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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男一般会继承家业,因为人均寿命的关系,投资长子显然是最划算的,父辈可以早早退休,儿子生得越晚,意味着父辈需要工作的时间越长。
除长子以外的儿子一般不会分家,会跟着长子一起生活,但他们更像是依附长子而活,长兄如父的观念虽然还不明确,但已经有了雏形和市场。这也是父辈担心自己没办法养活幼子。弟弟必须听从长子的话,尊兄如尊父,这样才不会造成兄弟之间的分裂。
女儿则会给一笔嫁妆嫁出去,从此与娘家没有关系。
在这个数据里,男女的比例差距开始拉大,男七女三。
田分给的数据其实是最敷衍的,但他的数据却很大,因为他还计算了生育率,不知是他蒙的还是真的天才到能看穿她的布局……她觉得他是蒙的,属于“这题我会!”就顺便答出来了。
田分观察的是乐城的流民。在这里男女的比例达到了一比九,甚至女性连一都很难达到,因为田分在流民中几乎找不到没有嫁人的、没有带着孩子的、接近成年的女性和超过三十岁的妇人。
她们要么是被卖了,要么是已经被丢了,死了。
乐城的流民其实就是没有住所,没有家的人,他们有的也是世居乐城,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原本的家,流落在街角。
流民多数靠体力活维生,所以在流民中,男孩子是可以活下来的,女孩子通常一出生就会被扔掉,少数的会长大,但也会被卖掉,极少数的幸运儿会活到可以嫁人,被父亲或兄长或别的什么长辈卖嫁给另一个男人。
资源的争夺就是血腥的、赤祼的。当资源少的时候,强的一方可以得到资源,得到活下去的机会,弱的一方就会被直接牺牲。
田分通过对市场上当苦力的流民的观察和盘问——他花钱买了大概一百筐的饼,得出了结论。
他告诉姜姬,流民中生孩子最多的时代,在过去的六十年里,只有朝午王在的那三十年,大家生孩子生得不亦乐乎。
而且似乎不止是流民,流民们说他们捡孩子捡的最多的,也是朝午王在的时候,他们觉得那时的日子比较好过。
如果从这方面看,朝午王时期都能称得上是盛世了,人口增长啊。
……为什么?
……原因何在?……是什么刺激了当时的人生孩子?
姜姬今天来找龚香就是想让他把原因找出来。
龚香吐掉杨枝,茫然道:“……朝午王时?”那时他还没出生呢,怎么会知道?可公主明显是把他当万事通了,他要直言不是会在公主面前丢脸吗?
他一口答应下来:“公主稍等几日,等我翻翻以前的史记就知道了。”
第314章 感伤
朝午王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但他侵夺王位的举动却似乎早有预兆。
龚香就知道在朝午王之后, 很多世家都不敢再过分宠爱次子、幼子。六百石的悲剧,很难说是不是当年的朝午遗祸。
但他这辈子的勇气似乎都在夺位那天用完了,之后雄心也在田、赵、蒋三家的欺压下烟消云散。
但纵观他在位的三十年里, 没有过大的成就,但也没有犯过什么不可挽回的错。
就连民间百姓都理所当然的忽略了这个大王, 不怎么怕他,大概是因为他得位不正吧,觉得他就该心虚愧疚, 没底气行使王权。
如果不是公主提起, 龚香从来没想过朝午王还有这样的“成就”。
呃……百姓生孩子多算成就吗?
他不是蠢到不懂人口多带来的好处, 但人不是一味的多就行啊,有时人太多了,粮食不够吃会更麻烦。在魏国历史上就有大王能发出感叹, 觉得百姓太多太浪费粮食, 而他悲天悯人, 觉得百姓虽然愚蠢的像畜生一样,但他却仍把他们看做跟他一样的人, 这是何等的胸襟!
……不过他在最后叹息百姓繁衍却不能像牛马一样入肚,生也白生, 还不如牛马。
姑且不论这个大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总得来说,百姓到底有多少并不重要,只要没有少到找不到足够多的人来当兵、服役就行, 而多,也最好不要多到没足够的粮食喂饱他们自己的肚子。
目前,整个梁朝还没有发生过缺人口的事。不客气的说,龚香觉得现在的百姓再少三成都不会动摇鲁国国本。
可公主看起来很想让人口增加,那他所要做的不是反对她,而是先帮她把事做好。这样如果事情的发展不如她的预料,他可以指点她;如果事情的发展像她说的一样,他也不会犯错。
不过找出朝午王时为什么人人都喜欢生孩子……这个问题太难了。
公主,如果你不是公主,敢问出这种问题一定是生疯病了。
龚香认认真真的回去翻了一通史书,宫中记载朝午王时的内容不多,前十年还算是有模有样的记载,往后就有一笔没一笔了,到了最后几年,甚至只有逢年过节时的一笔记录,而且词句分毫未变。
朝午王前十年,独宠蒋氏娇儿,对赵王后只是普通。赵王后生得虽然不坏,但性情不讨朝午王喜欢,日渐冷落。后宫中的女人没了宠爱,只剩下权势,那就只有享受权势了。所以赵王后在那十年里就做了两件事:拼命花钱,拼命给朝午王进献美人。
她曾一掷千金,在承华宫前庭摆满红花,这些花不是鲁国的花,是千里迢迢从赵国送来的,送来后不过摆了两天,赵王后就看烦了。
而赵王后对朝午王的不喜也从没掩饰过,她还要求朝午王跟她生下一个太子,因为这是朝午王和她共同的责任。
还有,不许宠爱蒋娇,因为她讨厌蒋娇,而她是王后,朝午王该听她的,她应该比蒋娇更受重视。
但她并不讨厌别的女人,她可以用美人把金潞宫填起来。
而之后,蒋娇没了孩子以后也失了宠爱。朝午王在那时却打算扶持另一个家族来对抗蒋、赵。
当然,他没成功。龚香是从朝午王在两次宴饮时对开元城的刘猫两次赐酒发现的,之后刘猫在乐城停留了两年才回开元,并且再也没有到乐城来。
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看不出刘猫遇上了什么难题,但朝午王有意另拉一个家族入局,还是一个支持他的家族,而开元城刘氏是有意的,却在与蒋、赵对弈的时候落败了,这才退回开元。
龚香浮想连连,几乎都忘了公主所出的题了。不过数日后,当姜姬问起时,他说:“当国中无大事时,百姓们就可以安居乐业了。”
他认为朝午王时人们很喜欢生孩子最主要的原因是朝午王与先王的不同之处。先王与先王后的感情很好,那时莲花台只有几个先王后带来的陪滕,唯一一次先王征美还是为了梁帝。
朝午王在位时间不短,公主所说的流民中生孩子生得最多、捡孩子捡得也最多的时期应该是在朝午王后期,就是蒋娇失去孩子之后。
“因为朝午王征美。”姜姬懂了。
这是她一直忽略的,跟燕国举国买粮一样的,发生在鲁国的事……由大王起头的人口贩卖。
在朝午王之前,鲁国没有大规模的人口贩卖。有家中蓄奴,但并不普遍,至少这不是商人的第一选择。
因为从古至令,外国来的美人总是更受欢迎些。商人们更愿意远地贩来赵女、魏女、郑女,她们更值钱。
那时各城城外还有百姓耕种。
上有所好,下必盛焉。
大王不要羽毛会闪光的鸟,不要轻如云朵的衣衫,不要世上最大的玉璧。
他要美人。
如果他要鸟,那山林中再也听不到一声鸟鸣;如果他要衣衫,无数织娘会把眼睛熬瞎;如果他要玉璧,人们会把山挖空。
他现在要美人,于是人们会搜罗田间地头所有的女人,送到他的床头枕畔。
朝午王带了个坏头,但百姓们也无师自通了如何从中取利。
这是本能。
有时她觉得人性本恶,确实需要用教化去约束人性,让人们压抑恶的一面,宣扬善的一面。
“他们生孩子来卖。”她说。
“……是的。”龚香没想到公主竟然能猜出原因,这个叫他猜都猜不出来。
他还是跟阿悟谈过才想起来的,确实有这回事。
当时龚家的下人中有一些是雇来的,他们只做短工,干一些洗衣、砍柴等的粗活。他记得其中有个婶子,人称胖婶,他看到她的时候,她不是大着肚子,就是背着个奶娃娃。
在龚香还很小,脑子还不太聪明的时候,他就觉得胖婶就是这个形象。经阿悟提醒,他现在才发现一个问题:孩子是会长大的,胖婶却连着好几年都背着一个好像总是不满一岁的奶娃娃,这怎么可能呢?
他以前没关心过这件事,阿悟却说这是一门生意,入门简单,不愁销路,一本万利,还可以跟别的工作同时进行,非常便利。
这个工作就是生孩子。
胖婶除了在龚香干活之外,还经营着自已家的小生意,她生下来的孩子会“被善心人士带走享福”。
当然,如果没被人看中,胖婶家就会把孩子放在街角让人捡走养活。而且,这样胖婶就会一直有奶,她还可以去当奶娘。
像胖婶这样有家有业的小富人家中的女眷干这个很常见,因为她们会更受欢迎。她们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孩子,看起来人比较干净,又不缺少钱财,所以不管是请短工也好,请奶娘也好,她们都更容易受人信赖。
“没人关心奶娘家有几个孩子,孩子现在又在哪里。”姜姬听了以后,竟然觉得这种生存的智慧还真是天衣无缝,他们只凭本能就做到了。
龚香说:“田分没有观察世家,其实那段时间,世家的人反倒都不急着生孩子,他们怕生出女儿来,被朝午王给抢进宫去。”
“两边需求不同,站的位置也不一样,于是一部分人看到了利益,另一部分的人看到了危机。”她说。
“对。”龚香点头,“公主,如果你想让百姓们多生孩子,只要让大王也征美就行了。”
但姜姬却没有点头说好。
“……再议吧。”她说。
龚香看着公主平静的脸,猜测她的心中现在是什么滋味。
其实公主还是有点天真的,这在她身上很矛盾,却存在的天经地义。她能够轻轻松松的利用别人的野心、欲望,父子、母子、兄弟,她都能毫不介意的下手挑拨,让人们自相残杀。
但同时,她又相信父子、母子、师生、挚友之间的情谊是真实的,不是虚伪的。
她既认为情谊脆弱的不堪一周,却又认为在没有被破坏之前,世间的情谊应该是坚硬的,无所畏惧的。
父母会将孩子当成商品,她接受不了。
第315章 祭祖
“今天是个大晴天啊!”
两个年轻的侍从站在北奉宫的宫阶上说闲话, 晴空如洗, 分外美丽。
远处,白雪皑皑,银妆素裹。安谧的乐城像一个美丽的少女, 在阳光的妆点下妖娆万方。
祖庙里响起沉闷、缓慢的钟声,一声声传开去。
新的一年到来了。
姜姬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一些很人性化的规矩, 比如拜祖先,她以前在现代时去上坟都是大清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冻得要死, 但在这里, 日正当中, 也就是大中午头的时候才是拜祖先的好时辰,可以睡个大懒觉再起床。
不过他们还是一大早就出发了,因为山陵离乐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鲁国的王驾没什么稀奇, 车是旧车, 朝午王用过的。姜元有心再造个新的, 不知为什么一直没造成,到了姜旦这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从库房里翻了一下, 把朝午王的旧车翻出来用, 别说,非常漂亮!镏铜嵌金,九十九根朱漆车辐的大车轮, 比一人还高呢,姜旦的小身板爬上去时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不过站在这驾车的车辕上对着众人发话,却是很威风的。
姜奔是御史,失去了驾车站在王驾前护卫的好处,很生气。不过姜姬让龚獠硬押着姜奔坐进了车里,不让他露面。
姜武到底还是没回来,虽然她送信去让人告诉他造假钱的事可以托给其他信任的人,他一定要回来。
结果这家伙不知是不是跑远了,竟然对此信置之不理!要不是送信的人是姜义,她都要以为他出事了!
既然他不回来,姜奔就不能出现。
所以现在王驾周围护持着的人是刘氏兄弟、付明,还有终于想方设法投书来到姜旦身边的羊峰和年惜金,不过他们俩只能排在末尾,而他们没有抱怨、不满,因为其他的六百石还没这个荣幸呢。
如果不是看在他们与家族决裂的份上,她也不会让他们跟着王车步行。
别以为士子就真的有什么特权。王赐马,则他们可以骑马,王赐车,则他们可以乘车,不赐,他们要跟上王驾就只能靠两条腿。
这里毕竟还是王权至上的半奴隶、半封建社会。
去年,这些六百石敢当庭逼迫姜旦。如今,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都不敢这么做了。
姜姬坐在车里隔窗而望,她的车驾在姜扬的后面,没让姜旦知道,怕他知道以后不肯上车。
蟠儿在宫里,今天没带他出来。
王驾从南门出去,道两旁停满了车,车中都是乐城的大小家族,车中的人伏在道旁,等着随大王一同去山陵拜祖先。
“蟠郎怎么不见?”
“蟠郎何在?”
“白公子在!”
“在哪儿?在哪儿?”
“在前面!在王驾之后!”
“他怎么没跟着公主?”
“你们听说了吗……”
车出了乐城后,行到十里处,又遇上了前来拜见大王,想跟大王一起去山陵的人,这些人来自涟水。
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壮观了。
再往前就是在建的行宫了。
姜奔在车里坐着仍不安分,特意找人来敲姜姬的车窗,指给她看——“公主请看,那就是我们大夫为公主建的摘星楼!”
似乎人人都以为她喜欢高楼,喜欢与众不同。她其实不那么关心这个,但她必须有一些喜好,好给别人留下攀登她的阶梯。
于是,她让人停下车,打开车门与窗户,出来站在车辕上,好好观赏眼前另一座摘星楼。
莲花台的摘星楼修建已有百年,百年间,建筑也在发展,她一直觉得这些建筑师傅其实个个都是物理大师,如果能把他们的思想精华记录下来,一定会成为很珍贵的财富。
眼前的楼不是一座,而是一座主楼,两座副楼,显然,建这座摘星楼的师傅就算没亲眼见过莲花台的摘星楼,也无形中明白了这座楼需要的不止是美观与巧夺天工的技术,它需要的是攻防一体,是一个堡垒。
“它有几层高?”从外面看,好像只有三层,但就算只是目测,她也觉得这楼不止三层,高度不对。
姜奔派来的这个人显然比姜奔聪明得多,不知是不是蓝家送给他的。此人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佩服,摇头道:“公主慧目。只是……大夫说,等公主看了就知道,小人是不敢说的。”
她的车驾停了,不多时,前方姜旦与姜扬的车驾也停了,此时姜旦才知道姜姬的车走在最后,立刻就对姜智说:“快让姐姐的车排到前头去!”
姜智低声安慰他道:“这必是公主的意思,大王不必在意。”
哪知姜旦跟着龚獠读了一年多的书,别的没学会,学会了找理由:“姐姐年长,本来就应该让姐姐走在前头。如果有人说话,就跟他们说以前先王最爱姐姐,看在先王的面上,也是姐姐为先孤为后。”
姜智笑着去传话了。
姜扬在次后的车内听到立刻也跟着让了位。
姜姬在最后听到这番话后,见前面的车驾都已经让开路了,只得从善如流。
于是大王礼让公主,孝、善、从、德之类的夸赞之语顷刻就传遍了整支队伍。
龚獠在后面跟着描补:“公主也实在是宠爱大王,大王说什么是什么。”不能大王善良了,公主成娇纵了吧?
虽然这跟公主一向的人设不符,周围也没有不长眼的提出来,都跟着附和。
过了行宫就走得快了,姜奔看人们在行宫处只停了不到一刻还有些不满,掂记着等回来时一定要请大王去行宫停一停,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行宫建好的。
到山陵后,山陵外跪满了罪奴,他们渴望的、期待的看着大王的车驾,一时没认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公主。
但他们不可能靠近王驾,只能从头到尾跪在那里,敢起身就会被周围的看守扑杀。
姜姬下车来后就听到那边传来的哭声、喊冤声、磕头叩拜大王的呼喊声,一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片人。她问姜义,“山陵一共有多少人?”
姜义道:“五万余。”
“有些多了。”这么多人都放在山陵给姜元造坟,太可惜了。“等大王出来后,就说大王慈悲,赦一万人,要年轻男女。”她道。
姜义点头应下,去找姜智,两人悄语数句后,姜智就去办了。
进殿祭祖就有些普通了,无非就是上香、吟诵诗篇那一套,今年不同的是由姜旦吟诵,他现在能背下来了,字字句句都是龚獠教的,背得很像样子。
看底下臣工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很满意。其实顶上的人到底有没有学问,是不是草包,底下人未必有多关心,但如果场面上做得好的话,可以满足一大半人,让他们平时少些抱怨,多些敬意。
姜旦今天的亮相很成功,他已经差不多要洗掉自己身上“无能、无才”的标签了。
一直在殿上闭嘴装高深是很不错,但不能永远这样,他必须在某些场合开一开口。
背完之后,等殿上的香烧光他们就可以走了。
出来后已经是黄昏了,姜智当着众人的面给姜旦汇报,姜旦一脸茫然,只顾点头:“你做得很好。”一万人?要带回宫吗?北奉宫住不下吧?他觉得现在北奉宫的人已经很多了,他不想要……
刘氏兄弟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给姜旦唱赞歌了。
这就是姜姬选这些年轻人的原因,他们在乐城没有根基,只能依附在姜旦周围。人都有从众的心理,大王身边孤家寡人,说句话没人赞成附和就会被人当成好欺负的,看到大王身边这么多年轻人围着,底下的人就算想反对也会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胆小的、中庸的、喜欢观望的就不会开口了。
她看了眼龚獠,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但他肯定清楚,这些年轻人是来抢他的饭碗的。
不过,姜氏在朝堂上不能只有他一个帮手。她有他,姜旦可以有别人。
如果龚獠能接受,那他仍然不必担心自己的地位。
她已经给他很多了,再贪心……这人就不能要了。
龚獠注意到公主的视线,他微微敛目,表达了臣服之意。
虽然可惜,但他现在仍占有优势不是吗?而且他明白,公主仍然对大王有戒心。她一手捧他做了大王和太子的启蒙之师,虽然她给大王召集了这许多人手,可这些人的分量仍然不能跟他相提并论,他们加一块也不如他一个有分量。
她只是在防备他和大王串通一气,所以才这么做。
现在,他能联手的人又只剩下她了。因为大王身边的选择太多了,他不会舍弃这些人只独宠他一个。而公主身边却没有太多选择。
龚獠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他应该恨公主,应该记恨她,既给他地位,又找人来分他的权。可他又不能恨,因为她让他只剩她这一个选择。
你怎么能恨自己唯一的伙伴?
转了一圈,他仍在公主手心。
王驾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山陵的罪民们的却不止是惊惶与不安,还有希望。
“……我们真的能回去了吗?”车虹双手被麻绳系着,他们一个一个连成串,被驱赶着离开了山陵。
直到他们走得再也看不到山陵时,车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车虹是个读书人,学问却不是很好,他并不擅长读书,但他知道会读书未必就能做高官,可能因为心有杂念,他读书才一直不长进。
在乐城街上都流传着关于摘星公主的二三事的时候,车虹觉得他的机会到了!
他写了几篇文章,专在街上人多的时候背诵,吸引更多的人来看。
这很危险,有可能会得罪公主,但他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他的家族不是很厉害,也不是很弱小,他的文章写得也不是很好,虽然他在人堆里念,但每次他都会让下人在人群中呼喊应和,拉行人来听。
他觉得,如果公主要生气,也不会冲着他来啊。
结果……姜御史当街拿人,就把他给抓了。
家里不敢救他,连来看一看他都不敢,他当夜就和别人一起被缚到了山陵。
他从没想过,从天上落到地下竟然会这么……儿戏。
他只是在街上念一念自己的文章!这有错吗?
公主这么做,姜御史这么做,为什么没人来阻止他们!
一日日过去,从夏到冬,转眼就是半年,他才慢慢承认,他玩弄小聪明,实则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别人确实没看到他这个小人物,人家只是像打扫屋舍一样,拿扫把一扫,就把地上碍眼的尘土都扫干净了,他只是其中一粒微尘,他们没有看到他,但也没理由放过他。
他后悔了,却知道世上再也没有后悔药给他吃。
重新看到乐城的城墙时,车虹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316章 成长
车虹亲眼看到了乐城的城墙, 但……他们却偏离了大路, 越走越偏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质问的,质问那个领头的为什么不送他们回乐城, 大王不是说要宽恕他们吗?
但现在他不敢了。
队伍中所有的人都看着乐城,欣喜、渴望、焦急、失落、绝望。
他们亲眼看到他, 在就要靠近的时候,又渐渐远离,最后, 乐城再次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他们来到了流民村。
流民村只是顺口叫的, 因为在这里住的都是流民。因为大王担忧流民, 担心他们衣食无着,虽然现在建村需要很多苦力、工人,但等行宫造好之后呢?他们怎么办?
于是, 付明带着一群人集思广义, 顺理成章的打算在附近建村。
他们找上了龚大夫, 龚大夫没有二话!立刻答应了他们!还称他们这是善举,是义举, 是大义啊!
一通高帽子一戴,付明他们更是热情高涨!流民没钱建屋, 他们有!流民没有衣食?他们送!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家缠万贯, 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流民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匆匆诞生了。
车虹他们来到了一片荒地里, 但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在工作了,他们有的在修路,拖着、推着巨大的石碾来回的压路,周围有堆成山的木材和石材,还有好几个大深坑里面放满石灰石准备制砖,正有人在往里注水,腾起冲天的烟雾。
把他们送来的小将军走到一个穿着赤色官袍,披着羊裘斗篷,戴着官帽的男人身边,“田大人,这是新来的人。”
田分转过头来,草草扫了一眼后就继续看手中的竹简,随手在身边指了一个人,“去,给他们编身份证号。”
这个奇特的名字是他到户籍田地科后接触到的新东西之一,甚至户籍田地科都是新建的。
田分多多少少也懂一点,他猜,这是大王想从龚大夫手中分权,所以才会新设官职。
至于这个户籍田地科是干什么的?目前好像有统计人口,造册,划分村落、田地自治之类的。
至于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则是因为他在见过大王后的第二日就被大王悄悄找人问了一句:“卿能量出乐城周围所有的荒地吗?孤想知道适合人居住的平地,不适合人居住的山地、沟谷,适合耕种的肥地、有水源的地方、野兽出没的地方他们的大小和占荒地面积的比率。”
田分道:“能答,只是需要时日。”
就因为他说了一句能答!第三天就宫中侍人堵门了,赐给他官袍、官印后就告诉他,大王要他立刻走马上任!
田分捧着官袍,十分茫然。这就是先生所说的,传说中大王求才若渴,骗人出山的故事?
怎么叫他遇上了?
如果他不想当官的话,只能现在就去面见大王辞官。他茫然之中刚在家中露出一点意思,田叔等人立刻抱住他的大腿求他千万不要去辞官!千万不要!
其实田分也不是很有勇气……如果不是父母赶他出门,他大概也会顺从父母娶妻生子,就是会消极一点。他心里还是对父母有愧疚的,毕竟以前他一直是人人称赞的天才,最后却没有带给父母荣耀。
如果他当了官,或许可以让父母心中好受些吧?
田分去当官了,不过他这个官当得与众不同。他不必入衙,虽然有属官,但既无额定,也没有人选——那个侍人说让他自己找,选出来后录成名录,再交上来就行了。
至于他要做什么?当然是现在就去丈量土地啊。
从那天以后,田分就再也没有一夜安枕,更别提回家睡觉了,他几乎夜夜都睡在城外的荒地上。
乐城周围的荒地到底有多少?这要看大王口中所说的“乐城周围”是一个多大的范围。
田分发现这题比他想的还要简单,因为侍人已经替他圈出了几块地方,这些地方以前都有村落,后来村人跑光了才变成了荒村。
“就以此为界吧。”侍人道。
田分很快给了良田和荒地的比率。侍人再次过来,送给他一卷雪白的锦帛,让他在上面描绘出荒地和良田,水源与谷地,标出曾有人居住的地方等等。
他就一边画,一边听人说,大王要建迎客村了。侍人再来,让他指出一个离乐城比较近,周围村落聚集,可以容纳人口最多的平地。
他圈出来,道:“这里,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曾经是好几个村子聚居的地方呢,你看,附近全是田。”
侍人让他标出,再问:“哪里是不好让人住的?有谷有沟有野树林的那种。”
“哦,那就是这里和这里了。”他在地图上点了点。
于是他就听说迎客村建在谷里了。
……大王的心思真难猜啊。让他找平地找沟,却把迎客村建在沟里?理由何在?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指过的曾有村落的平地也没有浪费,建成了流民村。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流民可比那些士子多得多,是那些士子的百倍、千倍、万倍。
要建流民村后,他就又多了一个活,要给这些流民编号,学名叫身份证件号,一串数字,会登记在户籍册上,前缀是村子的排名。
流民将近超过了十万人,他们分成了二十个队伍,每一队五千人,然后就组成了二十个村落,按经纬划分村落,既是村子的名字,也是他们身份证上的编号前缀。
然后,田分更没时间回家了,他也不用回了,他的官衙也建起来了,就在大王与公主的行宫附近,旁边是龚大夫、姜御史、姜将军等人的府邸。
……他这叫一步登天吗?
田分仍然有点茫然。
拜过祖先后,就是祭神。
其实姜姬觉得祭神该在前面,但从鲁国以前的记载看来,确实是拜祖先在前,祭神在后。大概因为神殿就在莲花台里,在摘星楼的前面,金潞宫的北边,一座半点不起眼的小殿。
殿里只有三座石像,一座位于正中,据说是纪帝,但不知是哪一位。记载中倒是有,就是前后矛盾,有说是武宙帝的,也有说是耀帝的,后面就清楚不了糊涂了了,直接就以纪帝称之。
至于为什么梁帝治下,拜神却拜大纪朝的皇帝,这就不得而知了。
左边的两尊就好认了,是鲁国的两位先王,齐姜王与照明王。
站在神庙前,姜旦不肯动,非让姜姬走在前面跟他一起进去。
昨天也是,非让姜姬走在前面,当着群臣的面,她不好跟他争抢,辞了三回之后,只好进去了,不过她在走过姜旦时抓住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把他给一起拉了进去。
今天他又来这一套,姜姬的眼睛还没瞪起来,他道:“王姐与孤一道进去吧。”
姜姬:“……”
臭小子你变聪明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会打你的屁股了?等着,等回到北奉宫,我就拍你一顿脆的!
这一趟拜完,接下来就该是欢乐的事了,祭神时的鼎食、酒肉,都会出现在大王的宴会上。
可惜的是姜旦今天不开大宴,所有人都要出宫,等晚上有一小撮人会再入宫,陪大王欢饮,通霄达旦。
真让人羡慕啊……
被所有人注目的、人群中视线的焦点的大王在回到北奉宫后听到姜姬过来的声音就迅速躲进了放衣服的柜子里,还让姜智和姜仁去迎接姜姬,务必要把她劝走。
姜仁有些着急,在他看来,大王这样做太冒犯了!他悄悄埋怨姜智:“都是你给大王出的主意!这怎么会有用?还是应该向公主诚恳的认错!”
姜智轻声说:“放心,公主会喜欢的,我是不会害大王的。”
姜仁摇头,他始终担心大王与公主之间复杂的关系,在他看来,与其玩这些小把戏,不如告诉大王不要再自作主张。
姜姬站在殿中,环视四周,扫过面前的姜智与姜仁:“大王何在?我有话要与他说。”这种让来让去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这一次,可以当成是大王顾念姐弟之情,但如果他次次都这么做,人们又该怀疑她有擅权的嫌疑了。
姜智笑道:“大王已经休息了,公主请回吧。”
姜仁则赶紧跪下来赔罪:“请公主不要生大王的气,大王从心底爱戴公主。”
“……”姜姬知道不能从这两人嘴里得到答案了,而且也不能让他们告诉她,不然对姜旦来说,这两个他最信任的人也告密了,就太糟了。
她越过他们,“退下。”
姜智与姜仁当然不敢阻拦,只能跟在她身后不停劝阻。
她在北奉宫前前后后的找人,姜扬吓了一跳,想上前询问,被姜智劝走了。
她开始觉得这估计是姜智玩的一个把戏,他是故意的。
最后当她发现姜旦躲藏的衣柜时,已经不生气了。
她坐在衣柜前的地板上,让跟在她身后的人都走开,她对着柜子说:“阿旦,出来,我不生气了。”
柜子里没人说话,但她听到一声头撞到木板的脆响,听得她都觉得疼。
“快出来,撞到哪里了?”她站起来想把柜子给打开,抬了一下没抬起来就知道他在里头拉着。
“打开,乖乖的。”姜姬放轻声音,温柔道,“阿旦,我很担心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姜旦躲在柜子里开始觉得这样很蠢,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怎么会发现不了呢?再躲下去她会更生气吧?他现在出去,她会少生气一点吧?
她看到柜子慢慢打开了,一个比她想像中更青涩,也更高大,手长脚长,脖子也有点长,面容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出现在柜子里,他还抱着自己的鞋、头冠和衣服下摆。
……他的眉眼,很像陶氏。
姜旦惊讶的发现,公主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么吓人,她看他的眼神好温柔。
他愣愣的被牵着手出了柜子。
姜姬决定不再骂他,他是个成年人了,虽然还不够大,但在这个世界,他是成年人了。他开始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念头,自己的选择。她不能把他变成一只应声虫。
这两次的事虽然让她措手不及,但不得不说,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没有做错!
这是第一次他不用人教,不用人在前面引导,自己做对的事。
她为什么要扼杀他呢?就让他继续成长下去吧。
第317章 幼苗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同样, 隔阂也不是一天就能弥补的。
姜姬发现姜旦在她面前还是很紧张,就没有再多留,嘱咐他洗个澡, 换身衣服,小睡一觉, 好迎接接下来一整夜的……宴饮。
说起来这个也是很难为人的,但这就跟姜旦在山陵、在神庙诵的诗篇一样,属于门面功夫, 是任务。
过个年, 跟亲友们相聚, 至少也要有几夜通宵达旦的宴会才能证明大家亲如一家。
而且今年会更不同一点,离姜元去世也有两年了,今年默认的, 姜旦的宴会上可以有一点成人内容了。
这是蟠儿、龚香、龚獠都分别建议她的。一方面是为了替姜旦日后的迎娶王后做准备, 另一方面就是要让臣民们安心。
——对姜旦的男性功能和男性本能, 安心。
如果姜旦现在就有一两个女性情人,身份高一点的, 那这一个环节就不是必须的了。
比如姜姬,她就在无形中证明了她的健康与正常, 她有不止一个男性情人, 有宠奴,也有世家子弟。如果她只有蟠儿一个,只怕现在龚香和龚香就该建议她杀蟠儿以证明她不是只爱贱奴了。而她“曾经”有两个身份高贵的情人, 这就是她品味正常的象征。
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必担心把她娶回去后她会忽视丈夫只爱宠奴,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一定是丈夫不好,他要么太丑,要么太笨,不能让她满意。
这个世界的性观念非常质朴,它对男性、女性的要求虽然也有阶级的一面,但更注重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它关注男性,也关注女性,还没有忽略任何一方,还没有发展到压抑、剥夺女性性权力的那一天。
这对她来说既新鲜,又很快乐。但同时她又不可避免的有点同情姜旦。
他必须向鲁人证明他爱女性——而不是男性或没有兴趣。
不是没有大王因为不爱王后、不爱美女,却对健壮的侍卫或大臣暗送秋波被人诟病。
或者直接对男女都没兴趣,只喜欢舞刀弄剑、骑马、驯虎豹等。
一个大王,他有传承姜氏血脉的责任,他必须在这方面是正常的。
其二,他必须证明他的品味正常。他应该爱慕身份相当的女性,追求她们,渴望她们。如果他侧目的情人从头到尾只有宫女、侍女、女奴,这也是个问题,还会影响别人对他的评价,因为他喜欢没有学识的更胜于有的,这表示他要么太蠢,要么胆子太小。
这也是上面三位男士用各种方式向她解释的。
……他们似乎以为或认为或猜测,她会阻止姜旦有女人,阻止这件会显示他成年的事。
她没有,不是她在阻止,而是姜旦自己。
她问过姜智姜旦早上有没有一柱擎天。
姜智:有。
姜姬:你们怎么解决的?
——千万别说是你们互相帮助的,那也很严重。
幸好有姜智在,他在帐子后指点姜旦解决的问题,但第二次,姜旦就想找宫中的侍女来解决了。
姜姬:……所以,她其实不用担心?
姜智劝阻了姜旦,避免他早早的造出私生子来。有姜扬在,这样会很不妙。
但也不是没有问题,因为姜旦显然是上面的最后一个问题:他不想娶王后,也不想娶夫人,他不想要任何一个身份高贵的伴侣,如果要解决性,他更愿意选择宫女,甚至他连出身世家的宫女都不想要,他想要的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女人,最好不识字,没读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