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之人但也屏住声息,凝着身前人,半晌不语。近四十年中,怕她从未瞒下他什么,甚至一句诓话尽言不出口,如今倒也是借了不小的胆子勉强在他面前撑起这谎言。好歹她也是做母亲的,他多少自也明白这等苦心吧。
反倒是夏相大为的理解的拉下她的腕子,轻柔攥在手中,眸中颜色陡黯下几分:“为夫不瞎不聋也不傻,这等小把戏还能脱去我的眼?!只存着怒憋火了好几天,孩子大了,倒也是什么都能琢磨亦什么都敢做。不成体统四字对他们无非就是出耳不过心。”
“还不是知道你憋火的臭脾气,所以才合众瞒你。”夏夫人终是出声,忍不住多睨上他几眼,“所以,今儿老爷反了常态…是存着心要把那对冤家凑一处去。”
“那还能如何?!”夏相一摆手,转着袖子摇头叹气,“由着他们胡闹,怕那休书离契早都签了去。”
“我看啊,倒不如真一边一个让他们干急着去,不急也不知道什么是好。指着年轻气盛就是能随意玩闹了?!”但想起来那对冤家惹出的一车车烦心事,不由得随着蹙眉,狠下心随口道,“折腾!放着眼前的好日子不过,可着劲儿折腾!看着我都烦。”
“哼。”夏相一手撑额,侧目道:“还不是你生的乖女儿最能折腾,你倒也瞅瞅好好一个皇叔王爷,但被她折腾成了什么样?!也只他能这般纵着容着她闹,连我这为人老父的都看不过去了。”
“是我生的。”明眸徐徐扫过去,黠意微露,“却是谁宠出来的?!”
一时间无语以对,只忆起往昔宠那丫头的种种行径,却实是过了。方时夏夫人倒也频频劝他莫要宠得过了,只掌中明珠,如何能宠而不腻。
苦苦摇了头,双手撑案复又长息:“夫人啊夫人,都说慈母多败儿,老父如今却也能成言…爱父多刁女。”

夏府后院西厢檐顶,正是石瓦青檐交接处,荡着四只腿,一双修长,一双短小。上房揭瓦,是阿九的拿手本领,据传她四岁时便由温步卿带动着爬了房檐。
瓦片一端刮落几片枯叶残枝,阿九扭头看了眼借着月色作画的司徒墨,冷不丁冒出句:“哥你不要太扫兴好不好?!你画月亮还不如画阿九。”
司徒墨微一皱眉,却是连蹙眉都好看至妖冶的境界。世人中,他第一听从母亲的话,其后便是阿九了,最后才是司徒远。但闻阿九出言抗议,二话不说放下纸笔案台安静望着她。
“哥,外公为什么死活不让我们住东厢。”
“大人们有事要谈。”这丫头还小,断不能玷污了一颗纯洁的小心灵,司徒墨如是思虑。
“哼。”不屑的甩了个眼神,“才不是哩。”
“…”
“舅娘说在做人。”目光凉凉的飘向一处。
“咳咳,阿九!”这厮绝对不纯洁,司徒墨对于方才的判断失误实以无奈。
“干嘛?!”
“你是女孩子,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好吧,父母不在,他这个做哥哥的,俨然可以装出一番慈父的模样。
阿九转着眸子,大为不能理解道:“阿九说了什么不能随便说的?!”
“咳咳咳。”怎么自己先红起脸来了,克制克制,司徒墨淡淡扬眉,又是一记妖孽的笑,“那个…是我错了,阿九没错。”叨念不清,不如缴械投降。怎么会有心想教导她?!连父亲都把握不住的差事,他何苦自触霉头?!
“哥。”嘴一瞥,兀自道,“我们也来造人吧。”
“不行!”此话题绝对要严肃以对,毫不含糊。
“不行也行。”犟脾气上来了。
“阿九,你绕了哥哥吧。”欲哭无泪恰也是此般了。
阿九亦随着抽泣起来,就是好半天憋不出一滴泪,揪着司徒墨的袖子,摇啊摇:“墨墨哥哥最好了,从前还能陪阿九捏泥巴,怎么今天就不能了?!捏泥人还要看心情吗?!”
某人瞬间呆立住,这个…泥人…似乎能造。
半刻后…
阿九满是污泥的手心里已然捧出形态极为怪异的四不像,偏头瞅到司徒墨手中体态柔俊的泥巴女子,不服之心层层涌上,一把甩下手心里的泥巴:“没趣!娘亲爹爹也玩泥巴,更没趣!”
宫城御道。
雾色深垂,宫道一行只闻更声不断,楼明傲轻抬帘帷,夜色盈目愈发凝重。
轿子落于奉先金殿之下,迎风而出,孤冷清寡的气息直直逼入胸口。静静抬目但见金殿素绫白幡泫然而舞,自高祖十二代帝王凤后,皆以灵位御像供奉于此。
“户部尚书楼谙谦觐见——”自云阶十级始,便有随守太监传唤,一声又一声层层递进。中宫夜穹,正以回荡不散。
提了玉带,徐徐踏上九十九级云缟羊脂玉阶,脚下长摆拖曳于玉砖之上,绣金展雉间尽染凛冽,冷袍宽拂空转余风,这一路尤是漫长。
奉先金殿,宫灯大亮,映下一片辉华绚艳。
殿门紧闭,守殿之仕三声而止,楼明傲于殿前行叩首礼,掀袍而跪,声定清寒:“臣——楼谙谦,跪请吾皇金安。”
铮光洒出,双门霎时开启,她淡淡仰目相望,却见那单薄身衣只着了那一身缟色玄服,袖端刺以银丝龙爪绣九福天云案。他背对殿外而立,身冷于祭祀案台之前,双手撑起浮桌,但不知看着何处。
纵尺大殿,一列列帝后遗像铺展而出,长生立身于最后一面壁画御像前,僵了许久,终以淡然转身,将其生母理宗夏后之画像挡下,清俊秀容染上几抹淡色:“你来了。”
她倾身迈入殿中,由着暖融的光色打下一身,甫一长跪:“侍驾来迟,臣请罪。”
朱门复又紧闭,大殿之内宫灯正烈,映得满目之景皆以不真实。丝丝燥热漫上,而后卷至周身,无以忍耐。
“你可认识这壁像之人吗?!”他缓缓侧了身,让出身后之画,声色极冷,似怒火烧灼了一双明眸,却由心底涌上的寒冽丝丝浇灭,周身但掩不下一袭暴雪风卷。
楼明傲只一抬目,却由那宁然端坐的身影刺穿心口,那不过是张画,里面的人走不出,外面的人更迈不入。
“皇上,是乃夏皇后。”面色无动,平静以答。
“朕…可是像她更多?!”他亦仰目对上画中之人,细细端看了那眉眼,尤以目中清润最肖。
“子随母相,是以福气。皇上却是有肖极先后之处。”双手插入直袖合臂以作谦恭,缓缓以答。
“楼谙谦。”他直呼她名,无一丝犹豫。
“臣在。”她回,无需反应。
“朕…可以信你?!”双目微醺,透着玄色,“百官皆言你是诡吏百辩,世无你不敢为之事,亦无你做不成的事。既是如此,朕…可以用你?!”
赤目胀胀的痛,她低头:“臣誓死尽忠。”
“朕要你抬目,看着朕答。”她既是父皇信中可以重信重用无需怀疑之人,便是要她誓死的服从,“朕…可以信你?!”
她仰目,只眸中荡出暖色,为人儿女者最信之人怕也是父母了,如此她便要他信自己。
“请吾皇…深信臣心。”一字一句,淡定若水。
他唇角扬起那丝弧度,他笑起来的清润明隽,却也同他父亲一样。
“如此,朕要用你——寻个理由拆了霍氏的灵位,逐她的棺柩出西陵。再来——灭了霍门一族。”唇边笑意不散,只寸寸冷下去。


第三十章

眼中轻雾缭绕,楼明傲但不知发生了何事。
霍静这个似乎已被遗忘太久的名字复又袭上。
清醒了番,只冷眉蹙起,声音干涩:“皇上——”
“朕不要听你质疑。”冷袖轻转,他决心已下,“只要楼卿应便好。此事,你若做的妙,朕…定要抵以万难扶立朝中第一位女相。”
她要的真是那个无上光耀的地位吗?!心底苦笑连连,却无言相答。
朱漆殿门于身后重重阖紧,楼明傲立于九尺云台上,冷风灌袍,于殿下间触上那抹目光。司徒远迎风而上,展起身后长麾将二人避于朔风之外:“风起了。”尤以这琼楼垣壁之上,风声最盛,呜咽如泣诉,哀转不尽。
她自袖口托出那十锦游凤绣带,隔着囊锦触到那丝质感,勒出凤印的轮廓。
司徒远落目于那抹艳烈,诡谲之色于眸中翻转,唇边掠起颤意:“倒是何时的事?!”
“宣元十一年,四月初三。”正以上官逸驾崩之夕。
他轻轻咬牙,唇畔溢出那两个字:“所以?!”
“你有没有想守护的人?!有未有那番守护之心?!”笑容太无力,她几欲撑不住。
声音寒冽:“没有。”自母亲去后,他本是重誓于心,此一生,再无可护之人,更无力守之物。
她撤步渐退而出,真的是没有啊…纵连妻儿也无从守护,他的身上留着上官皇家最最寒漠的血脉,他本该亦是孤绝之人。
“可是…我有。”她定定望着他的眸中自己的身影越发清晰了开,那才是她,“所以…介意我从你身上踩过去吗?”
他瞳孔紧缩,一动不动攥着她的目色,额穴凸凸直跳。
“霍静一女侍二夫,无德入皇陵御寝,更无颜受万民追念。撤其灵位,出以棺柩另择他处眠葬。”以此为由,百官会承,然他会应吗?!兹等天家丑事,却也关乎了他端慧王爷之脸面。她要承旨办事,便要由他身上踩过,那一身骄傲凌然,却也是她能践踏的吗?!
“同死人计较,并不是你的性格。”往往活人,都懒怠招惹,又何苦攥着死人苦苦不放,他却也不信她心中还存着那般火气。霍静只是一缕魂化七年的清烟罢了。
楼明傲淡然转身,以身影对上他的注目:“你错了。我本不就是什么大度之人,从来不是。你山庄里的女人,我皆有心一个个处理干净,更何况那个女人,她与我分享的却是两个男人。偏我一生相伴的二人,都与她牵连。”
“这只是你的借口。”
目色转凉,后脊一怔,什么时候,她竟是由着他看得这么清楚,似乎再没有什么躲藏。只她并不喜欢这般被样样看穿的感觉。她从来喜欢躲在那个隐蔽的角落,看清这个世界,却不要世界看清自己。她以为这样便是…生存。
“我会努力接受这借口。”略略一瞥,平静而言,“我会将这番话,反复于心中咀嚼,你也知道习惯是个什么东西。终有一天,闭上眼,会不自觉的这般告诫自己,而后一切便不再是借口,却是承应本心。”
“你是在逼自己。”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却也是会痛的。
她淡薄微笑,只眼中涩涩:“楼谙谦要做忠臣。”慈母做不及,便要付之一忠。
他寂寂的笑了,笑得太过虚幻不真,而后便是刺骨的疼痛:“我算什么?!司徒远算什么?!”从前她日日喧嚣着要做他之贤妻子之贤母,此时,她执意守护的却是他人。这便是她的心吗?!
他终以落寞的转身,脚步较以来时,顿下稍许。楼明傲再不看他迟步离去的身影,轻轻阖目,任脑海中思虑翩飞,凝为死结。
清晨落以初雾,一顶软厢平轿淡然落在尚书府前。
轿中人身着绛紫墨衫,手掌间把玩着腰佩石玉。他知道那女人怕是又要一早徒步上朝,遂起早绕路前来她府前接她一程。只于轿中静候半刻,仍不见府门开阖。
侍轿的小厮于帘外进言道:“大将军,可是要奴才敲门问一番?!”
彦慕怔愣半晌,终以沉默暗示。
小厮走至府门外,恰朱漆重门由内而开,开门的是杨回,透着雾色望上那顶软帘轿子,冷冷对上小厮的眸子:“有事吗?!”
“楼尚书可是在府?!我们大将军正欲上朝,有心迎她一并而去。”
杨回斜眉转目,扬声道:“大人昨夜并未归府。只夏府夜深传以口信,言其与王爷于一处,正是安稳。”
轿中人微微一凝,手中之物但也不转。
府门复又阖上,“嘭”一声尤显沉重。小厮淡然撤步,迎上轿中人,犹豫而道:“大将军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轿中人并不作答,只冷垂双睫,动也不动。
昨夜风起,楼明傲便宿在户部支房。晨起上朝,如往日般平常,却于朝中未与彦慕打上照面。从前二人都会话语几番而后各自散去,然今日他上朝之时却比平日晚,散朝时更是快步而立,不等她紧步追上,已是于九尺回廊间没了身影。楼明傲只道人皆会有心绪不佳之景,便也未多心,由云殿上退了出来,正撞上一堵人墙,凛冽冷光射下,不由得出手挡在额前,想起昨夜于奉先殿前的冷言寒语,不由得先憋着不语。
司徒远一瞥她方才注视的方向,不由得淡言:“不过是一日没说上话,就这般耐不住了?!”她从前却是没少于朝中与自己装作疏离,相遇不视,相视不语,兹等恶行历历在目,他却是真咽不下这几口鸟气酸醋。
楼明傲实不想睬他,只扭头绕道走开,偏被司徒远一胳膊拉了回来。
“光天化日的,你想惹我?!”圆目瞪上,绝不留情面,大不了吼上几句,引来众官侧目,她不怕丢这份脸。
“墨儿病了。”握拳咳上几声,四下张望了番。
“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夜里爬房吹了风。夏府来信,言起了就发热,倒是瞧了几个大夫,眼下正歇在夏府里。”

 

第三十一章 孕事风波


楼明傲在户部逛了半日的光景,趁着闲暇本就有意钻个空子溜回夏府。嘴巴里骂着司徒墨那小身骨子弱不经风,心里都少是几分惦念着。
寅时不到,便是回了孩子们身边,前脚刚迈入寝间,正见司徒远抱着阿九候在床头。司徒墨正烧着,脸热得红晕,见母亲步入,撑着胳膊迎起半身,眉间舒展:“娘亲。”
“啧啧。”楼明傲几步走到他眼前,一手搭在他额前,翻了个白眼即道,“就这点小体魄,能成什么大事?!”
司徒墨讪讪一笑:“儿子不成大事,予娘亲打小杂也好。”
楼明傲一转身狠瞪上阿九:“你又爬墙去了?!”
阿九磨磨叽叽从司徒膝头跳下,蹭到她跟前,小脑袋毅然扬起:“阿九去站墙跟。”
“娘亲,这一次就算了。”司徒墨忍不住出手攥上她,口中求着情。
“没个算。”楼明傲袖子一抖,即把他手甩下,“这小姑奶奶是惯犯,顶个茶盏墙根底下站一柱香的功夫去。”
圆凳上的人握拳微咳了声,扭头看了他处。
楼明傲闻声扭头喝着司徒远:“怎么着,你有意见?!”
“没。”司徒远老神在在擒起案几上的茶盏,品下几口,“不敢有。”早就是约法三章了的,她教育孩子的时候,轮不及他出口动嘴。
“温步卿人倒是来了没有?!”心里燥着,天气不热,却莫名其妙言不出的燥,皱眉间扬声即问。
话声不落,几步之外便有男声接上:“老远就听姑奶奶你嚷嚷,再不到,你是要把天花板掀了不成?!”
“正有这打算呢。”眼神一碰,霎时默契的点头。
窗外人声忽而嘈杂起来,一人行在前,另一人似是苦苦追着,一路喊着“绣绣,绣绣——”声音绕过花厅,即转入了厅堂,裙袍曳地一路而上,竟也踢碎了脚边几处盆栽,引得众人视线随着漫了出去。人不到,声已至——“司徒远,这事你做的太不地道了。”
正见尤如绣扶着肚子甩着宽袖急急走上,言语里满股子愤慨,老远即出手指着司徒远,再斥一声:“伪君子,敢情你也跟戏文里唱得一样。”
“尤如绣。”不等司徒远反应过来,楼明傲脸上攒了不畅快,瞥眼道,“跟我眼前骂我男人,过了吧。”
“我骂完你再说话。”尤如绣倒也是怒极了,全然不看她脸色,直管自己说得痛快,“司徒远,你倒也是什么女人都碰的主。”
上桓辅猛紧上步子,攥着尤如绣袖子一个劲儿往后拽她:“绣绣,咱回去,不搁这闹了。你要总这样,为夫啥也不同你说了。”他今天不过是去了趟豫园,听嬷嬷谈起这么档子事,午间多喝了两口酒,回房里搂着女人热炕头,把听来的消息混说了一番,万想不到这女人比自己还沉不住气。
方才那一句,楼明傲倒也听出来是个什么意思,眼神寂下,扫也不扫司徒远一眼,直对上尤如绣:“你继续骂。”
尤如绣只觉着自己腕子被上桓辅抽得一紧,吸下口冷气,声音缓了缓:“我骂完了。”
堂间忽就静了下来,上桓辅咳了几声,气氛反而更尴尬。
“温步卿。”楼明傲淡淡出了声,尽是平静,“给墨墨切脉。”说罢起了身子离开床榻,提着裙摆绕到尤如绣身前,垂眸掠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忍不住道:“怀着孩子就别起那么大火气。”
尤如绣眼神一甩司徒远,回眸对上她:“那小妖蛾子肚子大了。”想来就憋火,她从来就同那女人誓不两立,虽早是没了相互往来,只想起那档子事便也恶心,替楼明傲恶心。
司徒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但不出声,只目光冷冷落在杯中,半盏茶皆是凉了。
楼明傲坐回到圈椅中,似笑非笑着:“可是想起来搞大了哪个女人的肚子?!”
喝下半盏冷茶,依然不语。
“你碰沈君慈了?!”她淡淡笑着,尽是讽色。
司徒远凝着她的眸子,不肯答。
“你碰了。”她倒也习惯了他的默认,自心底默数了几下口中替他应下了。
满屋子人连着呼吸声都不敢出,温步卿迅速扔下一纸单子,扭身要走。司徒远兀得出声:“几个月了?!”眼神直攥温步卿,这等事,他温大神医必是早先知道的。
“啊?!”温步卿正欲装傻充愣,瞪着目打哈哈。
“沈君慈那孩子几个月了?!”
“七…七个多月。”回应之声,微颤着。
却也是藏不住了,才漏出了消息。
司徒远指尖掠过几圈盏柄,目色依然很凉:“遣个老嬷嬷照应一下。”
“滚吧。”目光挨个扫着众人,楼明傲淡淡一笑,“都滚吧。”
是夜。
今夜的夏府,安静的似乎不寻常。往日说说闹闹的晚膳只有老幼零星几人,东厢的楼明傲说是早早睡下了,司徒远亦言有要事处理。司徒墨病卧在榻,自不能出堂用膳,阿九被禁足于室内。西厢间尤如绣火气大无胃口,上桓辅自得陪着她没胃口。
书房间,冷烛燃下半柱。
“爷,庄子里来信了。”杨归立身于书案前,只双手附上密函。
司徒远笔下生风,正以行云流水间,二字突兀而出:“压着。”
“主上,庄里人千叮咛万嘱咐可是急信呐,万不能由着从前的状况一压便成了旧信了。”正劝言着,见司徒远眉中微凝,心中明白这苦谏倒也是有景。
由着杨归一提上一封密信,记起陈景落言双儿染病,务必求自己回去一趟。那信一压再压,而后忙着兵部的事,却也是疏忽了,笔下一顿,骤寒:“可是双儿的病事?!”言着几步而出,接上冷笺纸函,哗啦一声展于眼端。只简单明了的几个字,却也是重已不能再重。
额前钝痛,司徒远一手扶紧圈把沉沉坐了下去,阖目浅冥了半晌,终以淡淡道:“收拾一番,回庄。”
杨归得令不作片刻思考,即旋身要去制备,忽听身后之声甫一飘上,浑身霎时僵住。
“杨归——你可还记得那孩子的容貌。我竟记不清了,倒是要如何送她上路?!”
楼明傲卧在软榻前半宿未眠,盯着最后一滴蜡油燃尽,光亮散去,只余青烟淡淡溢出。翻身而卧,轻轻阖目,沉闷的室内忽蹿上几分凉爽,门似由人推开。她勉强撑起身子,却由榻前之人强压下来,后脊猛撞榻板,好一记吃痛,眼角竟疼出了泪。
身上的男人并不言语,只霸道的撕扯开她的亵衫,露出白皙如雪的肌肤,垂眸重重吻上。整个身子覆盖着她,夹杂着男人的气息。楼明傲出力挣扎几番,却反而是自费体力,忽然明白那句话,只要男人想,女人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只她心底还存着怒,无奈反抗不得,索性扑上他肩头狠狠咬住锁骨,血腥的气息萦绕在口齿之间。
司徒远全然不顾她的抵抗,一手横压下她软而无力的双腕,埋头于她胸前重重的呼吸,侵略性的进攻不让她心神游荡于他处,粗喘间死死逼出四个字——“我没碰她!”坚定而又绝然,世人皆可以冤枉自己,只她不能。
楼明傲微一愣,若她还有力气谩骂出声,一定会痛斥那么一句——“奶奶的,你没碰成那小贱人,就来欺负我!”只这一声还未在心底骂完,他灼热的唇已然压下,与之前的霸道粗蛮不同,这一次,温柔至极尽。楼明傲亦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男人的唇竟也会如此柔软甜饴。歇斯底里的缠绵,是以良久,他缓缓离开那瑰丽的两片红唇,余着留恋的气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