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她说:“对了,我那里养了个内奸,是我手下一个叫马荣的将军。”
姜姬:“我记下了,他性格怎么样?”
“好色、贪财、贪功,爱骗人。”姜武觉得这个人很合适成为内奸,他背叛起来很容易。所以他现在把马荣手上的兵马都给收了,不给他带兵的机会,但平时却开始让他参与议论,有时还会刻意问他的意见,人人都以为马荣要高升了,就连马荣自己也这么想。
确实是个好内奸。
姜姬听了都觉得这个人选很合适,她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姜武的成长越来越快了。


第357章 商城
从乐城往北走,有一条商路。
姜蟠龙带着随从和送给漆家的礼物出发, 过了涟水后, 就转道向西北方向走。
途经数十座大小城池之后,才会到达燕国。
他以前走过这条路, 还曾经数次迷路, 如果不是后来跟黄老学会了从夜空中辨别方向, 他估计到现在也是一到野外就会迷路。
但如果当时他走的是现在这条路,哪怕是白天也不会再迷路了。
因为就算是在荒野之上, 只要跟着商队走,就不会走错方向。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商队。
自从他们从商城回到乐城后已经有好几年了,那里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黄老还好吗?
想起黄老, 姜蟠龙难得在心中升起一丝怯意。近亲情怯。他这么久没有回去看望他们,让他觉得很愧疚。
荒野之上已经被过往的车马走出了一条宽广的大路,路中央寸草不生, 路两旁也随处可见生火扎营的痕迹。
在一些平坦的旷野上,甚至已经自发的形成了几个稍大的营地,在这里,商人们停留下来, 交换货物和情报, 什么东西哪里紧俏,某某大人又喜欢上了什么东西,等等。
姜蟠龙也是扮成商人,但他没有出面,一直坐在车里。他怕被人认出来。在外打点的是贝氏兄弟, 这一对兄弟倒是十分管用。
“大兄,喝点水吧。”姜良爬上车,提上来了一瓮烧好的水。
姜蟠龙接过来,问他:“我带你出来,生气了吗?”
姜良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大兄是为了我好。”
“我从小看着你们长大,当然不能看你继续错下去。”姜蟠龙说,“公主对你们的感情很深,在你们之后就没有人能再让她关心了,所以,我不能让你去伤公主的心。”
姜良捂住脸,跪下来呜呜的哭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渐渐倒向了羊崽,在大兄看来,他这就算是已经背叛了公主。可他没有办法!羊崽几乎就是他亲手养大的,他刚被送到摘星楼来的时候,枯瘦枯瘦的,谁看到都会以为那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婴儿。他在母羊腹下喝羊奶才活了下来,现在长得那么好,他就像他的弟弟,他怎么能不爱他呢?
“太子是一个忠厚正直的人。”姜蟠龙说,“但你的同情和怜悯反而会把他推向邪路。如果你不能像姜礼一样摆正自己的位置,那你不能再回到太子身边去。”
姜良猛得抬起头,满脸是泪,哀求道:“大兄,我怎么样都可以!太子绝没有背叛公主!背叛大王!”
姜蟠龙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柔声道,“我和太子一起学习,怎么会不知道太子的性格?”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发现姜良的问题。姜良把太子当亲人去疼爱,不像姜礼,姜礼倒是在上回挨打之后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姜良就过于感性,他对太子的同情和关爱,太子感受到了之后,自然而然的跟他感情更深。
但他对太子的观点又是偏颇的,一旦被太子察觉到,太子就会继承他的观点,这就会给太子的未来埋下隐患。
“为了太子好,你也要改过来。”姜蟠龙说:“如果你改不过来,那你就永远都不要再见太子了。”
商城的原身辽城是在极为偏远的地方,靠近燕地,周围荒凉,没有人烟。
但当姜蟠龙走到商城附近时,却在周围看到了很多田地,种着红谷和黄豆,一眼望去,处处都是。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坐落在荒地上高耸的仓库,尖尖的顶,高大的梯形仓库一排排,鱼骨状排列。
一直到城门口还能看到排列整齐的仓库。
当外公主造出来的外城已经比当时更大了,现在有三分内城,七分外城的说法。城门外方圆几十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市场和商人聚集处,大批的货物在这里集结,再流向四面八方。
他们以商人的名义登记入城,这是最快的,至于带来的货物,只是一些乐城的成衣。
负责登记的城门官查看过后如实记录下来,“成衣啊,只有男人的吗?都是成套的?有几个尺码?”
贝氏兄弟一一答出来。
城门官又问:“以后往哪里去?”
“去燕国贩煤。”
“燕国啊。”城门官记下道,“那里成衣可不好卖。”
“我们是想在此处把衣服卖掉,再贩些盐土去燕国。”这也是商人最常用的办法,在这里销一次货,倒倒手再出去。
城门官点头,拿一个牌子挂在马车上:“行了,进去吧。”
过了城门官这一关,很快就有商人、跑腿前面兜搭。
贝氏兄弟都拒绝了,两人赶着车径直往公主府去。
往日的公主府,如今依然是公主府,只是府中的人已经不是当时的了。
莫言现在是商城的县令。虽然商城在规模上早就不是一个县城了,但姜姬从大局考虑,不能让商城无限制的扩张,所以只让它为县,而非城。
既是县,官职就少,上下关系也更简单,当年留下的侍人如今还都在原位上。
莫开接到拜帖,连忙从府里出来,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姜蟠龙和姜良,眼中突然泛起热潮。
他快步走来,大礼参拜。
姜蟠龙连忙把他扶起来:“莫言!不要这样!”他柔声道,“公主让我来看看你们,大家都好吗?”
莫言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泪中带笑,“我们……无不盼望着公主能早一日想起我们!”
姜蟠龙笑道,“公主也一直在思念你们。”
当日公主不肯把这些侍人带走,就是担心她的所为会引起他们的反对。现在乐城局势稳定了,她让他来之前就告诉过他“如果莫言他们已经想通了,那就可以让他们回来了。”
乐城,行宫内,丁强伏在阶下,激动道:“臣回来了!幸不辱命!”
“有劳丁使,快请起,请坐。”姜姬探身伸手,姜智立刻走下台阶,亲手把丁强扶了起来。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姜姬道,“一路辛苦,快去见大王吧。”
丁强被姜智带走了,到了下午,姜姬就听说他在郑王面前出的那道题,已经被姜旦身边的士子们听说了,这道题也很快会流传出去。
“这样,郑王那里就骑虎难下了。”龚香笑道。“此事已成了一半。”
“难说。我不信郑王会这么乖乖就范。为了面子,他也会再挣扎一下的。”她道。
“乔小君不就是应在此处?”龚香道,“公主是不信乔小君的能耐吗?”
“不怎么信。”她道,“蟠儿那边能快一点就好了。”
公主这性格,说什么好呢?凡事更相信握在手中的刀,而不是别人的口。
龚香道:“总要鼓动一番,催一催郑王。”
任何时候,发生在大王身边的事总是最受人关注的,如果是趣闻,更容易被人津津乐道。
郑王猛然发现,丁强在殿上说的话竟然很快就街知巷闻了!而郑人中也不缺好事之人,不但说中了鲁王的目的是粮食,还开始猜郑王到底会送多少粮食给鲁王。
没有人认为郑王会不给。
怎么会不给呢?郑王刚把女儿嫁给鲁王,两国正是交好的时候,鲁王有难,郑王当然要帮鲁王啊。
至于鲁国使节在殿上是不是狂放无礼,这个倒是没人在意。而且就算使节无礼了,郑王也该宽容使节。
没人希望听到郑王因为这件事与鲁国断交翻脸。
郑人也对鲁国的消息从未有过的好奇起来。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鲁王去年被国中权臣威逼,后来又被流民围城,他又太仁慈不肯把流民赶走,最后粮食被吃空了。
所以,鲁王才急需粮食。
郑人哈哈大笑。
听说鲁王年纪不大。
听说还是个少年呢。
怪不得身为大王,却做出这种蠢事。
还有人说鲁王在王宫里都吃不饱,饿得面黄饥瘦,宫中宫女都瘦得走不动路等等。
流言越传越离谱,越传大家越相信,如果不是鲁国缺粮,怎么会有这么多商人涌入郑国买粮呢?粮价又怎么会升的这么高呢?
郑王想找人遏制流言,被人劝阻:“大王,此事未尝不好。”
因为百姓之前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买不到粮食,为什么粮价会突然升高,虽然是春天,但往年春天也没有这样的事啊!
世家虽然知道原因,百姓们却不知情。
“民间流言纷纷,却是歪打正着。”此人道。
百姓们现在知道了,是鲁王没饭吃了,所以才会让鲁人到郑国来买粮,一时之间,把郑国的粮食都买走了。
一国大王都饿肚子了,那他们就算也饿着肚子,好像也能接受了。
郑王没想到这件事还有这个好处,犹豫了一下问:“那就由他们去?”
那人点头:“由他们去。百姓不过闲谈,大王不必挂心。”
好吧,郑王只好接受了,只是想起百姓们都在议论鲁国的事,就让他心里不痛快,他让人暂时不要把街上的闲话再告诉他了。
至于给鲁王的“赔礼”,就算他要送去,也没说是今年送还是明年送,过了十年八年的,他再送也不迟。
郑王是打定主意要赖账了。
但民间却有人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鲁王说与城等重之物,那谁又知道,与城等重的粮食,到底是多少呢?
在鲁国,姜旦身边的士子和乐城的百姓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姜智代姜旦出题:“还请各位告知大王,一城中每天所有人吃下去的粮食有多少。”
每人每天所食是多少?一城之中,所有的人一天所食,又是多少?
乍看之下好像很简单?
但小孩子与大人吃的量不同,老人与年轻的人吃的量也不同,何况还有在吃奶的小娃娃,他们吃的不是粮食,能算在内吗?
于是,乐城百姓又开始像上回算男女老少一样,算起来了。
有小孩子在家中捧起碗吃饭时,看着父亲手中的大碗,再看母亲与他手中的小碗,而旁边的祖父祖母,碗中却是稀粥。
他问:“爹爹一日食几碗?”他爹知道现在街上最出名的就是大王给郑王出的题,很乐意回答儿子,他放下碗道:“你父晨时食两碗,午间食三碗。”
他母亲道,“晚上还会再吃一篮子饼!”
小孩子算了算父亲的,再算算自己的,道:“儿晨间只有一碗,午时一碗半,但碗却只有父亲的一半。”
他母亲笑道:“你可以把自己算成半个人。”
小孩子不同意,“墩兄的食量就比他父亲还大!”同一条街上一起玩的小伙伴中,有一个很能吃,总角年纪就跟家中大人用一样大的碗了。
母亲道:“你的伙伴十几人,也只有一个阿墩。”
小孩子摇头,“不能这么算!”
母亲还想再说,父亲笑道:“你让他自己算吧。”他对小孩子说,“你要自己算出答案,去行宫告诉大王,对吗?”
小孩子兴奋的点头:“我们说好了!算出答案了就去见大王!”
也有士子问还在哺乳的妻子,“他不吃饭,那就不算他吧?”
妻子笑道:“他不吃,是因为我替他吃了。这几个月,我吃的可比你多得多!”
士子哑然,确实如此啊。如果不算小儿,难道母亲的食量要加倍吗?
“那还是该算上小儿!”士子喃喃道,一边急着出去找友人了。
友人听他说完就摇头:“大王要的是粮食,小儿没长牙不吃粮食,当然不能算!”
两人于是争辩起来。


第358章 郑王无粮
乐城外的二环城有四个大市场,今天, 这四个市场没有商人卖货, 也没有买主来买东西,他们都围在市场中央最大的空地上, 观看一场处刑。
十几个人被绑起来, 押跪在地。
周围有人数相等的木板, 上面贴着纸,书写着这些人的姓名、年龄、来历, 以及罪行。
他们的罪行大同小异,有强占民财、强掠民女、骗人为奴等。都不是大罪,但他们“辜负大王”, 所以罪大恶极,今日在此,被砍头示众。
每个市场里都有这么十几个人被绑着砍头, 据说,在城外的牢圈里还有很多人等着被砍头。
来到乐城这么久,还没有看到被砍头的景象呢。都说大王仁慈,不喜杀人, 自大王继位至今, 不管犯了多大的过错,最多也就是送到山陵去修王陵。没想到这次竟然一口气杀了一百多号人!
足够乐城的人说到明年了。
在住在二环的人感受最复杂。被砍头的这些人,以前都是他们头顶的天。管着大王发给他们的粮食、布,管着他们家的男人什么时候去上工,女人什么时候去织布做衣服, 小孩子能不能去学字。他们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周围的邻居一起来欺负他们,不让他们打水,扔石头砸破家里的屋顶,欺负家中的小孩子。
这些人来找他们收钱,他们不敢不给。给得多了,再也给不出来,只好卖力干活,如果家中有女眷年轻貌美,更是日夜悬心,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能怎么办呢?为了能活下去,只能低头伏首。
何况,哪里的官吏不都是这样吗?如果家里的男人没本事,家里人就会被人欺负。
他们只能一边忍气吞声,一边自己努力,教导孩子们一定要上进,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学成后替家里撑腰。
但是,突然之间,这些人突然都被抓了,然后一个个绑在他们面前,大王因为他们欺负他们生气了,要砍他们的脑袋!
这是不是说……他们以后都不会被欺负了?
就算被欺负,大王也会替他们作主?
午时三刻,监刑官喝了一声:“时辰到!”
人群鼓噪起来,想往前挤,还有小孩子被父亲顶在肩上,让他们能看得更清楚点。
砍头的人是姜武的,都是杀惯了的好手,听声举步上前,地上跪的那些人纷纷挣扎起来,可他们的嘴里塞了核桃,吐不出来,说不出来话,有的满脸是泪,拼命磕头求饶,也有的想最后再挣扎一把,努力站起来想反抗,更有的像长虫在地上爬,想逃走。
但他们都不可能逃得掉。
手起刀落!
这些挣扎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块块死肉,一个个脑袋滚到地上,血喷出来,溅红了地面。
人群集体惊呼一声,不自觉的都开始后退,让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然后,台上的监刑官下来,一具具验看,提起一个人头,他看过后高声一句:“邵路河人头落地,此人已死!”
“方万山,人头落地,此人已死!”
“赵月明,人头落地,此人已死!”
……
一个个人名念过,身后自有人替这些人收尸,把人与头捡起,放在竹筐中,抬到野地里扔掉,让野狗啃食。
“好!”人群中,一个脸膛红透的青年突然暴出一声大喊,他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大声喊道:“大王英明!为民作主!”
“大王英明!为民作主!”
山呼海啸般的热潮席卷了整个二环。
那个第一个喊出来的青年跑到杀人的地方,捧起一把被血染红的泥土,大笑两声后竟然张口吞了,然后爬在地上大哭起来:“大哥!大嫂!你们在天上可以瞑目了!”
他这一哭,许多来围观的人都哭了起来。一个妇人也跑过来,学着青年的样子,用裙子兜了许多血染过的土,然后来到城外的野坟地里,把这些土洒了一个石碑前,最后在此自尽了。
连着砍了两天,砍了将近一百七十个人头后,二环那里的气氛整个都变了。官吏不再气势凌人,百姓也不再畏手畏脚。
行宫中,姜姬听到回报,笑道:“多少能管用几年吧?”
龚香说:“公主小看了,此一举后,百年内可保无忧。”
姜姬不信,“哪会管那么多年?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能保十年太平,我就心满意足了。”十年后再找个理由杀一轮,就能再保十年。
龚香摇头,“公主,莫要小看了百姓。他们以前只是不知道这些官是可以杀的,有公主您开的这个头,以后百姓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她刚开始还不太懂,但第二天就听说有个官吏被他辖下的百姓给杀了,一查问,原来这个官吏也做了坏事,只是没被查出来,是条漏网之鱼。
以前他横行无忌,结果那些人刚被砍了头,他就被人在家门口给杀了。
姜姬还来不及处置,有管辖权的隔区的村官听说这件事后查清楚就直接判杀人的百姓无罪,爽快的都不用姜姬再在后面弥补。
她明明记得民杀官属于逆行,有理没理都要砍头的。
龚香笑道:“此为义士,也是义举,那个官再蠢也不会在此时问他的罪。”
她就又开始担心这样会不会让秩序变得混乱。官吏有罪,应该由法律来判定,而不是只凭一人义愤就能定罪。
龚香惊讶的看到公主又命人去以大王的名义重新宣判此案,此人有罪,但因为事出有因,所以大王特别赦免了他。
“恩出于上。”姜姬道。
龚香点头:“公主所言极是!”确实,由大王来恩赦,远比由一个村官自决来得更好。
一百七十多颗人头落地,城中世家的心也算是落地了。
有人顶罪,大王应当不会再生他们的气了。剩下的就是交银赎罪了。
但到底交多少银来赎,似乎价钱很不一样。
收钱的人是姜御史,此人可不像姜大将军那么正直,谁知道他在这里头占了多少好处?
御史府,也就是之前的将军府,是姜奔的府邸。这个府邸,是蓝家送他的。
“姜奔!你这狗贼!你是不是忘了我父、我叔当年是如何助你的?”蓝氏仪态全无,披头散发的冲到姜奔的屋里。看到他怀中抱着娇媚的女子,气得抓起案几上的香炉就朝那女子掷去。
姜奔连忙起身闪躲,却还是被砸到了肩头。
“你这妒妇!”他上前一把将蓝氏扇在地上。
蓝氏是个弱女子,哪里抵得过他一巴掌?被打得横跌出去,摔倒在地。
蓝氏的陪媵此时赶到了,看到蓝氏软倒在地,呼喊着姐姐就扑了上来。她们都是蓝氏的堂姐妹,出身有暇就做了她的陪媵,姐妹们相依为命。
“你敢打姐姐!我跟你拼了!”一个娇小女子拔出头上金钗就向姜奔扑来。
姜奔平日还算喜爱此女,又兼刚才是含怒出手,他倒不是对蓝氏半点感情也没有,接住此女,挨了她一下金钗也不见多怒,把她拂到一边,上前抱起蓝氏,道:“是我喝多了酒,冒犯夫人,夫人不要生我的气。”一边说,一边温柔的把蓝氏放在榻上。
蓝氏被打得头晕,此时见他服软,立刻装伤,示意那个娇小女子开口。
娇小女子就质问姜奔:“为何将我几个叔叔都抓起来!”
姜奔听到问起蓝如海他们,脸色一变,冷言冷语道:“他们打着我的名义在外做什么,我平日都看在你们的面子上忍让了。但他们拿我当傻子看,难道还要我对他们好不成?”
娇小女子听不明白,“叔叔他们几时拿你当傻子看了?”虽然她觉得姜奔确实很傻,但蓝如海都说他傻归傻,却根本不会让别人占他半分便宜,蓝家跟他,一直是蓝家吃亏。
姜奔冷哼道:“蓝家占了多少流民的便宜?又收了多少家奴?送给我多少?他自家留了多少?这还用我说吗?你们恨不能天天回去,难道还会不知道?”
越说越生气,姜奔甩袖走了,走之前扔下一句:“让蓝家这回休想我去给他们求情!老实交钱吧!”
娇小女子还想拦他,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他走了。
蓝氏流着泪,抖着手,握住姐妹们的手说:“这就是个白眼狼!不记别人一点恩!我真是后悔嫁给他!”
姐妹们也没有办法,除了抱在一块哭,她们对姜奔束手无策。
此时,一个侍女突然说:“……我们要不要去求求别人?”
蓝氏一怔,抹了泪,定睛一看,这个侍女是她从蓝家带来的陪媵之一,但她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你过来。”蓝氏说,“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去求谁?”
侍女想起那人送来的重金,稳住心神,规矩上前,小声说:“夫人,我叫阿妦。我听说,去求公主,什么事都能办成。大夫不肯助我们,何不备下重金,去求公主试试呢?”
行宫里,姜姬收礼收到手软。
这回,姜奔扮的是黑脸。人,是他去抓的;钱,是他定的。她只是要求“大王”那里要七成,她要三成。
没错,她没给姜奔留油水。
但姜奔肯定会自己找油水啊。她是不管他从那些人家里榨出多少钱来的,他报多少,她信多少。
姜奔的贪婪已经被养成了。有蓝家这数年的施肥,他已经习惯尽情榨取好处,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以前是有蓝家在他身后替他描补,周全。但这次他连蓝家都抓了,没有蓝家帮他,他一定会变得千夫所指。
然后,她和“大王”会救下他的。会抵挡住所有的异议,保下他的性命。可能官位要稍稍降一点,但这也是为了让姜奔能更好的为“大王”服务。
一条疯狗,就要后面有鞭子,前面有肉,才能让他乖乖听话办事。
被姜奔欺压得罪的人家,也会向别处寻求公正。她、姜旦、姜武都是他们的目标。
她清点了一下最近收的礼物的数额,觉得一开始替自己安一个贪财的人设真的太方便了,看这一出事送钱的人多的,都够还债的了。
“立刻把这笔钱送去凤城和商城,换购郑粮与燕煤。”她道。
郑国的粮价还是不够高,因为郑王到现在都没发现魏钱的事。
她都不知道是不是郑王太迟钝了!
他再不发现,她都考虑派人去郑国“提醒”他了。这傻子都没发现,郑粮已经被人买得太多了吗?
郑国,逍遥台上,郑王在听到目前望仙城的粮价时惊呆了。
因为,他也快要吃不起粮食了。
“难道宫中无粮了?”宫中难道没有存粮吗?
宫中司库苦笑着说:“大王,宫中不是无粮,而是您吃的跟大家吃的都不一样。”
郑王问:“那是孤吃的没有了,还是大家吃的没有了?”
司库低头道:“……是大王您爱吃的,没有了。”


第359章 魏国现身
郑王自认并不奢侈,他不爱美人, 不爱张扬, 自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克尽职守。但就算如此, 他也是个大王, 有自己的喜好, 而且,他认为这种喜好并不越界, 是应当被满足的。
听到底下人这么说,他自然而然的就生气了。
郑王发怒,这个消息很快被宫中的侍人送了出去, 不出一天,王城内的世家都知道了。
“大王因何而怒?”赵桥问。
赵荟走后,赵肃的长子赵桥就接过了赵家家主之位, 赵荟的两个儿子坐在他下首,其中的赵明摇头道:“不知道。那侍人只说郑王发怒,却不肯说为什么,只说郑王以往喜爱的两个侍人都被拖下去杀了。”
赵桥没有责怪赵明, 安慰他道:“叔叔不在, 我们在宫中就成了瞎子、聋子,此事不能怪你。”
赵明诺诺。
赵桥叹气:“还是要尽快打听出来啊。”
过了一日,郑王的怒火不降反升,听说又有两个奉膳的侍人被拖出去杀了。
人们不禁猜测,到底是何事惹怒了郑王?
曹非已经回到山上去住了, 丁强走后,他就告辞了。结果就算他不在宫里,还有人特意来告诉他郑王发怒的事,然后试探他知不知情。
曹非道:“我不在宫里,怎么会知道?你该去问大王的亲信。”
来人叹道:“大王往日信重的二人皆不在侧啊……”不然,他们何必这么费劲呢?
曹非就知道这人指的是被赶出去的大夫乔小君,以及郑王很喜欢的何必。他笑道:“何不请他们回来?哪怕只回来一个,也省得你们在此着急啊。”
这人回去跟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后,倒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郑王生气,他们没有十足把握,当然不会跑到他面前去。可如果任由郑王一直这么下去,难保他们中的什么人不会被郑王叫进宫去,受池鱼之秧。
“乔小君在何处没人知道,何必在哪里,我倒是听人说起过。”一人道。
“那还等什么?”另一人急忙说,“速速发信请他回来救命啊!大王有难事,他难道不该回来替大王解决难题吗?”
何必收到信后,看了一遍,就让人请乔小君来,把信递给他:“你也看一看。”
他们两人在这边镇已经住了快半年了,已经说不清到底是谁看管谁。乔小君不能出门,何必也懒得应付边镇上的这些眼界低微,心比天高的小世家、小家族,索性称病,躲在府里,与乔小君作伴。两人的感情倒是一日比一日更深厚。特别是在乔小君对郑王失望之后,何必大笑后赞他“终于心明眼亮,不做睁眼瞎子了”。
“看看吧。”何必一边煮茶,道:“大王发怒,王都中的人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比起何必草草看了一遍,乔小君捧着信却是仔仔细细、如饥似渴的看了许多遍才放下。
何必在心中感叹,他与乔小君的最大的不同就是两人虽然都爱权势,但他爱权势,却并不会抛弃自己;乔小君却是全身心的爱慕权势,如同追求他梦中的美人一样。
何必没有调侃他,就当没看到,说:“不知大王是为何发怒。”
乔小君也想不出来,这让他更加憎恨自己被关在这窄小的地方,不得动弹!
他把信放下,叹道:“何兄虽然身不在王都,人却在王都啊。”这是一封求助的信。
“何兄几时回王都?”他期待的问。
叫何必说,他巴不得在这里住上十年八年,但乔小君都快被关疯了,再关下去,说不定他哪天就摸黑把他给砍杀了再逃走。
何必故作沉吟,片刻叹道:“我心忧大王,恨不能立刻见到大王……”他摇摇头,对乔小君说:“只是恐怕要委屈小君了。”
乔小君听懂了,这是何必打算带他回去!他求之不得!一点委屈算什么?
第二日,何必就以押送人犯为理由,悄悄带着乔小君踏上了去王都的路。
一路走过去,路上遇到的城镇无不有商人停留,商队中都是各种谷物、米粮,但城中的米铺、粮店却统统闭门谢客。
快到郑国腹地时,何必停下来了,他站在荒野上,前面后面都有商队经过,这些商队带着的唯一的货物就是粮食。
“不能再走了。”何必站住,对乔小君叹道,“郑国已乱,郑王还茫然不知。”
乔小君也吃了一惊,但他不赞同何必,他道:“大王现在就需要有人告诉他外面的事!我们不去说,还有谁去?”
何必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大王知道以后能救郑国,当然值得一试……”但他们都知道,要说服郑王相信他们的话就是一道难关,何况还要郑王立刻拿出魄力来,求国于水火。他做不到,这是何必和乔小君都心知肚明的事。
乔小君:“……也未必就到了这个地步。”
何必笑道:“小君是没有看到吗?我们这一路过来,三座大城,七座小城,有没有例外?百姓们嗷嗷待哺,商人……世家们却只想要把粮食卖个好价钱!”
不是百姓们不想掏钱,而是现在粮价已经上涨到了一个百姓们绝对无法承受的价格了。粮比肉贵,这让人怎么吃饭?
乔小君也无话可说了。他们途经的城市里也不是没有一家粮店开门,但那些开门的粮店,人吃的粮食的价格统统涨到百姓们买不起,百姓只能去买牛马吃的豆粮,或者粮店打谷子时扫出来的麸皮,那里混着一些没有捡干净的谷米,这也被粮店拿来卖钱,而百姓们多数是买这种东西裹腹。
如果连这都买不起,那就只能挖野菜吃了。最可笑的是,他们曾经路过一个村庄买粮,村口的老妇说粮食不能卖给他们,倒是家里有攒下的鸡蛋,问他们要不要,村里鸡蛋买不上价,人人家里都养鸡,她又没办法把鸡蛋送到城里换钱,卖给他们,也好回头换一些盐、米回来吃。
这个老妇说的时候,在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良田,青青的麦苗迎风泛起波浪。
“在郑国,百姓种着地,却吃不起粮食。”何必问乔小君,“你觉得这对吗?”
乔小君:“……”百姓们是很可怜,但严格说起来,那些地不属于百姓,而属于拥有他们的世家。连这些百姓都是世家的属民或雇农,他们替主人家种地,打下来的粮食,当然也不是他们的。
但有时,口中的道理,抵不过肚中饥虫。
何必不肯再往前走,乔小君只好日夜劝他。两人在乡间徘徊数日后,何必突然醒悟过来:“不对!如果只是鲁王要粮,怎么会要这么多?”
已经有几个月了,商人越来越多,鲁王难道有一座金山来买粮吗?
“小君,我们快回去见大王!”何必大喜,他找到说服郑王的办法了!
两人重新上路,快马加鞭,赶在端午之前回到了望仙城。何必连家都没回,直接让人把车赶到了逍遥台。
他风尘仆仆的下车,递上名帖,对宫门守卫说:“何必求见大王。”
逍遥台上,人心惶惶。
郑王的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侍人、宫女们当然也就更加害怕。
但郑王听说何必求见时,还是让他进来了。只是当他看到何必没有梳头、洗脸,衣服上全是尘土的样子时还是吃了一惊,忍不住起身相迎,“何事让你这么惊慌?”
何必很清楚怎么对郑王说话,怎么勾起他的兴趣,他加快脚步,拜在郑王脚下,抬头就是一句:“大王,国中有奸人!”
郑王脸色一变,迅速命人退下,亲手扶起何必,已经是信了八成,“细细道来。”
何必就将路上所见所闻详细说给郑王听,郑王听完百姓没有粮食可买,粮价升高,商人满载而归仍不解,问:“奸人在何处?”
何必早就知道郑王不会把百姓们的事放在心上,他的眼睛一直都盯着世家,所以只要说成是世家的阴谋就行。
“大王请想一想,那鲁国又有多少流民?需要多少粮食裹腹?再说,鲁王有多少钱来买粮?为何到此时仍有商人在搜刮粮食呢?”
郑王马上明白何必想说什么了,“你是说,不是鲁王缺粮,而是国中有人捣鬼?”
何必绝不会自己下什么结论,他摇头道:“某不敢妄言……”
但郑王已经深信不疑了。他想起他也曾经派人去鲁国查探,只是等人回来时,他已经相信鲁国有流民围城了,就没有见他们。
这时是该把那些人叫来问问了。
一行人匆匆而来,都是当时去过鲁国的。听郑王探问,几人面面相觑,无不暗自叫苦。
他们从鲁国回来时就觉得鲁国缺粮这件事,可能有假。但当时郑王和大臣们都认为鲁国缺粮,如果只是赵荟一人,他们也敢对质,但连郑王都这么想,他们怎么敢对郑王说他错了呢?于是索性就把此事隐瞒了下来。
现在郑王竟然又想起他们来了。
几人犹豫了一会儿,公推出一个人来答话。
此人嗫嚅道:“启禀大王……鲁王不是被流民围城,而是想扩城……”
郑王气得立刻就要叫人来把这些敢骗他的人拖下去杀了,何必连忙拦下来,“大王休怒!先让这些人下去,日后再计较也不迟!”
听到鲁王是想扩城,何必也很吃惊。主要是扩城这种事,太大胆,也太狂妄了。
城大的好处很明显,人多,纳税的人就多,读书的人就多,说句不好听的,要打仗征壮丁,都城被围了,都能从城中抓够士兵。一国王都,人多势众,才能显出不凡的气象来。
坏处也很明显,这些人来了能不能活得下去?能不能融入?本地百姓会不会反对等等。这都是问题。一城有一城的脾气,一城有一城的世族。外地的世族迁进来,就是来抢本地世族的饭碗,到时再发生冲突,就该大王头痛了。
所以没有大王会盲目的扩城、增民,也不会贸然把外地的百姓迁入王都。
但鲁王到底是太蠢还是太大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不是鲁王买粮,那是什么人在买粮呢?
“孤要知道,是什么人在陷害孤!”郑王气得不轻,站在那里发火,周围噤若寒蝉,何必更是在装死,他是回来报信的,查这件事就用不上他了。
郑王心中有很多怀疑的对象,那就是郑国的几个大世家。他秘密召见了倾向于他的世家进来,与他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详述一番后,请他们查清楚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商人收走的粮食,又是运向何处呢?
何必躲得很远,他第二日就认罪说他因为不放心把乔小君留下,所以带着他一起回来了,都是因为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实在放心不下大王云云,现在既然大王已经知情了,他这就带乔小君离开!
郑王感动得不行,放他走了。
但乔小君不肯走,砍伤自己的一条腿,留下了。何必没料到他能这么狠,只好也跟他一起留下,打算等郑王那里的热闹平息了一点再进宫请一次罪。
“小君真乃大丈夫。”何必一边笑着,一边亲自给乔小君裹伤换药。
乔小君问:“大王那里如何了?可查出什么没有?”
何必道:“你也清楚,大王暗示了一家有鬼,他们能查出一百家有鬼的来,怎么可能查出东西来?”郑王明示他怀疑某几家有问题,让大家勇于揭发,于是这某几家就变成了十几家、几十家,郑王那里天天吵得不可开交,关于内奸的事却还没有个定论。
但商人把粮运到哪里却很好查,派了一支队伍扮作商人,押粮跟着商队走,马上清楚明白。
这些商队还就是去鲁国的。不过却不是都去了乐城,而是有相当一部分被送去了商城,他们只是在乐城附近打了个转就直接运走了。
何必道:“这里头确实有问题。”并非鲁国缺粮,而是有人借着鲁国来郑国贩粮。
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