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许佑恬倒是在同陆依昀聊天的时候知道了一些事情,上次她劝过陆一宸以后他果真回来过一次,气氛压抑而平静地陪父亲吃了顿饭,没什么其他的事。至于他跟林夕禾分手的事,他们也是听说来的,并且很惊诧居然连她也不知内情。
之后她仍没有机会见到陆一宸,许佑恬几次路过他家想上去看看,还是作罢,上次生气还没和解,加上他现在受失恋影响,心情肯定不好,去了也是自讨苦吃。
直到谭音方朔远摆婚宴的那天,许佑恬才终于又看到他。
婚礼是传统的中式,许佑恬坐的席位也很好,是离新人最近的一桌。她旁边一个一直空着的位置便是留给陆一宸的,可他直到新人都夫妻对拜结束了才姗姗来迟,被一个酒店的服务生领进来,照例剪裁得体的西服,挺拔又风度翩翩。他面色并不很憔悴,可许佑恬还是能看出来他瘦了,原本好看的面部线条也更棱角分明了一些。
陆一宸坐下的时候扫了她一眼,很淡,许佑恬回了一眼,然后各自瞥过眼去。
主婚人在台上调侃气氛,陆一宸一直没什么表情,大家都被逗得捧腹大笑的时候他才勉强地抿着唇角勾了个弧度,不冷不热,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典型的陆式外交笑容,后来宴席中又有不少人来找他寒暄,他也仍然是那个样子。许佑恬在旁边看着那些人讪讪地来怏怏地走,心中慢慢产生了怜悯的情绪。
于是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就小声埋怨起来:“拽什么拽啊…”
旁边的人显然听到了,转了转指尖的酒杯把视线转过来在她脸上环视一圈,意味不明。
这不是她的本意,许佑恬暗暗咬自己的舌头,过了一阵还觉得那目光停留不走,怯怯地从眼角看他,然后没有办法地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喊了声:“一宸哥哥。”
许佑恬推测他的气应该已经消了,或者说比起他分手的事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脸色看来并不愠怒,像是把那天的事忘了,盯着她半晌后垂下眼帘,轻轻地说了个:“嗯。”
她松了口气,冷不丁又听到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恩…一星期前。”
“噢,玩得好么?”
“很好啊,今儿这对新人还是我促成的呢。”她眨着眼睛点头,还得意地笑了一下。
可是陆一宸不说话了,把酒杯移到唇边喝了一口。许佑恬心里也沉了一下,她反应过来是她口无遮拦,本来他来参加婚礼就触景生情,她还提起什么新人,无异于往他伤口上撒盐。
她怕多说多错,于是不再同他搭腔。后来方朔远被灌得不行了,就拖陆一宸去为他挡酒,一个晚上再没有什么交集。
最后婚宴结束的时候许佑恬准备走,陆一宸回来把外套搭在手臂上,说:“我送你。”
“啊?不用了。”许佑恬摆手说:“有人来接我的。”
她本以为陆一宸会问她是谁,可他只是静了两秒,表情淡淡的,声调也没什么感情:“唔,那你回去吧。我喝了酒,开车是不太安全。”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了。
许佑恬直至回到家的时候心口都在闷,一口气抵在喉间硬是出不来的感觉。
陆一宸果真如她所求,把她这个大包袱彻底丢掉了,连多问一句也没兴趣。
但她有什么可抱怨可不高兴的,这还不是她自个要求的吗?
“发什么愣呢。”旁边的人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说:“该不会舍不得下车了吧?”
许佑恬回过脸来,弯起唇角笑说:“没有啊,卫斌扬,谢谢你送我回来。”然后从后座拎过笼子:“更谢谢你帮我照顾这俩兔子,改天请你吃饭,再见。”
后来许佑恬回家把兔子放好,喂了小半截胡萝卜,然后自己去洗了个澡,头发吹干,困意也接着来了。她走到客厅准备熄灯睡觉,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她一边好奇着怎么那么晚了还有人来访,一边揉着头发开门。
下一刻她就张大了嘴说不出话,陆一宸拧着眉抚着额头,眼帘半阖看着地面,见门一开,手把她往旁边挡了挡,踢掉鞋子就径自进屋,他脚步不是太稳,但表情动作好像这儿就是他家那么自然。
他在她卧房门口把外套脱了随手丢在一边,连灯也没有开就倒在床上。
许佑恬愣了好久才回神,追进屋里龇牙咧嘴地站在他面前大声说:“喂!你怎么能睡这啊,你要睡这我睡哪啊?!”
没有回应。
她摇他胳膊:“喂,陆一宸!”
仍然没有回应,这才一分钟不到,他好像已经完全睡过去了。
许佑恬又站在床边迷茫了好一阵,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帮他把外套捡起来,叠好了放在桌子上。她看到客厅那张红木沙发,光是想想要在上面睡一晚上混身肌肉就已经酸起来,而且她又没有多余的被子,现在立秋已经过了,她这么睡肯定会着凉的。
她思想挣扎了好久,只好又蹑手蹑脚地倒回去,怔怔看着陆一宸侧身而卧,霸占她的枕头霸占她的被子,无奈地在床尾坐下来,过了一会咬咬牙,轻轻地爬到床的另一边躺下。
这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他们中间别说放一碗水了,就是一盆水也放得下,她的清白天地可鉴。
躺了一阵许佑恬又觉得睡意全部没有了,还很冷,手脚瑟缩发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没盖被子。她往左边爬过去一点点,扯了一个被角往回拉,先是轻轻缓缓,怕吵醒了陆一宸,那场面可就尴尬了。可后来她又猛然想起他是喝醉了,根本不会醒的,便用力把一大半的被子都拉过来。
许佑恬把自己盖好以后又不放心,凑过去瞄了瞄,帮他把被子盖实。
她发誓她的动作真的很轻,几乎没怎么碰到他。可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陆一宸翻了个身,手臂重重地一压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困在身下。
他吐息温热,带着浓醇的酒香,身上的暖度更是让她感到炽热。许佑恬全身顿时僵得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瞪大了眼睛看他,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可那力道根本无济于事。她看不见他发亮的瞳仁,只能感觉到他发烫的额头抵在她额角上,呼吸吹得她耳根痒痒的,还发烫。他眼睛深陷的轮廓在她睫毛边若隐若现,摩挲她的鼻梁。他抬手轻拂过她的额头,轻拂过她的眼睫,在她脸颊边来回摩擦了好久,最后停在她的下颌上。
然后他开口说话,声音低哑,还带着醉意:“宝贝,你到哪去了?我想你,我很想你…”
许佑恬心里沉甸甸地想,陆一宸真的是意识完全不清醒了,居然把她当成了别人。
他要问的人当然是离他而去的前未婚妻,因着他从不会叫她宝贝,更不会说想她。
好不容易享受一次这样的特权,还是以一个替身的身份,这真是无奈又可悲的事。
可许佑恬来不及难过,因为她刚要使力将他推开,扣住她下颚的手指用力一抬,带着火热和湿润触感的双唇便贴了过来。
她的脑袋像在瞬间炸开了。
连在轻微发颤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陆一宸喝醉了,他喝醉了,可是他在吻她。
他在她发怔的一瞬就侵进了她的齿关,舌尖辛辣刺激的酒味与她缠在一起,力度并不温柔,像是隐忍了许久的一次爆发,渐渐演变成最原始的占有,支在一旁的手移到她脖颈处往里探,开始解她睡衣的纽扣,身下的人好像开始挣扎,四肢不安分地扭动,牙齿狠狠咬他的下唇。可他也顾不得了,抓着她的手揽住自己,膝盖抵住她乱蹬的双腿,身体曲线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可就是那么猝不及防地,他吻到了一滴眼泪,就像许佑恬喝醉的那天晚上一样,咸淡苦涩的滋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甚至像是一直蔓到了心尖上。
他只蓦地停住了一刻,身下的人便抓住机会,猛力把他往旁边一推,终于挣扎了出来。
许佑恬大口喘气,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陆一宸不声不响,可她连转头看一眼的胆量也没有。过了很久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坐起身抱着被子呜呜地哭起来。
陆一宸方才对她的动作有多激烈,他对那人的思念便有多深。她知道,定然是因为林夕禾的离去,他家里空无一人,所以他也不愿回去。可那人还深藏在他潜意识里,占据他脑海里所有的空间,就算他在不清醒的时候还是这么想念。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很酸,酸得眼泪直往外冒,连嫉妒都没有了气力。
没有人愿意做一个替代品,她再卑微也不愿。
不知过了多久,许佑恬回头瞟了他一眼,陆一宸手臂搭在额上,呼吸沉稳绵长,应该是又睡了过去。她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掀开被子下床,拿了自己的外套走去客厅的沙发那边。
陆一宸在她走出去以后才慢慢睁开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方才他脑子里空得只剩下唯一一个可怕的想法,要了她,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她负责。他没有勇气,只能借着酒意告诉她他很想她,却在触到她眼泪的时候脑海骤然清醒。
原来他是喜欢她的,他就知道,他一直在担心在避免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不止喜欢她,还对她有欲望,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他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喜欢逗她玩,摔疼了就给她揉揉玩累了就接她回家,觉得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还有七年前那时候,林夕禾刚刚不辞而别,他颓唐得很,可许佑恬眼巴巴地来找他说,我爸妈离家,我也不想去我别的亲人那里,一宸哥哥你能不能收留我?他瞧了她好一阵,轻笑着揉她的头发说我没有女儿没有妹妹连宠物都没有养过,可能不太会照顾你,如果你这样还愿意,那就来跟我过吧。
他原本想,他的生活已经够糟糕的了,还能更坏到哪儿去,家里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差别。然而现在想来,她给了他多好的七年,让他本来以为死掉的心里又有了温度有了牵挂,她早上做形状很好看的早餐晚上等他回家,有时她做些啼笑皆非的事情却让他事后想想又笑出声来,有时她气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可事后又很喜欢她撒娇道歉的模样。
这些她离开的日子他越来越怀念那些温存,记忆漫布了脑海每一个角落,怀念的强度让他自己都害怕。他甚至想,如果能再回到那时重新过一次这个七年,他是绝对愿意的,因为他其实是那么喜欢她,同她生活的每天都有值得珍藏的回忆。
只可惜这些觉悟似乎来得有些迟。
他已经不够好,不值得她再驻步为他停留。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他最想要的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用伤害来表达疼爱,更不会叫她把感情藏得这般辛苦。
但现在的状况想什么也没有用了,许佑恬这么用力地推开他,还因遭到了侵犯难过地哭泣,也许她根本就不再爱他,对他早就没有了依恋的感情。
又或者,那晚是她醉酒发的疯,不知几分真假,他却把这一直放在心上,到如今无可自拔。他应该早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最初有些苗头的时候就悬崖勒马,彻底断了和她的来往。他不该自以为是地能把他们的关系拨正过来,弄得现在反而被她扯得深陷进去,然后事情便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奔去,直到把他的心脏全然吞噬。
这一切真是叫他毫无办法。
耳边仿佛仍有低低的啜泣,陆一宸手臂遮挡下的眉心紧聚起来,眼里终于溢出了酸涩的感觉。
是他输,是他作茧自缚。
作者有话要说:捂着胸口说,JJ抽得俺心力交瘁,码这章码得俺心力交瘁,霸王童鞋,你们忍心再让俺心力交瘁次吗…冒泡啦~~~~(>_<)~~~~
32
32、卅二 ...
许佑恬第二天早上发现,她是在床上醒来的。
她弹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查看自己的衣服,是齐整完好的。惊惶了两秒她又发现自己的想法很愚蠢很龌龊,她在房间里自然是陆一宸把她弄进来的,既然这样他就一定是清醒的状态,既然是清醒的状态他又怎么可能动她呢。
她真是自作多情到没药救了。
许佑恬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下床,找拖鞋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颗纽扣,她拾起来瞧了瞧,上面带有明显的LOGO,思索了一会,觉得应该是昨天晚上她挣扎的时候从陆一宸衬衫上扯掉的。
只是回忆了一小下,她马上不自觉地用左手捂住嘴巴,烫热的温度烧到了脖子根。
而在许佑恬一走到客厅就看到陆一宸的时候,这种到达顶峰的窘迫状态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
陆一宸正在一个玻璃杯里倒牛奶,抬眼看她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秒后又低头下去,轻轻淡淡地说:“睡醒了?”
“…唔。”她看他一身清爽,头发还有些湿,应该是洗了个澡,脸色也好了许多。
许佑恬一边挠头一边走过去,不敢看他,只能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早餐:“你做的啊?”
刚说完就冷不防打个喷嚏。
“楼下买的。”陆一宸也不看她,口吻仍然淡淡地:“快去洗脸吧。”
“…哦。”一张口又是一个喷嚏。
“感冒了?”陆一宸终于抬起下巴,认真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刚要伸手过来想试她额头的温度,结果许佑恬蓦地往后一缩,闪烁的眼神像只被吓到的小动物。
一时间他停在空中的手有些许尴尬。
许佑恬揉揉鼻子,清了清嗓子:“没事儿,我没发烧。”
陆一宸把手收回去,眉眼处漏了一丝窘迫:“昨晚着凉的吧?”
她嘀咕:“好意思,还不都是你…”
陆一宸顿了几秒,说:“喝点冲剂预防一下吧,你声音也不太对,药放哪了?”
“没有…”看到他蹙眉,许佑恬捏了一络头发在指尖,撇嘴道:“我才搬来这多久啊?还没来得及买预备的啊,不用喝啦多大点的事啊?”
她摆了摆手就缩着脖子从他旁边绕过去。
许佑恬还在洗手间就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过了一阵出去,陆一宸果然已经离开家了,桌上是摆放整齐的早餐,她心里好像空了一小下。
又这么迷迷糊糊地宅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许佑恬觉得果然是昨晚着凉了,她鼻子一直不舒服,嗓子还开始疼,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一定会演变成重感冒甚至发烧,于是决定换个衣服下楼买药。
只是刚要起身就突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许佑恬一瞬间还以为大敞着灯还能遇小偷了,谁知居然又是陆一宸。
他拎着一袋东西,走到发傻的她面前,说:“药。”
许佑恬愣着不动,陆一宸干脆自己走进屋,冲了一包感冒冲剂,又倒回客厅来:“喝了。”
她机械地接过,呆滞地喝药,过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上次配的。”陆一宸在她旁边坐下来,换台看新闻。
“…”许佑恬想了好一会,又从牙缝里低声挤出两字:“阴险!”
她喝完把杯子放下,习惯性地把手放进衣兜,又忽然摸到什么东西,原来是她早上捡到的他衬衫的纽扣。
“给。”她掏出来递给他,顺便探身瞧了瞧,原来是他衬衫的最上面那颗掉了。
“我早上捡到的。”许佑恬说完两秒又连忙补充:“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掉的啊。”
此地无银,陆一宸无语地看着她,刚想伸手去接,她又把手缩回去:“你要我帮你缝好么?”
“…你?”陆一宸皱了皱眉,他不相信也很正常,许佑恬曾经心血来潮玩过十字绣,可是连那个也绣不好,更不用说小时候被她糟蹋的那些芭比娃娃的服装,堆起来可以成一个小丘。
许佑恬瞪他:“你那什么眼神啊?我女红是不太好,但是缝个扣子还是可以的好吧!你也不用脱下来,一分钟就好了啊。”
陆一宸终于不再说话,背靠着沙发继续看电视。
这就算是默许,许佑恬兴冲冲地跑回房间,把几百年都不用一次的针线盒扒拉出来。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在缝,相较之下陆一宸则似乎坦然许多,气息平稳,一呼一吸温淡地拂在她额头上。她这样紧张,跪坐弯腰的姿势保持了不一会便觉得肌肉有些酸和累,也觉得这样亲近却无声的距离太磨人,只好想些话题来分散注意力。
“那个…我听说你的事了,你——你节哀顺变。”
“嗯?”
许佑恬想抽自己嘴巴,这安慰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样,一抬眼迎上他好奇的目光,更是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就是你和林…夕禾姐分手的事啊,你,你别太难过,她不跟你结婚那是她的损失,你…放宽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陆一宸没说话,望着她的眼睛眯得更小了些。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不是故意扒你的八卦,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你听谁说的,听说了什么,很感兴趣吗?”
“没有没有没有。”许佑恬连忙摆手否认,低头下去时又咬咬唇,十分小声地说:“但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又不结婚了呢?”
陆一宸没有即刻回答,许佑恬本想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可又听他开了口:“不合适在一起生活了,就不结了。”
许佑恬想问,怎么就不合适了呢,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么。
她手上的针缠了个结,扣子就缝好了。话刚想出口,谁知陆一宸目光扫过旁边的沙发,落在一本册子上。
“我说怎么我找不到了,原来是都被你拿过来了。”他拿过那本相册随意翻了几页,在一张照片处停下来,许佑恬也凑过去看。那张照片是她父母调防的第一年,他们在陆家过春节。她一手夹了个饺子递在陆一宸嘴边,另一手在下方接着,欢欣期待地叫他尝尝,他却闭紧了嘴,皱着眉斜睨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许佑恬无语地想,也不知是谁抓拍的这张,她一脸谄媚他一脸不屑,真丢人。
“你记得吧,那次是你第一次跟张嫂学包饺子,他们都说好吃,你也那么高兴得意,其实人家都是在安慰你呢,张嫂包的皮薄馅厚,你的呢?”陆一宸抿着唇笑一笑,嘴角边聚出了一点小褶皱,那笑容简直好看得晃眼了,“你包的饺子就跟肉包子一样,唔…那样说都算好的了,应该说嚼起来就像没揉开的面团,一吃就能分辨出来了。不过…第一次能把样子学得七分像,也不错了。”
许佑恬没想到他还记得,其实连她都不太记得,愣了半晌才讷讷辩解:“我现在长进多了,真的,不信哪天再做给你尝尝?”
他瞧了她几秒,只是笑,又翻过一页。
这回许佑恬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她几时穿了个这么大红的裙子,勾着他手臂捂着耳朵,于是疑惑问说:“诶,这什么时候照的啊?”
“还是那个春节啊,带你去看礼炮,不记得了?”
她原先放在嘴边的手指点了点,突然说:“哦!我想起来了,这裙子是我妈给我邮回来的,还说是那边的特色服装,这么妖冶的颜色平时谁穿呐…”顿了顿又认真地说:“我记得礼炮的,第一次离那么近地看,响得我耳朵都疼。”
陆一宸没有回话,继续翻着,那些照片都是多年以前的了,在一块生活越久他们拍的照片反而越来越少,或者说就算拍了,顶多也就放在电子相册里,绝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冲印出来慢慢欣赏。
他看了看照片,又抬眼凝视她几秒,手指轻轻抬了抬她下巴。
这个动作让许佑恬恍然记起昨天晚上,心跳好像停了一秒,但也只是一秒陆一宸就收手回去,感慨着笑说:“真是有点不一样了,之前我一直觉得你跟那时候没什么差别,还是个小孩,时间过得真是快。”
“…我不…”
“也难怪你总是不听我话,现在你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是我方式不对。”陆一宸含笑打断她,淡淡的表情好像有些无奈,悠悠的语调慢缓地把自己的想法都倾吐出来:“那时你出了事在医院,我真不知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跟你父母交待,很害怕,从来没那么害怕过。当时我就想,只要你好过来,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任你去,再也不骂你不干涉你。如果你还生气…那你说怎么报复我就怎么报复我。”
“可是你醒了以后,我只顾着高兴,把那些都忘了。”他又笑了笑,有点苦涩:“你是不是恨透我了,经常在背地里骂我该死骂我混蛋?”
许佑恬一时没有反驳,看起来像是默认,但实际上她只是被惊到了。陆一宸什么时候用这种愧疚忏悔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她揉了揉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没有经常…只是偶尔,很偶尔。”许佑恬往他旁边蹭了蹭,原本只是想挽挽他的手臂表示安慰,却不想他手臂一伸便环住她肩头。她滞了一瞬,还是任他环着,头靠在他肩窝上,“就像你总是自己说的,你供我吃供我喝供我上学供我住,跟我再生父母似的,我得多感激你的养育之恩啊。”
许佑恬揣测他仍然沉湎在分手悲伤的情绪里,才有这样伤春悲秋的情怀,把往事都翻出来梳理一遍,顺便把她的事也都梳理了。
这一晚比昨夜平静许多,平静得许佑恬连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在恍惚间觉得身体一轻,像是凌空而起,过了一会身下柔软又踏实。眉心处好像还有温热的物体停留了一瞬,她还来不及辨别那是什么,满满的睡意就已经全部把她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