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侦起身,走近卧房中闭了门。床头暗格中拿出一沓子纸张,落下帐帘,一张张摊开在床上,这是一个多月来他苦苦研究与追寻的结果…
山西行,深入虎穴,为林侦招来了生死之难,也招来了为他守望之人,那个他称为舅父,实则身份极为尴尬的男人。
在探究案子的同时,林侦一半的精力与心思都在观察眼前的这个人。他说是为了芽芽才一路跟踪,真的仅此而已?芽芽安稳地住在公主府,他却在千里之外大开杀戒。若不是时刻护在左右,怎会如此准时从天而降?
秦毅,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头银丝,白如霜雪,冷若寒冰,他的心思,何须多言?
爱,是火,相爱的人能为彼此燃烧也能烧毁对方。自从开始喜欢芽芽,那刻骨的相思与咫尺天涯的痛折磨得林侦几近疯狂,又不得不压抑在沉默与拒绝之中。这样的痛苦煎熬熬出他扭曲到几乎崇高的情感,想要她的幸福远远大过了自己,为此,他不惜一切。好在他最终得到了芽芽,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
林侦不敢去猜想他的痛苦,却能理解他一生未娶的轻松。
朝夕相伴,那个横在两人之间的联系如此痛、如此鲜活,终究避无可避。带芽芽离开,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燕妃之谜,林侦要为自己在这个时空的母亲找到答案。
当事人就在眼前,何须往别处探寻?林侦斟酌再三,终于开口问。
说起当年,秦毅已十分平静,只是面对的是她的儿子,让他多少有点不好启齿。夜深人静,一盏小烛,陪在林侦床边,他自斟自饮,微醺之下方道出二十年前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对于燕妃的贬罚,芽芽曾说,“深宫禁锢,能犯什么错啊?孩子都给他生了仨了,老夫老妻的,还能做错什么得罪他呢?除非是婚外情!”
当时林侦就斥她口无遮拦,毕竟这一句本身就前后矛盾。深宫禁锢如何婚外情?虽然历史上有过仅凭一封信、一个信物就定人死罪的后宫案。在林侦看来那只是顺手推舟,与爱情无关,皇帝对妃子的一时之欢哪里经得住一点亵渎,哪怕就是假的也是玷污了自己的面子与骄傲。
不适用此处。隆德帝深爱着燕妃,为了她与坤宁宫比邻建了颐和轩,他们的家。
七年,整整七年,林侦觉得“宠冠后宫”实在亵渎,他是真的爱了她七年。他们是在相守,不是谁在宠谁。这样的夫妻,怎么可能仅凭一封信或者一句人言就让他斩断了他们的一切、抛弃了她?
林侦的疑惑是对的,不是“一“封信。当秦毅说出隆德帝手中的证据之时,连林侦都开始怀疑燕妃究竟冤不冤…
从搬入颐和轩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写信。信中他对她的好、别人眼中的万千宠爱在她笔下都成了不能忍受的煎熬,一字一句倾诉给自己恨不能嫁的心上人:秦毅…
一个月,平静时,三两封;难熬时,五六封。五年,积攒下来整整一大箱…
听到此处,林侦急于求解,“舅父,你真的收到这些信??”
在他府邸搜出来并不一定他就真知情,他常年在外,如果有人栽赃陷害并不难办,可秦毅却摇摇头,“每一封都是我亲自收下、打开的。”
想起那些年盼着信、伴着信,一个个孤独又温暖的夜晚,烛光映在眼中,晶莹一闪,他喃喃又道,“每一封。”
“笔迹呢??可真的是母妃的笔迹?”
“是,是燕儿的笔迹。”从小一起长大,点点滴滴都在心头,怎会不认得她的笔迹?
证据确凿,林侦最后一点希望自己都觉渺茫,“也许…是有人仿写,也未尝不可。”
这一句果然薄弱,听秦毅讲才知道那信中常见他二人夫妻相处才可见的私密。若非如此,怎会让隆德帝一眼看见就证据确凿,夫妻贴心的话都被她写下来与别的男人嘲讽,真真是句句刮骨、字字诛心,大怒之下,他一口黑血呕破心肠…
林侦想,如果有一天让他看到这样的信出自芽芽的手,林侦不知道男人尊严的侮辱与爱的背叛,他能不能受得了…
就在林侦几乎要放弃追查之时,秦毅长叹一声,“是我负了燕儿,她当死不瞑目。”
太过相思,收到信,他欣喜若狂,此生能有她的心相伴,即便不能相守又如何?
痴心才有痴念,秦毅万没有想到自己埋藏心底的这一点痴念最终却在她最需护卫之时,
林侦追问为何,秦毅久不开言,直到小烛将尽,才言道:燕芃是个才女,善诗更善词,以往给他的信不多,偶尔会夹一首,清新雅致,寄情纸墨;而那五年满满的相思,从未有一首…
林侦心里大恸,为这个男人爱得深,爱得愚,痛彻心肺!原来内心深处他早就感觉这信不可能是真的,贪恋她的陪伴,在她最需要他的保护和警惕时,他选择了盲目,温水中的青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暴风骤雨袭来,根本无力阻挡…
一夜白头,为的是愧疚吧?
证据就是这么薄弱,可林侦却断定那信是假的。一来是因为自己与秦毅的情感十分相像,能理解他当初的沉迷也十分相信他后来的判断;二来,二姐亦沁的恨与坚持绝非小孩子的偏执,她的疑惑与探究起源是燕妃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承认自己犯下的错。
这也正是隆德帝至今不能释怀的原因之一。
这张网整整织了五年…
五年来,隐藏在网背后的人有足够的耐心来煮秦毅这只泡在柔情中的青蛙,大将军终于最后剔去了锋利的爪牙;五年来,隐藏在网背后的人也有足够的忍耐让那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专宠后宫…
林侦只觉不寒而栗,这个网太深,太大,一旦收紧,隆德帝、燕妃、秦毅,三个人一网打尽,打都是最痛处,根本没有返还、判断之力。
背后的策划头脑缜密、势力强大,藏在暗中十分严密,可执行计划的人却必须暴露。如果信是假的,笔迹可以练,言辞可以学,那信的内容呢?他夫妻二人打趣儿亲密也不会避开的人除了三个小娃娃,只有贴身伺候闺房的人。
林侦暗中找到了大太监李瑞,李瑞是在伺候燕妃三年后离开的,也就是说那五年中有一年的重合,把他离开颐和轩之前的名单和和亦沁留下的名单对照,排除掉了因病被遣出宫和后来调入的几个人。
事发后,颐和轩所有的人都受到了重刑贬罚、甚至处死,统共有三十多人。
那个奸细一定就在其中。
这是个足以灭九族的案子,林侦不相信那背后的黑手能允许那个人存活下去。可隆德帝大怒之下除了将送信的小太监处死之外,其余的人都是贬到敬事房受苦。
当年李瑞曾陆陆续续捞出来十几个人,剩下的,有受不了折磨自杀的,有病死的,也有吓死的。林侦判断,做下这惊天冤案的人就是那个不怕、不病,本来可以不死却偏偏死了的人…
巧了,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被李瑞解救出来的第二天为了忠于主子燕妃自杀了。就是三姐亦洛口中那个声音好听、常与母妃一起哄她和姐姐睡觉的宫女:双月。
第85章 ,
深夜,北风呼啸着卷起山坳里的雪刮得天地混沌,老旧的木门顶不住,把风夹成诡异的嚎叫声。
距离京城五十里外的山林小村,风雪夜,漆黑如墨,村边一扇小窗透出豆大的灯光,房中一人端坐,双手死死扣在膝头依然握不住咬牙的颤抖,脸色煞白,冷似寒铁,许久,一言不发…
身旁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佝着腰,哆哆嗦嗦口唤“主子”,早已老泪纵横…
地上跪着的人一个头磕下去,磕弯了脊梁,心里死过多少遍都不及这一刻万念难撑,只想那座上的人一刀劈下来,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了断…
天下事,最难承“巧合”,所谓天地轮回,所谓苍天有眼,林侦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年沉冤,他苦苦追寻,一条条线索都被切断化作尘埃归入那冤屈的坟土,仿佛上天在有意作对。
总以为再也没有天理昭彰的一日,总以为那枯去的尸骨再也不能清清白白重见天日;谁曾想,一把钥匙掰作了两半,小王九为这一半九死一生、紧紧护卫,却至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护的是什么东西;而另一半,老家人李瑞忠心耿耿,顶着杀头灭族的风险救护,无意之中留存…
二十年,风雪扫去几回坟头荒芜;二十年,要等到老家人白了头,要等到小忠仆慢慢长大…
百感交集,心痛万分!林侦慢慢站起身,双手将地上的人搀起,王九抬起头,四目相对,死死咬着的牙终于迸出了哭声,“主子!!奴才等的就是这一天!主子,求您杀了奴才!纵是千刀万剐也不及为干爹谢罪一分!主子!!”
从小酷刑残身,踩在人脚下求生,长到今日他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在这险恶的环境中长成如此精明隐忍、胸有城府、敢当大任之人!林侦很想握着王九的肩好好抚慰,可他忠心背后的真相却让林侦恨得浑身颤抖!
“说!你干爹临终之时,跟你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
“干爹说,那味道…是梅香,不是山茶香!”
“那为何会是山茶香??”
“因为…因为…”
“说!!为何??!”
“因为万岁爷…被下了…”
“下了什么??”
“下了西域的…混香散…”
这一句出口,就是认下凌迟之罪!王九此刻只有求死之心,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卸去了心头千斤沉重,卸给了该接之人,人倒畅快起来,抹了一把泪,清楚言道,“原名芃罗香,俗名混香散,下在万岁爷通气的鼻烟里。只一滴,那气味混了娘娘身上的花露,就是山茶香,三五日不绝。”
真相…如此不堪!
看着王九坚定的眼睛,林侦只觉得气血上涌、手脚冰凉!死死把握着自己的手,以防一把捏碎了他的骨头!
燕芃,那个诗情画意、美丽温柔的女子,那个他要称作母亲的人,就是带着这样的山茶香被打下了地狱!
暖玉温香,嗅入男人的口鼻,点燃丹田之火,这股火能把两个相爱的烧得火热、融化在一起,也足够将敢靠近她的任何人烧成灰烬!
如果嗅入的是别的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味道,会怎样…
想起那一夜,芽芽在他身下,软软的身子娇柔滑腻,裹着他,浸着他,是她从小就有的香甜,混着那红晕迷离的眼神惹得林侦褪去了最后一点理智,只想疯狂地进入她,将自己的味道狠狠地混入她的身体…
女人的体香就是男人霸占与催情的迷药,待到*刻骨,一身薄汗香腻,她身上就有了他们两个的味道,从里到外渗透她每一寸肌肤,是合体后,极致的暧昧…
五年的相思,涓涓流淌;蛰伏了五年的毒蛇,阴暗处闪着冰冷狡黠的目光,等待老天赐下良机,只需轻轻一推,就是万丈深渊。
终于,等来了老国丈旧疾复发,燕妃正因着隆德帝执意要把襁褓中的七皇子送到太后身边抚养而伤心,一听老父欠安,更引得心酸挂念,便想借此离开这烦心之地躲躲清静,隆德帝实在拗不过,只好破例恩准她回府探望。
老国丈病体虽沉,却不险,险的是一墙之隔的秦府。老秦将军早已告老还乡,院子那一头只是留着几个老家人打扫庭院和秦毅回京时的一个住处。
这是当年燕妃母亲与姨母相好特意而为,为此左都御史并未承领朝廷赐下的官宅,只在将军府宅边上比邻而居。而将军府之贵不在那七进的大气魄,在院中可以引到山中热泉的水。
秦家两代大将,领兵征战,一身的伤病,这热泉就是先皇所赐,许他临近建起府宅。热泉虽养伤,气味却难闻,为此秦老将军特地寻来名医佐以草药,精心调配,调出一股山茶香。
因着这茶香要遮掩热泉的硫磺味,所以味道嗅起来虽不重,却能留存很久,因此秦毅连脱下的战袍上都带着这股清香。
燕妃归来,一心侍奉老父,但得一刻清闲,心思就锁在深宫之中。他的心思早已在枕边与她说得很明白,皇贵妃再贵也贵不过皇后,七皇子只有养在太后身边方合朕之心意。
这其中不曾言明的意思燕妃心里很明白,太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赫连皇后的根基与太后娘家一门忠烈打江山相比轻了许多,且老太后心思明朗、行事凛冽,更曾在早年辅佐先皇暗中夺下储君之位,在老人家眼里,太子立得过早,她并不曾放在眼中。
这些年来,老人修身养性,少议国事,更少与后宫嫔妃往来,一旦将襁褓中的小皇子送去,亲自抚养教导必是这漫长的深宫岁月一桩极有意思的事。太后一旦上心,皇祖母身边嫡亲的小皇孙,哪个敢说比皇后的嫡出差?
这实在是求之不得的恩宠,只是,燕妃不愿。
颐和轩的日子是在他接她进宫之前就承诺下的相守,九五之尊,三宫六院,在她还未成人之前他就有了很多女人,能为她专心已然不易,她再不想多求什么。孩子是她的心头肉,那金光闪闪的封号算什么?她不愿为此骨肉分离、把自己的奶娃娃送到那威严的老太太身边去冷冷地调//教。
他的爱,她受得;可皇帝的恩宠,她受不了…
圣旨上许她省亲三日,三日期满,燕妃却不想回宫,日夜思念娇儿,只怕一回去就要分别,宁愿在府中想着那姐弟三人还好好儿地在颐和轩,乖乖等娘回去。
至于抗旨么,她才不怕。
谁曾想,她在墙这边暗自神伤,墙那边却归来了回兵部述职的大将军秦毅。
机缘巧合,冥冥注定,两人隔着墙,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却鬼神神差地陪伴着…
本就心里挂念,一听秦毅归来,隆德帝虽未当真觉着怎样,可到底心里有些不悦,想着她总该避嫌自己回宫,却不料她非但不长这心思,还把接她回宫的车马都给挡了回来。
这一拗,拗得万岁爷把手中签折子的笔“啪”地一声撂下,墨汁四溅。这便一时一刻也忍不得,眉头一蹙,将金撵派了出去。
如此逾例,病中未愈的老国丈都赶紧起身迎驾,燕妃自己也吓了一跳,怎敢再辞?慌忙而去。
皇恩浩荡,绝世宠爱,在这一刻登上极致…
小别的夫妻,他早已难耐,她却不情不愿,心里挂念都写在脸上。想在鸳鸯帐下将她宠化,却不想,解开怀就嗅到了那隐在她滑腻的肌肤上,幽幽的山茶香…
林侦不敢想,隆德帝当时的屈辱与震怒!他却瞬间就想起了当时怀抱着芽芽,嗅到她发上奕枫的味道。那种感觉仿佛她整个人都是奕枫的,那种感觉任凭理智阻挡,依然挡不住从心里往外翻出的嫌恶。
奕枫的药有种淡淡的女儿香,而据说,那山茶清凉是铁骨铮铮、男人的味道。
这味道,是在他的浴汤中洗过澡,还是在他怀中叙旧??!想着她软腻娇柔在他身//下承欢之时那媚入骨髓的模样,一时气血上涌,人便疯狂!
羞辱,男人的尊严被□□殆尽;痛,似一只鲜血淋淋的猛兽!咆哮之中,九五之尊只比那寻常市井之徒做了乌龟还要失态。
七年的夫妻,鸳鸯帐下早就为他*噬骨,面对如此不堪的指责,燕妃脸色煞白,泪都流不出。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嗅不出,一时口不择言,非要寻人来嗅。
守在闺房外的宫女们不知出了何事,只被房中的气势吓得扑通跪地,哪个敢应?
不需要任何人再添油加醋,不需要任何申辩,他自己的鼻子,他怎能不信?!可见她不撞南墙心不悔,心痛暴怒之中,他捡了一件她的里衣就扔了出去,扔给自己贴身伺候之人。
那人不知所以,战战兢兢答道:“回万岁爷,奴才嗅得是…山茶香。”
就是这三个字,斩断了帝王一腔痴诚、三千宠爱;就是这三个字,断绝了风华绝代的燕娘娘…
而那个贴身的伺候人就是当年还穿着蓝衣裳的小太监:许世湛。
第86章 ,
周详的计划永远都无法匹配变化所带来的惊人巧合, 林侦甚至都觉得那所谓的苍天正义早已在这个时空泯灭,无论他多小心、多努力,无论证据与人和聚集起来是多么令人唏嘘震撼,都敌不过突如其来的意外,仿佛几经风雨就要靠岸的小船, 一个恶浪打来, 又翻滚到不知起始之处。
而这恶浪竟是实实在在的天意, 连借此对对方下手都不能够。
燕妃之冤, 惊天泣血,林侦一步步查下来,不知不觉就深陷其中,曾经放不下的是替代七皇子的责任感, 此时早已转化成切肤之痛的仇恨。
秦毅手中有一张燕芃女孩儿时的画像, 古时的笔法虽粗, 那眉眼体态却十分传神,杨柳堤岸,春风拂面, 一身淡淡的藕荷衣裙,清雅美丽,小小的酒窝也正好点在左腮边, 含羞浅笑,比亦洛的温柔更多了一份娇俏,呼之欲出,娇娇可人。画像边是她给自己提的一首打油小诗, 才思卓卓,那调皮的口吻让人忍俊不禁。
原来,她竟是这么的可爱,难怪早已而立之年的帝王会为她一眼沉沦,能丢下万里江山带着她消失。那一天一夜,他是在逼迫还是在乞求已无从考证,只知道,归来后就随她在皇宫禁苑过起了小家宅院的日子。
在这之前,宫里各位娘娘于龙恩圣宠可谓得平分秋色,唯一略出挑的就是进宫刚两年,将将诞下三皇子奕栩而被晋封为贵妃的尹妃。这个金陵名门之后、江南的美女只年长燕芃两岁,容貌甚而还在其之上,但看奕枫的风采就可想当年她的美艳。风华正茂,母凭子贵,只可惜,这一切都不能阻止那个略有些调皮和不屑的女孩儿彻底夺走这个拥有天下的男人。
燕芃的死是后宫之争、是权力之争,布局之隐忍,手段之狡诈,蛰伏时期之长,绝非女子所能为。一笔“庄”字之下,她就脱不了干系!这恰恰也是林侦饮恨之处!无论他怎样挖掘、寻找,也找不到直接关联尹妃的证据。
这个局有两环相套,一个是迷香,一个是书信。迷香已经查得很清楚,是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许世湛给隆德帝下的药,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刻给这男人几近崩溃的理智压上了那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许世湛当年贴身伺候皇帝,已然成了精,野心大到想成为后宫总管、在这盘根错节的皇家内苑称霸,就必须要有朝堂势力的支撑。能让他孤注一掷冒万死之罪给皇帝下药,单凭一个嫔妃的脸面和分量根本就不够。所以,许世湛曾明明白白地留下话,给他迷香、与他共谋行事的人正是庄士铭本人。
这一条线索基本上人证物证都齐全,许世湛甚至还将没有用完的药埋在了后宫冷庭的一棵桂花树下;而另一边的书信,所有的闺房隐秘都是来自宫女双月,念及当年她与娘娘朝夕相伴的情意,李瑞拼了老命才把她救出来。其实当时双月手里已经有了要自杀的毒//药,连殉主的字条都已准备好。
也许是药没全吃下,也许是自己贪生怕死,半夜吃下去,前晌被发现竟然还救了过来。只不过,从那之后,像是药坏了嗓子,再不曾开口说话。把她当成娘娘的忠仆,李瑞将人藏着养了下来,正是这无心的善举,留存了最关键的证人。
只是,双月只是口述传信,而那传信的小太监当时就被隆德帝酷刑处死,他究竟把口信是直接传出宫去,还是传给宫里的谁,信是谁写的,都不得而知。
许世湛还留下一封信,王九当初被打得遍体鳞伤就是因为这封信。可林侦与李瑞拿在手中研究了好久,也看不出这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是那些伪造信中的一封,以燕妃口吻写给秦毅,幽怨、缠绵,与隆德帝的闺房私密暴露得并不多,实在不知为何许世湛会一直留着这么一封信,而这封信又为什么会重要到成了小王九的护身符。
算是个难解之谜。
查到最后,庄之铭的罪板上钉钉,而尹妃却始终没有实在的证据。为此老家人李瑞恨得咬牙切齿,连王九都觉得遗憾,
林侦心里却觉得这样也好。自古以来,皇亲国戚大罪之下足灭满门却不会株连九族,庄家的大树倒去不可能不牵扯尹妃,从前的荣耀与恩宠都不可能再有,可只要她本身没有参与,就不会有刑罚加身。
至少,林侦不希望如此,投鼠忌器,要顾及的是另一个人:奕枫。
浑水趟到今天,长大成人的皇子们一个个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知为什么,处在旋风中心的奕枫,林侦始终觉得他清白坦荡,像他的剑一样,是可以立在天地间,所以对他有种特别的爱护。
已经有了一个阴郁的七皇子,不需要再毁掉一个九皇子。
计划到此,林侦觉得虽然有些地方还有疑点,可为燕妃洗去冤屈、借皇帝的痛与恨将庄士铭千刀万剐已经足够了。只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在王九和那瓶药的佐证之下,有七皇子,他们的爱儿亲自来痛诉,平反昭雪就在眼前。
怎奈,世事难料,不待林侦走进昭仁殿,大雪寒冬八百里边疆快报报到了隆德帝的案头:草原匈奴大军挺进,已经压到大周三十里边境!
当年二公主亦沁和亲时,草原与中原就曾签下边境之约,从原先的边界上各自退后五十里,留出一百里来做无战之约。二公主嫁的是当年拔都部的可汗苏日勒,算是大周的驸马爷,此人据说生性好战、彪猛异常,短短几年就统一了草原,如今大军压境,剑拔弩张,可说得是两国交战在即,也可说是:二姐夫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