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是一名保险公司的业务人员,30岁,单身,父母双全。他平日热心公益,有一天他接到了慈济的信函,表示他的骨髓和他人配对成功。对得白血病的人而言,骨髓移植是仅存的活路了,手术的技术成熟,但组织能够相符的极稀少。一般医疗单位作为捐赠者和受予者的沟通媒介,帮助他们书信往返,但又不让他们彼此相见,这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纠纷(大致上是指金钱)。但小草还是和他见了面,那是因为他平日有在慈济做义工的习惯,而受赠者张敏诚刚好和小草一样住在新竹,也是慈济义工。结果有一天聊开了,敏诚才发现原来小草就是他每日不敢忘的救命恩人。张敏诚在还没发病前是个货车司机,但现在力不从心,只能在家养病了。
小草去当义工的原因也蛮独特的。三年前,他和恋爱长跑近五年的女友懿君分手,他深爱的女人悄然离去的原因竟然是移情别恋,黏上一个银行小开。那阵子,双子座的他终于展露出隐藏许久的另一种形象。他不再是大众眼中那般温文尔雅、和善谦卑,变得自暴自弃,先是酗酒,接着是吃安眠药自杀。这样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噩梦,终于在父母和慈济兄弟姐妹们的宽慰下清醒,他从一个斗输的公鸡摇身一变成为教别人轻松看待情场失利的高手。可是好景不长,那阵子的颓废生活也种下了他日后身子的败因。
小草有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年轻时曾和两个朋友一起组成盗车集团,被那时西区警备队的队长张瑞麟抓获,念是初犯,小草坐了一年的牢。而他那两个同伙,一个叫雷易佳,另一个叫陈昆明,则分别被判了三年半和四年的刑。雷易佳和陈昆明对这个判决并不服气,事实上,小草才是这个集团的主谋和策划,但因小草年纪最小,加之事后认错态度诚恳,因此得到法官的谅解。出狱后,小草并没有怨恨当初逮获他的张瑞麟警官,反而是买了一盒鲜果去拜访他,因为这次跌倒让他学到如何重新做人和谨言慎行。小草出狱后也洗心革面,努力工作,反倒是雷易佳经营的小吃摊并不顺利,而陈昆明则跑去混黑道,窝囊了好久,总算当上一个小头目。这件事过了快十年,张瑞麟已经高升市警察局的刑大队长,而其他人原本应该就此一拍两散,再不见面。但命运之神就是如此奇特,十年后的某一天,小草意外地坐在雷易佳的面摊吃面,而陈昆明刚好来这一带收保护费,三人再度碰头。十年并没有什么沧海桑田,三人对望,六目相交就了然于胸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伤感但也是必然的,雷易佳和陈昆明眼红地看着已当上保险公司经理的林小草,当然一阵嫉妒。当初的那件丑事,除了小草家中二老,也罕有人知。当然,已经分手的前女友郭懿君和他的顶头上司也被蒙在鼓里。小草成了他昔日同伙的摇钱树,但再怎么家财万贯,在面对豺狼虎豹的欲求时也有穷尽。一个月后,小草在坦然地表明没钱后,两手一摊地对他们说:“我真的已经没有钱了,不如这样好了,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叫作死亡险互保。”
小草看着一脸不解的雷易佳和陈昆明,微笑着继续说:“你可以和你的同伴坐下来好好签下这份保险合同,内容是对方谁死亡的话,就必须将死亡的保险金优先赠予另一个人。我们是三个人,也可以将遗嘱修改成先死亡那人须将保险金平分给另外两人。我老实跟你们说好了,我已经检查得知肝癌晚期,没几天好活了,所以你们凭空增加了许多胜算。”
雷易佳和陈昆明两人沉静了好一会儿,好像有心事一般,突然陈昆明狡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他试探地问小草:“可你已经是肝癌晚期了,保险公司还会让你保这种险吗?”
小草摇摇头笑了几声,有点儿自怨自艾地说:“你们难道忘了我的身份吗?我是保险公司的高级主管,这种事情难得住我吗?”
三方都开怀地笑了,原本雷易佳和陈昆明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眼前这头肥羊,但如今看到更大的财富即将到来,不用再穷困潦倒或靠勒索小草得来的一点儿小钱过日子,横亘心头的阴霾似乎都一扫而空,而小草似乎也因为剩下的日子不用再受到两人的骚扰而宽心不少。

小草回到租赁的公寓,仰头就睡,窗外刮起的一阵风扬起挂在墙边的月历。从半年前的某天开始,每个日期数字上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小字,隐约有雷易佳和陈昆明的名字,一个月前那场偶遇真是邂逅吗?
小草住的是公寓,他的隔壁也是一个单身汉,叫赖合雄,在一家大型卖场工作。小草是半年前才搬进来的,他那时候发现自己得了肝癌,一连换了好几个住处,才终于挑定这儿。
小草最讨厌肥胖的人,他最爱的女人郭懿君脸蛋普通,但就是有骨感美。他觉得肥胖的人在加速消耗周遭的资源,也包括他的资源。但这个赖合雄总是一脸笑弥勒,让小草也不好意思摆脸色给他看。
赖合雄的体形有点儿肥胖,和小草或张敏诚那种瘦长的身躯可说是大相径庭。不过赖合雄并没有肥胖者的慵懒散慢,他的生活作息很规律。照理说,这种人应该很容易找到交往对象,但四十好几的赖合雄或许是因为太胖,一直没得到女性的青睐。从赖合雄到他上班的卖场,骑摩托车大约要半小时,赖合雄每天就骑着他的摩托车来回,回到家都快深夜12点了。
这栋公寓再往东走不到两百米就有一处墓地,墓地前有一块大空地,晚上总停着一辆砂石车。小草发现上面会坐着一个40多岁的司机。这可以省下住宿的钱,对新竹这个高房价的地段而言,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司机也是中年发福,和赖合雄的身材倒是相像。
小草并不喜欢这辆砂石车,他觉得砂石车是很危险的巨虫,更鄙视司机这样随意占据公有地。当然没有人会在墓地前放风筝或打羽毛球,可是他想到那个司机一脸风霜,也淡淡生出了恻隐之心。紧邻墓地的旁边就有一间荒废的小屋子,小草曾经到那儿看过,阴气颇重,难怪司机选择在车上睡觉。
他趁公司午休的时候跑去附近的医院注射了一剂吗啡,他不想住院,虽然癌症末期的痛楚就像千刀万剐一样难过,但就像风城的阵雨,并非霪绵,而是一阵一阵。他没有把自己绝症晚期的事告诉二老,小草是很孝顺的,他不想增加年事已高的他们的负担。当然,前女友郭懿君也不会知道这件事,这场病和她脱不了干系,但如今两人已是形同陌路、互不往来。
他也顺路去了城西湖美街的城隍庙一趟,祈求病痛能够缓解,让他安安静静地死去。
小草今天把死亡保险的契约书交给了雷易佳和陈昆明,他们两个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爽快地签了字。小草拿着雷易佳和陈昆明分别给自己的死亡理赔金的权利证明书回到家中,泡了一杯他最爱的咖啡。他对咖啡因过敏,他不爱喝茶。小草轻轻地啜了一口,今天在公司并不畅快,他又挨了上司一顿训斥,不过没关系,反正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他拿起信笺开始书写,落地窗外渐渐染黑。
是时候了,小草走到住家外的停车场,搬了几块砖头放到自己摩托车的置物箱内,骑了出去。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那么做了,他的摩托车是小绵羊牌,和赖合雄的是相同款式。这种摩托车很省油,作为短程交通工具是不错的。
回到宿舍,他手上握了两瓶玻璃罐,上头写着一堆英文,一罐好像是麻醉剂,另外一瓶是……硫酸?小草舒了一口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写着辞呈。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工作下去了,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打发呢?他不想住进康宁病房,对了,去找一样赋闲在家的张敏诚聊天好了,他住的离这儿不远。
小草该去祝福他,几年前是张敏诚摇摇欲坠,如今敏诚活得好好的,倒是小草步了他的后尘,大去之期已不远矣。

张瑞麟警官接到消息,在新竹市郊的明华路上出现车祸事故。他放下手边的工作,急忙赶到现场。刑大队长并不负责车祸事故,但车祸现场让在场的警察都瞪大了眼睛,只能通知经验丰富的张瑞麟来参详参详。
砂石车的头灯一闪一灭,在深夜中显得诡谲。车轮底下躺着两具被压得稀烂的尸体和一台已不成形的轻机车。经比对证件后,死者是今年30岁的林小草。死者头部被挤烂,已经无法辨认,但身形颇像林小草。警方也找到他的证件,等会儿还要再请鉴定组做进一步的血型组织等相关比对。另外一位死者也是惨不忍睹,他的四肢分离破碎,血浆四溢,躯干肚破肠流,那颗头颅也被压碎,面容仍依稀可辨。肇事者没有逃逸,因为另外一名死者……就是他。
张瑞麟怔在一旁,林小草他是有印象的,如今却……深夜从海上灌进来的风使现场更增寒意,没有道理啊!那机车被卷入砂石车底下,车毁人亡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连司机也……?经过查证,砂石车的所有者的确是那名死者,难道他下车查看时,林小草的怨灵作祟,让砂石车自行前进把原驾驶者给碾毙了?
清晨,警方初步的鉴定结果出炉,死者确定是林小草及砂石车的司机。现场因为夜深,找不到目击者。经过清查,砂石车司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仇人,而林小草的关系则还在进一步追踪。另外从轮纹鉴定,凶手非常残忍,将砂石车来回驶了好几趟,硬是将尸体轧得恐怖不堪。
早报还没有送到,警方也还没通知小草的家人。这时位于桃园龙潭的小草的老家传来电话声响,小草的妈妈揉揉惺忪睡眼,拿起话筒,是小草的声音:
“喂!妈喔!早安,我是小草啦!”
“哦!小草!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慈母的声音在什么时候听起来都是那么舒服,小草继续说:“妈,我遇到麻烦事了,现在时间不多,你听完我说的,不要插话。要是等一下听到、看到关于我的消息,你和爸千万不要惊慌,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要表演得像一点儿。然后也不要透露我和你们的联系,不然我会有生命危险。妈,拜托,一定要帮我,我还会再跟你们联络。”小草的妈还没有再问,对方已经挂掉了。她愣在那儿,还在想着小草话中的意思,走进房间跟她丈夫讨论。
接着报纸送来,当小草的父母翻开内页,简直不敢相信,惊叫起来。接着接到市警局的电话,告诉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小草在昨夜遭砂石车碾毙。
小草的父母交换一下眼神,假装哀伤欲绝地跟着警员到停尸间认尸,但他们呆住了,眼前这个人,不……根本就是在巨轮底下被碾得乱七八遭、四分五裂的尸块。小草的妈捂着脸溢着泪跪下来,她更相信早上那通电话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张瑞麟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初步认为这是谋杀,现场有第三人存在。但由于砂石车司机并未和人结怨,所以目前的境况指向当天在副驾驶座有一个人在。他为了撇清责任,趁司机下车查看车祸时一不做二不休,把正驾驶也碾毙,然后弃车逃逸,这是目前警方所能猜想到的最合理的状况。警方也找到林小草的住处,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他们不知道原本挂在墙上的月历消失了。警方首先掌握到林小草生前借了一笔钱给他的隔壁邻居赖合雄,但此刻他不在。卖场的老板说,赖合雄昨晚正常上班了,若这样,他的确有不在场的证明,但张瑞麟认为仍有传唤他到案说明的必要。
中午,有人在市区的圆环内发现一颗头颅,不是恶作剧,而是血淋淋的头颅,死者竟然就是赖合雄。张瑞麟率领警方赶到现场,四周搜了好久,并没有发现其余尸块。这时一位鉴定人员打开赖合雄的嘴,里头竟塞着一张字条,上面沾满了口水和血液,写着:“我在东城路爱辉面包店旁的花盆里。”
两个人,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看着新闻。雷易佳端一碗酸辣面给顾客,他笑吟吟地想着,可以把生意收起来了,突然有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生起:他是否该另有行动呢?钱不嫌多。陈昆明在一家柏青哥店打着钢珠,他刚刚吃饭时看了午间新闻,他摸着口袋里的一把尖刀,是否该继续行动呢?钱不嫌多。

张瑞麟没有停下脚步,率一群警察冲到东城路爱辉面包店,果然发现旁边的花盆里有一个大黑色塑料袋,旁边有几只小狗正在嗅啊嗅,不时还想用爪子去拨动。张瑞麟吩咐手下先在两侧绑上黄布条区,隔开好奇地围在一旁的民众,接着用长竹竿挑开袋子。他怕若是有人恶意放置爆炸物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很显然,这次的对手是可怕的冷血者。张瑞麟猜错了,袋子破掉,伴随着民众的尖叫声,滚出一条沾血的大腿和一条赤裸的上臂。鉴定人员上前拍照,在袋子里发现了一张被血水濡成浅红色的字条,写着:“我在城西湖美街的城隍庙内。”
这个凶手是变态,他在跟警方玩游戏,一场死亡的游戏。城西湖美街的城隍庙离这儿有一段路,但时间不允许他们稍作停顿。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来到城隍庙内,凶手这次地点没有写得很明白。一堆警察搜了好久,突然有人尖叫:“长官……在这里,在这里。”
一名警察指着大弥勒佛神坛下的布幔,手指有些颤抖。张瑞麟示意大家不要妄动,仍然拿了一根长竹竿先试验。最后拆封,果然又是另外一组尸骸,一条已经发黑的大腿和完整但沾满血迹的上臂。但这次在黑色大袋中并没有发现字条,张瑞麟有些纳闷,还有啊!还有躯干没有出现,这个凶手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时原本躲在一旁的庙祝想到什么似的,颤抖但兴奋地说:“警官,我想到了,庙里安装有监视器,原本是想捉偷香油钱的小贼的,那个弥勒佛的地方照得到。”
张瑞麟大感意外,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凶手还是不小心现了形?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凶手和昨晚的悲惨车祸脱不了干系。庙祝按下播放键,画面是黑白的,但蛮清晰,而且还有声音。一开始都很平静,正常的香客燃香祝祷,可能因为是工作日,香火并不旺盛。张瑞麟叫庙祝快转,没多久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背对着屏幕,手上提着一个大的旅行袋。他不慌不忙地跪在弥勒佛神像前,点了香。这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可能是监视用的收音器并不远,而这个男子又说得颇大声:“神明保佑,这是第二个,让我好好地报仇,把害死我的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地都杀死。”
接着,他从旅行袋拉出一个……果然是黑色塑料袋,塞进了神坛下的布幔内,准备起身离去。张瑞麟露出微笑,你再继续装神弄鬼啊!让我瞧一瞧你的庐山真面目吧!但……所有在场的警察都吓呆了,转过来的那张脸,是……林小草,他对着镜头露出浅浅的微笑,慢慢地离去。
突然,一名年轻的警察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他在项目小组内负责搜集资料,显然他的心神受到很大刺激。张瑞麟的情绪经过一阵震荡,随即回稳思忖,也许这个人是装扮的?或者车祸的死者不是林小草?更有可能的是……他有同卵双生的兄弟在背后搞鬼?他要求手下立即取下录像带做影像处理和声纹比对。张瑞麟从警数十年,虽然没有很正派,但他并不信鬼神之说。
影像放大修正处理后,应该是林小草,而声纹的鉴定更确定了这个事实。张瑞麟亲自跑了桃园龙潭一趟,他见到小草的父母,是在临时搭起的灵堂。小草的父母脸上哀凄,他们并不欢迎这位警官前来捻香。十年前,小草的父母筹了一笔钱疏通张瑞麟,让他改了小草的参罪比重,让小草获得轻刑,但往事已矣。张瑞麟红着脸在小草灵堂点个头,赶紧办正事。
但根据小草父母和街坊邻居的说法,小草并没有双胞胎兄弟的存在,现在只剩唯一的可能了。他不顾小草父母的反对,扣留了已经用白布包裹好、放在棺木里的尸块,准备做进一步的DNA鉴定,确认死者的身份。
这个比对可能要花上几天的工夫,但张瑞麟认为是必要的。另外经由亲友指认,那些尸块和头颅的确是林小草的邻居赖合雄的。完整的右大腿和左前臂的胎记被赖合雄的母亲认了出来,但身躯呢?为什么还没出现?张瑞麟不解地用手支着下巴沉思,这个夜晚又多了个不眠人。
失眠的不只是张瑞麟,龙潭小草的父母也没有安寝。深夜12点,电话又响起。小草的母亲慌着跑去接,小草的爸爸紧随其后。母亲没管谁打来的就先叫:“阿弥陀佛,你终于打来了,妈妈吓死了。你现在人怎么样?在哪儿?”
“妈,你不要紧张啦!我人很好。妈,你先不要插话,我时间不多。妈,过两天会有两个人死掉,他们的死亡保险金过不久会汇到我第一银行的账本,你不要问为什么,你那儿有我的副本吧!把这笔钱转到我现在说的户头去。”
小草把密码和户头的局号、账号复述了两遍,又说会再联络,请他们务必保密就挂断了。

距离车祸发生已经三天了,但案情依旧胶着,甚至陷入了灵异鬼怪之说,有些新闻记者已经探到口风,大肆报道,添油加醋。
雷易佳在昨天把面摊给顶让出去,他躺在沙发上悠闲地拿着遥控器,看到新闻台正播放车祸和分尸事件的后续报道,记者用悬疑惊悚等夸张的形容词描述这两件令警方陷入五里雾的凶杀案。雷易佳嘴角露出冷笑,他摊开死亡保险金的权利书,上面是几个零啊!他戴上眼镜,兴奋地用手指去点数,天哪!有七个零,真真切切的两千万,就等着他明天去保险公司申请理赔。不,是一千万,必须分一半给该死的那个小混混陈昆明。他心中犹豫了一下,到底该不该行动呢?
这时门铃响起,他看着时钟,已经晚上九点了,是谁这么晚还来打扰啊?雷易佳慵懒地走向大门,正想着该怎么花那一千万。他拉开铁门,竟然……他脸色发青,往后退了几步,却挤不出一句话来,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他叫了一声,胸口淌出血花,接着等不及地喷了出来。他倒卧不起,手上的权利书沾到血的沉重,不再飞扬,平躺在血泊中。拿着凶刀的男子丢下一张字条,上头写着:“这是第三个,让我好好地报仇,把害死我的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地都杀死。”
月色朦胧,一位妈妈带着孩子爬着楼梯,和一名神色慌张的男子错身而过。妈妈顿了一下,突然心中一阵发毛,刚刚那个男的……怎么那么像之前电视上出现的照片……是叫……林小草吗?
张瑞麟扯开堵在前头的记者到了现场,刚刚那位妈妈神色未定地对记者说,她看到了已经死去的林小草从她楼下的邻居雷易佳的房间走出。张瑞麟看着倒在血中的雷易佳,胸口大量出血,早已死亡多时。他看着那张字条,默念着:“第三个,第三个,为什么他会是第三个?”
蹲下的他突然发现那张血淋淋的权利书,他拿起来抖了一下,把血甩开,隐隐约约看清楚协议书上的内容,他喃喃自语:
“死亡险互保?那你又何需杀他呢?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到底是谁?等一等,凶手是他,这样他就可以独得两千万了,不,是四千万。原来是这样,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另外那两个人,不管了,行动得快……”
张瑞麟终于知道这是三方的死亡险互保,而现在仅存的那个人,陈昆明,一定就是他。他立刻通知警网去追查陈昆明的下落,一定不能让他逃跑。但他没有细想,陈昆明这样做,不怕警方怀疑到他头上来吗?另外,他也没有理由去杀砂石车的司机。好,就算是想杀掉目击者,但林小草的邻居赖合雄呢?莫非赖合雄知道了内情而被灭口?张瑞麟心中一片慌乱,但他想,逮到陈昆明案情就会水落石出了。四千万,这个数字不知道为什么袭上他的心头。
晚上11点,警方找到了陈昆明,他没有逃亡,静静地躺在他家中,他死了。他双手握着一把刀,刀尖刺进他的心脏。这把刀经鉴定,是和杀死雷易佳相同的凶器,这样就水落石出了,他畏罪自杀。陈昆明和雷易佳都没有什么亲友,他们的死亡险互保的理赔金都没了,只有保险公司须因陈昆明和雷易佳的死而付四千万给林小草那份的第二优先继承人——他爸妈。林小草在权利书上写明了要求,若将来可以领到理赔金的话,由保险公司直接汇入他第一银行的账户。
张瑞麟走近陈昆明的身畔,他有点儿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若是怕连续杀人被发现,他只要不杀死雷易佳,警方就很难查到他头上去。既然杀死了雷易佳,就是贪图更巨额的理赔金,又何需自杀?结果,四千万的钞票就这样白白飞走。张瑞麟蹲下来,拿起握在陈昆明已经僵直的手里的另一份理赔权利书,用力扯了一下,里面掉下一张小字条:“这是第四个,让我好好地报仇,把害死我的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地都杀死。”
张瑞麟猛地停止呼吸,叫了一声往后坐倒,凶手……另有其人……凶手……是林小草?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全身发抖,几乎握不住手机,勉强接听。是鉴定科打来的,那些尸骸经过和林小草父母的DNA交互比对,真的是林小草。
咚的一声,张瑞麟再也握不住手机,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杀人鬼?

早晨,电话响起,是小草的声音:“妈妈,我时间快没了。你静静地听我说,把我藏在老家房间衣柜下的那一封信用限时挂号寄到新竹市刑大,我就快要安全没事了。妈,就这样,再联络。”
小草又没等母亲回话就挂上电话,他母亲也没有多想,赶紧跑到他房间里。
已经死了五个人了,各方的压力纷至沓来。媒体的镁光灯从台北聚焦到了这儿来,没有人愿意保证会不会还有第六个、第七个……张瑞麟呆坐在市刑大的办公室里,他觉得头好痛,他不相信鬼神之说,但这次似乎……他无力地翻了翻堆在桌上有关林小草的相关资料文件,包括最近多出的那两张染血的理赔权利书。曾经有很多很多的相关人士,可是大都住得很远,且对这一连串杀人事件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除了林小草的前女友郭懿君找不到人之外。但她并没有什么充分的连续杀人动机。毕竟已经死了五个人(含林小草),只要其中一个案件有不在场证明就可以了,除了林小草,难道他真的变成厉鬼了吗?张瑞麟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冷战。
突然他瞥见一张慈济寄来的感谢状,他无精打采地看了一下,哼了一声,原来这个小兔崽子也会假好心去捐骨髓,而且还真的救了一个人。突然一个模糊遥远的记忆慢慢接近,是啊!三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的那个案件,那张脸皮,莫非这世上刚好就有两个人的面孔这么相像,超越了骨髓移植所限制的程度?所以那个人恩将仇报,杀了林小草,割了他的面皮然后……可是……不可能啊!又不是科幻小说,更何况怎么可能连声纹都会一样。他想起城隍庙的监视录像带,但,除掉杀人鬼的可能性之外,好像就只有这个最接近……张瑞麟立刻打电话给慈济的骨髓捐赠中心,由于事关重大,慈济也立即把一向不能透露的数据调出,不久告诉了张瑞麟警官,这个人叫作张敏诚。
这时候一位警察敲门,把一封限时挂号的信件拿给了张瑞麟。
此时,另一头的张敏诚慢慢划开一纸信封,上头收件者的署名写着郭懿君。他看了信中的内容,手开始发抖,上面工整的字迹写着:
我的挚爱,懿君: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这个世上。即使那年你无情地离开我,我也依旧无法忘怀你,你的素颜和微笑。我决定把我所得到的死亡保险金和即将汇进第一银行的四千万全数馈赠给你。这笔钱的优先受益人虽然写的是我父母,但我偷偷潜入你家,藏在你床底下的一份我的遗嘱,在床的右下角,上面都已经签好名字,法律上你仍有权利优先取得。