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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改茅为瓦也是一样!朝廷不要求屋主出钱改造,却让赁屋的穷苦百姓出钱,若是拿不出来,便强行驱逐。官府拆了茅屋,还要拿百姓交的改建费去补偿屋主,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他这句话,矛头直指韩度,脸上的肌肉因为汹涌的恨意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九公缓缓摇头,他上前一步,却是对白洪江说道:
“你身为衙门弓手,理应知道,熊野尚未归案,很有可能继续实施火烧临安的计划。盐桥是临安城的防火薄弱点,朝廷之前多次下令整改,毫无成效,正是因为临安大片茅屋的主人都是高官豪强之家,他们的住处防火设施完备,周围广设火隅。城北的茅屋烧了就烧了,对他们来说毫无影响,是绝不会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改建瓦屋的费用的。韩指挥已经没有时间去慢慢说服朝廷或官员拿出钱来,他必须在入春前,升级整个临安城的防火设施。”
这一切,都写在了韩度留给九公的那封信上。
至于为什么没有时间,九公没有明说。
他知道,韩度在这件事上的急迫,与韩太师急于北伐的传闻一定有关系。若朝廷果真筹备北伐,那必定更没钱拿出来升级城市火防了。
“各位,你们好好想想,如果再来一次嘉泰元年的那场大火,临安城又会死多少人?”
九公的一番话,众人皆是无言。
此时东方破晓,红光从天边晕染开,潜火七队葵组公厅前的石砖上,一片金光。
入值的鼓声咚咚响起。
韩度猛地想起,这个时辰,为何新任的葵组指挥还未到?
他的目光扫过庭前的一干人等,东颋也未到……
眉头微蹙,韩度的脑子已经冒出了多种猜测。
纵使这位狐狸心眼颇多,也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
就在黄擎提议将疑犯带去赵知府跟前时,入内内侍省的大太监带着一干人等前来。
当场宣官家手诏,韩度官复原职,继续推进临安城的防火改造。
手诏中还提到,官家决定从内库中拿出一部分银钱用于改茅为瓦,另命吴兴郡王赵抦等豪族带头捐资,其余费用由屋主承担,三衙司监督执行。
宫中,杨皇后正在观看一幅六尺长卷。
绢画上,朱砂遍染,火从盐桥茅屋起,一路延烧至城南凤凰山,皇宫官署陷于火海之中,钱塘江上,红花开遍。
“好一幅《临安大火图》!怪不得娘娘之心被此画打动,让那姓韩的暂且留在了潜火队。”
杨皇后抬头,来者正是她的义兄,少保杨次山。
杨次山躬身打了一个揖,问候几句,说起正事。
“辛弃疾与官家的密谈,我已记下。娘娘请过目。”说着,杨次山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
杨皇后看了密信,凤目含威,嘴角却是轻笑。
嘉泰四年(1204)正月,辛弃疾在陆游的送别之下,从绍兴府抵达临安,与宁宗密谈。辛弃疾为宁宗分析了金国内部的政局变化,认为金国必亡,建议宁宗将抗金恢复的大事交托给元老大臣。辛弃疾所指的元老大臣,当然包括自己在内,同时也在暗示韩侂胄轻率寡谋,不能担当北伐的总指挥。 “大青兕这暗示,官家恐怕是听不懂的。 ”
她神情骤然一冷,目光又落到那幅长卷上。
“韩侂胄那老东西志大才疏,难当大任。当权者不为百姓着想,我这位天下之母,却不能不日夜忧思。如今太师势力遍布朝野,根深蒂固,一时难以除去,权且留着那个小的,关键时刻还有用处。”
“娘娘明断。”
杨次山与皇后又谈了一阵子,午前退出了大内。
韩度官复原职。
虽不知官家如何改了主意,但想到改茅为瓦能顺利进展下去,他便无暇多想,全心投入进去。
因竹园山巷的宅子被毁,韩度在袁青和九公的士兵营房里加了一张床,夜里就睡在那儿了。
这日韩照找到葵组来,硬要拉四弟回太尉府吃饭。
韩度拗不过,只得从了。
两人骑着毛驴,悠悠走在街上。
韩照突然驱着毛驴靠近弟弟,脸色凝重地说道:“你那位美人下属最近如何?”
韩度见兄长语气怪异,拉了缰绳,挑眉看着兄长。
“怪不得硬要我回去家宴。你这又是听到什么了?”
韩照将手卷起放在嘴边,一副担心不已的模样。
历史上,杨后确与一位宫廷画师传过绯闻,绯闻对象是南宋四大家之一的马远。绯闻来源可能是杨后的一首题画诗《调寄诉衷情——题马远松院鸣琴小幅》:闲时一弄七弦琴,此曲少知音:多因淡然无味,不必郑声淫。松院静、竹楼深、夜沉沉,清风拂轸,明月当轩,谁会幽心。 “四弟,你是一心扑在改茅为瓦上,都看不见脚下深渊了?最近宫里风言风语的,传皇后与一位年轻貌美的画师关系暧昧,过从甚密 。好像是正月十七吧,有人撞见那位美人画师天未亮就入宫。四弟,你这人心思缜密,可不能失了脚,栽在美人身上。”
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韩度的肩膀:“别怪兄长多嘴,就算是你疼爱的下属,也得多提防小心呐。”
韩度不言,冷面冷口的,狐狸眼中却是微澜骤起。
第十五章 临安火(大结局·上)
嘉泰元年三月戊寅,临安大火,四日乃灭……四年三月丁卯,临安大火,迫太庙,权奉神主于景灵宫。
——《宋史·本纪·卷三十八·宁宗二》
嘉泰四年三月四日夜,临安城内,太庙北侧一处民宅失火,火乘北风,势不可当,一路向南,将大片官署吞噬,迅速逼近凤凰山的大内。
潜火七队以及全城火隅均被调动起来,兵分两路救火。
大内和宁门几声爆炸,将大量官兵吸引过去,只见和宁门外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城楼屋脊之上,一名潜火兵点燃轰天雷,轰隆一声,炸掉了和宁门巨大的龙头鸱吻。
一时间,碎屑四溅,黄烟腾腾,火焰冲天。
“是通缉犯袁青!快,快阻止他火烧大内!”步军司的长官认出了那名潜火兵,命令部下架起飞梯,爬上城楼抓捕袁青。
步兵即将攀上城楼,袁青一脚将其踢下;又有七八名步兵攀梯而上,袁青随即抽出短斧,朝为首的步兵劈砍过去,步兵为了躲避,从飞梯上跌下……
韩度赶到和宁门撞见一切,怒不可遏,从步兵手中夺过长弓,朝袁青喊道:
“狗东西,你火烧临安,刺杀朝廷大臣,罪无可恕!我韩度今日要亲手了结你!”
他拉满弓弦,殷东颋挺身拦住,极力劝道:“杀不得!袁青犯了重罪,要留活口交大理寺审讯!”
拉扯间,韩度一掌将东颋击倒在地,冷笑道:“殷待诏,你还在这里做甚?你现在可是杨后跟前的红人,小心大火烧了好皮囊,没法做你那风花雪月的宫廷画师!”
东颋又羞又气,浑身发抖。
韩度的视线越过东颋,钉在城楼上,举臂一射,只听袁青惨叫一声,胸口中箭,朝和宁门内一头栽下。
韩度望着袁青滚落城楼的身影,冷漠的眼神毫无波动。
因为袁青,葵组面临解散,半个临安城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明明两天前,葵组还如常做着火灾调查……
三月二日,葵组出现在南屏山下。
南屏山位于西湖南岸,风景秀丽,昨夜山脚一处林子着火,火光惊动了附近的净慈寺,和尚们纷纷赶去救火。
后来火隅队灭了火,将消息报到了临安府衙。据火隅禀报的内容,林子深处藏着一个小小的烧瓷作坊,起火点就在那里。
火隅兵赶去时,作坊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窑炉燃烧着熊熊火焰。
奇怪的是,明明火烧得那么大,窑炉的两根烟囱没有一点儿烟气。窑炉正面并列两个窑门:左边窑门紧紧关闭,右面窑门半开,火焰从开合处疯狂往外窜。
韩度根据火隅的证词,将调查的重点放到了作坊中心的窑炉上。
他让九公先去净慈寺了解情况,自己和东颋顺着石板小路进入作坊。
两人沉默着走了两三百步,前方出现了一圈焦黑的竹栅栏。
三面栅栏的中央,窑炉犹如一间横长方形的小屋子。不算烟囱,仅仅是窑室的高度就有一人来高了。
炉子正面开凿两个窑门,犹如人脸上的眼睛。窑炉顶部双双隆起,状如一对圆丘。圆丘之上,耸起两根粗方管的烟囱。
东颋二话不说,翻开画册,当即做起画来。
韩度绕着窑炉走了一圈。窑炉表面敷着一层耐火泥,整个窑炉除了烟熏的痕迹,基本无损。
他回到窑炉正面,先用尺子测量了窑门外墙上火燎的痕迹,由此推测烈焰贴着火口足足蹿了三尺多高。
随后,他蹲在地上,两根手指拈起灰烬细细揉搓。看完这边,又细细查看了两个窑门,最后竟然从洞开的窑门钻进了窑室。
待他从窑室出来,脸上衣上都是灰扑扑一片,若不是身上的潜火服,别人见此场景恐怕都以为他是这里的窑工。
“头领。”九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和东颋等在外面。
东颋见韩度这副乌漆墨黑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了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感也随之改变了。
“你笑什么?”九公挑事一般,故意问道。
“我笑袁青不在,要不两人站在一起多像一对黑脸的兄弟。”
韩度瞪起一对狐狸眼,勾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不错的心情,似乎也认同东颋这样的打趣。
袁青正在休假。三月三是袁青的生日,廉州的徐翁特意上京看望袁青,下榻在城东一间旅舍中。昨天一大早,袁青兴冲冲地提着两个食盒接翁翁去西湖游玩。
韩度用手帕擦了擦脸,说道:“你这么多嘴,就让你先说说,有什么发现?”
“那我就不客气了。此地面朝西湖,背靠屏山,受天地之灵气,草木茂盛。窑炉后面野草丛生,几乎没过了膝盖,想必是有一段日子没人走动过了。窑炉看起来新崭崭的,估计建造时间不满一年,真不知什么缘故竟被主人闲置不用了。”
九公眯眼笑道:“东颋说得没错。净慈寺的和尚告诉老朽,这处作坊是去年秋季开起来的。平日有六七人在作坊内烧瓷。只是最近两月,和尚们未见作坊冒出烟来。下山化缘的和尚也进去看过,里面冷冷清清,空无一人,连瓷器胚子和各种工具,一应不见了。寺里都在猜测,主人家不做这门生意了。我问和尚们,可知作坊主人是谁,竟无人知晓。”
九公摊开双手看向韩度。
“这作坊既遭遗弃,如何半夜起火?这事看来不简单。”
韩度点了点头,指着窑门最近的那堆灰烬。
“这些是柴薪的灰,想来是烧瓷人为了方便添柴,将柴薪堆在窑门边。我方才钻进窑室,在靠近窑门的地方发现了少量松枝的灰。这附近没有松树,松枝一定是外来物。昨夜有人溜进作坊,往窑炉内投掷了松枝的火把作为引燃物。”
他的目光上移,落到两根烟囱上。
“因烟囱堵塞,烟气只能从半开的右侧窑门出来,火焰也是从那里冒出,燎烧了外面的柴堆,导致火势失控。我检查了烟囱底部,入口太过狭窄,没办法进一步确认堵塞原因。”
“呵呵,这事还得交给老朽。只要入口能钻进一只猫,老朽便能施展缩骨功钻进去。”
九公说干就干,撩起衣摆卷进腰带中,像一只灵活的黄鼠狼,弯腰往前一窜,转眼消失在窑门后。
九公先钻进右边的烟道,顺着烟囱向上攀爬,在三分之一的位置,发现了烧干的巨大泥块,将烟道完全堵塞了。
九公用随身的小铁锤敲了一块泥放进口袋,随后又钻进了左边烟囱。
他原以为那里也是相同的状况,没想到堵住烟囱的竟是一具蜷缩起来的尸体!
三人合力将尸体从窑炉内弄出来。
光线充足的室外,尸体的状况清楚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手脚被拇指粗的绳子捆绑着,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刃部完全没入肉体中。露出的木质手柄上,勉强能看到阴刻的水涡纹。
死者皮肤没有烧灼的痕迹,全身都被烟气熏得漆黑,辨不出面貌,从服饰和身量上看,死者是一位男性,身上的圆领袍服是上等料子。身体僵硬,没有出现腐坏现象,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
阳光下,韩度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一股寒意从脚下窜起,直冲脑门。
他一眼就认出,那把匕首是潜火七队特有的工具,木柄上的水涡纹就是最好的证明!
除此之外,绑缚死者的绳子也是潜火七队所用的救生绳。
九公从水渠打来清水濡湿了汗巾,擦拭死者的面部。
东颋一手捧着画册,一手提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九公的动作。
每当汗巾擦过死者眼角,原本顺畅的擦拭总会出现轻微的凝滞。那里的烟灰明显比脸上其他地方要厚,擦起来显得有些费劲。
突然,东颋像是受到某种惊吓,倒抽一口气,目光逃避似的从死者脸上移开了。
“这……”九公的右手也随之僵住,抬眼看向韩度。
韩度在九公的瞳孔中,看到了暴风到来前的那种不寻常的平静。
这也难怪。因为死者是韩太师心腹——监察御史陈济!
某种可怕的预感在电光石火间占据了韩度的大脑。
在强烈预感的驱使下,他朝着陈济胸口的短匕伸出手,用力拔出了凶器。
钢制的薄刃泛着白光,末端靠近手柄的位置,三个镌刻的数字在明媚春光中晃得人睁不开眼。
韩度的眉间多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半眯的眼睛终于看清了数字。
一二六。
这个数字,是袁青在潜火七队的号码。专属的数字镌刻在潜火兵使用的每一件工具上,以应对火灾后无法辨尸的情况。
陈济的尸体送到府衙,经仵作验尸,确定死者胸口的刺入伤为致命伤,伤口与短匕的刀刃一致。
韩度检查了公厅内的装备。不出所料,袁青的潜火服和潜火工具全都不见了。
昨天早上,袁青穿了一件新作的竹青色短褐,下身是葛布裤和油布鞋,单手提着用帕子包好的木质食盒。
韩度很肯定,袁青出门时没有携带任何潜火工具。
既然如此,袁青的那把短匕是什么时候失窃的?
韩度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帐前统制司的守卫证实,三月一日午后,他瞧见袁青回来,很快又穿着潜火服带着工具出去了。
那时葵组因为中瓦子一间旅舍火灾,三人都在那边的火场,未曾撞见袁青回来。守卫误以为袁青是赶去那边支援,也没有起疑。
消息传到临安知府耳朵里,他急慌慌赶来,请葵组三人暂且在府衙内休息,他另派黄擎前往陈济府邸了解情况。
韩度知道葵组现在越想做什么就越引人怀疑,不如静观其变。
按潜火队的规矩,袁青应在三月二日傍晚时分归队。
然而,过了时间袁青仍没有回来。
等候在葵组公厅内的三人,心情变得越来越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