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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旦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他恐惧以她和大蒋后代表的身份高贵的女性,更偏向于身份低的、不会让他害怕的、给他压力的、摆布他的。
姜姬只庆幸,她已经有一个太子了。不然她绝对需要面对姜旦与王后、姜旦与臣子关于姜氏正统的矛盾。
虽然姜扬的生母也一样有问题,但他是姜元立的——官方版本,而姜元已经死了,他还是先王,有意见的人去地底下找姜元抗议吧。
所以今晚,姜旦只需要证明他对女人有兴趣就行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姜姬坐在宴会上,眼前群魔乱舞。质朴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开放,所以成人内容也就是真的成人内容,在鼓点越来越紧,琴声越来越缠绵的伴奏下,殿中歌舞的男女的呻吟声已经冒出来了。
她是个未嫁的公主,按说不该还在这里。但有资格管她的都在地底下躺着,再说就算姜元或大小蒋后还在,管不管得了她还是另一回事。
在座的有很多人在偷看她,但基于谴责的没有,基于勾引的倒是有不少,还都是姜旦身边的那群年轻人。
白清园坐得腰杆笔直,别提多正经了。可惜,人人都认为他仍然是她的人。有他当例子,想当她的人的人争先恐后。
从她坐在这里后,来敬酒的、来拜见的、来搭讪的络绎不绝,等成人内容上台了,就变成念情书、唱情歌、跳舞、弹琴,出尽百宝,内容甚至比姜旦那里更丰富,因为今天向他献媚的都是宫中的舞女、乐女,能弹能跳,却不会做即兴诗歌。
姜姬没有饮酒,她也不许姜旦与姜扬喝。但酒不醉人人自醉,姜旦已经左拥右抱了,虽然有些年轻人的丑态,但他的表现足以令殿内那些老狐狸满意。她也颊带红晕,靠在胡茂身上,而他的脸比她的更红。
这样他们不喝酒也就不显眼了。
蟠儿洗白上岸,白清园不肯“同流合污”,她发掘了胡茂以后,他又带携几个朋友上位,她就从善如流的都收下了,在这种场合作戏很不错。
应该说姜旦和她的戏都唱得不错,等五天后第二次开宴,她就听说姜旦的那群人已经开始向姜旦推销他们的姐姐和妹妹了。
这也是早就该发生的事。她敢说那些人在出发到乐城来的时候就带上了这些准备献给姜旦的女眷,不过是现在才找到机会把她们推出来而已。
不过只要手段不过于下流,这种荐美是不会有人反对的。
姜姬得知后叹了口气,让龚獠给姜旦布置了几篇功课,从源头掐灭了。
照例龚獠又被黑了一遍,都说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阻击这些年轻人的上进之路。不过龚獠也很会给自己表白,立刻在家中对着好友感叹自己的用心良苦,比如大王正在向郑国求亲,丁强已经去了一年了,不能前面的人在努力,他们在后面拖后腿吧?
他也是为大王好,找小美人总没有勤学上进说起来好听。
姜旦闭门读书了,莲花台变得安静了许多。他已经有了几个喜欢的宫女,可姜姬听说他却不肯给这些宫女赏赐,听来听去……她发觉姜旦有点小气。
这个毛病不算大,但多多少少也会引起一点小问题。
幸好姜智弥补过来了,虽然没有赏赐,但这些女人换了更大的屋子住,每餐也可以多几个菜,每人也多了几个侍女服侍。
等于虽然没有名分,但也算提升了一下待遇。
等这些女人的总数到达两位数后,她就令姜智让姜旦克制了。就这十几个女人,不许再多了。
姜智说姜旦并不纵欲,也并不喜欢收集美人,只是有点来者不拒。自从宫女发现姜旦很好勾引之后就一窝蜂的涌上来了,他只是……不怎么克制而已。
年轻人,可以理解,但不能纵容。
姜姬以为她喊停后,姜旦会有点小反对,没想到他接受的很快。
不过很快另一个问题浮现:他跟姜扬分享了这群女人。
姜姬:……
姜扬还是个婴儿时吃过苦,后来就没有了,所以他的发育好像也比姜旦要快一点,或许是受到了影响?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姜扬和姜旦交流了一番男人的话题后,姜旦就大方的跟他分享好东西了。
这当然是……不行的。
姜姬难得发了一回怒,她把这两人都叫到摘星宫来,以长姐的身份,让他们坐着听蟠儿背了一篇很著名的爹骂儿子的话。
这是给别人看的。
私底下她是罚站加打屁股,亲手。别以为一个是大王,一个是太子,做事就可以没有顾忌,就没人管了。她以前不管是他们没犯过错,这次的事已经不能是算错,而是丑闻了。
“书也读过,道理也学过,难道连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不知道吗?”她坐在那里,底下站着一个大王,一个太子,两人都被脱了裤子,抱着自己的衣袍,露出红通通的屁股,脸上挂着泪。
她没手软,一次就要打痛。
“你是大王。”她对姜旦说,“这世上除了天地与皇帝,你不能跟任何人分享,你可以赐给他,但不能让他睡你的女人。”
姜旦抽噎了一下,瑟瑟点头。
她再看姜扬,说实话,她对姜旦的感情胜过对姜扬的,从一开始,她对这两个孩子就不同。这对姜扬可能并不公平。
“而你是太子。”她对姜扬说,“有两样东西是你不能碰的,大王的王位和他的女人。”哪怕姜扬是在争取姜旦座下的那群士子都比他去碰姜旦的女人强,前者会成为美谈,后者只会给鲁国脸上抹黑,会羞辱姜旦。
这件事在姜扬的记忆中无比深刻,甚至胜过公主离开的那一幕。在他对一切还朦胧的时候,他就明白有些事他永远不能想,永远不能做。
和大王一起光屁股挨打时他还不害怕,甚至对身边这个并不大,也并不严厉,更不可怕的大王产生了一种同伴般的情谊。
但等他和大王走出摘星宫,看到姜良、姜礼、姜智、姜仁被打得浑身血迹斑斑的跪在阶下时……
“啊!!!”
姜姬听到门外传来的哀痛的呼喊,透着入骨的恐惧,还有两个跌跌撞撞滚下台阶的脚步声。
“打得很严重吗?”她有点担忧的问蟠儿。
蟠儿摇头:“不重,我亲自打的,只伤及皮肉,没有伤筋骨,现在天冷,两天就能结痂,十天痂一褪就看不出来了。”
这是个教训。对姜旦,对姜扬,也是对她。
姜姬起身走到门前,远远望着底下的那几个少年。
他们都大了。
她知道,这四个人里面,姜智是故意的,姜仁是应该是听姜智的,两人合伙,连姜旦都算计了进去,就为了借她的手教训姜扬。
而为什么她没有从姜礼和姜良那里听到风声呢?
她没有监视姜扬和姜旦的意思,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要一心服侍大王和太子,他们不再是她的人了。
所以她并不怪姜礼和姜良没有告诉她。
她只是刚刚才发现,姜礼和姜良已经真的成了姜扬的人,他们在替他打算。
或许他们不敢挑战她的权威,但试探姜旦却并不会让他们感到为难。
这也是姜礼和姜良在她身边待过的后遗症,他们对姜旦的敬畏太少了,无法形成障碍,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就跨了过去。
所以他们不觉得他们有错,或许有点出格,但他们可以接受。
在姜旦弱的时候,一个强一点的太子并不坏,她也不想让两代大王都是软弱的人。
但她不能让姜扬挑战姜旦。他可以比他强,但要一直伏在姜旦脚下。
如果他做不到……
“让人去郑国探望一下丁强。”她对蟠儿说。
那鲁国就换个太子也无妨。
第318章 赏赐
年刚过完, 大王就挨了打, 不能坐,不能躺。
人人都知道了。
但因为什么却没人敢提。只知道太子跟大王一起挨了打,打人的却是公主。
既然是秘密, 不出两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一次没有姜姬的操纵, 她却意外得了一个很好的名声。长姐教弟,这是天经地义的。而且她教的对,教得好, 除了她之外, 满殿大夫有谁能扒了大王和太子的裤子打屁股?她能这么做不正说明她虽然爱财, 虽然好色,但却懂道理,知进退, 是个很称职的姜氏公主吗?
很快乐城关于她的形象又来了一次更新, 人人都又想起姜元时期, 她是如何如何受宠,如何如何放肆——但她从没犯过要被打屁股的错。
于是……
公主虽然性情不够好, 但人很聪明啊!
公主慧而黠!
还有已为人父母的世家感叹,公主就是那种聪明但不学好的孩子, 她天天犯错, 但从不会被抓住,让你想罚都没理由罚。
这样的公主才能在先王被蒋、龚欺压的时候护住太子远走。
一个总做蠢事的坏人会让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但一个聪明的坏人却会让人可惜, 甚至会生出佩服之意。
一旦觉得她心底正直,那一点小瑕疵就更不值一提了。
姜姬哭笑不得。她千方百计换来一个虽然好色贪财却很蠢的形象,没过几年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虽然好色贪财却心怀正义的正面形象。
这是成长,好像她在一夜之间就从不懂事的孩子变成了懂事的。
姜姬哭笑不得。
而姜旦也“懂事”了。他回去后就大方的把姜扬碰过的女人都赐给了他,一件本来会成为丑闻的事现在变成了对姜旦的赞颂,想想看,一个大王赐下他的爱宠,这是多大的荣耀?这不更加说明大王是个善良好心又大方的人吗?
“男人都是如此。”龚香含着笑意说,“以前我就常常把我的侍婢送人,也曾送过妾,人心如此。”
女人与权势不可相让,一旦让了,那不是他心胸宽广,就是他极为看重此人。一般祭出这种手段都能有很好的效果。
手段不是看它是不是高深,而是看他是不是有用。
姜旦刷了一遍人气之后,关于他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有些拙钝,但为人朴实、真心待人。
这个形象对姜旦很有好处,现在他偶尔说出一两句少见识的话也没什么人嘲笑了,毕竟大王是笨了一点,但大王心好!你嘲笑这么一个人,说明你是小人!
坏处也有。
刘氏兄弟等人开始试探着向姜旦要官了。他们的做法也算高明,就是先向姜旦力陈目前国中的种种问题,似乎鲁国下一步就要亡国了,然后再提出建议,好像听了他们的建议鲁国就有救了,最后再正大光明的向姜旦自荐。
姜姬却并不打算让这些人当官。目前莲花台的生态很平衡。
姜氏这里,她在幕后操纵,姜旦在台前发言。
朝中,龚獠一家独大。这是一个很稳定的三角。她选拔刘氏等人,不是现在就来分龚獠的权。
一旦这些年轻人真当了官,他们要么在朝中跟龚獠相争,要么就投到龚獠门下,当他的走狗。
这两种结果都很糟。
但如果他们当不成官,他们就永远不可能成为龚獠的人,那他们也就只剩一个选择:继续当姜旦的应声虫,却没办法反制姜旦。
他们就像大喇叭,替姜旦在鲁国发声。她要他们一直不停的响,而不是沉下心来去学着当官或学着做事。
真正能做事的人已经被她摘出去了。
姜姬这次没有让姜智传话,而是把姜旦叫到摘星楼来,一点一滴的把事情分析给他听,让他懂得其中的缘故。
虽然是简化版的,姜旦也听懂了:“姐姐是说如果我给了他们官位,他们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听我的,除非我继续给他们更大的官。为了让他们继续听我的,我才不能给他们官当。”
他点点头,懂了。虽然仍然还是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要当官,而他又为什么需要他们听他的,但因果顺序他明白了。
……虽然他觉得这些人很烦,巴不得他们不再来找他,但他不敢告诉姐姐。
姜姬又教他怎么拒绝那些人,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心怀怨恨,还要继续为他效力。
姜旦听了一肚子他一窍不通的话回去了。
他回到北奉宫后,往下一坐,屁股就是一疼。姜智看他弹起来,连忙给他加了个垫子,“大王慢慢坐。”
姜旦招手让姜智与姜仁都过来,带着一丝难言的窃喜:“我告诉你们……姐姐今天跟我说了好多话!”而且,姐姐一点都没有生他的气!他不懂,她就更温柔的告诉他,一遍遍重复的解释给他听。
“虽然孤还是不懂,但孤知道,姐姐是向着我的,姐姐对我好。”话音未落,姜旦突然感到眼眶中有热潮涌出,他埋首在姜智的脖颈间,压低声呜咽:“姐姐真的……真的对我好!”
不管姜智与姜仁说再多遍,他一直没有真实感。诚实,他成了大王,人人都说当大王好,谁知他有多害怕?
他住在这么大、这么深的宫殿里,却除了姜仁与姜智一个人都不敢信。
他是大王,却不如那些每天凑成一群嘻笑的宫女或侍人开心快乐。
至少他们有很多同伴,他却只有两个。
但那次跟太子一起被姐姐责打时,他就隐约感觉到了……姐姐确实更重视他。
姐姐看他的眼睛明明冒着怒火,他本该害怕,他也确实害怕。但当姐姐责打太子时,他在一旁看着,却看到姐姐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手下打着,一下下力道不重,却像打鼓点一样,不慢,不快。
姐姐当时的表情,让他突然明白姜智一再说的姐姐看重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比起他,姐姐就半点没有把太子放在心上。
他注意到姐姐对其他人也是一样,偶尔会笑,但他从没见过姐姐发怒。
姐姐却会为他发怒。
等他回来后,姜智又给他解释了一遍,他才明白他身边的人、物,都是只属于他的,别人都不能碰,这是对大王的敬畏。
“可……是孤给太子的。”他不明白的说。
姜智说:“对,大王可以给他,但他不能要。”
“孤给太子,太子也不能要?”姜旦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太子本来不该要,可他要了,这就是他的不敬之处。
而他本来也不该跟人分享。
姜智说:“大王可以赏赐给太子。”是赏赐,而不是分享。
姜旦明白了,除非是他赏赐下去,不然谁都不能沾染他的东西。什么是他的东西呢?
整个鲁国。
这是由皇帝赐给他的,则姜氏子孙世代享有的,连皇帝都不能收回的,独属于姜氏,也就是如今的他的土地与财富。
姜智说完之后,深深的夜色已经浸润了整个北奉宫。
姜仁守在殿门口。
“大王,那你觉得,公主是碰了您的东西吗?”姜智轻声问。
在空寂的殿内,这句话像烟雾一样,落到空中就散开了,消失无踪。
姜旦愣了一下,理所当然的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说?是姐姐给了我这一切!”
他能当大王是姐姐给的,怎么能反过来说是姐姐碰了他的东西呢?这不就颠倒了吗?
“阿智,你说错了。”姜旦小声纠正姜智。
姜智深深的看着姜旦,轻声说:“大王,你要永远都这么想!”
姜旦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如果有朝一日,姐姐不想让他当大王了,他一定立刻退位!
姐姐想让谁当就让谁当。
这样,姐姐也不会像对先王那样对他了吧?
暮色四合,刘氏兄弟等人慢吞吞的从北奉宫出来,离开莲花台。
今天大王说了一番话。
刘竹一直在不停的想着大王的话,这让他连走路都有点顾不上了。
刘箐跟在他旁边,“……大王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刘竹摇头,“……可能是有人教大王这么说的。”
刘箐说:“但也可能是大王的真心话。”
“对。”刘竹说。
所以才让他们听了大王的话后,既有些可惜,但细品之后,却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龚獠在屋里听人回禀完,遣人下去,独自一人把刚才从下人嘴里听到的话再原样一句句慢慢道来:“……如今的官场仍然不是孤与诸位的天下,诸位都是孤的良师益友,孤希望诸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孤。还请诸位稍待些时日。”
羊峰在年惜金面前踱步,“……诸位年纪轻,如今孤身单力薄,放诸位出去也不能骤然委以重任,只能让诸位慢慢苦熬资历。可诸位的才学如果把日月都荒废在与那些庸官、牍吏打交道上头又是何等的可惜?”
年惜金半闭着眼睛,接着往下道:“诸位在孤身边就是孤的亲友,既是友人,当可大发议论!孤闭目塞耳,如瞎子聋子一般,怎可少了诸位的扶持?孤请诸位留在孤的身边,使孤不至于继续当一个瞎子、聋子。”
金潞宫中,龚香对姜姬道:“虽然有些刻意,但也不失为肺腑之言。应付那些人就够了。”
“只要暂时能安抚住他们就可以。”她道,“看那些人是怎么反应的吧。”
大概可能分三类。
有认为姜旦是骗人的,从此心灰意懒或转身离开另投他门。
有认为姜旦是真心的,衡量之后愿意或不愿意留下的一种。
最后一种是认为姜旦还是骗人的,但愿意留下,并借着姜旦的话趁势而起的。
龚香道:“第一种人和第三种人都可用,只有第二种人没什么用处。”
第一种可以为间,不管本人想不想当间人,都可以当间人用。
第三种可以当刀,杀人除奸会很好用。
第二种就无味了。
姜姬笑道:“第二种可以填位子嘛。”一个位子,想不出暂时放什么人合适,就先放这么一个下去,好歹算是已方阵营的人,这样也免得别人先占去了。
龚香笑起来:“人尽其用,公主高明。”
第319章 等你好久
不管怎么说, 大王似乎是打定主意不给他们官做了。于是相当一部分人灰心离去, 但他们不是离开乐城,而是转投他人门下,在这部分人中, 三分之一跑来找姜姬了,三分之一跑去找姜奔了, 最后三分之一跑去找龚獠了。
龚獠看姜姬毫不客气的全收了,姜奔也毫不客气的全收了,犹豫了一下……把人都给赶出去了。
他觉得公主一定有阴谋!一种让他的后脖子一个劲的冒寒意的预感让他不敢留下这些人, 幸好比起别人来说, 他不缺人用, 所以少了这些投效来的人,对他也没什么妨碍。
只过了半个月,他就庆幸自己把人赶走了。因为投到姜奔门下的人已经开始“犯错”了。
二月初, 樊城附近突然涌出大批流民、逃兵。他们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一夜之间就窜得到处都是。
他们有的结成伙, 轻而易举的就冲击了涟水的关卡,抢船、抢粮、抢钱、抢马, 抢了就走。
关卡驻兵不多,眼见守不住就赶紧点烽火报信。
乐城难免人心惶惶。幸好, 乐城与樊城前有三个关卡, 现在没人说这是大王有疑心病了,都夸大王有远见!早就知道樊城不安好心!
接下来发现很多人潮向乐城涌来就不稀奇了。
打,是两败俱伤。何况姜姬早就等着这件事的发生, 早有准备。
“恰好是春天,正是冬日的积粮吃完了,饿着肚子的时候,又不那么冷了,人就该从窝里钻出来找吃的了。”龚香说。
人有动物性,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只是不知有多少,希望流民村装得下。”她道。
关于樊城的世家会怎么反抗乐城的高压,她与龚香曾经做过种种推测,最有可能的一个就是流民。
樊城的优势就是与乐城离得很近。
它不能动兵打乐城,乐城也未必能动兵打樊城。要知道姜氏已经有五十年没动过兵了,现在朝中一个将军都找不出来。
所以对樊城来说,只要它够胆大,夺取乐城或许不可能,但重创乐城却没有那么难。
所以才有现在的流民兵祸。
蒋家到底在樊城藏了多少兵?这个乐城是不知道的。
……
很奇特吧?姜姬从没想过连大王都不知道底下城池到底养了多少兵!
龚香倒是替以前的诸位大王解释了一下:“养兵是个大开销,各城养兵都是自给自足,乐城不会给钱,也不会给粮。”归根到底,是乐城的大王们想抑武抑军,才会变成这样。大王不给钱,你们养多少都自己掏钱。“但他们养得再多也不能用,没有大王的王令,他们是不能调兵的。所以也不会有人一味蓄兵,白养着没用,最后只会耗光自己。”自己养着,但一旦动用,被人发现就是造反大罪,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也不会有人干。
除非真有人要造反。
他推测樊城藏兵数最多不会超过十五万,少的话,可能只有七八万。
这次从樊城涌出的流民、散兵的数量可以让他们更直观的推测樊城现在还藏有多少兵马。
而这些人也不必杀,他们是可以驯服的。
姜姬命人以粮车为饵,把这些人引到流民村的方向去。
每天都有粮车从这些人眼前经过,浩浩荡荡的往流民村的方向去,吸引了大批逃难的人的目光。只有极少一部分仍然坚持往乐城来。
这时就需要乐城有人出面了。
“先礼后兵。”刘箐在书房里来回转圈,他正在起草一篇文章,准备给大王的。
樊城流民的事人人都知道了,他们这些留下的人并不打算枯费光阴,既然大王说了他们可以议论国事,那他们何不趁此机会一鸣惊人呢?
刘竹坐在下首,正把他吟出的文章写下来,刘箐念到一半,不自信的问:“大哥,这样真的可以吗?大王会听吗?”
刘竹说:“你都没有写出来怎么知道大王不听?只要你对自己的文章有自信,那就可以用这篇文去说服大王。如果连你都没自信,那也不必写了。”
刘箐坐下说:“我就是担心……我只是读过书,从没参与过正事,我的文章真的有用吗?不会是错的吗?”
刘竹放下笔,“我觉得你想的没什么错。”
刘箐满面犹豫之色,“……可是大王会喜欢吗?”他望着文章的开头“先礼后兵,余以为,饥民饿兵也是我鲁国子民……”
姜旦收到了许许多多的文章,考虑到他肚子里的墨水,这些文章都写得很白话。在姜智的指导下,他勉强读了两篇就不想再读了。
姜智说:“大王,不如送去给公主看一看吧?”
姜旦反应过来,担心道:“姐姐不是说……这些人的事都交给我吗?他们写的东西也是给我的,我拿去给姐姐,她会不会生气?”
姜智笑着说:“大王只是想请公主代为讲解,又不是偷懒,怎么能算错?”
姜旦思考再三,还是不敢,硬着头皮又读了两篇,再也读不进去了。姜智此时又提了一次,他就忐忑不安的带着这些投文去了摘星楼。
姜姬没料到姜旦竟然会来“请教”她,看到姜智就明白了。
她含笑点头,让姜旦坐下,两人一起看那些投文。
姜旦就看到姐姐拿起一卷那么长的文,一下子就看完了!他才看了个开头!不多时,姐姐就把那一堆都给翻遍了!
姜姬扫了一遍心中有数后,抬头就看到姜旦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两人视线一对,他立刻吓得低下头。
她柔声说:“这些人写得都一个样,怪不得阿旦看不下去。”
姜旦手中这是第五篇,但对他来说理解这些人写的内容并形成印象还早得很,他基本上是看过就忘。
姜智和姜仁都知道,姜旦对文章是真不开窍,龚大夫面对面授课还好,讲过的东西基本上过两天还有印象,个别有兴趣的还能记得清楚些。但只要让他看书,那是看了后面忘了前面,看了下一句忘了上一句。看完了,心中一点印象都没留下来。
姜智清了清喉咙,迎上姜旦求救的目光,狠狠心,低下头没有理会。
姜旦只好含糊的嗯了一声。
姜姬知道姜旦的这个毛病,没办法,有的人就是这样。就算姜旦笨,他也已经是大王了,大王这个职位是不看脑袋聪明不聪明的。
再说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龚獠和龚香都不觉得姜旦是个糟糕的大王,就算没有她,谁在莲花台都会好好辅佐姜旦的。
说不定,姜旦还会成为人人称道的大王呢。
这些投书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先用春风化雨的温柔去感化这些流民,要同情他们,要爱护他们,要接纳他们。
他们肚子饿啊,要给他们吃的——谁给?反正不是他们给。
他们冻啊,要给他们衣服——谁给?也不是他们。
总之,没有一个认为现在应该跟流民大打出手的。什么时候可以打?哦,这个不必他们管。
风向太一边倒了,让姜姬都有点不明白。不过等她见了龚香后,龚香笑道:“哦,公主,这是当官的秘诀啊。”
他说,这些人是在大王身边的,他们不是官,只能发议论,那怎么议论才能显得他们很重要呢?
跟另一边唱反调。
谁是另一边呢?当然就是现在在当官的人,以龚大夫为首的莲花台公卿。
他们是不会提出如此弱智的建议的。乐城有难,谁管这些流民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有冤?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靠近乐城!
如果是顾忌名声的人,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就下令直接派兵出去拦截,杀光流民。
但龚獠这回倒是无比的坚定,他已经准备派兵了。
头一个响应的就是蓝如海和姜奔。他们都想趁机拿回兵权。
龚獠不愿意,他想推荐自己人当将军。
这种情况姜旦身边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估计已经私下开过会了,他们决定把这些人都打成反派,并给姜旦进行洗脑。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一致。
姜姬扔下手中的文章,问龚香:“龚家有兵吗?”
目前乐城的兵都在姜武手里。姜奔的兵应该是已经解散了。
屠豚手中的兵只是用来保护她和姜旦的,不管是她还是龚獠都不会让屠豚去阻击流民。
那现在出城迎敌的兵从哪里来?
这是姜姬想知道的——关于乐城中这些世家的底细。
他们有没有藏兵?
他们跟乐城之外的城都有什么样的联系?
最重要的是龚獠,他会不会借此机会让合陵龚氏冒一下头呢?
龚香点头:“有。”他说,“乐城龚氏不可能藏兵,但合陵远在天边,龚氏在那里一定有藏兵。”
“能不动声色的埋伏在乐城周围吗?”她问。
“……如果能呢?”龚香问。
两人对了一个眼神,都笑了起来。
“还请叔叔助我。”她轻声说。
“敢不从命?”龚香也笑着说。
龚獠往金潞宫而来。是公主请他来的,听说是公主想知道外面流民的事。
他就来了。
金潞宫在夕阳下显得有些不真实。栏杆处仍然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侍人和宫女,就好像这座宫殿仍然活着,它的主人仍然还在。
没人知道现在只有公主在使用这里。
龚獠像以往一样,走上台阶,走到偏殿。
殿中却空无一人。
“公主?”龚獠的心提了起来,他握住腰间的短剑,放慢脚步,正打算退出去,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他身形较宽,穿一件朱褐色的长袍,披着一件狐裘,他看起来很……很……
龚獠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龚香微笑着靠近,龚獠蹭蹭蹭往后缩,等两人都站在窗前西射的阳光下时,龚獠再三确认这个人不是鬼,是活人!
“你怎么还活着?!”龚獠冒出来一句,然后就往他身后看:“……蒋公不会也活着吧?”
龚香跟着他往身后瞧,反应过来,笑道:“突豚还是这么有趣,快起来,哥哥有事告诉你。”
“我不听!”龚獠一蹦而起,左右张望后就要走:“我懂了!不是公主叫我!是你叫我!”他跺脚,“你你你!你怎么还活着?”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没发现?
龚香含笑,心中大骂:蠢材!我和公主等了这么久你都没胆子往金潞宫一探,只好让我自己来找你!
第320章 钩吻
龚香还活着这件事给龚獠的刺激太大了,大到连龚獠问他龚家对这次的事有没有应对都差一点合盘托出。
只差一点。
“一切全凭大王决断。”龚獠义正言辞道。
龚香笑道:“我在宫内, 你在宫外, 如果你我联手……”
龚獠的心中不免波动起来,可他更清楚龚香看穿人心的能耐!他把嘴闭得紧紧的, 摇头:“我今日未来, 也不曾见到什么人。”
龚香慢悠悠道:“你以为能瞒得过她吗?她只要知道你在此时来了, 会相信你我没有见面?你以为她还会信你吗?”
龚香这三问把龚獠额上的汗都问出来了。
可他还是走了,毫不回头。
龚香站在窗前目送他。
龚獠走下台阶回头看, 只能看到窗后隐约的身影。那个人果然躲在金潞宫中,他不敢见人。
龚家的小童靠在栏杆上玩耍,忽然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 跟着就看到龚獠提着袍角一路急奔的身影,吓得他赶紧站起避到栏杆下,以免挡了主人的路。
主人好像没看到他, 嘴里喃喃着“他怎么还活着?他怎么还活着?”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
小童机灵的抱膝蹲下,躲在栏杆下的阴影里。他觉得,主人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他这副样子。
龚獠一整夜都没睡着,脑中一会儿是公主, 一会儿是龚香。龚香的话一直浮现在脑海。
“你以为能瞒得过她吗?”
“你以为她还会信你吗?”
“你我联手……”
他呼的坐起来, 窗外月明星稀。
他到今天终于明白了,公主一直藏着的谋士就是龚香,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他,把人关在金潞宫里,让他不敢出来——说不定, 他合陵龚氏也是她用来威胁龚香的工具。比如对他说“现在合陵龚氏的人已经来了,他们不会想看到你还活着的”
对,龚獠不想看到龚香还活着!他是嫡支嫡脉!一旦被人知道龚香还活着,他就只能退让!把这一切……全都“还”能龚香!
想到这里,龚獠的脑中冒出了几十种杀人的方法!
可是,他知道公主不会愿意杀了龚香的。
他呵呵冷笑,叹道:“公主……你骗得某好惨……”
原来大王那里的新人只是掩饰!
公主真正的杀手锏是龚香!她随时随地都能让龚香取代他!
恨吗?
恨!
龚獠从没这么恨一个人!
但他也从来没这么怕一个人!
想起合陵,那是一个多么小的世界。他在合陵自负伟大,其实只是井底之蛙。现在来了乐城,真正体会到事事遭人掣肘,时时需要低头是什么感受。
现在,他更体会到了在合陵绝不会体会到的东西。
杀机。
他……从没在公主身上感受到杀机。他以为他与公主各取所需。
但他现在才发现,公主想过要杀他。不,她是一直这么想。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因为他现在还算让公主满意。
这个认识让他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连睡都睡不着了。
龚獠冷笑之后是苦笑。是啊,这才是公主不是吗……这才是那个……从商城回来后就搅起一城风雨,最后召他来乐城的公主。
何不……倒戈一击?
龚香等了两日,终于等来了龚獠。
这么慢……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公主知道你见了我,还会给你两天的时间反应过来吗?只怕此时你已经人头落地了!
龚香看不上龚獠,但人家命好,从落地到现在,走的就是比他顺!如果他和龚獠换个位子,首先不管谁召,他都不可能舍下合陵的大好基业跑乐城来!蠢不蠢?他来了,从此受制于人,再无翻身的一天。
这么一想,好像老天爷是挺公平的。给了他好命,就在神智通明上减上一两分,人就变蠢了,最后跟那有命无运的也算殊途同归。比如他。
毕竟是秘约,龚獠知道派人递信进去,龚香八成不会信,说不定还会再反过来陷害他,但他相信龚香是不愿意做公主的禁脔的,他的骄傲不会容许他愿意被人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这方面他信龚香是真的想逃开公主,于是他要求龚香先替他做一件事:毒杀公主。
龚香接过毒药,暗中发笑。搞了半天,龚獠最怕的是一个娇娇女儿,怕到都不敢跟她当面为敌,还要先除了她才敢再论其他。
龚香收下毒药后却并不答应,“我替你杀了公主,你回头再直接杀了我,你以为我有这么蠢吗?”
龚獠道:“……你想要什么?”
龚香道:“我知道,等公主死后,你合陵的大军开进乐城,日后这八姓就以龚氏为尊了。大王和太子倒还可以保存性命,其他人只怕就不必多留了。就是在外的姜将军,你也不惧,合陵屯兵多年,只要先占了乐城,姜将军带人回来也奈何不了你。”
龚獠望着龚香,“你要什么,直说便是。”
龚香道:“不如你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让我看看值不值得。”
龚獠冷笑:“我能放你从这里出去!”龚香道:“出去?做乞丐?划破我的脸,刺瞎我的眼睛,割掉我的舌头,再打断我的手脚,这样活下去还不如死了,还不如继续留在这里。”
龚獠心知不拿出好处来,龚香是不会帮忙的,他咬牙道:“如果你愿意重新做我龚氏子弟,认我父为父……我倒是能替你想想办法。”
这就是说,要龚香放弃嫡支身份,不再当“龚香”了。
“那等一切落定,我还是保不住性命。”龚香道。
龚獠被逼得问:“你到底要什么?”
龚香指着他说:“我要做龚獠。”
龚獠震惊了:“……你……异想天开!”
龚香挑眉道:“为何不行?龚香已经死了,龚獠为何不能死?你与我互换身份,我便信你。”他顿了一下,“但要你说服你父亲才行。”
龚獠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龚香能提出这样的条件!但细思起来,这也确实是龚香能保住性命,甚至保住地位的唯一办法。
“……那我呢?”龚獠茫然道,“你以为我会甘愿让出大夫之位?”还有合陵龚氏的长子之位。他是龚屌的长子,日后就是合陵之主,现在他还是乐城龚氏之首,大王的大夫。
这样的好日子,他为什么要让?
龚香举起毒药晃一晃:“因为我能替你们除掉公主,让龚氏当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八姓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