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后,他向后退了几步,走回了塌上。
太子衍刚一退,一个头发发白,面目端着,额头宽敞,留着三络长须,有一种堂堂正正的大儒气质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公子一叉手,朗声说道:“苍有一事,求公子恩准。”
贤士苍可是一个在天下诸国间都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这一开口,泾陵公子纠不能怠慢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叉手还礼,语气恭敬地说道:“望公教我。”
苍转过头,盯了卫洛一眼,再转头对着泾陵公子说道:“苍观此儿,容贵目清,乃君子之相。其所言也,堂堂正正,有大儒之风,其所行也,凛然慷慨,有义士之志。如此之人,公子岂能使其为奴?他若为奴,恐天下贤士对公子有微言也。刺客既已抓至,还请公子还他一个公正。”
这个苍,一开口便是儒家的道理,看来是儒家的大贤。而且,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对卫洛进行称赞。他虽然说是要泾陵公子审过刺客后还卫洛一个公道,话里话外,却是完全相信了卫洛是堂堂君子。如他这样的人开口,就算是泾陵公子,却也不能等闲待之的。不但不能等闲视之,他甚至不能推脱了,不能真说问过刺客后再还卫洛一个公正。因为,像卫洛这样慷慨激昂,忠心为主的志士,会有可能是间吗?更重要的是,在这么多贤士盯着的场合,泾陵公子也需要做一下秀,使得自己符合卫洛刚才所夸奖的‘一代雄主’的形象。因此,拖延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当下,他略略转头,深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打量了一眼卫洛。
在泾陵公子看向卫洛时,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卫洛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下,她迅速地挤出一眶的热泪来。
只见她朝着苍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几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泣道:“卫洛谢公知遇之恩!”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已频频就袖试着眼角的泪水,试着试着,她竟然以袖掩脸,啕啕大哭。无数双目光都盯向了泾陵公子。泾陵公子盯着哭得不亦乐乎,其声之悲,足可坠雁,其泪之流,足可淹鱼的卫洛。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然后,他磨了磨牙。
他迅速地收回放在卫洛身上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往日冷淡中透着平和的表情。
泾陵公子面露微笑,向着苍公双手一叉,朗声回道:“公之言大善!泾陵吩咐此儿侯于一旁,便是欲恢复此儿身份。”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伸手按了按频频跳动的眉心,无奈地说道:“是泾陵糊涂,至错怪贤士。”
他这声叹息真的很无奈,很无奈,无比的无奈啊......
卫洛这时的哭声已经小了许多,只是她依然用袖挡着面孔,哽咽声中,双肩出现了频频地抖动。
泾陵公子无意间瞟到她抖动的双肩,他的眉心又急促地跳了几下。
他吐出一口长气,朝着卫洛温和地说道:“儿实贤才,刺客之事,乃泾陵错罪矣。不知儿可否原谅泾陵之错,仍事我为主?”
他这话很诚挚,非常的诚挚,表情殷殷,语气沉沉,隐有痛心疾首悔改的意味。
以袖掩脸的卫洛,慢慢松开了衣袖。她退后一步,双手朝着泾陵公子一叉,深深一揖而下。她的头垂得如此之低,没人看得清她的面容。
这时的卫洛,悄悄地做了一个鬼脸,恨恨地想道:尽会做戏!哎,我是想走啊,我是想休了你这个主人啊。可是我不能啊,我前面说了那么多赞美你的话,都一副至死也不改忠心的模样了,我敢说离开吗?
于是,卫洛深深一礼,无比感动地说道:“公子言重矣,刺杀之事如此重大,卫洛置身当中,实不能脱嫌也。公子乃盖世英主,洛事公子将如事父,欣喜之至。”
卫洛这话一说出,众贤士又争先赞美起来,“主贤臣忠,大善!”
“公子泾陵实在大才,也唯有他,才令得臣下至死不改其忠,虽冤不改其信!”
苍公也连连点头感慨声声,“善,大善!观其臣可见其主,大善!”
这便是舆论的力量了,在这种力量地注视中,任何一个上位者,都要披一层面具。
泾陵公子满脸笑容中,卫洛向他靠近两步,大大方方地来到他的身后,施施然地跪坐而下,俊美的小脸上含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大大地墨玉眼中流淌着得意的光芒。那光芒太也刺眼,泾陵公子一不小心瞟到,眉心又是一跳,于是,他急急地避过头去,连眼角的余线也不瞟向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报复是抵足共眠?
卫洛安静地坐在泾陵公子身后。
她很开心,非常开心。
她很清楚,被贬为奴是多么严重的事,而且这事拖得越久,这罪名便越是洗不脱了。
幸好,这是个开放的时代,在这个时代,身为贤士,因言犯罪,因言致死的极为少见。在这个时代,直斥君侯,唾骂公子的贤士数不胜数。所以,卫洛唾骂了十公子,十公子却不会把她如何。特别是她现在恢复了贤士身份,十公子更不会计较了。
确实是如此,战国策中,如孟子那样的大名人多是火气极旺的,一见人家君侯的面动不动便说他有罪,他要灭国,他荒淫,他要祸及子孙。那种一开口便是放炮,火气直冲地表达自己政治主张的方式,时人经常用。比较起来,卫洛指责十公子是小人的话,还真算不上什么。这里的每一个公子都被贤士指着鼻子骂过更狠的。
所以,现在的卫洛很是开心,她终于不是奴了。
卫洛一恢复贤士,众人也不再朝着十公子哧笑了,因为被一个贤士唾骂是寻常事,根本没有什么好哧笑的。众人很快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接下来的宴会,卫洛便心不在焉了。她只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可以开餐的时候很用心地把肚子填饱,然后,有别的贤士开口,就与众人一道很是认真地倾听着。在卫洛而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泾陵公子当众说出她的女子身份。因为这事太过重大,他一说出,连他的形象也会大有损害。此事不管他知道多久,用一妇人,曾立一妇人为贤士,光此一点,便可以使他成为世人的笑柄。
事实上,从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妇人,要她密之勿泄的时候,这事便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也因此,卫洛那日被贬为奴时,会如此慎重的威胁两奴婢不可说出他们之间的对话。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回走去。
卫洛跟在泾陵公子身后,亦步亦趋。泾陵公子一直没有再看她一眼,纵使她跟得如此之紧,也不曾回头。
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众贤士恭迎泾陵公子上了马车后,也开始各就各位。卫洛转过身,屁颠颠地跟上众贤士,准备与他们共乘时。已经跨上了马车的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飘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顿,连忙回身叉手,“然。”
“过来!”
......“然。”
卫洛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到马车旁,然后,在他静静地盯视中,老实地爬上了他的马车。
一坐上马车,卫洛便向角落里缩上一缩。
她缩在角落里跪坐好后,悄悄地抬眼,透过眼睫毛看向泾陵公子。这一抬眸,她便生生地对上泾陵公子深沉不可测的眼眸。
一对上他的双眼,卫洛的心便打起颤来,她嘴一抿,身子向前一伏,跪在他脚前讷讷地说道:“卫洛谢公子大恩。”
泾陵公子看到她一脸胆怯的模样,不怒反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猛地锢制住卫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卫洛一抬头,便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一脸乞求,也一脸委屈。见泾陵公子眉心跳了一下,她连忙哆着嘴,喃喃说道:“洛虽妇人,实有贤士之才。公子已许诺用我,怎可出尔反尔?洛实不服也。”
她这席话是抗议,是解释,却也是软趴趴的,含着几分求饶。泾陵公子哧笑出声。
他握着卫洛下巴的手指轻轻移动,食指缓缓抚过她的下唇。那粗糙的指节,在卫洛的红唇上轻轻地移动,摩擦,指甲每划一下,卫洛便随之颤一下。而她的心,更是不可控制地开始砰砰跳动。狭小的马车厢内,泾陵公子的雄性体息,连同他呼吸之气,一丝一缕地开始从唇上渗入心田,令得她呼吸急促,晕上双颊。
泾陵公子感觉到了卫洛的迷离。
他淡淡一笑。
也不知为什么,此时他这么一笑,顿时整个车厢中的温度都升高了二度。那如刀斧刻出来的五官,在这一瞬间,竟是染上了一丝邪气,一缕魅意。
“砰砰砰砰”卫洛的心跳,开始重重地撞击着她的胸口,叫嚣着,闹腾着,令得她感觉到空气都不够用了。
泾陵公子看到她晕红的小脸,有点迷离的眼神,又是一笑。轻笑中,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卫洛凑近。渐渐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气扑到了卫洛的脸上,他高挺的鼻梁,险些与卫洛的鼻梁相磨。
再接近少许,四唇便要凑到一块了。
卫洛的小嘴猛然颤了几下。
在泾陵公子灼灼逼视,似笑非笑中,卫洛哆着嘴,眼光迷离地痴痴地望着他,讷讷地,结结巴巴地一边说,一边身子朝车板下滑去,“公子之俊,当,当世无双。卫洛乃普通妇人,受不得如此男色相诱!”
泾陵公子笑容瞬时一僵!只见他左手成拳,向后面的车壁重重一捶!
马车壁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击声!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泾陵公子慢慢地收回握成了拳头,指节有点发青的左手。
这时,外面响起几声紧张地询问,“公子?公子?可是有刺客?”
笑容僵的都凝滞住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泾陵公子厉声回喝道:“无事!”
外面的众人一惊,不由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泾陵公子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大家相互看了几眼,却也不敢打扰泾陵公子了,只好慢慢散去,双眼则关切地盯着马车。
泾陵公子的牙齿还在格格作响。
卫洛还在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有点怯意,有点不安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表情,泾陵公子火更大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恨恨地想道:这卫洛实在可恶,简直可恶之极!可恨之极!她居然说我堂堂公子在色诱于她!她,她太过可恶也!她知我不愿伤她,她知我不能杀她!因此她想用这话来激得我一怒之下远离于她。要是以往,远离也就远离,不过一妇人而已!用其才便可。
可此儿,我实是不甘!
可怜的卫洛,百般算计,却不知道自那日春游归来后,情况已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泾陵公子越想,便是越恨,越恨,牙齿也就越是咬得格格作响。但,纵使牙齿都咬碎了,他握着卫洛下巴的手,却没有再使力。慢慢的,他闭了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在卫洛眨巴眨巴的,似是胆怯实是狡黠的目光中,泾陵公子突然咧齿一笑。他这一笑很灿烂,露出了满口白牙。那白晃晃的牙齿,不知为什么,让卫洛感觉到一阵阵透骨的寒意,当下,她打了一个哆嗦。
泾陵公子眉头微挑,刚刚捶了一下车壁的左手一并伸出,轻轻的,温柔地抚上了卫洛的眉眼。
他温热的手指在卫洛的眼睛上划过,成功地令她冷得真哆嗦后,泾陵公子开口了,声音很温和,语气很缠绵,“小儿百般激我,可是欲远离于我?甚善。”
他十指摊开,轻轻地捧着卫洛的小脸,温柔地冲她一笑。俊美的脸孔朝她一靠,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低笑道:“卫洛你有大才,公子我实是信你宠你,不如,今晚我们抵足夜谈,成就百世佳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他才留意她的羞涩
啊?
卫洛这下身子真的一软,整个人向下滑去。
泾陵公子松开手,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滑坐在车板上。
卫洛白着小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泾陵公子。在她的心目中,眼前这人是高傲的,是尊贵的,是不屑于计较小事的。更是不会用这种无赖手段的。
他怎么能在大怒之后不拂袖而起,把自己赶得远远的?他怎么能如寻常男人一样,对一个女人耍无赖?
卫洛一双墨玉眼瞪得圆滚滚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瞪大,终于,她倒吸了一口气,脱口叫道:“公子,你怎地饥不择食也?”
这话真是脱口而出的。
天可怜见,卫洛可不会这么自轻的。
泾陵公子微笑的,愉悦的脸孔,又开始僵住。
他冷冷地盯着卫洛,冷冷地盯着。
半晌,他缓缓向后一倚,慢慢靠上车壁,淡淡地说道:“如你之容,确实不入本公子之眼!”
说到这里,他讥嘲地打量着卫洛,冷冰冰地说道:“身为妇人,却有丈夫之容,本公子不屑碰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后,眼见卫洛强装平和的面容中,隐有一抹控制不住的喜色流泻,这喜色,令得他大恨。
当下他磨了磨牙,冷冰冰地加上一句,“然,暖被确也不错。”
卫洛刚转回正常的小脸再次雪白。她无力地低下头去,眼珠子转得老快,暗暗想道:到了这个鬼地方,看来我这辈子是嫁不出去的。泾陵公子长得这般俊,身材又好,我又喜爱于他,真要与他睡上几觉,也不是怎么难受的事。只是万万不能成为他府中之一姬,不能失身后再失心,失去自己的原则,成为与他的妻妾争风的可悲可笑之人。
她想到这里,心神微定,便又微微侧过头寻思着:也不知这里的男人,会不会得到一个女人就不放手了?应该不会吧?
她一边寻思,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光是想想,小脸便开始发热,发热,越来越热,而心口也开始砰砰乱跳。
渐渐的,卫洛发现车厢内的空气越来越凝滞,渐渐的,她感觉到泾陵公子的气息又浓烈了,变得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卫洛低着头,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在心头唾弃着自己。
泾陵公子半倚着塌,冷冷地盯着卫洛。渐渐的,他在她小脸上发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侧过头,静静地瞅着她,发现她的小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后连耳尖也开始红透。
看着看着,他的怒火,渐渐一丝一缕地抽去,化在空气中了。他突然对眼前这小儿恼不起来了。慢慢的,他上身微倾,再次向卫洛靠近。
卫洛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息在逼近,当下心头大乱。她红着小脸,急急地向后一退,却发现自己早就抵在车壁上,根本退不了。
强行按下跳到嗓子上的心脏,卫洛咬了咬牙,这一咬,她用上了三分力,令得嘴唇处好生疼痛。这种疼,令得她心跳平缓了少许。
而这时,一只大手伸出,准确地握上了她的下巴。然后,这大手一抬,令得卫洛不得不仰脸看向他。
泾陵公子如子夜般深黑的双眼,此时有了些好奇。他盯着卫洛,低声笑道:“小儿何羞至此?”他说话之际,吐出的温热气息暖暖地扑在她的脸上,钻进她的鼻间,与她的鼻息相缠,渗入她的心脏,令得她的心跳又是不稳。
卫洛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长长的睫毛,悄眼睨向泾陵公子,在对上他的眼眸之时,她迅速地低下头来,嘟了嘟嘴,喃喃说道:“车内太热。”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哧道:“小儿又出狡言。”他清朗的笑声传到外面,令得一直剑拔弩张地盯着马车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慢慢地把手从剑鞘上放下。有两个人到中年,头发花白的贤士头一伸问道:“何人在内?”
一剑客叉手回道:“卫洛。”
两贤士一怔,若有所思地缩回了头。
也不知为什么,本来气恼得无以复加的泾陵公子,现在心情大好。他愉悦地看着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的卫洛,不解地想道:世间怎会有小儿这般的人?狡黠至此,羞涩至此?
在泾陵公子的记忆中,他还真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卫洛这么容易害羞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处子还是童男,或他后宫姬妾,在他面前有恐慌,有惊慌,有期待,有爱恋,可是,就没有一人会如此羞涩。压根就不会如卫洛这般,羞怯乃是常态。
泾陵公子右手抬着卫洛的下巴,食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低低地笑着,磁性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方才还言辞咄咄,令人大恨。怎地此刻如此之羞。”
其实,卫洛在他的面前,一直都容易害羞,可泾陵公子仿佛直到这一刻,才从她的羞涩中感觉到了愉悦,也才好奇的,完全的正视她的羞涩。
卫洛听到他话中的嘲弄,那按在胸口的小手重重压了压,想把这臊意压下去。可是,她本来便对他有情,满脑子又想着今天晚上要抵足共塌的事,这羞意哪里能轻易压下?
深吸了一口满含泾陵的气息的空气,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抬眼瞅向他,声音怯怯地,略带惊异地说道:“公子不恼卫洛了?”她说到这里,微一用力,下巴甩开他的手。
卫洛向侧边退出一步,向他一跪,行了一礼后,她昂起头来,以一种欣喜的,快乐至极的声音急急地说道:“公子大度,能忍卫洛之狂。卫洛谢公子不罪之恩。”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后退去,右手也拉向那车帘,大眼眨巴着,小脸上尽是有点慌乱的谄笑,“公子既已不恼,何不放卫洛下车?这车内太热,卫洛欲于驭夫旁凉上一凉。”
她乱七八糟地说到这里,见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自己,双眸幽深,面无表情,不由又干巴巴的讨好的一笑。这时,她的手已把车帘拉开了一角,一股凉风拂面而来,扫去了车内大半的臊气。
被凉风一吹后,卫洛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一清,只见她双眼一清,本来谄媚的,紧张的,羞涩的表情,在瞬间一扫,变得正经严肃。
突然间,卫洛头一昂,双眼炯炯地盯向泾陵公子,大义凛然,声音朗朗地说道:“卫洛谢公子垂爱!然,卫洛得先父教诲,不敢再为弄臣之事。公子欲与卫洛抵足共眠。公子虽无邪念。然,卫洛恐本心不净,反对公子生出色欲之念。因此,请公子收回其言。”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清朗中正。恩,就是清朗中正过了份,马车虽然在疾驰中,她的声音却顺着夜风飘了出去,灌入了前后左右的贤士剑客们的耳中。
卫洛说完后,双手一叉,头一昂,眨巴着杏眼,机具正气地看着泾陵公子,等着他的回答。
第一百二十章手段
卫洛眨巴眨巴眼睛,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去。
卫洛的话已传到外面,不知不觉中,外面的说话声议论声都安静下来。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盯着。卫洛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堂堂公子,难道还真强求?
当下,他眉眼一敛,俊脸阴沉,低声喝道:“出去!” ......“然。”
卫洛的声音有点颤,这么得罪他,她有点后怕。可是,她不能真的就这样给他暖了被,睡了啊。她不行,她真的不行,她虽然想着开放些,可是,她的脑子刚转向那情景,她就紧张,她就害怕,她就不安。她不能,她喜欢这个男人,光是靠近他她便失控,她不能让他得了她。他得了她,他自是无事人一样,她呢,她能不能放开,能不能真不在乎?她不知道,她不敢冒这个险。无论如何,她的人生要由自己把握,不被情欲主宰,不能失去控制。
卫洛掀开车帘,跟马夫说了一声后,马车便缓缓停下。卫洛纵身跳下,来到后面贤士们的马车前,坐在了驭夫之侧。
马车缓缓驶动。晚风徐徐吹来。
这时的晚风,吹到脸上已臊意渐消,凉意大生。卫洛抬头望着天空中闪亮的群星,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她才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管如何,今天她赢了!现在她不再是奴,也不会给泾陵公子暖被。她今天晚上还可以安眠。
马车‘支格支格’地滚动声,在这样的夜晚,显得很刺耳。
不一会,马车便驶入了泾陵公子府。
恢复了愉快心情的卫洛,高高兴兴,屁颠颠地抱着自己的一些物事,回到了原来的居处。现在,她又是贤士了,在泾陵府的贤士,可以不穿麻衣的,因此,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麻衣脱下,这麻衣太硬太粗,刺得肌肤又痒又疼。她换上一身由厚锦织成的贤士裳服。
黑暗中,她拿出木剑,开始用手轻轻地摩挲着。房中黑沉沉的,只有星光透过纱窗洒入淡淡的光芒。
饶是如此,卫洛也闭上了双眼。她开始用耳朵来倾听,来感受。她聆听着风的呼吸,感受着树叶的拂动,虫的爬行。
渐渐的,远处传来的笙乐,府中偶尔的人声,院外剑客们的脚步声,隔壁所睡之人的呼吸,她都已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飘然而来的风,它无迹可寻,无处不在却温和之极。
卫洛缓缓站了起来,她闭着双眼,手中木剑轻轻挥出。这一下动作,轻飘舒缓,若进若退,若疾若缓。此时的卫洛,应和着风声,木剑轻挥。每一下挥出,便如风之疾进,每一下转折,又如风之无常,每一下回退,便如风之暂息。
这时刻,天地是安静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外面的风声,还有手中的木剑。
随着时间流逝,卫洛胸腹处热烘烘的,暖洋洋的,舒服之极,通泰之至。这种仿佛回到母体的感觉,令得她烦恼尽去,所有隐藏的不安和恐慌都已消失,所有的不甘和爱恋也已不在。在的,只有她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