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御案后,落座,“四阿哥福晋故去也一年有余,长春宫早已呈了名单上来,朕之所以迟迟没有给他再择妻,原是想等他自己来提,却没想到竟是有人等不得了。看来,此事也不能再耽搁。李德全,把名单呈过来!”
“喳!”
李德全恭恭敬敬将奏折大小的名册递过去,康熙毫不犹豫地在名册上落笔,我的心骤然沉落,亲眼看着所有的努力被那一支御笔顷刻购销…
一切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
原来,我万里迢迢,原来,我受尽艰辛,是要赶回来看他娶妻,老天,你对我,什么时候才能住手…
康熙收笔,递给李德全,“传四阿哥胤禛!”
“喳!”
冰凉的石砖始终没有被我的双膝温暖,初冬的寒气顺着骨缝一点点侵蚀,寂静的东暖阁只有康熙若无其事的翻书声,我静静地跪着,身体是突然的空落,疲累不已…
眼前是码放整齐的木箱,箱上的彩带是姑妈亲手所挂,仪器的标识是姑丈亲自书写,记得他们曾开玩笑说,这是给我的嫁妆,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因为新娘子是这样一个爱美的女孩儿…嘴角边忍不住一丝苦笑,他们何曾料到,这“嫁妆”为我换来的是亲眼看他叩谢皇恩,迎娶娇妻…
“儿臣胤禛叩见皇阿玛。”暖帘外传来那个魂萦梦绕的声音…
“进来。”康熙应了一声,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书。
暖帘打起,走进来的脚步猛然僵住,感到他灼热的目光,钻心的疼…
抬起头,他瘦了…眼睛顿时模糊,再看不清他的惊愕中是否有与我一样刻骨的思念…
康熙放下书,示意胤禛立到一旁,并不再与他搭话,转而看向地上的我,“张吟秋,你这一趟万里跋涉,带回如此奇宝,着实算是大功一件,虽不能如愿作我皇家的儿媳,朕却也不再计较你的冲撞之举,定会为你安排个好的归宿。”
事到如今,我竟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我已经倾尽全力,今生无悔也无憾,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回家…
“谢皇上挂念,吟秋已经有归宿了。”
“哦?是何归宿?”
我忍不住一怔,为什么这声音我竟听出了嘲讽?深深呼吸,小心作答:“作他的丫头。”
康熙笑了,莫名中,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想作妻的女人,怎能再做得丫头?”他站起身踱到我身边,低头,一字一句,低声而述,却犹如晴天炸雷…“开弓焉有回头箭,你这一搏,退不回去了。”
我的心猛地攥紧,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万事之主,他无所不能,可以成就一切,也可以轻易地撕碎一切,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我的家,我的路,已经全部被他封死…
最后的底线毫无防备就被突然撕裂,惶恐出现的刹那,是那几乎要将我吞噬的绝望…
所有的坚强顷刻崩塌,眼中的泪倏地滑落,此刻好想不顾一切地扑进胤禛怀中,让他抱我,保护我…可是…我不能…我连看,也不能看他…因为那个掌握了生杀大权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崩溃,看我放弃所有的坚持…
我的泪和颤抖果然让康熙很满意,他的声音恢复得如此亲切,“既然已经入了旗籍,那朕就当你是费扬古的次女。你也确是到了婚配的年纪,朕今儿就亲自为你指一桩婚。张澜,张廷玉的堂侄,刚入了翰林院作侍读学士,,博学少年。朕做主将你许配给他做正室,也算满汉联姻。”
原来,绝处更甚绝处…原来,尽头还有尽头…
脑海中一片空白,泪凝双颊,眼前竟仿佛水濛濛,是那醉人的月光,耳边的呼吸如此温柔,掌中的心跳依然火热…他,近在咫尺,却又远得再也无法亲近…
突然,一片血红,那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惊醒我的漫天血红,却原来,喜帕下的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
“张姑娘,还不赶紧谢恩?”李德全轻声提醒。
“…谢恩?”神志仍是遥远,唇边吐出的两个字,我竟分辨不出它的意义…
“这是圣上给姑娘赐婚,皇恩浩荡,张姑娘,赶紧谢恩哪!”
“谢皇上恩典。”懵懂中,我俯身叩头,头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我又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却那么清晰,“可是,吟秋不愿意。”
“你说什么?”冰冷的帝王声,我竟不再害怕。
“我不愿意。”
片刻的寂静,康熙再次开口,“张吟秋,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违抗圣谕。”
“何罪?”
“死罪。”
“好。李德全!”
“奴才在。”
“成全她。”
“喳!”
“皇阿玛!”坚硬的石砖,重重的双膝砸地,死去的心被骤然牵起,疼得我四分五裂…
“胤禛,你可都听明白了?”
“儿臣听明白了,请皇阿玛容儿臣回禀!”
“讲。”
“儿臣在上书房读书时,就与白张二位师傅相交甚厚。入朝后,皇阿玛嘱儿臣治理淮河水域,儿臣曾多次得到二位西洋师傅指点,受益良多。时至张师傅身染恶疾,师生之谊,儿臣曾常去探望,谁料终是不治,撒手人寰。张师傅远道而来一生孑然,膝下只有收养的女儿吟秋,那年她才十四岁,儿臣心生不忍,出手相助,接她回府为父守孝百日,而后儿臣领下圣旨,带她完成张师傅书稿。可怜一个女孩儿家两度成孤,热孝苦痛之中,仍能精心完成先父遗愿,儿臣暗自感佩,因此常有关照,却不曾想,她这一心感念,竟至远行万里,只为以身相许!皇阿玛,此番她原是至孝之心,至诚之举,绝非只是儿女情长!求皇阿玛念在张师傅二十年御前侍奉点错无差,念在吟秋万里之遥带回奇珍,饶她言语莽撞,恕她死身之罪!”
他的声音,还是那让人心碎的温暖…
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如果说曾经的那许多次,是为了今后的一生相守;那今天,又是为了什么…饶了我的死身之罪,而后呢?我披上嫁衣…我戴上喜帕…你是否…真的要把我送进别人的红鸾帐内…今后,我要怎么面对自己…我要怎样熬过那天长日久的折磨…
“嗯,”康熙点了点头,“四阿哥言之有理。念在你一片孝心,知恩图报,朕就再给你一次作答的机会。”
千古之帝,俯视泪中的渺小,等待我叩谢他光明正大污我清白;心爱之人,绝痛的眼神摧断肝肠,却又分明在示意我答应,答应从此永不相见,答应就此恩断义绝…
心,尽燃成灰,恨,彻透骨髓…
我抬手轻轻擦干眼泪,“我不嫁。”
片刻的空白,像是所有人都没有听清,都没有听懂,我努力提高声音,沙哑而坚定,“我,不,嫁!”
“李德全。”
“皇阿玛!”
“胤禛,你对他们父女已是仁至义尽,既然她至死不肯悔改,朕不如成全她!”
“皇阿玛!张师傅故去不过三载,他的遗孤就被处死,传出去岂不寒了忠臣良善之心?”
“张吟秋欺君抗旨,足灭九族,朕赐她毒酒一杯,已是怜恤与实斋多年的君臣之情!”
“皇阿玛!吟秋自襁褓就被张师傅收养,随父入教笃信天主,想作儿臣的嫡妻不是名分之争攀附皇族,只为信奉圣经一心相守,绝无欺君之意!加之她曾被张师傅送回西洋教养多年,言行难免不合大清的规矩,求皇阿玛念她历尽艰辛带回奇珍,对她网开一面!”
“那依你之见呢?”康熙若有所思,似乎真的有所缓和。
“儿臣听闻万里之外,彼国之邦,张师傅的姐姐姐丈也是一族显贵,吟秋此行,必是受到他们倾力相助,皇阿玛不如顺水人情,放她回西洋去,一来,尽显我天朝心胸,二来,也算答谢他们敬献之礼。”
“嗯,”康熙微微点头认可,“这套仪器着实难得,据说是她姑丈亲手研制,就此赠于内侄也是一番苦心。既如此,那朕就特赦于她。张吟秋,你即刻出宫,三日后,朕派人送你离境,自此你再不是我大清子民,今生永世,不准再踏入大清疆土!”
“谢皇阿玛!”
看他叩头谢恩,我不由苦笑,今生…永世…不曾承诺再不分离,却要不停地发誓永不再见…
恍惚中,接到他殷殷的目光,万般不舍言犹在耳,“秋儿…走吧…”
心神迷离,周身竟觉淡淡槐香…
记得那年老槐之下,你曾说相见争如不见,阴阳两隔都要强些…记得去年月圆之昔,我曾说此番归来,就是死也再不离开…
既然如此,让我最后作一次听话的丫头…
“皇上,”我重重地磕在冷硬的地上,眼前,是康熙那明黄的缎靴,我把自己贬作蝼蚁,只为了这最后的心愿…“谢皇上不杀之恩。只是,吟秋罪孽深重,不配四爷一救再救,不配皇上开恩赦免…临别之时,只想再求皇上看在父亲的薄面,看在姑丈万里之遥相赠一生心血,答应吟秋最后的请求。”
“哦?是何请求?”
“今生,我不配站在他的身边,那可不可以…葬在他身边?”
静,如此安宁…
东暖阁今天数次沉默,每一次沉默之后,都把我一再逼上绝路,只不过这一次,我自求决绝,能不能,就此如愿…
“这么说,你不肯走?”康熙的声音我已经再无力去分辨,仅剩的力气只想留着保持自己最后的清醒。
“我到家了。”
“吟秋!!”
这一声揪心的呼唤,让我突然眷恋这苦海一样的人生,突然期望重回那凄冷的雨雪中…
一步之遥,近在咫尺,你我却走得如此辛苦…如今,生死两端,如何诀别…
我要走了,却再要不来一个拥抱…我要走了,却再不能喊一声他的名字…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爱他…还没来得及为他补上心口那一只蝶…
姑丈说,他是家人,不能伤害他…他已经为我再三求情,我不能再让他在康熙面前失态…
恭恭敬敬,我大礼拜过,“四爷,谢谢您这些年对我们父女的关照,谢谢您带吟秋完成父亲的遗愿。此恩此情,吟秋切肤感戴却实在无以为报,曾经愚念想以身相许,是吟秋不知天高地厚,还望您见谅。”转而恳求地看向康熙,“皇上…”
“舍生求死,所为何来?”
“只想…离他近些…”
“阴阳两隔,果真要好过万水千山?”
“都是分离,一个走,日久天长,怎奈相思…一个走,身化泥土,还能与他相伴,魂归天国,还能了我心愿…”
“了你心愿?”
“我死了,就会知道究竟有没有圣父、圣子、圣灵…我死了,就会知道究竟有没有佛祖、菩萨…如果有,我可以再去求,再去试,我可以等,可以盼,可以再有希望…一世轮回也好,几世求乞也罢,终有一天,我能和他在一起…早一天走,早一天相聚…”
一声叹息,不知来自何处…
“胤禛,你可还有话?”
“儿臣无话,儿臣今生无憾。”心死之声,如雪落寒冰…
“好。”康熙坐到御案后。
李德全走到我面前,红漆的托盘上,一盅褐色的液体,我努力跪直身子,正要接过,却突然想起一个人,禁不住轻轻咬唇,看向康熙。
“可还有话?”
“嗯。”
“说吧。”
“皇上,吟秋这一路多蒙戴侍卫关照,海上颠簸,吟秋几乎失去了意识,途中遇难,险些与仪器一起葬身悬崖…若不是有戴侍卫,绝无可能将仪器完好带回。此次吟秋触犯龙颜,戴侍卫并不知情。吟秋身死,再无牵挂,可戴侍卫千辛万苦,若是因此祸及于他,吟秋九泉之下,也无法安心。皇上…”
康熙看着我轻轻点头…
我放下心来,从盘子上双手接过药盅,递到唇边,手突然僵住,那目光…痛得如此绝望,恨得如此绝然…
再看一眼,会不会就此放弃所有…再看一眼,会不会魂魄再也难离…
罢了…罢了…
“李公公,这样…会不会很难看?”抬起头,轻声问。
“不会。安然如眠。”
“谢公公。”
苦涩的液体,烧灼着融入我的五脏六腑,眼角的泪倏然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中卷完结,谢谢亲们捧场!PS:俺是写掉了泪的亲妈!亲妈!!亲妈!!!
第一百零七章 一朝梦成真
好苦…
原来,致命的药和救命的药都是一个滋味,究竟哪个更贴切些…
擦擦嘴角的药液,还没来得及将药盅放回托盘,御案后突然传来康熙洪钟般的声音:“李德全!传旨:今封乌喇那拉费扬古之次女为诚英格格,作配四皇子胤禛为继福晋,一个月后,择吉日完婚。”
手中的药盅应声落地,摔得粉碎,呆愕中,我再也无法反应…
“儿臣胤禛谢皇阿玛隆恩!”胤禛像是猛燃惊悟,石砖地上响亮的磕头声。
“诚英格格,还愣着做什么,皇上赐婚呢!”李德全在身边轻声提醒。
“吟秋啊,还不满意?”御案后康熙略带戏谑地看着我。
天哪,我,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的懵懂中,我看向胤禛,他重重地点头,我这才顾不得细想,俯身叩首,“谢皇上。”话到此也再说不出别的,实在是没弄明白,刚才的药,还有那莫名的格格,胤禛的妻,到底是怎样突然重合…
“都起来吧。”
康熙的声音温暖亲切,让我突然有种死后的幻觉,与曾经那无数次幻想的赐婚相比,眼前的一切竟是这样不真实…
空空的胃中依然翻搅着苦味,让我小心地觉察到现实的存在,静静地跪在地上,不安地等着从这场梦中醒来…
“来,起来。”
这沙哑的声音让我好想哭,抬起头,这么近,是他…我紧紧咬着唇摒住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努力在他眼中寻找着答案,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的眉突然一皱,压制着眼中的心痛,冲我轻轻点点头。我依然不放心,偷偷看看康熙,那神情以我的心思实在看不出虚假,这才决定站起来,却仍是不敢扶胤禛的手。谁知在这冷硬的地上跪了两个多时辰,我的膝盖已经完全麻木,刚站起身,就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去,胤禛一把将我扶住。
康熙笑了,“赐座。”
我赶紧推开他,小心翼翼地落座。再抬头,才发现康熙正满面笑容地端详着我,脸颊腾地红了,目光再也无处安放。
“朕的东暖阁这些年来议过不少亲事,像今日这般议法还真是头一次。”康熙的笑容渐渐收敛凝聚在眼角边,深邃的目光中先前那审视的意味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温和竟让我感到真实的亲切。
“自己到婆家来讨亲,胆子大倒还在其次,只是能想到这一层,已非寻常女孩儿所能及。”康熙说着看向胤禛,“若说是报恩,小小年纪,不惜万里跋涉,以身犯险,这个义字也着实难得;若是为情,柔弱女子,为君忍别人世,求死相伴,这份情意古往而今如斯者寥寥…”
端坐的胤禛双手紧紧扣着膝盖,努力想舒展眉头,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面对康熙的目光,他似乎再也做不到曾经的从容,轻轻点头…
“儿女情事朕鲜有过问,不想这唯一的一次,竟管的是四阿哥。”康熙的声音似十分感慨,看着胤禛,那帝王的冷漠竟被难得的亲情遮盖,“你成婚多年,妻妾满府,却总还是显得冷清。此次遭逢嫡室过世,一年多来朕只字未提你续娶之事,长春宫你额娘处提了几次也都被朕压下,原是想等你自己开口讨个可心之人,可谁知, ”他抬手指着胤禛,忍不住笑了,“朕的四皇儿啊,大清的禛贝勒,你呀,你竟是被一个女孩儿家上门讨了去!”
康熙这样的戏谑让我窘得再不知所以,恨不能让刚才那杯东西真是什么毒药即刻让我晕过去就好,偷偷看胤禛,天哪,往常事事笃定的他也是一脸的不自在,似笑非笑,实在尴尬。
“这样的女孩儿,这样的儿媳,除了我爱新觉罗家,谁人敢要?是不是,吟秋?”
想起刚才自己不顾一切口无遮拦地求婚,再看康熙仿佛有了难得可乐之事定要调侃个够,我轻轻咬唇,任凭他笑,任凭自己烫红了脸,再也不肯开口。
“只是这一回,费扬古家的女儿倒显得单薄了,朕亲封为格格才配得起如此奇缘。”康熙的声音沉缓下来,“实斋当年万里而来,自择了张姓,可这个‘诚’字却是朕给他的。如今,你入了旗籍,不能再延续父姓,养身之恩怎能就此而已,因此,朕将它再赐给你,‘诚英’二字作你格格的封号,依旧沿用吟秋作名,你看如何?”
我起身再次扑通跪地,“谢皇上。”
“这次敬献之礼,朕都会着人记在实斋名下。君臣师生二十余载,在你身上算是圆满了。从今后,你与西洋再无瓜葛,只能是朕的儿媳那拉吟秋,你明白吗?”
含着泪,我再发不出声,只能重重地点头。
“起来吧。”
我擦擦泪,站起身,依旧落座。
康熙微笑着又看向他,“胤禛,这一回又是朕给你做了主。”
“儿臣谢皇阿玛。”
“嗯。今日这个谢字听起来倒是不同往日了。”康熙点点头,“想你于她这些年的关照,非草木之人怎能无情,朕此番也算是成全你们;若还是寡淡,朕倒劝你不妨多留心,依朕看,你二人倒确是像有缘之人。”
“皇阿玛体恤,儿臣感念不已。”
“嗯,这就是了。”听胤禛再次真诚道谢,康熙满意地笑了。
“回皇上,”李德全轻声回禀,“那拉星辉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嗯。”康熙微微点头,“吟秋,万里而归,你该回娘家去了。”
我略略一怔,立刻明白过来,赶紧起身行礼,“谢皇上,吟秋告退。”
“去吧。”
临出门,悄悄看胤禛,他轻轻点头,我放下心来,小心地退出东暖阁。
乾清门东阶下,恭恭敬敬地跪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满族汉子,半高的身躯依然显得魁梧健硕,细长的双目微微下搭小心地低着头,让两撇浓眉越发粗重得有些杂乱,配在这张略显黝黑的脸庞上,倒似乎有种不羁的豪放。这就是曾经四福晋的哥哥,费扬古的长子那拉星辉。领我出来的太监传了康熙的口谕后,将我引见给他。星辉这才小心地站起,足有一米九的个头却仍是弓着腰,口中恭敬地道谢,以他庞大的身躯如此熟练地谨小慎微,这样的别扭在巍峨的宫殿下竟显得十分自然。
那太监交代完后转身离开,留下我单独面对这位“娘家哥哥”。顾不得刚刚经历了那样一番“生死”,身体已经虚空得快站不住,我只觉得尴尬不已。当年四福晋告诉我入旗籍时,我并没有当一回事,甚至觉得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我已经莫名地成了那拉吟秋。远赴法国前,原本想着要去拜望费扬古一家,却因为琴雅的“劫持”错过了这应有的礼节。今天,心愿一旦成真,我不仅要堂而皇之地回“娘家”待嫁,还带回了一个御封的称号,这样双重的尴尬,让我面对陌生的“亲人”,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格格,轿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星辉这就接您回府。”他的声音沙哑浑厚,在褪去刚才那刻意的恭敬后,与他的外表倒十分相配。
“兄长客气了,您叫我吟秋就好。”我赶紧福身给他行礼。
“格格不必多礼。能做格格的娘家,再与四爷结亲,是那拉家的荣耀。”
高大的他露出谦和的笑容,仰头看着,似乎这亲切的感觉也随着他的身材而被放大,又听他提到与胤禛结亲,刚才做梦一样的一切被第三个人证实,突然变得如此真切,心中的紧张立刻被亢奋般的欣喜所替代,也不再与他客套,笑着点点头。
随在那拉星辉身后,离开乾清宫。刚步出不远,就听身后一声“哎…”正待回头,却再没了声音。又往前走了几步,仍是有些好奇,小心地回头看,就见一个俊朗的身影已经走进了乾清宫,只这一眼我就知道是那位少年才俊。心里忍不住笑了,这个家伙一定以为认错人了。
一路往宫门走,有些忐忑,这个地方可是故人云集,再碰到谁,我想解释清楚为何与那拉星辉相随都要费些口舌。不过,我的担心似乎多余,此后再没碰到什么人,不一会儿,我们就出了宫,上了那拉家的小轿…
作者有话要说:快速更完,早死早超生啦。^_^
第一百零八章 “娘家”的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