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卫洛一直练到鸡鸣时才稍作休息。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弄了一点井水,她开始清洗起来。
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女儿身后,最大的好处便是,他允许她独自住一偏远的房间。有了独自的空间,她便可以洗澡,可以安睡。
清洗完后,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的书房走去。
昨天,她得以恢复她的贤士身份,然而,泾陵公子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事务,她得去找他。这里的消息,是传的最快的,前几天对她虎视眈眈,还没有来得及伸手的人,此时又恭敬了,见到她走过时,又得微笑以对。
卫洛来到书房外。泾陵公子正在与食客议事,卫洛瞅了一下,里面的食客一二等的都有。再一瞅,这些食客都是平素以狡而不正出名的。卫洛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是个狡而不正的人。于是,她便悄然提步而上,来到众食客身后,在最后面的塌几上跪坐下。
泾陵公子跪坐在塌上,他脸带温和的笑容,徐徐说道:“秦太子索归一事,诸位如何看来?”
一个高瘦的食客站了起来,双手一叉,向泾陵公子朗声说道:“秦乃强邻,上次他虽算计于我,然则,现在楚国势大,秦与晋合力方能抗之。不如公子送他归国,他日太子衍继位,秦晋也可联手相抗强楚。”
泾陵公子闻言沉吟起来。
这时,另一个长相端正,脸孔白皙的食客站了起来,他叉手大声说道:“太子衍之所以为质,乃因公子之故。如此大恨,怎能一朝得消?他若归国,必深恨公子。依我之见,不若斩之!”
这人声音沉沉,语气中杀气毕露。卫洛向他看了一眼,暗暗忖道:这人看起来斯文,杀气居然这么重。这两食客所说的话,各有各的道理,意思却完全相反。泾陵公子眼一转,看向一个消瘦如柴的老头。
这老头脸孔枯瘦,配上那一身显得无比单薄的青袍,再配上他头上高高的竹冠,其形状不知为啥,竟让卫洛想到了枯竹。这人就是一根枯竹。
泾陵公子看向那老头,恭敬地问道:“南公以为如何?”南公伸手抚了抚下巴上的两三根稀疏的胡须,皱眉说道:“以臣之见。此事当观秦。”
“哦?”泾陵公子双手扶膝,身子前倾,一脸期待地等着他说下去。
南公向他叉手一礼,说道:“若秦侯中意之公子强过太子衍,那太子衍可归也。若秦侯身边尽酒色之子,可宰也!”
“善!”
泾陵公子双手一合,大声赞叹了一句后。朗朗地说道:“南公之意,正是我意。如今秦侯病重,所余四子,除少子和太子衍外,二子勇,三子仁,皆得民心。太子衍虽有小才,然其性疏懒,实不堪也。我欲归之。”
他说到这里,众食客纷纷议论起来。
这时,泾陵公子轻轻一笑,抬眉说道:“然,秦人为他刺杀于我,此事不能善罢。我欲令他当众监刑,亲斩众人方放他归国。”
众食客都是一怔。不过一转眼,便有人明白过来了,那南公枯瘦的脸上笑容满溢,连声赞美道:“善!大善!如此一来,太子衍失人心矣。既失人心,便不足为惧。他太子名份犹在,公子略一助力,便可使他登秦侯之位。如此之人为秦侯,秦不足惧矣!”
卫洛也连连点头,暗暗想道:那些秦人为了太子衍而刺杀泾陵公子。如果太子衍为了归国,竟然真的亲自斩杀了那些秦人,是会令人心寒的。泾陵公子在令他失去人心后,再送他回国,助他得王位,秦上下不一心,自然不足为虑。他这心思真是很毒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泾陵要放手?
泾陵公子又就秦太子衍的事上,与众食客商量了半个时辰。待大局细节都敲定得差不多了,他便眉目微敛。微露疲色。
众人一看到他这模样,纷纷告辞离开。
卫洛本来便坐在最后面,这些人一动,她便也猫着腰向后退去。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便瞟了她一眼,说道:“卫洛且留。”
“诺。”
卫洛行了一礼,慢慢向他蹭去。
当她来到他身前五步处时,泾陵公子右手朝旁边塌上一指,“谢公子。”卫洛行了一礼,转身跪坐好。
泾陵公子抬起眼眸,淡淡地盯着她,说道:“有一礼物送你!”
礼物?
卫洛大惊,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泾陵公子。
她一抬头,便对上他格外冷漠的面容。那般的冷,那般的漠视,也那般的深不可测。
泾陵公子双手一合,轻轻地‘啪’了一下,喝道:“拿上来。”他的话音一落,两个剑客走了进来,他们每个端着一个木盒,大步来到泾陵公子面前。
泾陵公子转头看向卫洛,面无表情地说道:“且过目。”卫洛更好奇了,她眨巴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看着那木盒。
两剑客并排走到卫洛身前,同时把木盒朝她面前一递。然后,一人伸出一只右手,把盖在木盒上的红锦一掀!
“砰”地一声!
卫洛身子一滑,向后猛然跌出,硬生生地摔了一个四仰八叉!她狼狈不堪地伏在地上,嘴一张,便是一连几个空呕!
呕了几下后,卫洛已经小脸惨白如纸,她也不爬起来,只是急急地伸袖挡着眼睛,慌乱地叫道:“拿开!”
两个剑客没有动,泾陵公子依然面无表情!
这时,卫洛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把挡着眼睛的衣袖放下。
现在,她的脸色依然发白,却已无慌乱。卫洛转过头,看向木盒。
每一个剑客所捧的木盒上,都盛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头!血淋淋的人头!
这两颗人头显然刚刚斩下,都睁着双眼,死不瞑目样。那秀丽的面容上,还可以看到生前的稚气和纯真!
这是两个侍婢的人头!她们便是守在寒苑的两侍婢!
卫洛忍着呕吐地冲动,一手按在胸口,垂下眼敛,低低地求道:“请拿开。”
泾陵公子这时才挥了挥手,两剑客把红锦再次盖上血淋淋的人头,转身退出。
他们一走,卫洛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持斟抿了一口酒水,又挥了挥手,“全部退下!”“诺!”
不过片刻,房中众人走得一干二净,连隐隐的呼吸声都已不在。似乎方圆几十米,只有卫洛和泾陵公子两人了。
这时,泾陵公子冷冷的喝道:“卫洛!”
他这一喝很平和,可是,卫洛却如触了电一般从塌上一弹而起。她踉跄地向前冲出一步才站稳。连忙转过身来,向着泾陵公子一揖到底,颤声应道:“然。”
她的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向后一靠,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天下间,知你为妇人者,你也,我也!然否?”
卫洛一怔!
瞬时,她明白了,这两侍婢之所以被杀,便是因为她们知道了自己乃是女子身!是了,身为奴者,本来便不应该偷听主人的谈话。可是她们不但听了自己与泾陵公子的谈话,还出言相讽。以泾陵公子的耳目灵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
卫洛明白了这一点后,心中反而一静,她再次深深一揖,应道:“然。”
泾陵公子抬眸淡淡地看着她,声音平和无波,“卫洛,你实有才。”他说到这里,声音微顿。微一迟疑后,他徐徐地开了口,“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为我之姬?”
卫洛怔怔地抬头看向他,他的面容依然平淡,平淡而冷漠,深如子夜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洛瞄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向后退出一步,再次深深一揖,低低地说道:“卫洛不愿!”
她这话说得很干脆,也很平静。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心酸,一股她从来没有感觉过的酸楚。
卫洛的回答,显然在泾陵公子的意料当中。他慢慢地抿着酒水,眉目微敛,半晌后,才徐徐说道:“善。”
他说了善!
卫洛心砰地一跳,百般滋味在一瞬间涌出心头。
泾陵公子淡淡的,冷漠的声音缓缓传来,“卫洛,你虽是妇人,却实有才。我怜你之才,甘愿冒险护你,你可知也?”
卫洛慢慢跪下,向前一趴,已头点地,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后,沉声应道:“卫洛知也。”
“善。”
泾陵公子淡淡一笑,只是这笑意不曾到达眼底。
他盯向卫洛,徐徐地说道:“你不愿意为我之姬,我堂堂公子,自是不会强求。”他说到这里,声音微沉,“世之妇人多矣,然,有识之士却不多。今番,我欲大用于你,可否愿意?”
卫洛自是愿意,她以头点地,脆声应道:“卫洛愿意!”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善!自明日起,你便以你的小人之臣的狡诈,周游在列国使者贤士之间吧!方才我们所说秦太子之事,你可听全?”
卫洛点了点头,又应道:“已听全。”
“善!你便由此着手!”沉沉地说到这里后,泾陵公子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卫洛身前,裳服都触到了她的脸。
静静地盯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的后脑壳,泾陵公子轻声说道:“可起。”
“然。”
卫洛应了一声,慢慢站起。她这一站起,与泾陵公子之间,便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了。卫洛低着头,悄悄地向后退去。她的右脚刚刚提起,刚刚准备后移。泾陵公子已是伸出手,锢制住她的下巴处。他强行使得卫洛抬头看向自己后,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冰寒,盯着卫洛,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森冷可怕,“卫洛,你乃妇人!”
他的手涅得卫洛的下巴生疼,却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卫洛感觉不到疼了,有的,只是那继续翻搅的百般滋味。
泾陵公子阴森地说道:“你拒为我妇之时,曾言不愿与任何君子相沾染。谨记此言!若有违背,若让一人知道你卫洛是妇人,我必让你痛不欲生!”
寒渗渗地丢出这一句话后,泾陵公子手一甩,放开了卫洛,他袍袖一扬,转身向外面走去。
卫洛怔怔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间。只听得泾陵公子地喝声传来,“桑女!”
“然。”
一个二十五六岁,面目姣好,身材小巧地女子嗖地一声,闪现在书房门口。泾陵公子头也不回,淡淡地丢下一句,"从此而后,你为卫洛贴身之人。"
“诺。”
桑女盈盈一福中,他已大步离去。
卫洛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回过头去,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半晌,她都头脑一片空白。
从现在起,游戏不再拘于一室一地,而是天下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当街杀人有剑咎
一直以来,卫洛都盼望着这一天,可是,当它真正来临时,她却怅然若失,仿佛有一样东西被生生地扯走了,令得她空空荡荡的,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她直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来,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去。
泾陵公子最后警告她,不能与任何一个男人有亲密关系,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是女子。否则,他会让她生不如死。而这个桑女,自是他放在自己身边,用来监督自己的人了。
怅惘了好久后,不知为什么,卫洛回想起了他这话警告,居然精神一振,从绵软无力,疲惫不堪中回复过来。这真是不可理喻的事!他这么警告自己,这么威胁自己,居然还会因之而振奋?卫洛,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卫洛一边思潮翻转,一边向回走去。
而这个时候,泾陵公子大步走向了后苑。在那里,有无数的美人,她们会一心一意地讨他欢心,会令得他很愉快。
他走的时候,脚步有点匆忙,当他来到一片浓密的桃花林,对面妇人的娇笑隐约可闻时。一个人影嗖地一声,出现在他的身后。同时,一个干嘎的声音传来,“公子,因何匆匆?”
泾陵公子一呆,收住了脚步。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去。对上来人,泾陵公子哧笑一声,低低地说道:“泾陵生平,从未如昨日那般,喜怒如此起伏!”他说到这里,声音一冷,“不过一妇人耳,险些因之乱了心了。”
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话。泾陵公子也不要他回话,他袍袖一拂,大步向回走去。把那阵阵娇笑重新抛到身后。
第二天,卫洛一大早便跟在南公身后出门了。
南公,是泾陵公子最为倚重的几个家臣之一。他擅谋略,心有山河之险,其人狡而不正。
如今,同样狡而不正的卫洛已是他的副手,和他一道共同应对各国使者和贤士。
新田城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卫洛窝在泾陵府很久了,现在终于可以如一个普通贤士一样,坐在马车中,恩,身边有桑女,外面有剑客相随。
卫洛回头看了一眼足足二三十个紧跟着自己和南公的剑客,看着街道的行人仰视的目光,突然觉得很风光,很得意,很有‘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满足。
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呼啸声和奔驰的马蹄声。那呼啸声极响亮,那马蹄声更是排山倒海而来。街道上人来人往,本就水泄不通。那呼啸声马蹄声一出,顿时兵荒马乱起来。百姓们纷纷闪避两侧,因躲得太急,无数竹筐和各种货物洒了一地。
喧闹中,驭夫赶着卫洛和南公的马车急急向一侧避去。能在这种场合喧闹的,必不是一般人。
不一会,一队少年王孙纵马一啸而来。这些少年王孙中,有不少是晋人,但被晋人夹在最当中最前面的,却是一些楚人少年。
这些人视街道如无人之境,横冲直撞而来。卫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几个百姓被马远远地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血沫翻吐,也不知能不能活成。不由叹息一声。
她的叹息声一出,一个比她响亮得多的叹息声在她身后同时响起。
那叹息声如此洪亮,已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令得不少人都向这边看来。
那叹息者昂头挺胸,毫不在意别人地注视。在越来越近,如狂风乱卷的驰马狂奔而来时,在马队扬起的灰尘已扑头盖脸的卷上卫洛时,他大步走近她,双手一叉,朗声问道:“兄台为何而叹?”
他这一走,刚好靠近路中心,那批骑士一冲而至,他必不能幸免!
卫洛抬起头来,看向这个二十二三岁,长得修长凤目,身材修长,俊挺中带着几分儒雅的青年贤士,连忙双手一叉,向后退出一步,道:“阁下速避!”
“避?”青年贤士一声长笑,那朗朗的笑声直是冲破云霄。他声音洪亮地说道:“何需避也——”
这几个字极响极亮,豪气冲天!
而这时,众马已经疾驰而来!
就在那马一冲而至,风驰电擎,眼看就要重重地撞上那青年贤士时,那贤士手一伸,嗖地一下从腰间抽出了装饰用的佩剑!
大街当中,千人注目!长剑一出,黄光四射!
在众人惊愕地,瞪大地双眼中,那贤士洪亮的声音还在回荡中,只见人身子一转,手中佩剑一划,在空中掠起一道灿烂的淡黄色的银光后,剑落——剑落!血起——
只听得卟地一声,一剑重重地砍上当头的那匹马!那剑一出,风声 四啸,剑锋上,一道淡淡的黄芒吐出。转眼间,便生生地砍下了当头的那匹马头。
血溅三米中,无送之匹兀自奔出。而马上的众骑士却是惊恐吼叫,嘶声求救!在一阵混乱中,他们相互撞上,而最前面的那个骑士,更是从死马背上高高抛出。转眼‘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身子扭了扭便再无动静,也不知还嫩不能活了。
这变化,只是一瞬间,一瞬间十几个少年相互撞上,一瞬间街道上被撞的,被压的人达到几十。一瞬间这些少年人人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人人带伤。
那贤士看到这一幕,嗖地一声,把血淋淋的佩剑还鞘。然后双手叉腰,仰头大笑起来。
这人长得很是俊挺,又刚刚杀人之后,这一笑,真是气吞山河,令得众人只能谔谔望着他。
大笑声中,那贤士也不再向卫洛追问她为何叹息了。他一边大笑,一边从人仰马翻的众少年身上一踩而过,纵声大唱,“怒起拔剑!纵君侯公卿,亦血溅五步!快哉,快哉——”
大唱中,他袍袖一扬,大步而去。当他走出几百步时,城中的防卫军才急急赶来抓人。在一众急喝声中,那人的笑声越发的洪亮,脚下也极是迅速了,三拐两拐,那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卫洛望着那人的背影,满眼都是好奇。这时,南公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此丈夫,必是剑咎!”“剑咎?何人也?”
卫洛转过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南公叹息地看着在城卫军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的众王孙,说道:“剑咎者,诸国间最年轻的宗师。据闻此人剑术传承黄帝。他任性妄为,挥剑全凭一心。无视王孙,多次于街中杀人。已被缉之久矣。然,此人越缉剑术越高,令人头痛之极。”
原来是这样。
卫洛有点神往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暗暗想道:挥剑全凭一心?多么舒畅的事啊。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这样纵横来去,该多好啊。我也不杀人,我就只图个想来则来,想去则去,无人可挡!
南公说到这里,转身便向马车走去。这时,一个哧笑声传来,“王孙纵马行凶便可,剑咎当街宰人便不可!咄!如此世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这话有点意思,卫洛转头看去,却对上一个麻衣剑足,双手捧着一
个大酒瓮,一边走一边仰头喝酒的老汉。卫洛望着这人越去越远的背影,双眼直是熠熠生辉:这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我在泾陵府中时,哪里能看到这般人物?
不过,那醉酒老汉所说的话,正是众贤士心中所想的。当卫洛爬上
马车时,街道中已纷纷就此事说了开来。卫洛隐隐听到有人叹道:“楚国势大,楚之王孙便可于我新田当街纵马。幸出剑者乃剑咎。楚人不可追也!”
“然也然也。”
这时,马车已经启动。见卫洛还在伸头向外张望,一麻衣剑客朝她大声笑道:“小儿若是不舍,他日如遇剑咎可荐枕席也!久闻剑咎为人狂放,目无余子,半年难说一字!他方才居然与你开口,必是中意于你。小儿可得好好准备了。哈哈哈......”
这人嚣张的朗笑,引得满街的人都向卫洛看来。卫洛连忙头一缩,车帘一拉,躲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质子府
卫洛跟着南公,在专门接待各国使者的驿馆熟悉了两天后,便正式开始接手工作。
她接手的第一个工作,便是泾陵特意要求的,秦太子衍归国一事。
早就得到卫洛将于今晚来临的消息后,秦太子衍高兴之极,他连忙向新田城来自秦国的贤士发出邀请,同时,也向晋权贵们发出邀请。
本来,他以为卫洛乃一普通贤士,年未弱冠,应该没有几个人捧场,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不但有人捧场,而且来的人还极其多。
卫洛小儿,在新田城早就有人传颂了。他先是与泾陵公子关系亲密,状似弄臣,后又当众求脱弄臣之位。再后居然说是秦间,被贬为奴,不过两天又再次在席中一鸣惊人,脱奴之身,又成为贤士。比她这种大起大落更加扬名的,其实是她的外表。
俊美如玉的贵气小儿,光是这名号,便足以令很多新田城的贵女,和一些好男色的贵人们地注意。特别是,她这小儿居然擅长易容之道?先前一直以黑粗面容现世?
易容之道,纵使是权贵,知道的也极少。当世擅长这门技艺的,都是颇有些神秘和来历的人物。因此,这又给卫洛添了一份光环。所以卫洛也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中,已引起了很多新田人的注意。
质子府外面的挤挤拥拥的马车中,居然有好几十个是贵女们的。卫洛的马车驶近,她一边听着桑女在她的耳边介绍外面各辆马车的背景来历,一边嘴角抽搐。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受女人的欢迎了。
马车足有好几百辆,车挤着车,排得远远的。卫洛到时,质子府的会客用的大殿中,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看来,只等她一来便可以开席了。
当她走下马车,缓慢踏入质子府外面的白玉阶时,一个剑客响亮粗豪的声音荡起,“公子泾陵府贤士卫洛到——”
这长长的唱号一响,大殿中安静了少许,人人转头,看向这个近期来在新田城名声大作的小儿。
卫洛脸上笑得很舒畅,心中却在暗暗忖道:公子泾陵府贤士卫洛?这名号太长太难听了!
她年纪小,还没有加冠,泾陵公子虽然安排她做事,却没有给她封号,所有现在的卫洛这名号报出时,显得有点寒酸。
在众人的期待中,黄裳长身的卫洛出现在大殿门口。瞬时,数百双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卫洛面对上这一双双或好奇,或惊艳,或打量,或含着色念的目光,嘴角微弯,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她笑得极自然,极轻松,极灿烂,有一种人,一旦出现在人多的场合,便会自然而然的光彩照人。卫洛,便是其中一个。
卫洛带着桑女和众剑客,大步踏入殿中。直到她走出五六步,身为主人的秦太子衍才从这罕见的美少年的光芒中清醒过来。他连忙上前几步,双手一叉,笑道:“卫洛能至,衍好生欢喜。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