智说他认为当大王每天要做的事就是给别人封官,然后从别人手里拿钱。
姜智学给姜姬听,她想了想,竟然挑不出毛病来!她就告诉姜智可以提醒姜旦,大王不止是从别人手里拿钱,还可以从别人手里抢钱,从别的国家抢钱,抢一切他想得到的东西!身为大王,唯一不能冒犯的只有头上的梁帝,其他人都可以随便欺负。
姜智试探着给姜旦灌输了一下,姜旦适应得不太好,连连摇头说他什么都不抢,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胆小了?明明小时候胆子很大嘛!
姜姬这么问,姜旦很客气很谦虚:“不封也可以,他们现在还没找孤要官。”上回和上上回,都是别人要了,他才封。
姜姬说:“你想封谁就封谁,想赏谁就赏谁。”她觉得需要适时的培养一下姜旦的欲望了,小时候一块猪肉都抱住不放,现在怎么东西堆到眼前都不知道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