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铎站起身,也随我走过来,“爷当时嘱咐说,若是姑娘能顺利离开,就不必把信拿出来,若是夫人从中阻拦,就将此信呈给夫人!”
天哪,原来他,他早就料到…抚摸着锦带中那只厚厚的信封,苍劲有力的字迹让我心里一阵温暖,我为什么会担心,为什么会害怕,总是心痛那“逾期不归”的严厉,却是忘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为夫都在”的承诺…
“姑娘,”戴铎在身边轻声叫我。
“哦,”我赶紧回过神来,看着已经封好的信有些疑惑,“可姑妈和姑丈是看不懂汉文的啊。”
“姑娘放心,爷说这信有两份,除了爷亲笔所书,另一份已经着人译作了法文。”
“真的?”我禁不住露出了笑容,是啊,他亲自办的事怎么会有纰漏呢!他总是料事在先,总是成竹在胸,只要有他,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我这就给姑妈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拿起信就往外走。
“姑娘!”戴铎赶紧将我拦下,“爷吩咐,这信不能由姑娘转交,一定要奴才亲手交给夫人和先生!”
“嗯?”我一怔,却立刻明白,“哦,好!”随即要将信递还给戴铎,才感觉到这信似乎有些过于厚了,而且摸起来里面还硬硬的,像是夹了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奴才不知。”
只是略略迟疑就递给了他,里面无论放了什么一定都是他再三斟酌过,我又何需担心。
戴铎从我手中接过信,“姑娘,有劳姑娘着人带奴才拜见夫人和先生。”
“好,这就去!”
戴铎由女仆带去拜见姑妈和姑丈,留我独自守在房中等候。短暂的兴奋过后,我又开始忐忑不已,不知胤禛在信中说了什么,又附了什么,不知他是否准确地料到姑妈的心结在何处…姑妈说的对,当年不管他是如何为我心动,可他曾想纳我为妾是不争的事实,因此才招来父亲的极度反感甚至愤怒,不顾自己卑微的臣子身份当面断然回绝。如果这一次他还是不能明白笃信天主的姑妈姑丈对婚姻和情感神圣的信奉,那无论他怎样降低自己的皇子尊驾,送上怎样的奇珍异宝都是无济于事…
接下来的几天,整座庄园沉静得让人心发慌,我依然被禁足着,不但见不到戴铎和姑丈,就连姑妈也不再见我…
第一百零五章 真正无价宝
寝食难安中,终于盼来了姑妈和姑丈的召见,我再顾不得姑妈奉行的永远从容的淑女主义,提着裙子几乎是一路飞奔到了他们等候的小会客厅。一进门,眼前的一切让我一愣,客厅的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木箱,已经都封存好,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姑丈手里握着他的烟斗,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和蔼的笑,他身边的姑妈虽然仍是挺胸昂头,保持着她一贯的高贵气质,可也许是一夜未眠,蓝色的大眼睛显得越发深陷,脸上的神情憔悴中透着心酸,看着她,我也鼻子一酸。
“姑妈,姑丈。”我屈膝行礼。
“孩子,坐。”姑丈亲切地指了指他们身边的椅子。
我小心地看了姑妈一眼,依然站着。
“坐吧。”姑妈的声音怎么如此沙哑…
我犹豫一下,在她身边落座。
“孩子,那幅图你收好了?”姑丈问。
“嗯。多谢姑丈。” 我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如果让你随图回去,”姑丈微笑地看着我,“你打算拿它做什么?”
回去?这两个字让我的心禁不住怦怦直跳,本想照直回答,却又想起姑妈,轻轻咬着唇不敢开口。
“孩子?”姑丈并不放弃这个话题,一定要我的答案。
我看了姑妈一眼,斟酌着开口,“我,我还是想试一试。也许不会成功,可我…不想他为了我受皇上的训斥,所以,还是我来试。”
“孩子,”姑丈收敛了笑,严肃地看着我,“不是也许不会,是一定不会成功!不成之后,你想怎样?”
“我…”我的固执实在是伤透了父母心,可我,又怎能舍得下他…“我与他府外成家。”
这一句,让姑妈再忍不住眼泪,撑着额头跌靠进椅背里 …
“姑妈…”我握住她的手,内疚不已。
姑丈笑了,看着姑妈,“凯茜,我早说过,这孩子是你和Jean教养大的,怎么会知难而退呢?当年,若是你知难而退,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若是Jean知难而退,又怎能成就两国帝师之名!今天,你却想让她放弃自己的心爱,这怎么可能呢!”说着,姑丈转向我,疼爱的眼神中似有了更多的触动,“你看看我们的小艾比,在清国虽然历经苦难,可坚强的信念从未改变!她之所以遍体鳞伤,就是因为不肯屈从于那里奴性的妻妾制度。可四王子对她已经不仅仅是爱情这样简单,我们相隔万里,那位王子殿下早已是小艾比的家人,他很久以前就已经在代替你我,代替Jean在照顾她。”
姑丈一席话说红了我的眼睛,轻轻咬着唇却再也屏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姑妈拍拍我的手背,我赶紧拿了手帕擦拭。
“姑妈…”含着泪,抱歉地看着姑妈,乞求她的谅解。
“唉…你怎么会是Jean的女儿,是我的女儿才是。”姑妈红着眼睛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我的肩。
“那就是您的女儿好了。”
姑妈无奈中终于露出了些笑容。
“好了!现在让我们打起精神来!Gerbillon家的女孩既然非要一试皇权,那咱们就要助她一臂之力!”
“嗯?”看姑丈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我有些纳闷儿,不是已经把图给我了吗?
“孩子,”看我不解,姑丈笑着解释,“那张图对于一位帝王来说,不过是更清楚地向他标明了所统治国家与邻国的边界疆域,得到它,他会很高兴,没有它,也没什么损失。所以,你单单献上这幅图,最多也就能换来几袋金币而已。”
啊?只是这样吗?我看向姑妈,姑妈也点了点头,“所以,我不赞成你去以身犯险,一旦触怒了那位帝王,后果实在难料。”
“那…”姑妈姑丈的话不无道理,可想起胤禛,我还是不肯动摇,“那我也得去。他要我一年内回去,也是想去向皇上要指婚,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十之八九是不行的,可为了我,他一定会去。我不想他这样,不想因为我有损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帝王之家从来没有什么骨肉亲情,那不是他的父亲,是君王,一招棋错,将来不知道要再付出多少才可以挽回。”
“嗯,”姑丈点点头,“我和凯茜也认为你的决定是对的。既然已经将他视作家人,我们就要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艾比,在清国人的眼中,你是一个西洋来的女孩,你不顾尊卑礼仪当面去向皇帝陛下求王子的婚,这样匪夷所思的莽撞之举,反倒撇清了一向处事谨慎的四王子,即便失败,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心怡王子殿下,我想那位帝王这点心胸还是有的,应该不会祸及四王子。可是,孩子,你要千万小心你的措辞,不能累及他的同时,还要让皇帝陛下明白你历经艰难的痴心。”
“嗯,我懂。” 听姑丈将他称作家人,我的心觉得好温暖。
“嗯,做好这些准备后,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能让帝王百忙之中接见你的理由。”姑丈站起身,走到那堆箱子边,“艾比,这是姑丈送给你的礼物,带着它们,足以让你扣开万里之外那座皇宫的大门!”
“这,这是什么?”我惊讶地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木箱。
“那张图就是用这些仪器绘制而成。皇帝陛下也许不会稀罕那张亚洲地图,可是他,一定不能拒绝这套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地质测量仪器!”
啊???天哪…
“我在亚洲时,曾学了一句汉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泱泱大国数千载,可据我所知,至今没有一张完整详细的领土地图。你父亲曾提起,现今的皇帝陛下加冕几十年来数次派人全国测量,却始终未能精确成图。有了这套仪器,原本花费数十载也不会成功的事,几年之内就可顺利完成。一份详细绘尽自己疆土的地图,其意义之重大恐怕那位帝王要比你我都能更深切地体会。”
“姑丈…”震惊中,我竟做不出一个完整的回应。
“我的孩子,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向他要你的愿望。”姑丈慈爱的目光中充满了希望,“也许,真的可以嫁给你心爱的王子。”
抚摸着这些木箱,我激动的心情再难平复。多年心血,父母痴心,真的就要与我远涉重洋,为我换来一生的幸福,这样的深情我该怎样承受…
姑妈将我拉起坐回身边,“怎么还像小时候,这么爱哭?”
“姑妈…”
“姑妈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您说。”
“你姑丈赠给你这些仪器是助你求婚,你…不要用它们来做别的。”
“别的?”我有些不解。
“孩子,你父亲当年就想要这幅图,知道姑丈为什么不给他吗?”姑丈走过来也坐到我们身边。
“为什么?”
“因为他想从大清皇帝那里得到根本不可能的许诺。”
嗯?我一怔,父亲为人谦逊,从不过问朝政,他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你父亲很小就立志要把天主教传给上帝的每一个孩子,所以他才会万里涉险,去了大清。他想用自己的努力换来大清皇帝的包容和支持,让他们能在大清各地建立教堂传教。可是,他却不明白,当初国王陛下派他们去…本来也不只是为了传达神的旨意…”
姑丈的话没有说完,我却已经听明白了,回想历史,路易十四派人去中国传教,是带着政治意图的,可在帝王之道更胜一筹的康熙面前,这个意图根本遮盖不住的。他笑纳了西学,却严格限制了传教,父亲和白世伯一腔赤诚,二十年努力,依然起色不大。所以父亲临终前才会做最后的努力,想换来康熙多一点的宽容…
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憾,眼泪又湿了眼眶…
姑丈叹了口气,轻轻搂着我,“孩子,自己虔心向主就好,别的事,你不要想太多。政治,我们没有能力参与。你听懂了吗?”
“嗯。”
“姑丈还要多叮嘱你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四王子的妻子,对于自己的宗教信仰,也要留心,不要太过张扬,免得给你们带来麻烦。”
“嗯,我记住了。”
“提起四王子,他的信我们已经看过了。”一旁的姑妈开了口,“你一直说他是个重信重义之人,是个一言九鼎之人,我希望他给我们的承诺能真的兑现。”
“姑妈姑丈放心,无论他承诺了什么,一旦出口,绝不食言。”
我的保证依然没能舒展开姑妈的眉头,她轻轻抚着我的脸颊, “你还小,不懂为人父母的心,看不到你平安幸福,再多的许诺,也是枉然。”
“姑妈…这一次,请您相信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除了信,他还附了一样东西。我和你姑丈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我想,万里迢迢他特意送来,应该意义非同寻常。”说着,姑妈示意女仆取了锦袋来递给我。
我好奇地打开,明黄的绦子下一块闪闪夺目的金玉之牌:皇四子,爱新觉罗胤禛!我腾地站起身,禁不住惊叫出声:“上帝啊,他怎么把这个送来了??”
“嗯?”我如此激烈的反应立刻招来姑妈和姑丈的惊诧。
“这,这是他的王子玉牌!”
“王子玉牌?”
“这是王子赐名时,由皇帝陛下亲自书写的玉牌,意义等同王子的性命!两国交战之时,若是得此玉牌就若生擒王子。当年皇上亲征叛军葛尔丹,大王子不幸被俘,虽然很快就被救了出来,却遗失了他的玉牌,两军阵前被葛尔丹挎在马下,让大清将士以及皇族受尽了羞辱,大王子因此险些被皇上以辱没列祖列宗之名处死!”
颤抖的双手捧着那滚烫的玉牌,心碎如尘…胤禛…万里之遥你把玉牌送到了康熙眼中的彼岸小邦,无论你承诺了什么,一旦有误,赔上的可能就是身家性命!你的情意,穷我一生又怎能相报…
“…原来如此。”许久的寂静后,姑丈看向依然震惊的姑妈,“凯茜,看来我们的决定是对的。”
“嗯。”姑妈含着泪,欣慰地点点头,“孩子,走吧,回到他身边去,带去我们的问候,告诉他,今生我们就将你托付给他了。”
“姑妈…”在母亲的怀里,我泣不成声…
那天离开,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向姑妈讨回了胤禛的玉牌,无论将来如何,我不想他因此有任何的闪失。姑妈笑了,说四王子真是多此一举,这丫头他们早就留不住了…
回到房间,小心地将玉牌缝在内衣心口,暖暖的,再不分离…
在姑妈和姑丈的帮助下,很快就一切准备就绪,启程之日就定在了明天。
夜里,我辗转难眠,干脆披衣起身,出到寂静的走廊上。擎着昏暗的烛灯,又一次来到二楼尽头的法式双开门前。轻轻推开,是那间宽大的卧室,素淡雅致的色调,简洁而温馨,房间内所有的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久无人住,却依然能感到曾经主人的一丝不苟。在拉福德庄园这两个月,我几乎天天都要来,因为这里的气息让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熟悉得有些恍惚,总仿佛是回到了胤禛身边…
抱着膝坐在床上,熄灭了烛火,静静的夜,轻声告别…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我心口这条银链的主人…
当初究竟是怎样的故事…为什么,再也没有音讯…
我来了,却不见你…是一再错过,还是天意难违…
我走了,依然带走这条银链…因为那一头,是我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卷完结。另外,没有见到链子的主人,可能让亲们比较失望,可是,试想想,白晋早就带回了张诚去世的消息,那么,吟秋再度成孤,一个人留在了大清,在这个情况下,链子的主人还会在原地等她自己万里跋涉吗…
第一百零六章 天大的心愿
康熙四十二年,初冬。
乾清宫东暖阁内,我安安静静地坐在圆凳上,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不敢动,不敢开口,就连呼吸,我也小心翼翼。不远处的暖榻上,那位千古一帝紧锁眉头正在仔细研究的,就是我千辛万苦带回的地图。
一路归来,日夜兼程,因为多出了这些仪器,旅途的艰辛数倍于来时,五个月的跋涉,为了完整保护这些仪器,我和戴铎早已是伤痕累累…昨天星夜赶到京城,为了避开胤禛,为了避免再生枝节,简单洗漱更衣后,早朝刚散我们就进了宫。有戴铎在,没费什么周折就传话到了乾清宫,康熙正好有空,听说我万里归来有东西呈献,他十分欣然地接见了我。
看到图,康熙非常高兴,对图的精确与细致赞不绝口,甚至亲切地对姑妈姑丈寥表谢意,可是,正如姑丈所料,在那谦和欣喜之外,他再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夸了我两句后,几乎就要开口赏赐打发我走。我稳住紧张的心情,轻声问,皇上,您可想有一份这样的大清疆域图?
果然,康熙明显一怔,听我解释后,他立刻下令将所有的木箱抬到了东暖阁。木箱被小心地一一打开,冬日的阳光下,黑色的机体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测绘仪器完好无损重见天日,西方的先进历尽艰辛漂洋过海,终于呈现在了东方帝王面前。他,立刻卸掉了外交性的笑容,一步步驻足,一个个欣赏,时而皱眉,时而喜悦,再顾不得我的存在,眼神中早已开始构想大清的蓝图…
欣赏过仪器,康熙又急忙吩咐人将那份图重新展开在暖榻上,他开始一寸寸,一点点,眼睛一眨不眨地仔细看,看这些笨重的黑家伙究竟能做到什么,究竟为什么堪称无价之宝。
虽然这一动不动的姿势已经让我腰酸背痛,可看康熙那专注的神情,眉宇间那多年心愿就要得所偿的欣喜,我的心说不出地激动,我离幸福也许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直到要传午膳,康熙才从图上抬起头。放下放大镜,眉头舒展,脸上又恢复了帝王那藐视天下却又亲近臣民的笑容,“吟秋,你这丫头当初要了圣旨走,心中必是早已有了打算,如今带回如此奇宝,可谓大功告成,朕要好好地赏你!所行为何,尽管说来。”
他如此简单而直接,对我从一开始就有企图丝毫没有避讳,神情虽然居高临下,却也似乎对这场交易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在他面前,我不敢也不用再绕什么弯子,站起身,双膝跪地,“皇上,吟秋想要一个天大的愿望。”
“哦?”千古帝王微微一笑,饶有兴味的声音,“讲。”
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紧紧攥着衣襟,竟突然有些眩晕险些不能成句,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求皇上,将吟秋指给四爷为妻!”
“什么?”依然沉稳的声音却难掩他的顿然惊讶。
“吟秋想作四爷的妻,求皇上成全。”
东暖阁内出现了真空般的寂静,咚咚的心跳声如雷般捶打着我的坚强,感觉自己在康熙那狭长的眼睛里,已经被360度地透视,周围的一切像都突然远去,只留下颤抖的我,和那如暗夜般的双眸…
“四阿哥的妻?”康熙终于开口,冰冷的帝王声,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为何?”
“因为,”指甲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掐进肉中,想捏紧自己的颤抖…“一朝良人入梦,从此相思无奈。用西洋的话说,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
“他可知晓?”
“吟秋不会掩饰,四爷早就知道。”
“那他如何?”
“惜我孤苦,怜我情痴,四爷没有说不。”
“既如此,你跟了他便罢,为何千辛万苦,多此一举?”
“只要有他,一方院落,无关日月。可是,偏偏命运多桀,让他又成了未娶之人,吟秋多年痴苦,怎能不想做他的妻?”
“那他为何不来?”
“吟秋的心愿如天大,不是天子,谁也不能成全。”
康熙从暖榻上站起,慢慢踱到我身边,“张吟秋,众皇子福晋中,可有汉姓?”
“没有。”
“你这个张,可是本姓?”
“不是。”
“还有话吗?”
“有。”
“讲。”
“大清自太宗爷起就广纳汉姓良臣,因此而有了抬旗制度。可见,人重之,姓氏次之。父亲从西洋万里跋涉而来,自择张姓,皇上圣明,尊为帝师。张实斋师傅得以御前侍奉,得以教导皇子,二十余载,君明臣贤,感情甚笃。是否本姓,何关紧要?若一定要这纸上尊贵,吟秋远赴西洋前,就被乌喇那拉费扬古大人认作义女,纳入旗籍,如今,我是那拉家的次女。”
“那拉家的次女?”康熙一声冷笑,彻骨生寒,不大的声音震颤我的心神…“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孤女,竟想作皇子嫡妻,爱新觉罗的姓氏,岂容尔等如此轻贱?!”
“…吟秋不敢,一个孤女也没有这样的能量!” 话说到此,已经再没有任何回转的可能,我的抖渐渐平息,一字一句,坚定而平静, “敢问皇上,吟秋没有这样的能量,可在皇上的众儿媳中,有哪个姓氏能比爱新觉罗更光耀无比?又有哪位尊贵的福晋能盖过爱新觉罗皇子的光芒?”
“大胆!”康熙身边的李德全对我一声厉喝。
见康熙并不言语,我大着胆子继续开口,“可见,她们也不过是爱新觉罗背后的一个名字,是满人如何?是汉人怎样?皇子娶妻,普天同庆,满朝共贺,庆的是皇子成人、社稷有望,贺的是江山昌盛、宗室绵延,又有谁曾在意那喜帕下的女子来自何处?吟秋一心痴念,无意攀权附贵,只想与他相守白头,此情此意,天地可鉴!如今远涉重洋,受尽颠簸之苦,万里之遥终于将仪器完好地呈给皇上,不敢说用它换作皇子福晋,只望皇上能体念吟秋的一片痴心!”
“张吟秋,”
他只是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却仿佛一把尖利的冰锥,刺穿意志的同时,让人冷得不敢思考…
“你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是个聪明的西洋人。你一心想嫁给我爱新觉罗的皇子,却不知道想做我大清的女人要首先学会恪守妇道!你一个小小女孩儿家,满脑子西洋的奇思怪想,为了儿女私情,不惜跋山涉水抛头露面,不惜冒天下大不韪触犯龙颜!如此儿媳,哪家敢要?”
“皇上说的是,只是,平常人家也许不敢,可爱新觉罗家,也不敢吗?”
“哦?哈哈…”康熙突然仰天而笑,笑声是如此洪亮又是如此决然…“实斋啊,你教养的好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