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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的嫌疑可是坐实了!”黄擎刚进屋就宣告了这个坏消息,
“陈家仆人说,三月一日申时,有个穿着潜火服名叫袁青的黑脸士兵神色匆匆地来找陈济。两人关着门谈了不到半刻钟,陈济告知仆役要出门,换了衣裳就和袁青一起走了。此后陈济就再未回来。”
另一边,赵知府亲自带人赶去徐翁入住的旅店,查到徐翁三月一日清晨和一个黑脸后生结伴离开,行李留在客房中,至今未归。
官差搜查了徐翁客房,找到一封可疑信件以及一份名单。信是匿名人士写给徐蒙的,也就是徐翁的本名。
黄擎语焉不详地提到,信的内容似乎与金国有关。
“此事已经惊动了宫里。官家下令殿前司配合大理寺查案。如今袁青和那位叫做徐蒙的金国细作都不见踪影,嫌疑重大,赵知府刚刚颁下通缉令,全城搜捕袁青和徐蒙。”黄擎右手扶着佩刀的刀柄,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
“金国细作?”九公和东颋面面相觑。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韩度锐利的视线直直射向黄擎,问道:“你亲眼见过那封信和名单?”
“我怎么可能见过。”黄擎翻了一个白眼,又哼了一声:“如此重大的线索,那个狗叫知府为了邀功,直接将信件和名单都送进宫里了。”
韩度对此并不意外,他现在担心的是袁青和徐翁的下落。
按照他对袁青的了解,袁青不可能是金国细作。要说徐翁是金国细作指示袁青刺杀陈济,他会将一封足以证明他与敌国勾结的密信大喇喇地放在旅店客房中?
退一步讲,就算金国真要刺杀朝廷大臣,为何要选择陈济?
他这边正埋头思索,黄擎刻意压低的声音又让他抬起了眼眸。
“韩长文,这事不仅关系到袁青和葵组的命运,更关系着国运,你应该明白吧?”
果然还是跟北伐有关?韩度与黄擎对视,心中产生了一个怀疑。
“你们两个怎么想?”韩度转头询问两位下属。
“老朽绝不相信袁青会杀死陈济。依老朽之见,袁青昨天去找陈济,与其说是为了杀人,不如说更像是求援。”
东颋点头赞同:“袁青去找陈济之前,回过一次府衙。不巧那时候我们都赶往中瓦子救火,袁青没遇见我们,这才转头去找陈济的吧?要说袁青在京城最信任的人,除了我们,就只有曾经出任廉州知州的陈济了。我只是想不通,为何袁青要特意回来拿上潜火工具,再去找陈济?”
黄擎发表了他的看法:“答案不是明摆的吗?袁青拿上潜火工具是为了去某地灭火,还找了陈济帮忙。两人一起去了发生火灾的地方。之后你们在南屏山做火灾调查,发现了陈济的尸体,偏偏尸体上又插着袁青的短匕。至少有一种可能,袁青和陈济都去过那里。”
黄擎话音刚落,便看到韩度摇了摇头。
“根据南屏山火隅的证词,烧瓷作坊是三月一日夜里起火的。袁青找上陈济是三月一日下午,难道他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知道那里夜里会起火?比起南屏山火灾,我更在意中瓦子那场火灾,感觉就像是故意要把潜火队引过去似的。”
“另外……”
韩度侧头,瞥了一眼纸窗。黄擎带来的人在窗上印出半个脑袋的黑影,透出诡异的气息。
韩度的视线回到黄擎身上。
“黄推官,你进来不仅仅是为了和我们聊案子吧?”
黄擎没有应声,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瞳孔深处泛起复杂的情绪,似乎正经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陡然一变,冷嗖嗖的。
“赵知府下令,在抓到袁青之前,绝不能让你们走出这间屋子一步。韩指挥,同僚一场,你可千万不要让我为难。”
说罢,黄擎叉手一拜,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落锁的声音传来。
东颋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扫了一眼窗外的守卫:“呆头鹅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相处这一年,她是真把袁青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了。所谓关心则乱,东颋脸色苍白,紧紧攥着腰间的荷包。
“我相信袁青还活着。”
东颋抬眸,韩度稳如泰山的模样映入眼帘。
“袁青的潜火短匕是杀死陈济的凶器,与袁青关系密切的徐翁房间里又发现了与金国勾结的密信,怎么看这两点都太刻意了。如果真凶是为了把袁青陷害为嫌疑人,那么嫌疑人死了反而不利于真凶的谋局。”
东颋听罢,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情绪很快镇定下来。
九公开口问道:“头领所说的谋局是指……”
韩度神色严肃,眼底一片阴翳。
即辛弃疾。南宋嘉泰四年(1204)正月,辛弃疾进京,陈述北伐主张,言:“金国必亡,愿属大臣备兵,为仓促应变之计。”不久,辛弃疾知镇江府。三月,辛弃疾一到任,立刻开始筹备北伐。但韩侂胄从未打算重用辛弃疾,不过是利用他的名望为北伐造声势。开禧元年(1205),辛弃疾意识到朝廷没有委任他参与北伐的打算,并清醒地预感到了韩侂胄主持北伐的失败结局,在悲愤中写下了《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千古词作。 “正月辛公 入京觐见官家,旋即被调往镇江出任知府。镇江府是与金国对峙的前线重镇,此番调动可谓用意深远。我听闻辛公到任后,马上开始练兵,而朝中主战派亦被辛公知镇江府的消息振奋,北伐的呼声越来越高。国内厉兵秣马,北方难道听不到一点儿风声?金主怀疑,就会派更多奸细前来打探消息。这个关键时刻,一个远道进京的老人身上发现了与金国勾结的密信,无论真假,必然引发朝中动荡。谋局者既然让袁青入局,就不可能让他现在就死了,一定还有更重的后招。”
一番话让室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过了好一会儿,东颋打破了沉寂。
“既然如此,越快找到袁青才能越快破局。不过,我现在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韩度用眼神示意东颋说下去。
“刚才黄推官提到,官家要殿前司配合大理寺查案。也就是说,一旦官兵抓到了袁青,便会移交大理寺。大理寺丞乃靳非……”
东颋的目光落到九公身上,似有顾虑,抿着嘴唇,再度停了下来。
“东颋是想说,去年葛家书铺的火灾案中,葵组为了替老朽伸冤跟右相陈自强结下了梁子。大理寺丞靳非是陈自强提拔上去的。一旦袁青落到靳非手里,对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报复的机会。”
东颋见九公自己说了出来,缓缓点了点头。
九公的思绪飘远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泅江而来的潜火兵湿漉漉地站在自己跟前。
去年的钱塘潮,他差一点堕入地狱,是袁青死死地拉住了他。现在,他也绝不会放弃袁青。
“老朽认为,我们必须比官兵先一步找到袁青!”
“可是,我们眼下也被软禁着,如何出得去?”
“不用慌,此事必有转机。”
九公、东颋同时看向韩度。
韩度微微一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头领的镇定感染了两位下属。九公和东颋亦沉下心来,静待转机。
不出韩度所料,到了半夜,黄擎派人来,让葵组三人换了弓手的衣衫,混入夜巡的队伍,悄悄溜出了府衙。
到了偏僻处,三人与大部队分开,熄了灯笼转入一条小巷,钻进两栋民宅的墙隙间。穿过墙隙,便是另一个坊区。
韩度顿住脚步,回头对身后的两人说道:“按照之前的商议,我查陈济,九公查徐翁,东颋再去南屏山的烧瓷作坊寻找新线索。咱们就在此地分头行动了,各自保重。”
“我们哪里会合?”东颋低声问道。
“到时我会派人联络你。”韩度朝东颋点了点头,又看了九公一眼,转身离去。
九公目送头领走远,也朝东颋使了一个眼色。
“多加小心。”这么说着,九公塞给东颋一个东西。
两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南北向的街道上,韩度藏在街边建筑的阴影下,贴着墙根行走。远处歌楼妓馆的笑闹声随着夜风传来,近处寂静得只能听见虫鸣声。
韩度深知,黄擎放走他们是堵上了自己和下属的性命。
黄擎是辛公的支持者,他那么做并不是为了袁青或者葵组,而是为了正式北伐前,国内不出乱子。
袁青……金国细作……
韩度加快了脚步。为了袁青,葵组三人也堵上了自己的性命。
此刻,距离袁青离开潜火七队的营房,已经过去了三十四个时辰。
三月三日天气新,西湖水边多丽人。
趁着上巳节,豪家大族的画舫在天亮前早早驶出,载着盛装打扮的丽人们向东浦桥、压堤桥的方向全速前进。这般争前恐后,只为了争得一个湖上观日出的好位置,坐享“苏堤春晓”的盛景。
韩度站在压堤桥南的亭子外,望着湖面。
亭子由太师府的人围了幛子,设下灯座,摆下了茶桌条案,点心茶水一应俱全。仆人们忙里忙外,对于韩度的到来,并未觉得奇怪。
他们都认得这位太师府的小郎君,以为韩度也是赶来游玩的。
韩度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是他清楚那封密信让陈济之死变得万分敏感。为防消息传到民间,朝廷对袁青、徐翁展开秘密通缉。
至于葵组遭到软禁的消息,更是只有临安府衙内的官差知晓。
眼下,他只需避开官差。
韩度的目光追随着湖面上的红灯笼。灯笼挂在画舫的船头船尾,将前后的水面照得犹如朝霞。
船队的最前方是韩太师家的两条船,名曰青波、黄丝。
两船依次在亭边靠岸。女眷们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步入亭子。
韩度恭恭敬敬地向为首的大夫人作揖请安。
大夫人是韩太师的正妻,平日里亦没少宠爱韩度,见他在此恭候,便笑着说道:
“你这小狐狸,穿着弓手的衣裳,提着夜巡的灯笼,打扮成这个样儿不去找你家太爷,倒来西湖边给我这个老太太请安,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韩度难得一副乖巧的模样,坦然承认: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晚辈有位优秀的下属,乃四夫人引荐到京城里的。因今日是那位下属十九岁的生日,我这个做头领的也想着送一份礼物,只是不知送什么好。想着那位下属既然是四夫人引荐,特来问问四夫人的意见。”
“哦,是那个廉州来的小子吧?都是爹娘的心肝肉,十几岁跟着你在火里摸爬滚打,是该好生疼爱的。四夫人留在船上用早膳,我让彩橘带你过去。”
韩度跟着彩橘登上黄丝船。他站在船舱门口,缓缓抬眼,借着灯笼的光,纱帘那头隐隐绰绰的身影让他想起两年前太师迎娶这位陈氏的场景。
嘉泰二年,韩太师纳陈氏为第三房小妾。陈氏年轻貌美,备受太师宠爱,很快又被朝廷封为夫人。
这位太师府的四夫人,娘家的父母兄弟都是平民,却有一位远房叔父在廉州出任知州。此人就是陈济。
陈济搭上远房侄女这条线,不到一年便成为了韩太师的入幕之宾,一举从地方官跃进了京城实权派的圈子。
韩度一开始就知道,袁青从廉州调入京城乃太师的授意。
权倾朝野的太师自然不可能对一个小小的潜火兵感兴趣,能让他出手的无非是宠幸正盛的四夫人。而四夫人的背后,无疑是廉州知州陈济动了动嘴皮子。
以韩度对陈济的了解,他不认为陈济会单单出于对袁青的赏识而特意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
陈济是通过巴结谄媚太师上位的。这类人无时无刻不在权衡利弊,只有对他们有利的事,他们才会去做。
袁青调入京城,不过是在火隅当一个普通的潜火兵,对陈济有何好处?
韩度心里存着这么一个疙瘩。但他也不至于为了这个疙瘩,大费周章地将陈济调查一番。
在韩度眼中,袁青对昔日的父母官,是怀着敬意与亲切感的。
他还清楚地记得,去岁国史馆陆秘监的案子,监察御史陈济参与堂审,袁青上堂瞧见他,笑得露出两排白牙,俨然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如今陈济横死,袁青下落不明,且是杀死陈济的嫌疑人。
韩度有些后悔,国史馆的事件中,他应该找机会问问陈济的。
话说回来,自彩橘掀帘进入船舱,那头静悄悄的,半天没有回应。
韩度正疑惑间,里面传来了抽泣的声音。
“叔父他……大概是死了吧?”
韩度一惊。陈济之死,四夫人不应该知道才对。
他定了定心神,问道:“四夫人为何这么想?”
抽泣声停了下来。
“三天前叔父前来拜望太师,顺便见了妾身一面。叔父那天的神情很不寻常,似乎是一座大山压在心头,脸色苍白。他谈及今后若是韩承节为了廉州之事来找妾身,那便表示他出了事,恐怕已不在人间。韩承节今日为了下属而来,那位下属不就是廉州人么?妾身听闻消息错愕难当,只道韩承节终究还是为了廉州之事来了……”
韩度越听越不对劲,他踏前一步,急切问道:“陈御史还说了什么?”
“叔父提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京城,并把一个小盒子托付给妾身,要妾身在韩承节登门时转交给韩承节。”
说话间,纱帘被人掀开一角,一个小丫头捧着莲花小托盘出来,盘内放着一把小巧的铜钥匙。
“铜钥匙请韩承节先收着。妾身让云鹭随韩承节回太师府,她知道小盒子放在何处。”
韩度收下钥匙。临走前,他问道:“陈御史向四夫人说起过提携袁青的原因吗?”
那边沉默着,也许是在整理纷乱的情绪,也许是在回忆往昔。
过了好一会儿,四夫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叔父入京前,廉州义社的社主曾拜访叔父,请叔父提携袁效用,让他进京历练历练,见见世面。”
韩度心想,廉州义社的社主不就是徐翁么?
徐翁是廉州本地颇有名望的乡绅,陈济这位远道而来的地方官,在当地施政离不开徐翁等乡绅的支持。如此说来,正是因为徐翁拜托陈济,陈济才会动用私人关系,将袁青调入京城。
韩度又想到了徐翁的那封密信。
假设最坏的情况,徐翁真是金国奸细……就凭袁青对徐翁的深厚感情,徐翁若要袁青做什么,袁青恐怕也不会拒绝。
韩度太了解袁青了,他重情重义,有恩必还。这是韩度欣赏袁青的地方,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他辞别四夫人,速速和云鹭返回太师府。
九公趁天色未亮,潜入了徐翁入住的旅店。
殿前司的禁军把守着旅店的出入口,又强行将住店的客人移往他处。如今店内空空,反倒给九公省下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