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环顾四周,我差点笑出声,心里忍不住庆幸,还好今天我是未出格的女儿装,只是淡施脂粉,如果也被打扮成这样,不知自己撑不撑得住。正在开着小差,就听门外传来了皇家的官乐声,长长的礼号,庄严而郑重,我赶紧坐正些,专心参加自己的婚礼。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匆匆进来一个小厮,跪地传话,“回主子!”
“快说!”虽已是第二次与皇家结亲,可老夫人却仍是难掩紧张。
“辰正接旨,辰正二刻宣念礼单完毕,现如今正将皇上赐给诚英格格的仪币呈上正堂,传爷的话,让主子们赶紧到前边儿行谢礼!”
“好!”
话音刚落,众人匆匆起身,身边的丫鬟赶紧帮主子们最后再检查一次仪态妆容。
“主子!”跪在地上的小厮却似乎还有话讲。
我搀扶着老夫人走到近前,“还有何事?”
“爷说,今次送聘的领队人不同寻常,要主子们多加一份小心。”
“哦?”老夫人感到很意外,“不是内臣喀什喀腾?”
“不是喀什喀腾大人,领队之人是十三爷!”
屋内惊叹声顿起,而我却是由惊到喜,那天胤禛说十三阿哥可能会来看我,可数日过去并不见踪影,我以为再见要等撩起喜帕叔嫂相敬,谁曾想,这最后的一刻,他终于出现了…
忍不住嘴角挂了笑,却突然看到老夫人那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我赶紧低下头。她的惊诧我能懂,只可惜她会错了意,她以为康熙派最疼爱的十三儿亲自来下聘是因为我有多不同,却再也不会想到,他求了康熙前来,是为了最后话别…
随众人前往正厅,远远地就看到了陈在正厅台阶上结了大红喜绸的礼箱,阶前中道立了两匹雕玲珑鞍马。这些应该是所谓的“赐币”,也就是皇家赐给新娘父母的礼物,而彩礼的另一部分,刚才小厮口中的“仪币”,已经呈在了正堂,包括了新福晋生活所需的各方面,有首饰、绸缎衣料,还有日常用的银器等,在奉迎那天都要一同随花轿抬回皇子府。
台阶下,费扬古带领那拉家的子弟恭敬地垂手而立,女眷们安静而迅速地走过去,随在其后,依尊卑老幼次序站立。众人到齐,仪官引礼,男人们行三跪九叩礼,女人们则是六肃三跪三拜。俯身、叩头、起立,好在我身上是简单的旗袍,不是那厚重的朝服,跪拜起来倒也不觉得太累赘。而令我惊叹的却是,几十口人,年龄大小不一,从未见有谁排演,竟然能做到如此整齐划一,不由得在心中对那至高无上的王权又生出了几分敬畏。
礼毕,站起身,我悄悄抬头,台阶上的仪队中并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有些纳闷儿,却也不敢多留,搀扶着老夫人随女眷们退回了侧厅。
从晨曦初露到繁杂的接礼结束,时辰已是巳正,正午时分就要开宴,府里上下立刻又陷入一片热闹忙碌之中。女眷们接下来要做的依然是等候,可落座后,显然放松了许多,都喜笑颜开地聊起了天,毕竟,出席自家的宴会并不是什么太让人紧张的事情。可这一次,我却再不能安心地守在老夫人身边。距离开宴已不足一个时辰,不知十三阿哥去了哪里…
正有些心焦,就见门外进来一个小厮,打千儿行礼后,俯在老夫人身边一番耳语。
“哦?”老夫人显然又被惊到,略顿了顿,却并未大动声色,“知道了,回爷的话,这就去了。”
“喳!”
小厮应着,悄声离去。
老夫人转向我,“吟秋,累了吗?”
“回额娘,不累。”
“打今儿起日日都要完礼,场面上的事不累人,累心。过一会子就要开席,你不用在这儿陪着了,回房歇着吧。”
嗯?我有些纳闷儿,回房歇着?
看我不解,坐在一旁的侧夫人微笑着给我解释,“格格怕是还不知道,今儿虽是你的订婚宴,可格格还算未出阁的女儿,不必出席。”
“哦,”我这才明白,“那吟秋退下了。”
“嗯。”老夫人微微颔首。
出了侧厅,长长出了口气。翠儿赶紧迎了上来,“主子。”
“嘘。”我示意她小声些。
“格格,”翠儿赶紧改口,搀住我的手臂小声说,“刚才大爷过来悄悄吩咐奴婢,让伺候格格往花园小厅去。”
“花园小厅?”翠儿口中的大爷说的那拉星辉。
“嗯,说是到了格格自然明白。”
我笑了,“翠儿,赶紧回房,去把我床头那个礼盒拿到小厅来。”
“哎。”
看翠儿跑开,我也一路快步往花园去。
雪后初晴,通往花园的小径洁白无痕,薄薄的阳光下,跳跃闪动着,仿佛点缀了无数晶莹的小钻。我的脚步轻盈欢快,脸上的笑容再也掩不住,一年不见,他怎样了?已经成家,已经入朝,想不出那飞扬的神采增添了这许多历练又是怎样的魅力非凡。
来到小厅前,并不见时常跟着他的太监小宁子,拾级而上,扶着朱红的漆门心竟有些跳,深呼吸,这才轻轻推开…
厅中人正看着中堂上的一副字,听到门声略略低下了头,却并未回身。崭新的四爪蟒文袍,红宝石金龙朝冠,第一次见他身着朝服,我有些不敢上前相认,曾经记忆中那个阳光少年一时难与眼前的威严华贵相合。定定神,再看这俊逸挺拔的背影,阔肩束腰,英姿倜傥,这个家伙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让人对眼中的完美赞叹不已。我轻轻走过去,伸出手指点点他的肩头。
他终于回头,绽出了那熟悉的笑容,耀眼的帅气依然如旧,只是他的眼睛却再不似从前那样清澈,曾经的黑水晶已沉入深潭…
“…不像是吧?”
看他半天不语,只是淡淡含笑端详着我,我自嘲一句,脸颊不由得微微泛红,这些日子来这虚加的身份一直让我难以安眠,张吟秋,那才是我,扛着这样“高贵”的名头与旧友重逢,实在无法轻松。
“来,坐。”他似乎看出我的尴尬,开口为我解围。
“嗯。”
随他一起落座,厅中小小的圆桌,不分宾主,倒像又是怡情殿一个平常的午后,只是他的朝冠,我的旗头,硬生生拉开了距离…
“一路上,辛苦吗?”
一句简单的问候,眼睛竟有些发涩,看着他,微笑着摇摇头。
“那日在乾清宫外,我看到的就是你?”
“嗯。”
“为何当时没应?”
“你没叫我的名字,不过,我还是回头了。”
“是吗?”
“嗯,可你当认错了人,已经走了。”
“其实…我没认错,是吧?”
我微微一怔,沉默下来,站起身给他斟茶,看着我动作的双手,他有些出神,安静的小厅内,只有茶器轻碰…
“走了,为何又回来?”
轻轻拨弄着杯中的茶叶,袅袅的水汽绕上他的睫毛,阳光下,闪闪的…
“为了能真的留下。”
“他身边…安静?”
“不安静。”耳边仿佛又闻墙外盈盈踏春的笑语,依稀难辨,却犹如心头深埋的一根刺,那种疼,突然而又钻心,只是那踏实的青砖灰瓦,又让我不由嘴边挂笑,“可我,安心。”
他像是并不意外,慢慢点了点头,“这倒是了。他总能如此。”
“嗯。”
“就够了吗?”
“于我,已是天地了。”
侧头与我相视,良久,他轻声道,“也好。”
“是最好。”
他笑了,点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温暖,远处终于又传来了礼乐声。
“恭喜了。” 放下端了半天的茶盅,他微笑着向我道贺。
“也恭喜你了。”想起几年前的玩笑话,我半真半假地问,“敦格格可还满意?”
他的笑容晕开了去,却是又摇了摇头,我分辨不清这到底是怎样的答案。
“…哦,对了,我带了礼给你。”
礼乐声中已经夹杂进了热闹的人声,眼看午时将至,我这才想起为他精心挑选的礼物。赶紧起身走到门外,从翠儿手中接过礼盒,返回他身边。
“是什么?这么大一盒?”
“你拆开看看。”
看我神秘的样子,他似乎也提起了兴趣,小心地拆去锦带,打开礼盒。
“啊?”他一脸惊喜地抬头看我,“你,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得意地笑了,“许你遮遮掩掩避人耳目,就不许我洞察秋毫探知实情吗?”
“你会有心洞察我?”他笑着白了我一眼,“听四哥说的吧?”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走之前就听说你已经学了好一阵子,我想着白世伯那里的画具一定也用得差不多了。”
“呵呵,算你有心。”他拿起盒中之物仔细看着,“这东西若是找了工匠倒也做得,只是不如这原汁原味来得好了。”
“是啊,既是学就要学个地道嘛。”看他喜欢,我也高兴起来,“这几套画具你先收着,另有一箱颜料过几日让人送到你府上。”
“那真是谢了。”
“哼,说嘴罢了!”气氛轻松了许多,又开始跟他斗嘴。
“呵呵,就知道你的礼难收!”说着,他从怀中套出一个小卷轴,“喏,给你的。”
“是吗?是什么?”我接在手中,好奇地要打开。
“哎!”他却叫住了我,“别看。”
“嗯?凭是什么宝贝,既是送我了就是我的了!”我坚持要打开。
“是你的也等我走了再看!”他按着我的手还是不许,“都是西洋来的毛病,喜欢当着人面儿拆礼!”
“你刚才还拆了我的呢!”
“还不是你让我拆的!”
“你…”
“回爷的话!”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别着热闹,却闻门外传来小宁子的声音。
“进来吧。”
小宁子小心地开门进来,俯身打千儿,“奴才见过爷、诚英格格!”
看我又红了脸,十三阿哥笑着替我应下,“行了,有话说吧。”
“喳!爷,太子爷、太子福晋,各位爷和福晋们都到了。”
“四哥也到了?”
“四爷早些时候就到了。”
“是四哥让你来寻我?”
“四爷没问,是十四爷问了句。”
“哦?”十三阿哥微微挑了起了眉,“他怎么说?”
“十四爷说,‘听说今儿是十三哥亲自替四哥下的聘,这礼到了,人怎么不见了?’”
“呵呵,”十三阿哥笑了,“他如今这眼神儿越来越好,心也越操越多了。还说什么了?”
“还说…”小宁子小心地看了我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嗯?”十三阿哥看了看我,笑笑,“不妨,说吧。”
“喳!十四爷跟几位爷说笑,说‘这位续娶的嫂子可是不同,皇阿玛亲封的格格,十三哥亲自下聘,又偏偏是四哥的老岳家。可四哥又怎是那张扬的人呢,倒偏生是这嫂子张扬的了得了!’”
“哦?哈哈…”十三阿哥仰天大笑。
我尴尬地羞红了脸,心中忿忿,这个十四阿哥,一连几个张扬,他是想让我这续弦的媳妇喜帕没掀就在婆家扎了刺!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胤禛的一奶同胞,我真是要把那万里辛苦给他带回的礼丢到河里去!
“好了,”十三阿哥笑着安慰,“他背着脸说说罢了,四哥跟前儿他怎么敢。”
“哼!”我摸摸烫红的脸颊,仍是有些咬牙。
看我恨恨的样子,十三阿哥倒仿佛得了趣,竟然调侃起了我,“不过,新婚三日无大小,他又是正经小叔子,你这做嫂子的可不兴在洞房里翻脸啊。”
“是吗?”听他这么说,我反倒乐了,“三日无大小?这便好了!”
“啊?你想做什么?”他瞪起了眼,“他有额娘呢,你若造次,看四哥能饶了你!”
“那就任他欺负了不成?”
“那你就试试吧。”
我立刻卡了壳,讪讪地低头,是的,他一定不会饶了我的…
“呵呵…”某人乐得好开心,“好了,我该到前面去赴你的订婚宴了。”
起身送他到门口,心里仍在琢磨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阴差阳错地和十四阿哥成了对头…
“我走了。”他站定,回过头。
“嗯。”
“那东西…你自己收好。”
“哦。”
看他大步出门走远了,我才回过神,那东西?赶紧从荷包中取出那个手掌般宽的小轴,小心地打开来…
炭黑的线条,简洁朴素,方寸小卷,动人心弦…勾勒,如此细腻,笔触,极尽温柔,作画的人像是在近近地在轻嗅,嗅出了画中人的呼吸…那女孩,是怎样的幸运,停留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婚之迎娶篇
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这一夜再也不能安眠,静谧的夜空总闻怦怦的声响,不知是父亲那块老怀表的秒针,还是我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就这样数着、盼着,可入冬的夜是这么的长…
清廷大婚的合卺仪式总是选择在傍晚的吉时,可实际的婚礼却是从日出时分就已经开始,而与百姓人家不同的是,整个白天皇家的新郎与新娘是各自分头行动。胤禛今天早朝后开始在宫里各处行叩礼,而后就可以回府等候,作为新郎竟然可以不必亲自到女方家迎娶,这规定的程序不免让我有点赌气,原来硬着头皮去婆家求了婚还不算完,还得自己把自己送上门去!即便在现代,在西方,恨嫁恨到我这份儿上也实在有些丢面子。可转念又想,也许缘分就是这样神秘而难解,若是可以随心所欲,恐怕也就失去那份命中注定的美丽了。
未待晨曦初露,我就被安排试穿礼服。作为贝勒嫡福晋,我的喜服其实就是一品命妇出席祭祀和庆典的礼服。看那庄重得有些晦暗的蓝和石青,我对这前后绣莽的尊贵衣裳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倒是那镂花金座、华丽得耀眼的朝冠才显出几分喜气,可看那尺寸又似乎过于沉重了。可事以至此,只能暂且放下自己的小心思,伸胳膊抬腿,老老实实地应喜娘的要求穿戴。
穿戴整齐,坐到了梳妆台前,闭上眼睛,任她们涂抹,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应付今晚的场面,难堪未必,只是这尴尬恐怕难免,不过想着自此会有他在身边,再有什么,也不那么可怕了。
“主子,您看看吧。”翠儿小声在我耳边提醒。
“哦。”
我刚睁开眼睛,立刻被铜镜中模糊却夸张无比的影像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谁啊?!!”
“主子,这是您啊。”对于我的反应,喜娘们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有翠儿搭了话。
“我?”
伸手摸摸,才发现,这头上抹了二斤油,脸上擦了五斤胭脂香粉的人真是我!主啊,如此面目全非,掀起喜帕,他哪里会认得出我啊??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格格,喜妆都是如此啊。”身旁一位上了年纪的喜娘开口劝道,那语气和善中透着老资格的势气,“新娘子就是要这样红彤彤的才喜庆嘛。”
“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哪里喜庆?”
老太太闻言吊起了脸,“当年蕙格格出嫁,老奴也是这般伺候的,也没听贝勒府上说有什么不妥。”
“是吗?这么说,今日他娶亲,不过是行头顶着喜帕,至于娶的是谁,倒无所谓了?”
我脱口而出的一句争辩竟让满屋子窃窃私语的人突然噤了声,我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是多么“不妇道”,这些异样的目光让我越发羞恼,腾地站起身,“留下翠儿,你们都去吧!”
“格格息怒,”那老妇口中恭敬地回应着,却并不见动身,“奴婢们得伺候格格戴朝冠,吉时将到,格格也是时候动身去行辞别礼了。”
“误不了。”我平静了语气,坐□,“你们退下。”
“格格,让老奴…”
看老妇人丝毫不在乎我的气恼还想多话,我有些不能忍耐,这难熬的一个月,我已经受够了府中人的阳奉阴违,他们的恨与敬畏交织得如此奇怪,我小心地躲避,却总是难免被刺,今天,终于到了离开的这一刻,我不妨也抖一抖格格的势气。于是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嬷嬷!再耽搁,误了时辰,是你去回,还是我去?!”
“…老奴退下。”
看她们悉悉索索地退出门去,我赶紧吩咐翠儿,“快,去打水!”
“哎!”
在翠儿麻利的协助下,不过几分钟,我就把自己重新洗得干干净净。翠儿一边用干巾为我揉着发,一边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在小心上妆的我,“主子,来得及吗?奴婢可不会梳刚才嬷嬷们梳的那种头。”
“不妨事,原本也要戴朝冠,只要简单盘个发髻用簪子别进帽中就好。记住,一定不要再抹油了!”
“哎!”
这小丫头最讨喜的就是这点,无论让她做什么,总是这样愉快地应下,而后三下两下就给我把头发拾掇好了。
“等等。”我从盘起的发髻上轻轻挑下两缕,随意地垂在腮边,左右端详着,“怎么样?”
“嗯,好看。只是…”
“只是什么?”
“这不就是您平常的样子吗?除了唇略微红了些,没什么不一样了。”
我笑笑,端起朝冠小心地戴好,“现在呢?”
“呵呵…”翠儿立刻夸张地福身,“翠儿见过贝勒福晋!”
我笑着拉她起来,“戴首饰吧。”
“哎!”
看着翠儿双手托来的首饰盒子,我突然愣住。
“主子?”翠儿诧异地看着我。
“这…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爷那日来拜岳家的时候带过来的,说是给主子出嫁的时候戴。”翠儿拿起来比在我的耳边。
镜子里的我,戴上了父亲亲赠的那副耳环,美丽的金饰,巧妙的几何结构,那是多少年前我送给他的谢礼,托他送给他的妻…
父亲的礼物,他的心,我的陪嫁如此丰厚…
收拾停当,打开门,在喜娘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我挽着翠儿去前厅辞别“双亲”。
这次的离别,老夫人又“合乎情理”地哭了,我低眉颔首,没有多话,这些日子,我已经学会用这样的“不变”来应付她的所有。只是今天,我却感到不同,这一次,她紧紧握着的是我的手,再没有触摸那只冷镯。她几次欲言,都被费扬古轻咳制止。心中忍不住纳闷,到底是怎么了…
盼了又盼的喜乐终于由远而近,浩浩荡荡的銮仪卫在内务府官员和护军参领的率领下,簇拥着八抬彩轿来到了府门前。进府迎亲的是八位随侍女官,领队据说是与我年命相合且生辰无忌的内务府大臣之妻。得闻此信,我只能自嘲,与我年命相合?竟有人知道我的年命?
吉时降临,彩轿进府陈于中堂,我由女官服侍上轿下帘,正式出阁。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轿前点亮了十六盏宫灯,二十把火炬,一条出嫁的路被照得灯火通明,预示着前景光芒无限;女官们皆骑马随行左右,浩荡的銮仪卫与护军前后导护,沿途隆重而奢侈地摆着皇家的威风。轿中的我,在厚重的喜帕和朝冠下,只觉得闷热,原本不远的距离,让这声势浩大的仪仗和死板的吉时黄历拖沓得几乎是在一寸一寸地挪动,一分一秒,捧着大苹果,踩着高高的花盆鞋,我的手脚有些发麻…
好容易挨到了贝勒府门口,虽然不能掀帘看,可从这层层拦阻中仍然透进来的华丽灯光就可以想象是怎样辉煌的场面,顾不得帘外仪官有板有眼地唱着,竟突然想起一个人,原来,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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